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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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安心疼已极,连连催促他快去睡觉歇息,不用陪自己了。但冯由却坚辞不允。时间紧急,也不能再争,于是三人匆匆出府,上马齐奔东城门。
城中早已戒严,街上空无一人。等到距城门百步之遥时,复设关卡,隔绝闲人,以防无辜百姓为流矢所伤。而全城百姓都以为城亡在即,均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只待城门为西夏铁骑洞开之际.便是自家人等尸横就地之时。偌大的一座城静得可怕,空气凝窒得让人无法喘息。
须臾到了东城门,三人下马登上城楼,放眼遥遥一望,亦是心惊。
只见城外辽远的旷野上滚滚黄尘,奔腾而来,扬起十余丈高。黄尘下,一簇簇黑盔黑甲的西夏铁骑缓缓向前,层层叠叠,两际绵延,不见尽头。伴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和隆隆的皮鼓声,敌军军容盛大威猛,极是骇人。城楼上的一众掌门、帮主几时见过这种阵仗,早都变了脸色。
西夏军到城门前两百步远的地方立住了阵脚,一队队铁骑疾驰上前,结成围城之阵。号角皮鼓声中,西夏军分作五队,一队向左,一队向右,三队分作前、中、后三路,将整个静塞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墙上众人见敌军阵法娴熟,均觉己方远远不敌,虽有姓兰的一套计策在,天晓得行不行得通,看来今天这一场恶战,己方只怕在劫难逃了。万不料千里迢迢来此,竟是要把一条老命扔在这里。
亦有几名武功高强的打起了小算盘:既然城破定了,莫如设法拖延时辰,如能拖到天黑,兴许能趁乱逃走。但仰头看了看天,均感气馁:辰时都没到,要想靠八百多人抵抗四万人直到天黑,自己这不是白日做梦,又是什么?
宁致远亦隐隐生忧,他昨日得赵长安献计,自觉胜算在握,但此时一看敌方这么肃杀可怖的军容,心又虚了:今天这一役,己方八百多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连“军”都谈不上,看来此城前景堪忧!说不得城破时,只能护着大哥、三弟先逃走,城中的九万生灵就爱莫能助了。
他偷眼一瞥身旁几人:樊先生面色如板,不辨喜怒;李隆的脸已白了,额角渗满了细汗;而兰塘秋却悠然负手闲眺,仿佛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四万嗜血的铁骑,而是一苑清逸的梅花。
他心道:三弟的胆子这么大,莫非看不出情势危急?
忽听敌方皮鼓声大作,随即前军一队人马倏地向两边分开,从中策马缓缓行出六七骑来,盔甲服饰均与旁人不同。正中一人金盔金甲,身后一面杏黄帅旗迎风猎猎招展,旗上金色的“没藏”二字鲜艳夺目。
宁致远他们一看,便知这金甲武将定是当今西夏国帝之舅,没藏太后之兄,祥佑军的都统军,嗜血狂魔——没藏乞逋。
这时东方群山后,一轮红日慢慢升上了晴空,但那万丈光芒,却不能驱散战场上的肃杀阴冷之气。
城垛口上一些门派的弟子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因晨风吹袭,还是心生怯意?而一些自城中临时征募来的青壮男子,已汗如雨下,站都快站不住了。忽然“当啷”一声脆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战场上极其骇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壮汉魂灵离体,手中钢刀一个拿捏不稳,坠下城墙。
敌军又鼓声大作,然后号角呜呜吹响。没藏乞逋身旁一名褐衣铁甲的统军右手向上一挥,在“哈!哈!哈!”的呼喝声中,敌阵中轰隆隆推出几十台高架对垒战车,每辆车上立十人,十多人于车下推动车身,向城前疾驶而来。
攻城开始了!
“哈!哈!哈!”四万西夏军士齐声呐喊助威,声震云霄,惊动四野,令人心悸胆裂。
不过片刻工夫,战车已驰至壕沟前,车上士兵纵身跃下,随即发力一推,战车落入壕沟中。紧接着,又有战车驰来,推下,就这样,深达丈余的沟堑顷刻成了平地,七千敌兵便要越沟而过!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艳红的火焰从城楼上直射半空,随即“啪”的一声巨响,炸作一个“天”字。原来是一枚信号火炮。
这个信号是发给伏身在城垛口上的一群弓箭手的。
等宁致远的这支火箭往下落时,东南、正东、东北三个方向,已有无数团火苗扑向壕沟,随即响起了震天价的爆炸声。
原来那万千支火箭上绑缚着万雷堂的独门火弹——霹雳流火炮。此弹用上等火药淬炼而成,药性极烈,寻常一户人家,只需一颗霹雳流火炮,便可于瞬间炸毁,不料今日在这里却派上了如许大的用场!
城楼上的攻势强劲有力,声势凶猛,射了一波又一波。壕沟中顿时腾起了冲天的橘红火焰,
其时风正紧,火舌乱卷,霎时间,便将一道宽且长的壕沟烧成了一片火海。
七千西夏兵就在这片刻间,大半葬身烈焰浓烟之中,惨呼声、哀号声、求救声和着焦糊恶臭的人肉味,直冲云霄……
浓烟烈火中,宁致远、赵长安、李隆等人看到,没藏乞逋手势挥动,六千西夏兵持强弓硬弩急速前冲,距城前约百步时,一兵下蹲,双手握紧神臂弓;另一人用脚蹬住弓身,双手用力拉弦;第三名兵士一次便将三支夺命箭置于弦上。随即第二人松弦,一排排利箭,便飞蝗般向城头上疾射而来。
霎时间,漫天均是利箭破空时“嗖嗖”的啸声,闻之令人心惊肉跳。
城上众人已展开了两层棉被覆在身上,夺命箭来势虽猛,但已被油浸透了的棉被既厚且韧,箭射在油被上,好似飞蛾撞上了牛皮大鼓,虽“扑扑”的闷响声不绝于耳,却未能伤得被下的人一分一毫。
待箭势一停,众人立刻又现身城垛,鼓噪邀敌。没藏乞逋遥遥望见,吃惊不小——此次借追拿赵长安之名来围静塞,本想攻破城门,然后掠财屠城,可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城防空虚的边隅小城,竟会有如此强韧的防守之力!他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等拿下这城后,不把里面的每个人都抽肠剥皮,难消心头之恨!可发狠归发狠,咬牙归咬牙,当前情形,堑壕之险,已无法逾越。
他身旁的一统军红旗一挥,六千弓弩手闪至两侧,八千铁鹞子越众而前,往城前未起火处冲去,希图为后面的攻城手——步跋子,冲出条道路来。这一下冲来,有雷霆万钧之势,当者披靡。
但宁致远一见,却是喜不可言,赶紧再放起一枚火炮。这枚火炮到了半空,犹如晴天的一个霹雳焦雷,声势惊人,四野俱震。
只见城墙上所有弟子、兵士及壮汉迅即俯身,拎起脚下灌满了油的陶罐瓦坛,用力朝敌军骑兵掷去。一时间,城墙上数万个坛罐暴雨般摔落。
坛罐落地即碎,地面生光,冲上来的马足铁蹄一沾了油,无不人仰马翻,凄厉地嘶叫着,向地下摔落。后面的骑兵一看,大惊失色,急忙勒马,却哪里勒得住?反倒因这一勒之猛,马匹凌空腾起,摔得更惨。
城墙上又射出无数火箭,不射人马,只往浸透了油的地面上射去。油沾上了火,立刻“轰”地大燃。八千铁鹞子尽数陷身烈焰火海中,霎时间皮焦肉烂,如堕炼狱,惨叫声、马嘶声、风扑火蹿声,和着炙热的烈焰、蔽日的浓烟,凄惨酷烈至极……
远在三十余丈外观战的西夏士兵,无不被这倾跌翻滚、践踏狂呼、中了邪般的景象吓得心胆俱裂、魂飞天外……
而城楼上的众人,除赵长安外,都欣喜若狂。李隆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及时派了三弟来!”疾转身,“我要依三弟之计而行了。”领着大眼睛锦衣少年匆匆下楼。而宁致远亦喜难自禁:“三弟,待二哥我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也急急离去。
其时城前混乱不堪,谁也没发觉,从城楼上城垛一角,一道蓝影凌空飘落。
宁致远足尖才沾地,已劈手夺过一匹受惊的红马,身子斜担,俯身马腹下,右手一勒,马已向西夏军阵前冲去。
战场上焦尸满地,伤卒遍野,惊马四逸,哭喊惨呼声响彻云霄,谁也没留意到这匹红马。
马驰急速,不过片刻工夫,已驱近没藏乞逋坐骑前不足五丈远的地方。这时,护卫的盾牌兵才发觉马腹下有人,惊呼声中,无数长矛、利枪疾刺过去,另一些弓箭手更急急放箭,但变起仓促,这些应对之策,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宁致远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左手袍袖一挥,那些矛、枪便都倒飞了出去,同时右手斜翻,抄住了扑面而至的十几支利箭,力透指尖,贯注了深厚内劲,以大力金刚指的手法向前猛地一掷,一束箭已射向没藏乞逋。
没藏乞逋大惊,惶急中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抬手虚虚一挡,说时迟,那时快,“扑”!箭束已穿过他的手掌,威力半分不减,贯通了他前胸的金甲护心镜,从后背穿出,挟带着飞溅的血肉,又戳进他身后一统军的左肩。
那名统军见都统军仰身后翻,“扑通”摔落马下,整个人都吓傻了,浑不觉利箭穿肩之痛。
城楼上的守军欢然大呼:“哦!没藏乞逋死了,西夏都统军死了,西夏兵败了……冲啊!杀啊……”城门大开,一队骑兵冲杀出来。
其时地面的油已燃尽。这队骑兵人人彪悍、个个魁梧,持刀剑疾向敌军砍杀而至。
西夏兵先见对垒兵、铁鹞子横死的惨状,已军心震恐,此时再闻没藏乞逋阵亡,无不魂飞魄散,哪还有丝毫的斗志?这时见对方骑兵冲杀过来,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扔了兵刃,转身夺路狂逃。亦有些士兵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举手投降。
放眼望去,漫山的西夏兵,或被李隆率领的骑兵刀砍剑刺而死,或被奔马践踏倒地毙命,或跌入深沟崖谷中摔得粉身碎骨……人马纷乱地践踏着倒卧的尸体,鲜血肉糜浸附在征靴、马蹄和刀剑上……
火光、刀光、血光交织在一起,哭声、喊声震天动地,汇成了一幅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图。
赵长安看得伤心惨目、几欲堕泪,急对已返回城楼的宁致远道:“二哥,敌军既已溃逃,我们就此收兵吧。”宁致远亦觉眼前之景象实在太惨,于是点头扬手,掷出了一枚火炮,此次炸出的“天”字却是绿色。
那数百骑兵半数为武林中人,见到收兵信号,除少数人凶性大发、佯装未见、继续追杀溃逃的西夏兵外,皆拨转马头,回转城里。
但赵长安、宁致远却见李隆及二百辽骑非但未收兵,反而仍呼啸挥刀,四处屠戮败兵降卒。
赵长安急得连连跺脚。宁致远皱眉,扬手,一个接一个的绿色“天”字在空中连连炸响。但那些辽兵并不理会,仍扬刀策马,肆意逞凶。
赵长安握拳狠捶城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冯由脸一沉:“公子莫急,待属下去把这个姓李的捉来。”身形一纵,已自城楼上飘然而下,随即拔足向李隆掠去。但未待他赶到,李隆已挥刀将最后一名浑身浴血、跪地哭求的随军营妓拦腰砍作两截,这才领着二百余骑,此起彼伏地吼唱着辽国的围猎歌缓缓回城。
眼见此景,赵长安怒不可遏,一转身,几步便冲下楼去。
宁致远欲追,但被一众大笑大叫的武林中人及守城军士包围了,脱身不得。
赵长安下楼往西,才到大街,身后马蹄声疾,一队骑兵已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李隆从马上跃下,眉飞色舞:“三弟,这次多亏了你的神机妙算和二弟的指挥得当。大哥我对三弟你真是佩服得要命……”
“李公子的眼力不太好吗?”赵长安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李隆一愣,这才发觉他脸色发青:“三弟,怎么了,看样子你有点不高兴?”
赵长安逼视对方双眼:“刚刚城楼上连发九枚退兵火炮,兰某不知李公子是没看见,还是眼神太差,居然全无半点儿反应?自古杀降不祥,且西夏军虽是敌人,但既已弃械投降,就与一介百姓无异,李公子与你的手下却持利器人砍马踏,必置其于死地而后甘。那名妓女做错了什么,你也要杀?像李公子这样的人,却恕兰某高攀不起,不再奉陪。”话未毕,已转身,从马队中气冲冲地穿出离开。
李隆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又撂在当地,愣住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一家店铺后。
他身旁的锦衣少年气道:“大哥,姓兰的也太嚣张了,今天大哥要是不拿出点儿气魄来收拾他一下,只怕今后他连太后也不会放在眼里。我现在就带几个人去把他抓回来,先赏他五十皮鞭,也好教他知道,一个小小的南面官,该怎样尊敬朝中大员!”
李隆笑了:“不,三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又是太后心腹,我大辽有这个强助,真是老天保佑。无礼怕什么,只要能为我所用,小小冒犯,不足挂齿。只是他心肠太软,这一世只怕成不了大事。”
赵长安回到客栈,进门却不见子青,一惊:这兵荒马乱的,她到哪儿去了?忙急急去寻客栈掌柜。
掌柜的尚不知敌军已溃败,正和全家老小反锁了屋门,围坐哭泣,听到敲门声,差一点儿摔倒在地上。
及至听清赵长安的声音,方隔门拭泪:“爷是问爷的那位兄弟?唉,今早天没亮,他就要老夫开客栈大门放他出去,说是要去找爷您,老夫倒也阻拦他来,城马上就破了,出去要迎头撞上个贼兵,那还不是个死吗?可他却说死也要跟爷您死在一处,非让老夫开门不可。老夫才拦了两拦,他居然就哭了,老夫只得开门让他去了。这位爷,城还没破吗?”见没有回应,隔门缝一看,赵长安却已走了。
赵长安走到大街上。这时已有一些百姓得知己方大捷,正在大跳大笑、奔走相告,眼前尽是蹿来跑去的人影。
他又往东城门疾走,快到时忽听有人大哭,在这喜气洋洋的时候显得很奇怪,再一听,竟是子青。他一惊:平日羞涩内敛的子青怎么了,当街哭成这样?赶过去一看,子青被关在倚城墙而建的一间房内。
“二弟,怎么啦?”
子青仰脸一看,一步便扑到了窗前:“公子,我……我……”
赵长安皱眉,令门外守卡的几个兵士快开门。
“哈,敢情你就是他哥呀?你这兄弟一大早跑来,死缠活磨地要上城楼找你。这马上就要开战了,我们怎么敢放?若他挨一支冷箭,那我们不是麻烦了吗?我们不放,他就掏出一大把银子,这怎么可以?他见实在不成,只好等在这儿。刚才听说仗已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