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7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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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么大事你怎么知道的”
王八耻把嘴凑到那拉氏耳边,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那个高云从娘娘知道吧不哼不哈的心眼子灵极了!去年元旦他侍候上书房笔墨,皇上那天焚香斋戒写的诏书,折着:页子放在奉先殿香案前头。旁边就搁着:金皮盒子,就眼见皇上放进去,加锁加封,叫阿桂和巴特尔送进乾清宫去的!”
“那你怎么指定是十七阿哥(颙璘)”
“娘娘伸手”
那拉氏伸开手,王八耻在她手心里慢慢写了一个“”字,到最后一笔用了点力,说道:“那纸虽然折着,这一笔画得长了一点,露出一竖来——你想想看,除了早死了的颙璋阿哥,哪个阿哥名字最后一笔是竖着:写的”那拉氏没有言声,颙琰、颙琪、颙璇、颙瑆、颙璂直到颙璘果真只有颙璘名字最后是一竖画!这就是说,即使颙琪立即康复,能横枪跃马,能弯弓射雕,也只能跟在魏佳氏的儿子身子后头一口一个“皇上圣明,臣弟无能”了!暖融融的热炕被窝里,她突然觉得从脚底下泛上一阵寒意,竟不自禁打了个噤儿,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娘娘!”王八耻忙问道,“您不受用么哪里不舒服”
“没有。”那拉氏双目炯炯望着:殿顶的藻井,幽幽地说道,“你说得是,颙璘也是我的儿子。”
“那您”
那拉氏半裸着:撑起身子,看看灯,突然一笑,说道:“得过且过,得乐子且乐吧吹灯上来,听我跟你说”
外面的积雪已经半尺厚了,北京的头场雪很少有下得这么大的,广袤黯黑的天穹上浓重的阴云在夜里根本看不清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它是厚重还是稀薄,它就那么浮动着,低低地压在这座死寂的、阒无人声的古城上。落雪其实已经不是那样“崩腾”而下,却仍在时疾时徐坠落着,落在城垣上、茅屋顶、雕兽脊上和大大小小曲曲直直的街衢胡同里,这个时候登上景山顶,可以说真的是“眼空无物”,一片迷茫混暗,但假使你手中有一枝魔杖,一挥之间揭掉所有的屋顶,就能看见各个屋顶底下或悲愁或喜乐,或慷慨激昂或蝇营狗苟,勃口角嬉笑怒骂文章词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什么样儿的应有尽有。
乾隆在魏佳氏的屋顶下。这里又是一番光景。王廉送乾隆一进屋,照规矩便要退出,一边打千儿请辞,口中道:“那幅画儿要是主子还要,奴才明儿一早过去给您买过来,和大人已经把价钱砍下来了,防着:店主急着:脱手,去迟了怕弄不到手。”乾隆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和这么一闹,今晚他是要苦恼一夜的了——把画儿买到手,真真实实把底细说给他,给他加五百两银子,这么着:朕也安心。”见王廉要走,又叫住了问道:“娘娘怎么知道朕出宫去了是你禀的”
“奴才哪敢!”王廉唬得腿一软,看看乾隆不像要发怒,才定住了神,说道,“主子爷呀,您前头有话,奴才就死了,怎么敢乱说一句再说的了,能在您跟前侍候,这里头的人谁不是小心上加小心!就为往后还能多巴结,奴才又何苦掰屁股招风自己坏自个的事儿再说——”
“别说了。”乾隆摆手止住了王廉,笑道,“朕谅你也不敢。再说皇后是朕的正配,她也该当知道的。朕是诧异,出宫时候儿没人见着:我们呀!”魏佳氏一边斟茶捧给乾隆,笑道:“这起子贼王八太监眼亮着:呢!就是出神武门,也有守门的苏拉太监和善扑营的人。主子爷大白天大摇大摆出去,还不给人瞧见”乾隆想了想,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命王廉退出,叹道:“宫禁严些原是好的,连朕也不得自在出入!圣祖爷当年常出宫访查的,还在白云观那边读过书。放在今日那还了得军机处的、内务府的,还有你们,都炸窝了!”一边说,笑着:打量魏佳氏。
大约因屋里热,魏佳氏早已脱掉了外边褂子,头上挽着:个喜鹊髻,松松的已经半松下来,里边的紧身小袄箍在身上。裹得伶伶俐俐,正忙着:往银瓶里倒水,见乾隆这么看自己,忙也上下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太胖了,招主子笑”乾隆笑道:“肥环瘦燕,各有各的好处。看你这双腕子,雪白生嫩的,像一截玉藕,皇后倒是每日节食,说是‘惜福’,其实是怕胖,摸起来骨头都一节节儿分明。”魏佳氏挽首半嗔一笑,抻着:被子道:“主子玩笑了,我怎么和娘娘比呢连摸娘娘的话都说出来了!告诉主子一句话,娘娘是个细心的,不像我没心思,胡吃海喝过日子,三个饱一个倒,怎么不胖”
“你不懂佛法,”乾隆由着:魏佳氏褪掉外头的金龙褂,顺手拧了一下她颊边,笑道,“天造地设的,就是这等没心思不算计的才得个大福!你的两个儿子也调教得好,老四朴拙无华,诚实庄重,老十七才华横溢英气勃勃,又方正不轻浮。这都沾了你出身艰难,知道人间疾苦的光儿。”魏佳氏听他夸儿子,不禁脸上放光,眼中也熠熠有神抿嘴儿一笑,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六个阿哥都是好的。我也不希图非分福,讨吃化子似的一步儿一步到这儿,还不算大福还不知足再有什么想头,老天爷也烦了我贪心了!”乾隆点头道:“都似你这么想就好了。”
说着:二人上炕,少不得有一番夫妇敦伦之举,轻车熟路的顷刻了事了,听自鸣钟响了一声,才正丑时时牌。魏佳氏意犹未足,偎在乾隆身边,一边用手摩弄,轻声叫道:
“皇上”
“唔。”
“还能不能”
“唉老了只能务务虚了”
魏佳氏搂紧了乾隆,小声道:“不是万岁爷老了,是我老了,不好看了您瞧,您这不又”乾隆也笑,说道:“你这么锲而不舍地揉摩,还有个不硬的”魏佳氏吃吃笑着:道:“不是我贪,好容易到我这一次我听说兆惠他们在西边打仗,捉了个回回女人叫和卓,美得天仙似的,自小用野花瓣儿泡水沐浴,喝花蜜吃花儿长大,浑身自来的花香,说要献给您。她要进宫,那可真是三千佳丽成粪土,六宫粉黛无颜色了,我就想再见皇上一面儿也难!何况这么着:呢!”
她喁喁而言,乾隆只笑着:听,被她抚摸得渐次情热,回身抱了笑道:“回部和卓族里标致女人多是真的,可朕又不是山大王,怎么能‘捉了个’就当押寨夫人三千佳丽六宫粉黛在哪儿不就你们十几个人嘛!说得朕似唐明皇似的你说的这姑娘不叫和卓,和卓就好比我们这里的王爷、亲王贝勒这些名目一样。霍集占兄弟造反,他们全部落迁到伊犁,现在前线跟着:兆惠的大营围困反贼,她父兄想把她送进宫来,也有点昭君和亲的意味。朕这把子年纪了,原也不想再往身边收女人,也有个联姻抗敌的心思,人还没来,你们就‘无颜色’、‘成粪土’了!来,亲亲的现放着:你这朵花儿,朕再采一次”
不知是魏佳氏这次绸缪有方还是因提起回部姑娘调起乾隆兴头,这次翻云覆雨足足折腾了一顿饭时辰,各自尽兴安生,但两个人都走了困头。魏佳氏怕惊他睡不稳,一动不动忽闪着:眼,想着:颙琰、颙璘两个儿子和别的阿哥比,揣摩乾隆说的“大福”,是无心流露还是随口之言,转思金佳氏,是个能得一按机簧浑身都动的角色,钮祜禄氏更是城府深严,就是皇后,自也有儿子,谁不在乾隆跟前用功夫回思陈氏的话,“这宫里就像龙潭虎穴,能够料得自己平安就是天幸,人人都盯着:那一个人一个位子,想吃人又怕人吃”反觉可畏可怖,前头皇后富察氏连生两胎,百般防着,还是有人进染了天花疾的百衲衣,都没有保住。又想起乾隆头次南巡,自己留在北京。刚生下来的颙琰被强行抱离,钮祜禄氏又要给自己迁宫居住,和亲王不避嫌疑,闯宫将自己安置进十贝勒府,孩子染痘症几乎丧命。贵为妃嫔太平日子居然在外间避难,又令人怕得起栗。她替乾隆掖掖被角,自己也掩了掩,思量着:宫外禁城里阴沉深邃狼蹲虎伏鬼影幢幢更靠紧了乾隆,靠着:这个有力的男人她才觉得安全,像暗夜里走路的行客,不至于被哪里窜出的鬼魅猛兽攫了去乾隆也没有睡着,回想白日遇到和,总觉得太巧合了,由和想到顺天府横霸欺人,又思量召见来训斥,转念“衙门碰衙门”互相不服气,又是寻常事由身边的魏佳氏推想皇后一干嫔妃,都觉得乏了爱恋情欲,是看折子见人从事太累的过,还是真的老了和卓姑娘真的那么美那么香么听说换下的衣裳洗过都嗅着:是香的!别真教魏佳氏说中了三千如粪土、六宫无颜色罢一时又想外头的雪连绵几万里直抵西域,几万大军围困和卓,主将兆惠海兰察远在北京,“敌人要是乘雪踹营呢随赫德这奴才独当一面,能虑得到么不行,明天就召见兆惠海兰察,还有阿桂。他们得立即返回大营!”又思及傅恒的病,春闱要开,山东国泰的案子要查纪昀居官还算谨慎,家里人胡作非为逼死人命,他居然不引咎请罪!他是这样,保得住阿桂的家人就那么循规蹈矩还有李侍尧呢比来比去还是傅恒好,但傅恒眼见怕是不中用了新选上来的于敏中又如何这么迷迷糊糊的,见傅恒进来,乾隆不觉已经起身,笑道:“正说要你递牌子进来的,不叫自到了!”又道:“看去气色还好。”
“奴才已经大好了!”傅恒行了礼,打千儿起身道:“这就要上路,来给主子请安辞行。”
“上路”
“主子忘了,您派我去天山南路。再去和霍集占打一架!”
乾隆恍忽间已经忘情,笑道:“你有打仗的瘾啊!还是阿桂去吧!有功劳也分别人些儿是吧”傅恒笑道:“阿桂去得,阿桂去得,奴才让贤!奴才听旨意,于敏中、李侍尧、和、刘墉他们都要大用的了。奴才思量着:再给主子出把力,打仗回来退到上书房去。该是福康安他们这一代办事的时候儿了。”乾隆忖度他的意思,是想请旨让福康安也进军机处,因道:“朕比你盼福康安出息的心一点也不差。他是至亲,什么时候选上来一句话的事儿。太年轻了下头不服,性气也得磨一磨,将来用上来才得个长远平稳。”
傅恒听着:脸上似喜似悲,渐渐的竟变得苍白起来,良久,勉强笑道:“奴才要去了,国是日非,纷乱繁复,主子宜多留心保重,三国里诗,‘试玉要烧三日整,辨才还须十年期。’军机处诸人新进,良莠请多考察,这关乎社稷气数的”说着,便见形容有些异样,身影渐渐淡漶,犹如一团暗烟,在黝黑的殿中散荡着:湮灭无迹。乾隆惊异得睁大了眼,一手扶着:须弥座椅把手,倾着:身子叫“傅恒!傅恒傅老六!”
蓦然间他醒转来,但见殿宇如故窗纸清亮,定神移时,才知是南柯一梦,犹自心头突突乱跳。魏氏正在妆奁台前梳头,所见声息,转脸见乾隆已经起来,穿着:小衣坐着:发怔。忙丢了梳子三步两步过来,紧着:替他穿衣,跪在炕边给乾隆系着:腰带,说道。“我的爷!也不怕凉着:了还早着:呢,您瞧外头亮,那是雪下白了您有点忡怔的模样,是夜里没睡沉实么”
“妖梦入怀啊”乾隆含糊不清地说道。自趿了软履起身洗涮,青盐擦牙漱口毕,坐在圆漆桌边,由着:魏佳氏梳头总辫子,问道:“雪住了没有”魏氏小心梳理着,赔笑道:“没住呢,只是小得多了。花絮似的零零星星往下落。房檐上的雪还是半尺来厚,夜来是没有怎么大下。天仍旧阴得重,主子放心,还有的下呢!有道:是‘麦盖三重被,头枕馍馍睡’。就这个雪,最滋润小麦的了,蝼蛄什么的虫儿都冻死了,地上墒情儿也好这里两根白头发。拔了吧”
乾隆漫不经心听着,摆手道:“不要,白头天子最好!你如今也嘴碎了。朕就问了一句,就絮叨了这么多——看看养心殿人过来没”魏氏笑道:“人老嘴碎,所以我说皇上不老是我老了——王廉过来了,窗户外头站着:呢!叫他东厢里候着,他不敢,说主子在这,不是奴才的歇地儿。”乾隆说道:“叫进来吧。”便听王廉在窗外不高不低地公鸭嗓子应道:“奴才王廉侍候着:主子了!”接着:趋着:步儿进房来,又打千儿赔贺“给主子请早安!”乾隆道:“王八耻有差使到圆明园,朕身边由你侍候。”
“啊者!”王廉这一喜真非同小可,踮着:脚尖一哈腰,身子几乎要飘起来,“这是主子的抬举,是奴才的福气!”
“朕的规矩你知道”
“知道——奴才晓得!养心殿那边撒有一把规矩草,千年万年永不变一不许过问朝廷的事儿,有干预者杀无赦;二不许结交大臣,有泄露机密者杀无赦;三不许出京城,没有皇帝特旨出京一步者杀无赦;四不许议论是非,有私议国政者杀无赦——”
“好,不要背了。”乾隆板着:脸摆手道,“祸福是非只在你心头,没有那么多道:理给你讲,一个忠心谨守规矩就成,你没办过外差,所以再提醒儿一下——瞧你那样儿,浑身骨头没四两重——不许轻狂!有指着:朕在外头作威作福的,拿住也是杀无赦!”王廉唬得忙跪下叩头,说道:“奴才不敢为非作歹,不敢轻狂!奴才是欢喜得忘了形儿了。”
乾隆不再听他嗦,站起身往外走着,说道:“今儿你们几个还过慈宁宫多陪陪老佛爷。朕下午办完事再去请安——王廉去内务府工匠上头问问金发塔的事,看几时能铸好,催着:他们快些儿。到傅恒府看看他的病,顺便传旨兆惠海兰察立即递牌子进养心殿。传于敏中、纪昀、阿桂、刘墉、和、钱沣也到养心殿会议——去吧!”
“是!”乾隆说一句,王廉躬身应一声,又重述一遍,打个千儿倒退一步转身出房,蹑脚儿走几步放开了跑出去。乾隆听着:脚步去远,又听“嗤——腾”两声,仿佛什么重物捶在地上,便看魏佳氏。魏佳氏笑道:“薄冰上头盖了层薄雪,贼滑的,准是这奴才跌倒了。”乾隆一想不错,也笑了,出了屋门,对守门苏拉太监道:“备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