甘十九妹-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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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莫说是临淮关这等小地方少见,就是几个大镇市码头也称得上希罕,看他这身打扮,分明富贵中人,或是辗转赴京的一个举子也未可知。尹剑平自来对读书人心存敬仰,再者素日看惯了一般江湖人的粗恶面貌,对方少年这般文采斐然的气质,自予他无比清新之感!
少年秀士接过茶盅,轻轻地称了声谢,转手将那盅茶置于桌上,却将生有密密睫毛的一双眸子翻向尹剑平道:“尹兄可是要睡了吗?”
“不不,还早!”尹剑平打量着他道:“兄台莫非也住在这个客栈?”
少年颔了一下首:“就在前院雅房,这客栈总共只有三间雅房,小弟幸然定了一间,另外两间,也都被人订下了,要不然尹兄换一个地方,倒是比这里宽敞整齐多了。”
他吐字清楚,语音柔和,薄薄而有弧度的嘴唇每一拉动,辄露出粒粒润圆整洁的牙齿。
尹剑平暗笑一声,心忖着对方这个小兄弟果真换是一个女儿家身子,也必是一等姿色,这番秀致可惜生在男儿家身上,可就显得有些嫩了。少年秀士似乎发觉到对方在注意自己,显得不大对劲儿,目光一转向尹剑平脸上逼来。
尹剑平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微微笑道:“这位兄弟大名怎么称呼?”
少年道:“我姓燕,燕子的燕。”
“原来是燕兄弟!”尹剑平道:“燕兄弟,你家可是就在附近?”
燕姓少年点了一下头,说道:“离这里不远。”
想是避免与尹剑平的目光逼视,他遂即把目光掠向一旁,可是当他目光掉回来的时候仍然是迎在了一块,他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
“恕我冒昧!”他目光凝视在尹剑平脸上:“你真的姓尹?还是随便编造的?”
“这……”尹剑平付之一笑:“燕兄弟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请不要怪,”燕姓少年微微一笑:“因为在江湖上跑的人,身分常是诡异不测的,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所以我才会这么认为……尹兄你说可是?”
彼此虽是初见,可是言语对答都不似略受拘束,几句话下来,倒像是很熟的朋友一样。
尹剑平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是读书人,难得对江湖中事也摸得这么清楚,只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江湖人?”
“这很容易,”姓燕的眨动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第一,你是一个外乡客,这一点由你口音中就可以听出来,第二,你随身带着剑,第三,你在打听凤阳府的尉迟大爷……”
尹剑平一笑,道:“原来你对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姓燕的浅浅笑道:“这就叫隔墙有耳,尹兄你在酒店与那两个人对答之际,我却什么都听见了。”
尹剑平由不注朗笑了一声,抱拳道:“高明,这么看起来兄弟你还是有心人了!”
少年道:“有心可谈不上,我只是好奇罢了!”
尹剑平道:“哪一方面的好奇?”
姓燕的少年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如果我刚才在酒店没有听错的话,尹兄你似乎自称那位尉迟太爷是你一位父执前辈……可是?”
“不错,”尹剑平点点头:“尉迟太爷是我久仰的人物!”
少年轻笑一声:“可是你却连他老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这……”尹剑平看了他一眼:“这一点确是我不能自圆其说的疏忽!”
“这也罢了!”燕姓少年目光看着他:“尹兄你还特别提到了他的女儿。”
尹剑平怔了一下,点点头:“是……燕兄弟说的是那位尉迟兰心姑娘?”
姓燕的点了一下头:“尹兄莫非认识这位姑娘?”
“这……”尹剑平摇头:“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姓燕的目光里交织着神秘:“那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燕兄弟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姓燕的少年微微一笑:“我当然不同,因为我根本就认识她!而你,却不一样了。”
尹剑平“哼”了一声:“我既然找她,当然有找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不能告诉你,”尹剑平改为笑脸道:“燕兄弟,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我们到底还是初交。”
姓燕的微微一怔,固执地摇了一下头:“不,你一定要告诉我原因。”
“我不能告诉你。”
“我一定要问!”他忽然站起来,却又无可奈何地缓和下来:“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这后一句话一经说出,更不啻暴露了他的童心未涡,却也天真可爱。尹剑平自然不会对这样不失纯真的一个少年动怒,但是却也不会改变他守口如瓶的初衷。
“这就怪了,”尹剑平微微一笑:“这是我的事,何劳燕兄弟你一再关心?”
姓燕的脸忽然又红了。往前面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窗户前面,向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霍地回过头来。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是我的朋友。”
尹剑平一笑:“很亲密的朋友?”
“嗯!”姓燕的道:“当然。”
尹剑平道:“这么说兄弟,你们必系通家之好了?”
“当然,”姓燕的气恼得翻着眼睛:“这和通家之好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尹剑平冷冷地道:“小兄弟,你先少安毋躁,坐下来才好说话。”
燕姓少年气不过在房子走了一转,强按着性子就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尹剑平看着他道:“我虽然未曾见过那位尉迟姑娘,可是却知她是一个身藏绝技,幼承庭训,知书达理的一个姑娘。”
姓燕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尹剑平微微一笑:“武林中尤其更重气节,更何况尉迟这般名重一方的世家,尉迟姑娘一个女儿家,岂能随便与人结成为秘友?是以设非是通家之好,就难尽情理了!”
姓燕的“哼”了一声,为之气结地道:“这些话还要你说吗,她也没卖给人家,干嘛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吗?”
尹剑平道:“燕兄弟这句话又说错了!”
“怎么错了?”
“兄弟,你既然称与尉迟一家乃系通家之好,当然应该知道一件有关那位尉迟姑娘的大事!”
姓燕的挑了一下挺长的眉毛,道:“什么大事?”
尹剑平道:“有关那位尉迟姑娘自幼已经许身与人的大事。”
姓燕的登时呆了一呆,脸上情不自禁地更泛着红!他侧过眼睛来,徐徐地在尹剑平身上转着。
“看起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燕姓少年眸子里交织的更何止惊异一端:“居然连人家姑娘许身与人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哦,这么说,你?”
不知怎么回事,他脸上现出了一种腼腆,霍地站起来,又走向窗前,看着沉沉的夜色,他冷冷地道:“说,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尹剑平看出了他的局促。一笑道:“我当然知道,还是那句话,请恕我不便直言。”
“不便直……言?”姓燕的倏地掉过头来:“为……什么?”
“因为,”尹剑平端起茶盅,饮了一口:“小兄弟,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一点吗?”
燕姓少年挺大的一双眼睛,更似包含着无限思虑,显然,他是聪明的,聪明的人联想力特别强,把这件事略一在心里盘算,他顿时自信想通了一切,包括尹剑平这个人在内……
他怎么能面对着尹剑平这个人,畅谈一切?怎么能在他面前这样地放言无忌?一刹那,他又回复到了来时的那种拘谨。
尹剑平端起茶盅道:“燕兄弟请用茶。”
姓燕的嘴皮轻动一下,说道:“谢谢。”
只是声音是那么的低,当他掠起目光的时候,忽然他那双明亮目光,像是收敛柔和了许多。
“是我太冒夫了!”他嗫嚅地道:“我也许问得大多了。”
“无妨!”尹剑平一笑道:“客居冷夜茶作酒,燕兄弟,如果没有事,我们就再多谈一会。”
燕姓少年偷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移向一旁,道:“不了,夜深了,尹兄明天可是还要上路?”
尹剑平点头道:“我必欲在明天赶到凤阳,去拜访尉迟大爷和尉迟姑娘!”
“这就是了,尉迟太爷受伤之事,尹兄你还不知道?”
“我方才听说了,只是道听途说,却难以置信。”
“不!”姓燕的少年点头道:“那两个人所说的一切,虽然未免过于夸张,但是确是实情,尉迟太爷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尹剑平一惊道:“是被那个叫‘云中鹤’的独行大盗所伤?”
燕姓少年点了一下头,眸子里交织着隐隐的怒火:“不错,这个人显然负有罕世的身手,竟然连尉迟太爷也不是他的敌手!”
“那么,尉迟太爷果真伤了胳膊?”
“岂止是一只胳膊?”燕姓少年冷冷地道:“那个云中鹤的铁琵琶手,看来大概已有十成的功力,要不然尉迟太爷不会吃这么大的亏,居然连护身的元气,都震散了!伤得很重,连下床都难。”
“啊!”尹剑平怦然一惊:“燕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不会骗你的!”燕姓少年眸子里隐隐现出了一层泪光:“可怜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年岁了……哪里当受得起这么重的创击……如今……所以,你假使明天去,可能他老人家还没有回来……”
“这……个!”尹剑平轻轻叹一声:“真是太不幸了,只是……我实在也是不能多耽误……既然这样,那位尉迟兰心姑娘,想必却可以见到了?”
燕姓少年冷着颜面,缓缓地摇了一下头:“尉迟姑娘她也不在家。”
看着惊异的尹剑平,姓燕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据说她为报父仇,已经单身上道,誓必要杀了那个云中鹤才回家。”
尹剑平怔了一下,心中一阵怅惆!
姓燕的看着他,强笑了一下:“所以你这一次来得实在是太不巧了!”
“不!我一定要见这位姑娘……”尹剑平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可怎么是好?”
姓燕的用着怜惜复温和的眼睛看着他:“你真的希望能见着兰心姑娘?”
“我一定要见着她……”
姓燕的少年轻启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皇天不负苦心人,你早晚一定会见着她。”
尹剑平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站起来:“不要忘了,我和她乃是通家之好呀!”说完转身步出门外,惟恐尹剑平会跟出来,他反手把门关上,遂即自行离开。
尹剑平心里充满了疑惑,细把对方所说推敲一回,却是也归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燕姓少年,绝非是如同他外表所显示的那种纯读书人,很可能也是一个身上藏着功夫的人,一想到这里,他遂更生出了许多疑问。
探首窗外,雨显然已经停了。风吹树梢,发出一阵子刷刷声音。
尹剑平吹熄了句、将手里火连同那口玉龙剑一并压在枕下,决计把眼前一切琐碎不相干的事一股脑地抛出度外,先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大再见机行事,于是他运功调息了一回,不觉进入梦乡!
一个像尹剑平这般,身上负有罕世奇技的人,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必能保持着一份警觉!
然而,这个人的身手,的确是太轻巧了,轻巧到在他入屋之时,居然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那只手,更是无比的灵巧,以至于五指点破纸窗,翻上来摸着了窗栓,打开,这么一连串细小的动作竟然不曾发出任何声音。紧接着窗扇徐徐打开了半边,现出了这个人上半截影子,他单手按在窗沿上,似乎轻轻一按,身形一长地已经飘身进入。
虽然院外是漆黑一片,但是仔细分辨起来,室外仍然比较亮些,借着高悬在远处屋檐下的那盏油纸灯光倒可以将室内的情形约莫地察看出一个大概。
夜行人直直地站立在窗前,半天没有移动,也没有出一点声音,他脸上罩着一块黑巾,只露出隐隐现光的一双眸子!
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之后,他才轻轻向前挪动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尹剑平睡榻前面。略一注视之后,他转动身形,他极其轻灵地已来到了床脚一端,摸着了尹剑平放置在椅子上的那具随身革囊上。他手法奇快,探手之间,似乎已把革囊内的一切摸了个清楚,紧张着由其内取出了那个盛有岳阳门秘芨的黑铁匣子。
这人十分好奇地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由于匣身两侧原本备有两根用以套肩上的皮索,这人看清楚之后,毫不犹豫地把它背在身上。
却不意,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尹剑平霍地坐了起来,随着他坐起的势力,手上的千里火陡地亮着了。
一股火苗子冒起了老高!
“大胆!”叱声出口,尹剑平已自榻上箭也似地窜了起来。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身形晃动,直向窗外掠出。
尹剑平哪里容得他就此得手,双肩晃动,竟然先他一步拦在了窗前!
夜行人见状,一时情急,轻叱一声道:“闪开!”
手掌一翻“呼”地发出了大股掌力,直向尹剑平正面击过来,随着他的掌势,这间房子里立刻充斥了凌人的劲道,整个房子都似乎为之震动了一下。
虽然这样,尹剑平仍然是硬硬地接住了他的双掌,毫不逊色地接了他一掌。
这人万万不曾料到尹剑平竟然会具有如此功力,四掌相接之下,他足下打了个踉跄,倏地后退了两步!一惊之下,顿时使他,对尹剑平这个人大生意外,却也激起了他的一腔豪气,第二次怒叱道:“小子!滚开!”脚下上一步,侧过身来,倏地右掌劈出,再次地向着窗前袭过去。
一股巨大的尖猛风力,随着他的右掌猛劈直下,其势锐不可当!
尹剑平虽有足够功力,化解他眼前这一式,但是基于对此人的全不了解,一来生怕自己的出手过重,错伤了对方的性命,再者却也不得不防着对方的棋高一着,是以不得全力以赴,略一犹豫,已吃对方闪电般的身手攻了出去。
尹剑平最为关心的倒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在身后的那个铁匣子,那是岳阳门开山至宝“铁匣秘芨”,承“一鸥子”冼冰死前见赠,却是无论如何,万万也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是以,就在那人以“蛇形穿身掌”式方把身子闪出一半的当儿,尹剑平陡然出掌,其快如电地已托住了背负在那人身后铁匣下方,施展“金刚铁碗”之功,巧妙地运施指上功力,将绑缚在匣上的一双皮带双双剪断,就势将铁匣取到手上。
这个动作说起来煞费周章,但是在尹剑平施展开来,却是其快无比,不过是举手之间。
到手的东西,竟然硬生生地又被人夺了回去,对于这个夜行蒙面人来说,不啻是奇耻大辱!其时,只听得窗棂子“克喳!”一声破响,蒙面人已经破窗而出。
按说,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