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异事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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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快要暴走了:“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没进来收拾过这些玩意儿?人家每次进来需要通知你啊?”
黑暗中,楚晗的口型淡定而飘渺,贴近沈承鹤,用唇型讲暗语:“我在入口处做过记号,我的记号绝对不会错……除非……除非有人从湖底水道钻进来,或者,从3号院老楼的‘墙缝’进来了。”
沈公子这时脸色明显不对,心想楚晗老子他妈的跪地喊你一声祖宗咱能不这么吓唬人玩儿吗!!
在沈承鹤眼里,他也说不好到底是这地宫可怕,还是楚晗这种人在某些状态下比较“可怕”。楚晗也不像是正常人。
楚晗挽住沈公子胳膊,耳语道:“不用害怕,我们离开。”
楚晗走路带风,动作极快。两人迅速沿原路在漆黑隧道中撤退。
沈公子因为紧张和记性差,是完全不可能记得回去的路径。而楚晗的脑子,是完全不可能忘记回去的路。哪怕是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他的眼也能辨别每一条通道、每一处岔路口最细微的天然地标。比如墙壁上一块微凸的砖石,或者地缝里一块被他俩的靴子踩过翻起来的苔藓。
跑路就是这样,心越急,越觉着路途遥远,走不到头。
楚晗确定自己每一次转弯都走的“生门”方向,而且迷宫似的通路没有任何改道,没有像在3号院旧楼那样遭遇鬼打墙。他每迈出一步,早已算出下面的十步、二十步,走得很顺利。黑暗中,他觉着眼珠子快要瞪出两道绿光……
他脑子里存了一张别人看不见的地图。
每过一处岔路转弯,像是又迈过一关,脑海里叩出“咚”的一声,再转向下一处路标。
右转弯。
再右转弯。
沈公子在黑暗中气喘,也不废话臭贫了,一声不吭跟定了楚晗一步都不敢落。这时候楚晗倘若说不准他跟着,这人一定能跪倒在地上抱着晗宝贝儿的大腿嚎啕。
沈承鹤转过弯儿来,迈步迈急了,一脚踩到前面人的后腿脚踝处,踩得俩人都痛哼了一声。
“走啊你?”沈公子哼道。
身前的人没动。
楚晗身体立得笔直,一手在前做出个搏挡姿势,一脚后撤,这架势就是随时准备原路掉头、撒腿就跑。
越过楚晗的肩头,沈承鹤一眼瞧见,下一处岔路的路口正中,横躺着一个人。
沈公子一脖子汗毛都立起来了,两只手从后面紧紧薅住楚晗的皮带。
一对冤家里面,倘若有一个愣的、快要尿了的,一定需要另一个比较冷静的、能憋住不尿的。
楚晗伸手对同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行走和呼吸都尽量不发出声音,像在展示一串缓慢流动的慢镜头,飘近横卧岔路正中的阴影。
探灯点亮一丛阴翳。并没有什么恐怖的黄毛怪或者鼻涕尸,地上就是个穿戴整齐容颜俊逸却已经没有呼吸的男人。昏黄的光晕打在男子脸上,好像根本不是现代人,要么就是谁家cos玩儿的,总之穿戴得一身前朝官服,黑色官靴,帽冠上插翎,帽子两侧垂下两道精致修长的穗子。这男的面如冠玉,浓眉漆黑,睫毛在眼眶下方覆盖出浓密的阴影,泛青的下巴有棱有角……讲实话,无论搁在哪个朝代,都是相当英俊有型的一款美男子!
沈公子方才从后方扥着楚晗的裤腰皮带,亦步亦趋生怕没跟上被甩了,这时附耳对楚晗道:“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刚才咱们来的路上,这岔路口上绝对没有这具……这具……这他妈的是活着喘气呢还是已经挂了啊?!”
楚晗也说:“来时绝对没有。”
沈公子不甘心:“你确定来时就是这条路?”
楚晗点头。
躺地上那男的看起来面容痛苦,眉头微蹙,灯下竟然透出那种隐忍又坚毅的美感,像是发肤刚刚经历过生死之痛,下唇有血痂。
沈公子看到美男,立刻缓过气来,视线像照x光一样,往躺地上那位的脸庞上来回扫过几遍,评价道:“啧这颜值,很可以的啊。嗳,说真的,这小子倘若不是拦路横尸吓唬老子,这长相、身材、气质,还是这一身儿大古风的制服cos,太对哥的胃口了啊……”
“一看就是在床上怎么折磨都能忍、叫/床不爱出声、还特别耐操、特招人疼的那种,啧!”
沈公子不知死活地又补充了一句。
楚晗都不能忍了,真后悔今天把这丢人玩意儿栓裤腰上带出来。要是不堵住这人嘴,沈承鹤下一句就能说出“肤白眼大腰软臀翘淫/水足”之类更无耻下/流的评价。他脑内快速掠过几种方案。他是原路返回绝对不会弄错,原本一马平川的来路上莫名多了一具不知身份的活死人,面容如生,却没呼吸。他现在考虑越过这个东西继续飞奔出去,前方还不知道要遇见什么,或者可以改道另寻出路,但绝不能掉头再回去了。
耳畔有淅淅沥沥水声。
石壁很湿,地底仿佛被逼出一层潮湿的水汽。水汽再化作石壁上不停往下流淌的水滴,情景令人不太舒服。
刚才这里好像也没这么多水。
楚晗沉下心时面容苍白眉目如画,五感清明,耳畔荡过阵阵天音。他是再好的脾气也忍无可忍,终于开口说:“你来这里很久了,躲什么啊?
“躲我呢吗?
“为什么不出来?!”
连问三句。没有人回答。
沈公子面露惊愕,张着嘴,乌漆麻黑深处就露出这人一口亮森森的白牙。
楚晗突然扭头看向岔路口另一个方向。他目光所及之处黢黑的隧道里快速闪过一道影子。楚晗一把抽出伸缩棍,根本就不犹豫,猛地倾身跃出数丈,就追上去。沈承鹤这回连反应机会都没了,来不及拦住人又不敢不跟上去,速度飞快地也从后腰抽出两把漆黑的家伙。这人跑起来也相当利索潇洒,而且身高腿长,臂展宽阔,手持双枪,以狂放的姿势一路飞奔在隧道中!
楚晗不可能心里不琢磨害怕,但他其实最不信邪门歪道,不惧怕魔头小鬼,狭路相逢就看哪一方气势上能镇得住对手。
还有一个原因让楚晗敢于飞身追上去。
他知道那个方向那条岔道根本就是死路,是卦象上的“死门”,走不通的,一定堵死对方。
黑暗中水汽扑鼻,楚晗眼前竟然晃过绿光,心想自己一定眼花了么?
沈承鹤枪已上膛,被楚晗撞开手肘拦下,“不要开枪!”
楚晗手里拿的是一根甩棍。这防身武器携带轻便,能伸能缩,无论抽人还是抽畜生都特狠,一棍子就见血,尤其特别适合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动作优雅的狠角色。楚晗用的这种伸缩棍,还是从程宇那里学来的,觉得比用刀用枪显得俊俏文明些。
他小臂挥斩的力道足以劈断对手的肩胛骨,然而甩棍在湿润的黑色水汽中像劈到一坨湿漉漉的棉花上。腕骨被一股迂回的反作用力震得几乎棍子脱手。
楚晗倒抽一口气就被对手捏着肩膀收缴了武器。
黑雾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像从水底突然涌出来似的暴露在他面前,面庞还带水光,一身濡湿潮气,定定地看着他。
通道峭壁顶端凝结出一滴露水,“啪”得滴落……
下一秒沈公子也冲过来,上了膛的一把兰姆达射线枪,坚硬的枪管毫不犹豫指上对方脑袋。这种枪不用子弹,发出的射线能够轻易地断骨切肉,瞬间令对手失去反抗能力。
楚晗将沈公子的枪管一掌弹开。
隧道里的人穿紧身夜行衣,帽兜包住头,只露出柔软发帘与一双细长的眼。即便这样,楚晗还是在追身的刹那仅凭动作身形就认出对方。他昏乱的精神与千变万化的表情迅速收进眼底,让身旁人无论如何看不透自己在想什么。
“房三儿,你是不认识这条岔路是死胡同吗?”
楚晗问。
……
楚晗就是这样性格,愈是紧要危机关头,内心早就兵荒马乱狂风骤雨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可脸上偏不透出一丝暴露情绪的血色。他心里堵了一千一万句话,简直气坏了,到头来脱口的却是这句。
房三爷你不认识路么?
不认识路我教你应当怎么走?
“搞什么,吓死亲爹啊?这人就是你那个朋友?”沈公子掏枪时利索,其实腿肚子都抖得转筋了。表面的暴躁是发泄恐惧情绪的某种捷径。沈公子瞄过去,发现姓房的斜睨他的眼神也不客气,细长眼眶里透出某种狼样的精光,或者也不是狼,是某个品种的瞳仁黑亮发绿的兽类。而且他刚才下意识抹了一下后脖子,发现自己脖子后背全湿,一直湿到下半身,从后面看简直像尿了裤子,也不知是哪个混球暗算他。
房三爷这号人被楚晗堵在死胡同里抓包,竟然也没什么反应,不准备解释,而且一脸“老子想啥时候出现就这时候出现也不用别人聒噪”的强硬表情,随手把那根伸缩棍递还给楚晗。这人眉目漆黑,眼角氤氲修长如渲染了墨色,下巴不知缘由的消瘦许多,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冷淡。
从来都是这样儿。
楚晗当时心里滋味,无法形容,对方没把他怎么样,可他感觉是被一棍子削了脸。
他轻声问:“你这打算去哪?”
裹在黑衣里的房三儿摆摆手,低声道:“你们两个刚才太吵了。”
楚晗仍然面无表情:“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直跟着我们?”
房三儿闭了一下眼权当回应,反问:“你也看到那个人?”
楚晗身上慢慢湿了,衣服潮漉漉的,眼底也是湿的。墙壁上开始不停滴水,敲打他的凌乱。他觉着地宫里特冷,不仅皮肤上冷,心都凉一片。也就是在这时候,心底某一块阴影越扩越大。但是他也不明说,他也有脾气。
后来的事情说起来就相对顺利了。他们三人回到先前的岔路口,那个身着官服的神秘男人仍然横卧原地。房三儿蹲下身仔细看过,手指摸颈,说,这人没有呼吸,但是他也没有死,还有心脉脉象。
“所以这人不会腐烂,也不会变成一堆尸骨对吧?”沈公子适时发问,“这么英俊鲜活、有滋有味儿的一张脸,烂成脓包样儿再长出尸斑就可惜了。”
楚晗与房三儿同时抬眼瞟沈承鹤,没话可说。
他们在电招刘大队长过来处理后事之前,仔仔细细检查过眼前的人。这美男的衣着精致考究,身上绫罗皆是明朝教衣坊的官服用料,脚蹬飞龙攒金官靴,麻香色朝服前襟有腾起的鱼龙图案,裙摆宽大华丽,生龙活虎的时候一定是个俊逸非凡的人物。
“这基本像是锦衣卫的飞鱼服。”楚晗说,“这人应该是东厂西厂的特务。皇帝赏赐的荣宠朝服,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这人官衔不低,还是个二品。”
房三儿将那人一条手臂从袍袖中褪出。手臂上竟然伤痕累累,明显挨过鞭子,凸出一道一道渗出血珠的鞭痕。
房三儿示意给楚晗:“你看出问题了吗?”
沈承鹤赶忙掀开那人衣服细细察看。在沈公子一副怜香惜玉的柔软心肠里,他看到的就是这古装大美人儿生前一定挨过一顿好打,沾了盐水的皮鞭毫不留情抽得前胸后背胳膊上布满伤痕!快被打死了!这男的双目紧闭,脉象微弱,颈部喉结上都箍着一道鲜艳的鞭痕,着实令人心疼啊。
沈公子喃喃自言自语:“嗳呀,这宽肩,熊背,蜂腰,八块儿小腹肌一绷,一双大长腿往腰上一挂!意……”
他话音未启楚晗直勾勾瞪着这人:“意大利/吊/灯式最适合你和这位你们俩,是呵?”
沈公子噗一声喷出来,干乐着瞪着楚晗,难得从楚少爷嘴里听到一句浪的。
而且楚晗原来也知道意大利/吊/灯?平时的纯情都他妈是给老子装的,继续装!沈承鹤嘿嘿一乐,嘴上说“没有没你好看”,脑袋里也忍不住脑补如果是楚晗的八块儿小腹肌和一双长腿,往谁腰上那么一挂……那才真是个绝色尤物。
楚晗却也反应过来,对房三儿道:“鞭痕里渗出血珠,血尚未干透,伤口都是新鲜的,挨打大约就是即刻之前发生的事……所以,这人怎么会在这里?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楚晗从那人袍服腰带下面摸到一块椭圆形牙雕官牌。官牌正面刻【北镇抚使】,背面刻【澹台敬亭】四字,猜测就是官职和姓名。
第三话。地宫
第十六章拜包子铺
这一场有惊无险的小插曲之后,楚晗在家宅了整整三天没出门,不接电话,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他十六岁开始自己一个人住,这样的日子,也有六七年了。已经习惯享受寂寞而自由自在的生活,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坚固的蚌壳里,他能看见外面世界,别人永远甭想轻易窥视到他。
家里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他过日子似乎连客厅和饭桌都不需要的。平时,绝不带外人踏进专属于自己的最隐秘的栖息地,不喜欢在纯属私人地盘上招待不相干的人。书房里六列大号书架,还有许多摆不下的书散堆在纸箱中。卧室家具非常简单,一床两柜一灯一小桌,大衣柜里衣服只有白米灰黑这几种颜色。不了解内情的人,绝对想不到楚晗过的是这样一种色调苍白自我禁锢的苦行僧生活……人前看起来特别鲜肉的一个少爷,漂亮到有些奢华感。
可是楚晗很小就知道,自己要过这样的日子,自从有一回他爸抱着他掉眼泪了,跟他说那句“爸爸爱你”。
后来从陈焕那号人嘴里听说前因后果,终于明白了他爸和他爹当初在什么情势下为什么非要操出一个他来。他跟楚珣两个人就是一根线拴两头,楚珣要是想后半辈子彻底解脱,就只能把儿子献出来。
楚晗生活的圈子里朋友挺多,男人缘女人缘都还可以,但是又根本没什么能摸到心的朋友。他对身旁每个人都温存礼貌很有教养,身旁大部分人对他而言也就意味着由面部五官身躯各种特征组成的一串一串数字符号,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有时工作太累会头疼,头疼就吃药,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