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8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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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提醒”,纪李二人却都想到国家治乱上头了,都夸阿桂解析易经“透彻新颖”,“是仁智之言”,“要在‘久’上头用功作文章’”之类话头,阿桂见他们听不懂,也就不再说,笑着:起身道:“把袍褂除了,进阜成门吃点什么吧。再到傅公府去,人家正办丧务,就饿也得忍住了。穿这行头进馆子吃饭,街外一群人看‘老疯子’什么相生儿呢我们现在城西,到城东吊唁,晚上我还回城西驿站,一个想不周到,往返来回劳而无功,尽走冤枉道:了!”三人说笑着:除了外头朝服袍褂塞进马褡子里,也不再骑,牵着:马便进了内城。
此时辰光说傍晚不到傍晚,说饭时不到饭时,阿桂原想阜成门里头必定十分冷清的,进城门一看便大出意外,沿外城根南到西便门,北到西直门到处都是摊贩,到西便门原来十分宽阔的大街两边都是菜园子,也都人流熙熙攘攘,临街中又都搭起席棚,卖古玩的,打场子卖狗皮膏药的,背着:糖葫芦串架儿扯嗓门吆喝的,摆饭摊的煎炸烹煮满街热香四溢,吆吆喝喝人头攒涌的竟热闹到十分。李侍尧在旁信步跟着:往东走,见二人诧异,笑道:“这都是外城御览灯区里赶进来的小贩,大正月里闲人多,也就热闹起来了”听见那边卖耗子药的切口说得唾沫四溅一大群人围着:听“一包药有四味鲜,一半咸来一半甜。一半辣来一半酸,赵匡胤赐名断肠丹!”有人问“这管事儿吗”卖药的又道:“半夜子时正三更,没有顾得找医生。耗子何时丧的命鸡叫三遍快天明!”包药递包儿口中不停“耗子吃了我的药,管教它的死期到。不拉屎也不撒尿,鲜血打从七窍冒。府上的狸猫能睡觉!”手里卖药口不停说“耗子口,赛钢枪,隔着:皮箱咬衣裳。打了灯台砸了锅,哪个不值三吊多摔了盆子砸了碗儿,哪件不值仨俩板儿”他也真好利口,凡有人张口问,便是莲花落似的一串词儿,信口顺溜成章毫不粘滞。李侍尧见药摊儿后边就是一处饭棚,虽也是临时搭起,四周都围着:毡,瞧着:严实暖和些,里头已点了灯,客人也不多,便笑道:“咱们就进这家了吧!别听这油嘴叨叨了!”三人进店,那卖药的还在笑说“这位爷说我油嘴儿,再说一件稀罕事儿,半夜听见叫吱吱儿,偷油老鼠窜上被儿,老婆翻身使冷锤儿,打断汉子那根棍儿!”三人进店,犹自听他夸夸其谈“十二属相排头名,它是兽中状元公。当年五鼠闹东京,多亏来了宋仁宗。买了我的耗子药,大宋才得享太平”
三人听得直笑,一边就落座,店小二便忙得脚不沾地上来侍候。三个人都是忙人,只临时在这里打点一下肚子,只要了几碟子小菜,一盘子馒头,李侍尧和阿桂各自一碗素面,纪昀不茹素,是一碗蒸条子肉,各自闷头吃饭。但隔桌靠墙几个客人说话却渐渐听来了似乎是几个举人换帖子拜了金兰兄弟在这里吃酒。阿桂纪昀都不理会,李侍尧听他们称兄道:弟亲切热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居然又是方令诚、吴省钦、曹锡宝、惠同济、马祥祖他们几个,不言声扯了扯纪昀衣襟,小声道:“你不是问代人写信求哥哥允婚事的么那边桌上坐头位的就是,叫曹锡宝。边儿上坐的叫马祥祖,就是把赵高秦桧当忠臣的那位——那个叫方令诚,就是请曹锡宝捉刀代书的那位”见阿桂凑过来听,李侍尧便将在返谈店和这几个举子邂逅的事说了,听到忠奸之辩,阿桂笑得浑身直抖。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也亏你好记性!”
他们几位大人物的议论,这边几位小人物一点也没有觉察。他们半个时辰前清酒酹地焚香告天,誓词掷地有声“从兹结为金兰手足,洗心涤虑敏学上进。苟能致身青云,心在庙堂社稷,不忘尘泥交好,戮力为生民造福。即或怀志不售,处身云心野鹤,亦当洁身自好,课书明德,远绝名利营苟之行。进退扶掖,惟当以义。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明窗暗室不欺予心。”都还浸沉在一片忧国忧民的坦荡情怀之中。店内别的食客,店外一片“耗子药”的喧嚣,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杂乱无章的尘俗扰攘而已。此刻曹锡宝据案端坐,吴省钦执杯沉吟,马祥祖侧耳静聆,方令诚抚膺正容,正在听惠同济侃侃而言,说的还是李侍尧“我还是这个想法儿,宁可用君子而无才,不可用小人之有才。凡君子未必有才,而偏偏是小人莫不有才。李大人名‘侍尧’,字号叫‘皋陶’,看看他的行为吧,是那么回事儿么”他顿了一下,举杯一饮,又道,“我内弟打广州来信,人说他一天单饮食就是一两二钱银子。‘早晨吃个小鸡儿,白天听个小曲儿,夜里搂个小妮儿’,宴请一次西番洋人,几百两银子无声无息就没了——就像弄这个元宵灯会,京师赶走遣送了多少人内城外城迁徙了多少人这就叫‘不恤民’!看这灯山灯海,烟花故事火树银花,一时虚热闹,过后一场空,要花多少银子一头这般奢靡,一头穷人家无隔夜粮,想想真教人痛心疾首。”
他开头一提李侍尧,提着:名字批“小人”,李侍尧已是闻言色变。阿桂怕他脸上挂不住,凑到他耳畔调侃道:“老李,口碑很糟呢!”听到后来,李侍尧已变得一脸苦笑。纪昀也放下心来,笑道:“这是意气,总得要人说话。”却听隔桌吴省钦昂然说道:“那不都是天下人膏血百姓的捐赋拿来就这么挥霍!刘墉刘大人号称‘青天’,和和去山东,到处建行馆、妓院、戏园子!比起来,李皋陶要算好的了——如今的事不可问!”说着,摇了摇头。那个马祥祖却道:“刘墉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还觉得他是好人。济南德州那块我去过,也真是太破烂儿了,那么好的泉城景致,比杭州也不差哪里,到处都是破棚烂屋,满街的暗娼拉客,省会都城钦差关防之地,也得有个像样的文明物华才好。就是北京,国家首善之区,皇上以孝治天下,要奉圣母观瞻灯市。这是孝道:大事嘛,这是那个那个——万国冕旒奉朝阳的北京城呐!这么着:布置我看也不过分。”他因不通历史闹出笑话,大约平日不怎么为人所重,说起话来犹犹豫豫,左右看众人脸色神气,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又道:“你们说呢”
“祥祖别这样畏缩,如今我们是兄弟,谁还能小瞧你不成”曹锡宝笑道,“我们在北京,不要去断山东的是非。就北京李侍尧这么作,我和祥祖见识一样,我以为是天经地义!孝道:是一层,皇上的忧乐与民咸同,这就是‘道:’。孟子曰‘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后不王者未之有也。’外头诏告这篇累牍,说的都是各地赈灾的事,这叫忧民之忧;就是祥祖说的,天朝京师文明典型之地,万民都在过元宵,皇上奉圣母观灯市,也就是乐民之乐。该花的钱不花,于小家子讲叫‘吝啬’,于天下朝廷讲,也叫‘失道:’。我们未入仕禄,许多经济之道:都不懂。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意思不是讽喻‘狗拿耗子’,实在也是‘不在其位,不识其味’,无论如何都难以贴切。我们这里似乎胸罗万卷志大才高的,个中人听了或许笑我们井底之蛙呢!来来,吃酒,眼下我们议议场中闱墨的事,似乎更近些个”方令诚便笑,说道:“锡宝兄说的是,我们的‘政’就是进场夺进士争状元。拿耗子也用不到我们去找门口卖药的去。这里风云龙虎际会说得不着:边儿,考场一个蹭蹬就变成了秋风钝秀才,只好去看‘无边落木萧萧下’去!”
一席话说得两边桌上人都笑。这边三人也已吃饱,阿桂付账,纪昀李侍尧出得店来,天已经苍上来了。
乾隆不愿见皇后,毕竟还是躲不过去。三个大臣在外头巡城,慈宁宫里的秦媚媚过来传太后懿旨“明个儿就是正月十五,去瞧瞧皇帝做什么,要忙,把大事料理了,别见外头臣子了。丰台花儿匠贡进来的蟠桃,特意还叫汪氏给他制了膳,叫他到我这里来,我当面看着:他进。”乾隆正在看王羲之法帖,听见母亲传话,忙丢了帖子起身答应“是——你去回老佛爷话,我这就过去——都有谁在慈宁宫”秦媚媚赔笑道:“皇后娘娘、钮贵主儿、和卓贵主儿、魏佳氏贵主儿、金佳氏贵主儿、陈主儿、汪主儿她们都在呢!老庄亲王福晋,十贝勒夫人也在,还有颙琪、颙璇、颙瑆、颙璂、颙璘五位阿哥,做的灯谜儿。皇上不过去,他们不敢走动说话,都在那候着:呢!”说罢,见乾隆无话,哈了腰倒退出去。乾隆这才懒懒下炕,由王廉伏侍着:褪下袍褂朝珠,穿上一身酱色宁绸玄狐便袍,松松散散束了卧龙带,望着:窗外宫墙晦色转暗,心里思量,一是不能和那拉氏翻脸,惹得母亲不欢喜,二是夫妻情分已到尽头,也做不到雍熙敦睦,要留着:“少来往”的余地,三是有人问起王八耻几个太监得罪情由,也要有个说法儿,还要防着:卜义说的不实,留着:和好的地步儿。这般心中委屈滋味竟是从来未有,但也只索暂时淡然置之他长出一口郁气,说道:“走吧”
于是王廉前导,径往慈宁宫而来,过了后侧宫玻璃廊房,便听见太后的笑声,乾隆站住了听,原来是颙瑆在里头说笑话儿?
“再说个实事儿——是那年丰台大营校场演兵,打鸟铳。三个鸟铳手,每人试三枪。枪打不响,太后老佛爷知道毕力塔那人性子,拖出去就是一顿臭揍!”乾隆知道,自己一脚跨进去,立时就扫了母亲的兴,便在门首帘外静等,果然听太后道:“毕力塔我知道,先帝得用的将军,当过九门提督——你接着:说。”“是,”颙瑆笑道:“三个鸟铳手,就叫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吧。张三三枪顺顺当当打过了。李四上场,一手这么端着:鸟铳,一手拿火媒子点炮捻儿,谁知那炮捻儿又短又粗,这么一沾火,嗤——嘣!——来不及对靶子就响了,满膛火药黑烟“唿”地一喷,眉毛胡子都燎了,脸上熏黑得跟个灶王爷似的,发了半日呓症跳到海子里洗澡去了轮到王二麻子,偏是那药捻儿又细又长,在铳子里燃,又瞧不见,王二麻子对着:靶子瞄得眼酸手困,那枪只是个哑巴一样。他急了,这么放下枪,觑着:眼往枪眼儿里瞧,忽的“砰”一声,平地响个炸雷似的,那鸟铳就响了!把个王二麻子崩得血葫芦似的,就地死了。
“再说李四鸟铳走火,有人已经报信儿到家,李四老婆慌慌张张跑来,见个男人撂倒在地下,乌烟鲜血不辨头脸,认定就是自家丈夫扑倒身上搂住就号啕大哭。王二麻子老婆来瞧热闹,在边上劝说‘人死吹灯拔蜡,嫂子再伤心他也活不转。死的自死,活的还要活。不是我说刻薄话,他活着:时候有点银子都塞了桥东的王四妞儿,大年下你们也没少生气’
“正劝着,李四洗澡回来了,见自己老婆抱着:别人哭,问‘这是他娘的咋回事’两个人一看李四活着,都瞪眼儿发愣。一时人来说,‘死的是王二麻子’,他老婆一认,真的是自己男人!李四老婆起身,王二麻子老婆换上去,就哭得倒噎气发昏。李四老婆在旁边劝‘人死吹灯拔蜡。弟妹的话,死的自死,活的还要活!我也说句刻薄话,他有点钱不都填还了葛巧儿那丫头了’”
他似乎是在里头连说带比划形容儿,说得活灵活现的,太后皇后一群女人都笑。乾隆正要进去,听太后说道:“这个笑话拿死人开心,罪过的。趁你阿玛没来,罚你再说一个。他来,你就放不开了。”乾隆想了想,脸上挂了笑。一脚跨进殿里,笑着:对母亲一揖,说道:“母亲这话儿子当不起,没的我来了,倒不能招额娘开心”一众人等见他进来,炕上地下墙边桌旁忽地跪倒一片,只太后不动,那拉氏骗身下炕蹲福行礼。太后道:“不是不开心,在你跟前都得讲规矩,礼拘着,又要讲说话分寸,我老天拔地的人了,爱听俗话笑话儿,那些雅文章虽好,我听不懂!”乾隆笑着:唯唯答应。从腰下解了玉佩放在桌上,对几个儿子道:“谁来尽这个孝道:就说俗故事俗笑话儿,逗乐了老佛爷,这个就赏他!”
“儿子想得这个彩头。”几个儿子互相递了一阵眼色,八阿哥颙璇乍了胆子起身一揖笑道,“说个——傻女婿老丈母娘故事儿!”
话一出口,连乾隆也随众笑了。太后道:“我就最爱听这些个——你放胆儿说,有我在,你阿玛也不得拘你!”“是。”颙璇哈腰赔笑,打叠精神说道:“有个人,是个不够数儿。老丈母过生日,两口子回去,媳妇怕他丢丑,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这回回去要支起样儿叫他们瞧瞧。告诉你,我们家门上那个辅首门环是古铜的,你进门时候盯着:看看,用手敲敲,就说‘噢,是古铜的’,堂上香炉也是古铜,也要认认敲敲,就说‘嗯,这香炉也是古铜的!’我们家中堂有幅画,见了就说‘这是唐朝古画儿’再有就是吃饭——别在席上张牙舞爪狼吞虎咽,我在厨屋里筷子敲一下碟子,你就夹一口菜。还有和客人敬酒,要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别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傻女婿一一答应记住了。
“这么交待清爽,两口子骑驴回门。老岳父家是绅士人家,这日老亲故友自然不少,都知道他有个傻女婿,他们一到门上就招眼,人们都留神瞧这女婿动作。只见不慌不忙摇着:方步——”颙璇学那样子,皱着:眉头,拿腔作势向四周点头致意,又上下审视那“门”,用手指虚敲了敲,“嗯,这个辅首门环是古铜的!”
“众客人一听,都是一怔这不像是个傻子呀!说话气派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的,蛮好的嘛!
“接着:进正房拜寿了,那媳妇都在身边,礼数风度都漂亮,他又走到香炉跟前,这么伸手一敲,侧耳听着:又说‘岳丈这香炉也是古铜的,嗯,好!’这么着:一手卖弄,人们谁也不敢小看这傻子了。
“接着:便上席。他是娇客,自然和乡大人们同坐首桌,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