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异事录-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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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成的一听赶紧赔笑:“哪的话啊廖大人!恐您公事繁忙,不敢叨扰,不敢劳动您大驾。您……有指挥使的手谕么?”
楚晗冷笑:“好啊,现在子时已过,我与无涯这就去找指挥使大人补一份手谕。成北鸢,你且站这等着别动!”
楚晗方才喝人家一口茶的功夫,悄悄在桌上捻指一翻。他眼睛尖,瞥见递给成大人的往来公务信件,就赚到对方大名。
他故意一转身,姓成的一步追上就把他拉住,笑得极其谄媚,五官上都笑开一朵大丽菊花:“开句玩笑,无痕大人何必这样,大人您请。”
楚晗察言观色几个回合就知道该怎么说话,成北鸢显然忌惮他们身份,上赶着巴结都忙不过来。廖无痕廖无涯那两位爷,平日没少在同僚间作威作福,声势威名造得很是好用。
北镇抚司就是锦衣卫下辖的官家大狱。只不过,鬼卫们执掌的大狱,关押的可就不是大明朝哪位被下狱的监察御史丞相将军,而是神狩界疆域上触犯了戒律天条,捉拿押解在此的灵兽。
大牢阴森,鬼火跳动,幽深的过道两旁竖起通天的灯柱。柱子顶端盘踞一条烛蛇,以蛇信子“噗”得点亮蛇油灯,光芒幽暗沉静。
一处一处的地牢、水牢、焰池,关押的都是犯下罪过的孽畜,纷纷被逼现出难堪的原形。
那边地牢的土里就埋着一位,大头朝上,脑袋上血光粼粼俩大窟窿,被鬼卫拔了犄角痛苦地呻/吟。这种头上脚下的埋法,就是嫌死得太快,要一点一点折磨。
水牢里隐隐看出盘踞一条巨物。巨大的海兽,锁骨处被两条粗硕锁链对穿。那两条锁链吊上高高的房顶,竟然还吊挂在精巧的滑轮装置上,被滑轮带着缓慢转动。铁索就这样不停转,穿过那海兽锁骨碗口大的伤处。水下振出一层一层痛苦扭曲的水纹。
楚晗不动声色沿着走廊看了几眼,就受不了了,怕自己难忍的表情快要暴露身份。
又一个上半身人形的男子被几名青铜人拖进去。男子面容俊逸清瘦,很年轻,上衣被剥/光颤抖着,袍子下面露出青黑色染着血迹的长蛇尾。
房千岁面无表情,只有眼珠移动,眼瞅着那男子在他面前被拖了进去……
成北鸢微微一笑:“呵呵,这人身子好长啊?”
手下接茬儿道:“是啊,成大人,他好长啊!”
成北鸢眼露阴毒的光:“他一共有多少根肋骨啊?”
手下道:“一共两百零八条,大人。”
“好啊。”成北鸢仰脖大笑,一副苍白俊脸上,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今夜上一道好菜,‘弹琵琶骨’。拿一把小刀来,一根肋骨一根肋骨地都给他剔了!”
……
楚晗默默转身就走。
这“代天神巡狩”的地界竟然有如此手段阴毒一群人,而且以此为乐,品之如饴。
房千岁面容阴冷,瞳仁里压抑的炙热火苗隐而不发:“不必看了。成北鸢,你给我出来说话!”
这里都是触犯天条的神界灵兽,显然没有他们真正要找的人。沈公子一个肉眼凡胎大俗人,论身家位份,真进不来这种大牢。
他们要找的是运进这里的另一拨人,那些从人间界掉进来的活人。
果然,他们在北镇抚司后面另一处大院落里,看到一字排开的许多押运囚车,就是他们从宣武门混进城用的那种大木头车。掉落到神界的那些皮囊,被堆进一个深挖的大池子里。
这些可怜的皮囊,就是用来锻造浇筑成守城的铜人了。鬼卫们倒是很会就地取材,都不必在四海疆土上招募,打造一支战斗力威猛的浩浩荡荡的青铜大军毫不费力,随造随取。
楚晗一看,不动声色问:“成大人,这些是哪一天从城外收拢来的东西?”
成北鸢奏道:“就是今天晌晚刚进来的,都在这里了。”
楚晗这一想,不就是刚才他们进来的那拨?竟然这么快。
房千岁问:“什么时候弄好?今晚不进炉子?”
成北鸢得意:“今天时辰晚了,明天一早就涂油封蜡,进炉,再浇灌铜模子。两位大人权且放心!”
这么快就下手?!
楚晗脑袋里“轰”得一声。照这速度,三四天前过来的承鹤那家伙,如果被抓,岂不是早进了那个巨大恐怖的炼人炉?大鹤鹤还能留一条小命在吗?!
他们来太晚了么……
桌案上有厚厚的许多本名册,上面都是被打造成骁铁营青铜卫士的真身的名录。
楚晗强抑着手指的颤抖,迅速翻看那些名册。
他从最近的一本开始翻,名册上墨迹淋漓,字型潦草。他一目十行看得飞快,也没翻出百十来页,赫然就找到之前在大翔凤胡同3号院那几个失踪青年的名字。当时刘雪城请他帮忙看案子,他很容易就记住失踪名单上的人名。果然就像房千岁解释的那样,在人间做了恶事的人,被黑洞吞噬,掉落到这地方,才会遭受这种形魂俱灭的报应,下辈子就变成持戈执戟的铜人,守卫着广裕的疆土城廓,做神界的奴仆,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里解脱出去。
他的发小沈承鹤这人,虽然平时没少吹牛犯贱,拈花惹草,欠一屁股风流帐,可真不能算个恶人,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罪不可赦的事。这人顶多算个活宝奇葩,对这样的奇葩下得去手吗!
房大人一开始还帮楚大人翻名册,但楚晗不放心,别人翻过的页数他还要自己重新看一遍。
房三儿于是也不看了,就看楚晗一人恨不得四只脚爬上桌子忙活。成北鸢在旁边盯着他们,很诧异,暗生狐疑,却不敢问。
楚晗咬着下唇固执地把名册从头翻到尾,不甘心地连翻好几大本,生怕漏掉熟人。
他从今年都翻到去年的名册了,往前不可能再有了。
他没找到“沈承鹤”这个名字。
没有鹤鹤。
所以沈公子就不在这鬼地方。
这个人压根就没来过这里,未曾上过木头大车,未曾被人从宣武门运进来,未曾被人扔进大池子或者炼金炉!
楚晗两手据在桌案上,长出一口气,身心疲惫。那一大堆名册上龙飞凤舞的名字在他面前变得模糊淋漓,眼底一片湿润。刚才悬着一颗老心,都快掉泪了,真的很怕在这些东西里找到承鹤的名字。
那么承鹤可能在城里其他地方躲着,或者被哪位屁股后面拖个大绒尾巴的俊男美女收留,没准儿逛红灯/区花/柳巷呢,睡在谁家香闺床上。这样想就稍微放心。
或者可能根本不在神狩界,串门串到天界了。
既然这里没有,没必要久留,楚大人对房大人使个眼色,撤,驾着英招扯呼了。
“廖大人且慢!”
楚晗刚要出门槛,被身后人喊住。成北鸢一步踅上前拦住他去路。成北鸢眼底抖出光芒:“廖大人,您先慢着,卑职还有话。”
楚晗面无表情:“你讲。”
成北鸢半笑不笑:“廖大人今夜如此操劳啊?竟然过问我局里冶炼锻造甲卫此等小事,这些事着个千户来问一声就成……”
楚晗眼皮一抖:“指挥使亲自吩咐我兄弟过来,瞧你事儿办怎么样了。我不敢怠慢他老人家,你敢?”
成北鸢笑意更深:“是是是,绝无怠慢。两位大人借一步说话,您看这……”
楚晗一开始以为俩人暴露了,没成想那位成大人把他们拽到灯下,从袖筒里掏出两个名贵的黑光漆嵌螺钿盒,垂首说:“还要劳烦两位大人,在指挥使跟前替我美言几句,也让小的能有机会……这是我家侄儿从南方带回的物件,看着稀奇,搁我手里怕糟蹋了,大人鉴赏。”
原来这厮就是巴结行个小贿。
楚晗也纳闷,廖氏兄弟两个战五渣大草包,是多大脸面人物?北镇抚使按说官也不低,还要攀着廖某人往上走,升官发财更进一步?
灯下看清了成大人长相。这人也是勾眉画眼,墨线浓重,嘴唇嫣红,姿容俊美,甚至带两分妖孽媚相。可惜,这个成北鸢的一双眼,黑眼球略小白眼球太多,是个标准的四白眼,一笑就嘴唇抽动乱抖。按面相学上讲的,这厮不是克妻就是克夫,克他全家九族,典型一祸国殃民的妖精相。
楚晗那时也还没听明白,“在指挥使跟前替谁美言几句”,究竟什么内涵。
房三爷哼出一声,吊着一副嫌弃脸,嫌对方不干不净脏了他手,就没伸手去接。
楚晗接了成北鸢递来的东西,一笑:“成大人是历练通达之人,我心里记下了。你放心吧,你我改日再叙。”
成北鸢竟然顺势扯住他袖子不放,手指摩挲几下,故意抚摸他的手腕,十分流连暧昧:“无痕大人若有吩咐,随时使唤小的,下官随叫随到,乐意鞍前马后侍奉……”
楚晗被恶心了一下,连胳膊带袖子挣了回来。他随手打开两个漆盒。
一块上好的冰种翡翠观音玉坠,半个巴掌那么大的。
还有一块精致的怀表,老式做工,金链子,外壳是掐丝珐琅嵌猫眼石晚清画风的一幅春/宫图!
楚晗直勾勾看着这两样东西,眼仁骤缩,转头盯住成北鸢!
他甚至不用打开怀表的暗扣机关,验证那副春/宫图的内壳里,是不是刻了一行非常细小的姓名字母缩写。
他认识沈公子二十多年,又是十分仔细的人。就沈承鹤那家伙平时身上穿的、挂的花里胡哨一堆东西,他每一样都认识,过目不忘。怀表外壳上一道细微划痕的走向位置,他都记着,绝对不会错。
挺值钱的翡翠观音,是他家鹤鹤二十岁做寿时,楚总拿出来送大侄子的。那是楚珣送的东西。
沈承鹤显然就在这里。
45|第六话。神狩界
第四十五章寻鹤芳踪
楚晗跟他家鹤鹤分开好几天没见着人,这时候就是找到宝贝见着亲人似的,把春/宫怀表牢牢攥手心里摩挲。换做从前,沈公子在他面前献媚撩贱,他能一脚蹬对方脸上的嫌弃着,尤其嫌弃那个浪货戴了个表都戴个小黄图。今时今日,多希望承鹤那张嬉皮大脸能回到他身边,以后一定照顾好那个磨人的妖精,可不能再把人丢了。
“这两样东西,你哪来的!”楚晗牢牢盯住成北鸢,一眼瞪得对方灵魂出窍。
成北鸢还没反应过来:“呃……卑职的……大侄子……”
“你大侄子?”楚晗冷语哼了一声:“成大人可想好再答,别答错了。这两个物件不是寻常之物,恐怕就是你在这北镇抚司里哪处摸来的吧?你从哪个腌臜恶臭的破皮囊身上,扒下来这么个贱物、脏东西,敢拿来糊弄我的眼?!”
成北鸢一张俊脸大变,暗吃一惊,心想廖无痕怎么看出来的?
这人语塞:“这,这个,廖大人您……”
楚晗就是诈对方,没想到又诈成了。他脸突然就白了,牙缝里挤出一句:“哪个身上扒来的?你做的一手好官啊,镇抚使大人,便宜事儿真不少,你这官位我也想坐。”
北镇抚使额头出汗,强作镇定:“下官知道不妥当,下官对大人讲实话。就是三天前捉进来的一个奸细,身上颇有几样值钱衣物细软,我看是好东西,就悄摸留下了……”
楚晗:“那个人呢?带出来我看!”
成北鸢:“呃,三天前来的,这会儿皮囊早扔进炉子灌进铜范了。廖大人说笑呢,我上哪给您找人回来?”
楚晗眼前轰然一片金星。
他手掌死死攥着承鹤的怀表,喉咙蓦地被哽住。
……
倘若不是小千岁眼明手快悄悄后面扶住他腰,楚晗当时就要一口血喷出来,喷姓成的一脸,泪就要下来。
房千岁目光凌厉指风粗野,当胸一把将姓成的抓到面前。这一龙爪子下去,没收力,抓得比较狠,一下就撕开成大人胸口的绫罗绸缎,从胸膛上抠出血来。
楚晗是关心则乱,泪出来太早了。房千岁与沈公子关系可就远了去了,还算半拉情敌,就比楚晗清醒冷静许多。房爷拎了人怼到眼前:“成北鸢,我且问你,你记得这个戴观音玉佩揣了怀表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北鸢胸口剧痛两眼发黑,粗喘着:“是个凡界掉进来的活、活、活人!”
房大人黑眉一挑:“一个活人也敢钻进镇抚司兴风作乱,当我灵界什么地方,这样大事容你儿戏!那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
成北鸢:“属下记得……他、他招供说他叫沈承鹤。”
“沈承鹤……哦~~~”房大人眯细双眼:“哼,成北鸢,北镇抚司里的规矩你自己都不懂吗,你新来的吗。我骁铁营百万大军,所有铜人金刚力士初来乍到进入骁铁营,都要查实姓名年纪家谱,甚至七生七世的身世渊源,登记在册才能进来。我等刚才翻查过名录,有叫沈承鹤的人吗?!”
成北鸢:“呃……”
房千岁:“名册上都没有,你糊弄哪个说这人已经进炉了?!”
成北鸢:“我……”
房千岁:“甭打马虎眼,你把个大活人私藏哪了?你招是不招!”
成北鸢惊魂未定,描画得挺艳的一双眼线都糊了,跪伏在廖无涯大人腿前抖索,招了实话:“卑职确实不知这人在在在在究竟在哪啊!本来是要抹了蛇油封上蜜蜡扔进炼炉,浇筑铜模子。可是,可是,那一早突然找不见那人,不知去向了,怕是逃跑了!属下惧怕担责受罚,就没有、没有呈禀指挥使与两位知事大人……”
房千岁冷笑一声,舔了下嘴角,随手抽出腰间一把绣春刀:“成北鸢,我也想知道,你长了几根肋骨可以剔一剔鲜。”
“自己麻利儿把衣服剥了,让我瞧瞧你那一身白皮香肉。”
房三爷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绣春刀惨白惨白的刃口。
刃口弹拨出的清音,摧枯拉朽般碾压了成大人最后一丝风度。成北鸢涂脂抹粉的夜枭脸唰得惨白如墙。他素来深知廖无涯在深牢大狱里惯用的各种阴毒手段,这会腰腿都软在地上:“卑职绝不敢欺瞒,说得都是实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