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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部分

十三皇旗-第158部分

小说: 十三皇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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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间佩刀碰在将铠上哐啷作响。

    周育才低着头,紧咬牙关,脑子里做着激烈斗争。

    狗剩一听要砍自己,精瘦的脸上露出浓浓恐惧,脱口呼道:“主上饶命啊,小的知道粮食在哪,都被城里的几个大员外瓜分去了。”

    “你说什么,哪几个人?一共瓜分了多少粮食?”慕北陵强忍住杀人的冲动。

    狗剩茫然摇着头,凭他那脑袋,哪里记得那么多。

    周育才见豁口已经打开,无法再替贵田隐瞒,只得跪地说道:“回主上,一共十八万三千五百六十二担粮草,被贵大人分给周,李,吴,林四个大员外,换取金银细软。”

    慕北陵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冷道:“这下你可说了?”厉声再喝:“好大胆的贵田,当真不想活命了。”

    气罢又问:“可有记录。”

    周育才小跑到仓库角落的木桌前,窸窣翻找一番,拿出本小册子递上来,“都这里,周员外分的最多,分了六万五千一百二十担,李员外分了五万三千担,吴员外四万五千八百九十担,林员外最少,只分到一万九千五百五十二担。”事无巨细,只字不差。

    慕北陵翻看本册,余光若有若无的瞟在周育才身上,这个白面书生穿了身吏服,却难掩那股呆板的书生气倦,能够一口气把数据倒背如流,即便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此时就连周育才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随口报出的数据竟变成一根保命稻草。

    斟酌片刻,慕北陵把本册随手交给姑苏坤,不怒不笑,居高临下望着二人,说道:“贵田中饱私囊,稍后自会有令尹府的人去找他,我问你们,你们可有和他同流合污?”

    “没有,绝对没有,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狗剩恸哭流涕,精瘦的黝黑脸庞上还有股普通庄稼汉子抹不去的质朴。就像是蹲在田埂上种了一辈子田的老汉,面对颗粒无收的大片良田,欲哭无泪。

    慕北陵语气缓和:“你二人可愿戴罪立功?”

    周育才眼前一亮,忙道:“小的愿意。”

    慕北陵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对这里熟悉,我暂时不处置你们,你。”手指周育才,“马上跟我回去,去那些瓜分军粮的员外家里把粮食都给我翻出来,记住,少一粒,我拿你试问。”

    周育才如获大赦,头磕得砰砰作响:“小的领命,小的绝不辜负主上所托。”

    慕北陵看也没看狗剩一眼,甩开披风气鼓鼓的朝外走去。

    周育才慌忙跟上,走之前还不忘让狗剩在这里等着他。

    可怜这个精瘦汉子何曾经历过此番折磨,等到再也看不见几人身影时,才发现裆下的裤子已经完全湿透,发出阵阵难闻的刺鼻味。

    慕北陵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去令尹府调来守卫的虎豹骑,让他们带着周育才要回粮食。

    可想而知当周育才出现在几个员外家,强行搜去他们瓜分的军粮时,几人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当然,慕北陵无暇兼顾这些小事,如果事事都要自己亲力而为,那就干脆什么也别做,等死就好。有道是上人劳人,中人劳智,下人劳力。此刻的他深感人才匮乏之苦。

    心里想着是不是找赵胜问问,叫他贴出去的招贤榜文到底有没有效果。

    下意识沿着永安街的大道走到闹事接口,时至晌午,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闹市里人头攒动,那立在街口的木碑榜文处挤满各色百姓,争相翘首往里看去。

    慕北陵走到人群最后面,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忽听最前面有人说道:“唉,世道乱成这样,谁还敢去当官啊,指不定扶苏城哪天又被哪个大老爷打下来,丢了官帽子不说,还连累性命。”

    “就是啊,前几天听说老张家的小子想来揭榜文,被老张知道后差点没打断他的腿,现在当个官还不如种点庄家糊口,至少能保命啊。”

    慕北陵听得直皱眉,原来这就是无人来揭榜纳贤的根源,就像老百姓说的,当官不如种庄稼,好歹能苟活于世。

    乱世之道,不在军心,而在民心,民心所向,便是无为,也能国泰安民,否则纵然手握百万大军,得到的也是一座座名不聊生的荒芜城池。

    慕北陵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走入一旁的小巷,思考如何破局。

    将军府清池中央的湖心亭里,连破虏和第五籽儿百无聊赖的趴在石桌上,桌面是由水石打造,清凉怡人,小丫头无意间发现还有这么个清凉之处,立刻拉着少年过来乘凉。

    三两个婢女掬手站在石栏旁,嘴角含笑看着少年**,眼神中充满爱怜,籽儿的时而憨态可掬,时而精灵古怪,连破虏则是见人就拘束不已,但时不时又冒出几句看似大道理的晦涩口语,对下人又极为尊敬,丝毫没有因为慕北陵是这里的主人而难为下人,这让府中无论是婢女还是家丁,对他们都有好感,当作主子的同时也把他们看成是自己的亲人。

    籽儿双手贴在水石桌面上,半边脸压在右臂上,挤出一坨粉嫩嫩的小脸肚子,噘着嘴,煞是惹人喜爱。

    “喂,破虏,你说叔叔现在在干嘛?”

    她重来没叫连破虏一声哥哥,即便慕北陵要求她这么叫,说什么长幼有尊,她也全然没当回事,还曾经老气横秋的叫少年做她的小弟,说了通谁先进门谁就是老大的歪理。

    少年自然不会跟她计较,相处久了,真把她当成是自己妹妹,妹妹调皮些,做哥哥的总不能上纲上线吧。

    “不知道,应该在忙吧。”连破虏也学着籽儿的样子,整个上半身都贴在水石桌面上。

    籽儿忽然撑起身子,狡黠说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古兽?”

    连破虏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没好气的别过头,呛道:“你这不是废话嘛,当然有古兽了,我曾经还亲眼见过呢。”眼皮翻动,似乎在搜寻他口中那头古兽的模样。

    籽儿“嘿嘿”神秘一笑,俏皮道:“那你信不信有变成人的古兽。”

    “啥?”少年瞪起本就不大的眼珠子,直到见到**满脸奸笑模样时,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行了行了,懒得和你瞎掰,兽就是兽,哪有变成人的,你呀,少看点异谈怪志,要是被叔叔发现了,又要打你屁股。”

    这两天替籽儿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小丫头在枕头下藏了本异谈怪志,这种偏门左道的无稽之言本就不是正道儒书,但小丫头似乎特别喜欢,还做了不少标注。

    籽儿吐了吐香丁小舌,做了个鬼脸,嘟囔一句:“无趣。”便也不再与他多言,只是那双清亮的灵眸中,忽然闪过一道不为人察觉的金芒。

    一闪即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民心威望,枯树望乡倦鸟还() 
慕北陵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午时,籽儿和连破虏围在一张大的有些夸张的圆桌上吃饭,只说说有些夸张,是因为这张桌子几乎站区了中厅一半,少年**各执一头,说话时都不自觉的提高嗓门。

    慕北陵走进来,籽儿乖巧的叫了声“叔叔”,又把脑袋埋在碗中,大口大口的刨着饭,像是和这碗饭有仇一样。连破虏站起身恭谨颔首,等慕北陵坐下后他才缓身坐下。

    “呵,怎么一人坐一头啊,能夹到菜吗?”慕北陵瞧见滑稽的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早上被搞得烦躁的心情也稍微舒缓。

    籽儿头也没抬,就对着那碗大米饭囫囵吞咽,三两下刨干净后,扬起碗冲守在旁边的婢女喊道:“我还要一碗。”

    连破虏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不自觉嘟囔一句:“你都吃三碗了,还要啊。”

    府中的碗不似有钱人家所用的碧玉小碗,而是军营里供将士们吃饭的大土碗,一个碗比小丫头的脸盘子还大,普通官兵一次也就吃一碗,饭量稍微好点的之多撑不过两碗,她倒好,一上来就是三碗打底,然后朝着还要。

    饶是慕北陵沉着的性子也被少年那句话吓得不轻,赶忙拦道:“你别吃太多了,小心撑着。”

    籽儿充耳不闻,俏皮说道:“才这点,我起码要吃五碗。”

    眼珠子掉一地。

    慕北陵只知道小丫头贪睡,还不知道吃饭也这么厉害。

    算了,只要她不吃坏肚子,由她去便是。

    婢女给籽儿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慕北陵盛了半碗,一边吃,他一边问道:“今天你们两个都做什么了?”

    连破虏咽下一口菜,说道:“和妹妹读了会道经,然后就在院子里玩了会。”

    “叫我老大。”籽儿抬起头,故作腔势瞪了眼连破虏。

    慕北陵无奈一笑,叫她赶紧吃饭。忽然想到昨日和少年谈论的上善若水荣辱不惊,少年常在琳琅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兴许听过些治国安邦,收拢民心的珠玑之言,倒是可以和他浅聊一番。

    “破虏。”慕北陵轻唤。

    “嗯?”连破虏刚塞了口饭,还没咽下。

    “我问你,民心所谓何,你可知道?”

    连破虏点点头。

    慕北陵又问:“天下乱世,国朝林立,天子高居上位,携天命以服万民,是以神眷旨意取人之信念。有旁大能者欲覆国,立朝,如何能得民心?”

    连破虏一脸茫然盯着他,雕花竹筷塞在嘴角边都忘了取下来。

    慕北陵瞧其模样,自嘲一笑,心道现在和他谈论这些,是不是太早了。道了声“算了,快吃饭。”不再多言。

    连破虏“哦”了一声,动作缓慢的扒了几口饭,视线钉在菜盘上,似是在酝酿些什么。

    静了片刻,籽儿要来第五碗饭时,少年忽然放下碗筷,开口说道:“叔叔刚才是想问我如何得民心吗?”

    慕北陵偏头,眼含笑意,静待下文。

    少年深吸口气,道:“娘亲没教我那么多,只让我学做人的道理,叔叔说的话我只听得懂一半,不过”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我记得我和娘亲刚到碧水城的时候,那时我们无依无靠,娘亲就带着我去了城外一个老人家的家里,最后还把全部银两散给了当地村民,从那以后我们的日子就稍微好过一些,官府的人也没再找我们麻烦。”

    慕北陵疑道:“哦?还有此事?那个老人是你娘的故交?”

    少年摇了摇头,“不是,我听娘说他是在当地很有威望的一个人。”

    有威望的人!慕北陵霍的站起身,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纵万贯金银,难比老者片言。

    “哈哈,有你的。”慕北陵朝少年扬了扬大拇指,心情大好。

    连破虏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道:“我是不是说对啦?”

    慕北陵喜道:“你不是说对了,而是说的太对了。”

    吃完饭随意抹了把嘴,吩咐婢女照顾好他们,慕北陵快步离开。

    城东北有一排青瓦白墙的官邸,漆红的府门,漆红的门柱,门上嵌七七四十九颗门钉,用以表明此地主人身份高贵。

    门口有守卫持枪肃立,左边大门敞开,右边关闭,透过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可见一鹤袍老人执帚扫院,动作轻而缓,不似专心打扫,倒像是借着扫地打发清闲时间。

    慕北陵驻马府门前,翻身下马。

    他一袭金铜吞兽将铠,明眼人一眼便知道地位不低。

    走近门前,守卫躬身行礼,慕北陵刚想开口询问,忽见院中鹤袍老者,脸上遂添喜意。

    “萧将军。”

    院中执帚老者赫然是被贬至此的太守萧永峰,虽然落了个文职,但慕北陵还是习惯性称呼他为将军,是为一时为将,终身为将。

    萧永峰立起扫帚,抬头朝门口看来,先是一愣,随即皱纹密布的脸上绽放笑容,就像与久违见面的故人重逢,笑容发自心底,“是北陵来啦。”

    将慕北陵迎进前厅,家丁送来上好香茶。

    慕北陵浅抿几口,茶香浓郁,绕口不绝,暗赞声“好茶”。

    萧永峰笑道:“这茶叶说起来还是云浪大将军当年送给我的,这么多年,一直都不舍得喝。”

    “是银针茶?”慕北陵记得孙云浪唯独好这一口。

    萧永峰点头,略带惊讶的道:“北陵对茶也有研究?”问完才觉得这话分明是白问,关军哪个不知道皇甫方士喜茶,孙云浪喜茶,他自然耳濡目染有些了解。

    不再执着这个问题,问道:“你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事?”

    慕北陵放下茶杯,道:“想问将军一句,为何不离开扶苏?”

    “为何?”迟暮老人一愣,“就因为扶苏被你打下来?”

    慕北陵仔细盯着他,不语。

    萧永峰摇头笑起,“你啊,还年轻,不懂得什么叫落叶归根,人老了,就有股执念,不想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说句要不得话,别说扶苏是被你打下来,就算这座城毁了,老夫也愿意搭三尺凉棚,终老于此。”

    老人眼神有些浑浊,是对过往的执念,也是舍不下这方土地的障邺。

    慕北陵颔首道声“北陵受教了”。这才想起老人生于斯长于斯,将毕生热血都献于这座边关重城。

    白云出秞,倦鸟还朝。大抵说的就是就是这个意思吧。

    为老人的执念钦佩,慕北陵酝酿片刻,说道:“其实晚辈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萧永峰似是看出他心里所想,不待他说完,便先接口道:“是为了城中招贤纳士之事吧。”

    慕北陵一怔,随即笑起点头,“请老将军示下。”

    又道:“现在扶苏大小官员逃的逃死的死,令尹府,太尉府,铸玑院这些大小官衙不少官职都空着,北陵有心张榜招士,可惜民心不归,唯恐再有战事,徒伤性命,所以到现在为止也没人揭榜来投,北陵无法,只能来求将军,希望以将军在扶苏城的威望以解燃眉之急。”

    萧永峰惋惜叹声,执壶斟满茶杯,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可不知在性命面前,利益不过是浮云,扶苏多年来战乱不断,虽有数位先人不惜以命换取片刻安宁,但百姓已经厌倦这种日子,若非是祖土在此,扶苏城,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啊。”

    慕北陵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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