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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部分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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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往下说时,便听粥棚那边“当当当”一阵敲钟声,人们炸了窝似地欢呼“开棚了,开棚了!”锅碗瓢盆人挤马撞响成一片。弘历刚一回头,这边庙里却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骂声,却是河南女人的声口:

    “你个杀千刀的!堂堂六尺个大男人,老婆儿子都养活不了!吃舍饭,裤子烂得遮不住蛋,还要和人赌钱啊啦要去你自卖自身,我这么小个丫头送出去,还有她的活命?”

第336章 仁义皇子挫强救弱 诰命夫人闲说邪教() 
弘历几个人一愣,接着便听几个孩子“哇”地一声齐哭乱叫,一个壮汉子一手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挟在腰间从庙里出来,随后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疯子一样追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跟在后头“爸妈”乱叫。女人叫:“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咱们一刀两断!你把小丫给我放下!你个不要脸没囊气的男人啊”那男人回身抡圆巴掌“啪”地打了女人个满脸花,跺脚怒喝:“贱人!叫你撵!我不写休书,你一辈子是王家人!”那女人毫不畏惧,扑上去死死搂住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女儿,扬脸骂道:“我贱?你贵么?撒泡尿照照你那鳖孙样儿!我死也不叫你卖我的闺女,你给我放下,放下,放下!——我日你王老五八辈祖宗了呜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她一转眼见弘历和李范三个站在门口,丢了孩子趴跪过来,磕头如捣蒜,哭道:“你们老爷行善积德,放过我这闺女死鬼男人争了你们亏欠,叫他去给你们当长工抵债。我这闺女才十三岁,她不会侍候人。你那个春香楼不是女孩去的地方儿你们行行好必定公侯万代!”那女孩见父亲发愣,一溜挣脱了身子,和弟弟妹妹一齐扑到女人身边,娘母子四人一顿抱头大哭。

    弘历被这凄惨的生离死别先是惊呆了,此时才想到她把自己错认成买人的。看看三个孩子,都不到总角年纪,死死抱住母亲,用惊恐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的心好像从老高老高的地方一下子跌落下来。弘历正要说话,身后一个人格格笑道:“你求错主儿了。买主在这儿呢!”李卫范时捷都在全神贯注看这边,猛回头,见一个瘦高个儿站在旗杆石础边,旁边还有三四个街混儿打扮的人挤眉弄眼地嗑瓜子儿。王老五见他们来,憨憨地过来鞠了一躬,说道:“蔡五爷,你瞅我屋里的,她不情愿孩子也忒小,不懂事也不会侍候人。算我输了我自己,给你家打三年长工,顶了那七两银的赌债,成么?”他说道,自己却落下了泪。

    “我们开堂子的,又不发佃田,叫什么长工呢?”那蔡五爷嘬着牙花子,瞟了弘历几个人一眼,手托着下巴故作为难地说道,“说实在的,这么小不丁点的孩子到我们那,现今也派不上用场。瞧你这家子这样,我心里也怪不忍的。”

    弘历没想到他说出这话,打量那蔡五爷时,只见他白白胖胖一张小圆脸,五官倒也齐整,只左颊上蚕豆大一块黑痣长着三寸长的毛,猪鬃似的,好端端带出了破相。弘历心中不禁暗自嗟讶:行院里也有善心人呢!正想走开,却见蔡五爷走到那女人跟前,一手托起她下巴,笑着对几个街混儿道:“你们瞧哎!我们五嫂人泼辣,模样长得可俊!别看脸黄,那是饿的了。到我那儿三个月不出,准调教出个老西施给你们看!”几个街混儿一阵哄笑,七嘴八舌道:

    “是嘛,还是蔡爷眼里有水!这婆娘是脸上抹了锅灰,皂角香胰子咯吱咯吱洗出来,比蔡五爷跟前的三娘子还标致呢!”

    “怪不得押宝时王老五舍不得呢!”

    “喂,老五,拿堂客换了你闺女吧!”

    “五嫂,跟蔡五爷去畅心楼享福吧,你这么一枝鲜花,干么守着这堆牛粪呢?蔡爷家烧火丫头也比你这日子排场些!”

    “就是的。”蔡五爷格格一笑,转身对王老五道,“拿你老婆抵债,只在我那侍候三个月我就还你。”他俯身又端详一下低头不语的王五嫂,啧啧叹道:“真是个美人胎子,老五好有艳福啊!”

    站在旁边的范时捷早已看不下去,跨了一步正要说话,李卫在旁轻轻拽拽他衣角,向弘历努努嘴,小声道:“瞧着四爷的。”范时捷看弘历时,已是阴了脸,一手摇着扇子,咬牙冷笑着一言不发。蔡五爷用眼瞟了一下弘历几个,又劝王老五:“你别迟疑,我准好好待她,还你的时候身上少了一件,我赔你!”

    “好蔡爷哩,您高抬贵手我就过去了。”王老五拙讷地红着脸,“我是正经种地人家,她也是好人家——欠你七两银子,我死活挣命,半年给你挣出来,成么?挣不出来,我我”“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这‘家’一拍屁股就远走高飞了,我寻李制台为你下海捕文书拿你?赌场上头无父子,我抬的什么手?”蔡五爷色迷迷地看着王五娘,嬉笑道:“自古笑贫不笑娼,害哪门子臊呢?何况我也不是天长地久霸着五嫂不放,侍候几个月,她照旧回来了。说实在的,我也怕家里那只母夜叉欺侮五嫂呢!”旁边一个街混儿见那女人只是捂着脸哭,小声对蔡五爷道:“五爷,呆会儿这些吃舍饭的外省侉子们回来,要招麻烦的。”

    一语提醒了蔡五爷,这里不是人市,是饥民聚集的舍饭场,饥民们吃饭回来,激起公愤不是耍的。他顿时翻转面皮,冷笑道:“好,好!你有本事赌,就有本事担待!我不要你这臭女人了,拉上他这丫头,走——我看是谁敢拦?”他横了弘历一眼,吸了吸鼻子别转了脸。几个街混儿步喝一声,捋袖挽臂地扑上来,不由分说连撕带拽,从王五嫂怀里拉出哭得声嘶气嘎的女孩子拖起便走。那女人已全然无力再追,仰天躺卧着只是嘶声大哭:“老天爷!你就睁眼瞧瞧吧我的娇儿啊王老五,你个不要脸的,卖我的闺女”蔡五爷哼地冷笑一声说道:“想要闺女你来换,多会儿想通多会儿来——我铺好床等你!——走!”几个人咋呼吆喝着便走。

    “慢!”

    弘历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中折扇一合,大声说道:“他不就该你七两银子么?我代他还了你。人留下!”几个街混儿看看三个人打扮,虽不奢华,却也并不寒酸,弘历潇洒的气度黑瞋瞋的瞳仁中闪着光,不怒自威的气势更使他们心慑。一愣间,那女孩子已经挣脱了,扑身跃回母亲怀抱。蔡五爷转过脸,上下打量一眼弘历,说道:“外乡人,要知道这里是金陵城!他欠的是人债,不是钱债。人,已经是我的了。”

    “就算是你的,我买下了!”

    “成,七十两银子给你。”

    弘历一张清秀的脸拧歪了,血一下子全涌到脸上,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李卫自小侍候这个少主子,从来没见他暴怒起来这副模样,下意识地竟打了个寒颤,看四周时,见邢家四兄弟正慢慢凑过来,才略觉放心。弘历狞笑着说了,向袖子里摸银票,才知道没带,范时捷忙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递上去,说道:“四爷,这是一张一百两的。”蔡五爷没想到弘历肯出十倍的价来争,倒是一怔,刁声一笑,说道:“我不卖了!”

    “卖,由不得你;不卖,恐怕也由不得你。”李卫在旁冷冷说道,“这个女孩子本主是王老五,不是你姓蔡的。金陵三尺王法之地,想不到有你这样的恶霸,抢买子女为娼,当众调戏妇女,你活够了么?”范时捷曾做过一任顺天府尹,于大清律更是熟稔,接口便道:“赌债律不追索,欠了你就欠了你的,连王老五也不必还这笔债。你这贼王八忒煞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作恶!”

    蔡五爷横着眼盯着几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嘿地一笑,说道:“你们像是咱们城哪个衙门里的,想着我蔡云程不过是个开行院的。是吧?告诉你们,就是李制台在这,也干预不了在下这点事情!这是北京万岁爷驾前三贝勒爷的差使,要买几个女孩子,教司出来送进去,大内里使唤的!他欠的债,情愿以女抵债。怎么,你们敢挡横儿?”李卫和范时捷原以为姓蔡的不过是个娼院掌柜,没想到后头竟连带着弘时,不禁都是一怔,都把目光射向弘历。弘历目光一跳,他也觉得有些意外,随即一声冷笑,却高傲地昂起了头不言声。李卫眼见邢家四兄弟过来,断喝一声:

    “拿了!”

    “喳!”

    邢建业、邢建敏、邢建忠、邢建义四人齐应一声,转身便扑向蔡云程。几个街混儿吓得掉头便逃,被邢建义、邢建忠两个赶上,一顿拳脚打得鬼哭狼嚎,齐跪了李卫面前,捣蒜价磕头告饶:“不干我们的事,不过希图吃蔡五——蔡云程几个酒钱,跟着凑个热闹好爷们哩,别和我们这些下三滥们一个见识儿,污了爷们的手脚”那蔡云程被邢建敏反拧胳膊擒了,仍是一脸不服气,棱着眼问:“你们哪个衙门的?防备你头上的顶子!我们三爷如今是万岁爷身边第一人,就是张中堂、鄂中堂也得瞧我们爷的!只怕你上绳容易松绑难!”

    “放屁,掌他的嘴!”弘历突然怒喝一声,“叫他冒充皇阿哥府里的人!”

    邢建义在兄弟中性情最是暴躁,答应一声,“啪”地一个耳光,那蔡云程一只耳朵已是聋了,口中兀自不停地骂:“好,好!打得爷好!你这个小白脸——我操你十八辈”邢建义见他口中出荤,哪里容得他再骂,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得不分个儿,蔡云程口中泛着血沫,呜呜噜噜也不知骂些什么。那王氏恨极了他,就地下车辙窝里挖出一把又腥又臊的湿泥,一纵身上去就糊了个满嘴满鼻子,顺手猛地就拽下了蔡云程脸上那一绺毛。蔡云程一个鲤鱼挺,疼得大叫一声,已是晕厥过去。

    “打!使劲打!”弘历犹自气咻咻来回踱步,“别怕他装死!”

    李卫此时才猛醒过来:弘历是想要他的命——因为既不能审,也不宜断——他也生了这个念头。只是此时吃过舍饭的饥民已经陆续回庙,站了一大群听王老五一家子哭诉,因乘人不留意,拉拉邢建业的衣角,轻声道:“去,弄死他!”邢建业会意,大步走上前,用脚踢了踢软得面条似的蔡云程,一脚踩在他胸口暗暗使劲,笑道:“这块臭肉,也配给三贝勒爷当差?真辱没煞人!”那蔡云程遭此暗算,吐着血沫长吁一口气,腿一伸,已是呜呼哀哉,此时早已惊动粥棚那边的兵丁,都飞也似赶过来瞧,见是主官范时捷在场,没人敢过来问。范时捷此时也舒了口气,叫过殷贵,吩咐道:“这个家伙抢劫民女,叫李制台撞上了。当场打死大快民心——你去禀一声南京知府衙门备案。这个臭尸快移化人场烧掉。春荒季里闹起瘟病不是玩的。”弘历却似不留心他们说话,漫步往回走着,对李卫道:“叫那个王老五一块到那边粥棚,我还有话问他们。”

    “是!”

    李卫恭恭敬敬回了一声,转脸又吩咐了几句,和范时捷快步赶上弘历,迤逦来到粥棚。那些棚丁们此时都知道这个少年身分了得,搬凳子绰桌子,沏茶倒水,颠得屁滚尿流,好一阵总算停当,就尽南边棚里安顿了弘历李卫三人,都退得远远地听招呼。王老五一家五口已是拖泥带水的来了,进来一排齐儿跪下。

    “你这个甚是不争气,不及你婆娘多了!”弘历轻轻吁一口气,端起茶来呷了一口,皱皱眉又放下了碗,“赌钱,已是触了刑律,卖子,更不是作父亲的勾当。”

    “老爷老爷说的是小人也是穷极了,想回乡,没奈何的”王老五满眼是泪,结结巴巴连磕头带说,“老爷的大恩大德,我一家子变牛变马也报不完我再也不敢赌钱了,只是死做挣钱回乡就是其实,卖我闺女,我心里也跟刀绞似的。爷您是好人,就饶过我吧。我是再不敢的了”

    “唔。”弘历听他说得语无伦次不成章法,转脸问王氏道,“你们是河南人,哪个县的?”

    王氏低着头,掩着方才被撕破的前襟,已经全然没有了那股拼命的泼辣气势,腼腆地说道:“回爷的话,我们是封丘县黄台镇人。”弘历怔了一下,说道:“黄台?唐时武则天称号,有一首诗叫黄台瓜辞,很有名的,是不是你那里呀?”王氏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村的西瓜长得好是真的。前明弘治年间一场大水过去,地也没了。成了河道,什么也不说了。”

    “你们县在这里有多少人?”

    “二百多个吧。”

    “不想回老家么?”

    王氏抬头盯了弘历一眼,叹道:“做梦都想可回去粮没粮,种没种,牲口农具都没有着落,仍旧种不成地。田中丞是个清官,可我们死也不明白,自己种熟了的地偏不让种,逼着人开荒!荒开出来,好地又沙荒了——老爷,回去不就图过个安生日子?里甲长整日敲锣撵人开荒,人心都搅碎了。唉”

    弘历站起身来,悠悠地在刷干净了的粥锅旁踱着,又站到棚口,眯着眼望着景色宜人的玄武湖和湖岸东倒西歪等着下一餐的饥民。半晌,吁了一口气,说道:“垦荒,田中丞没有办错。豫南豫西有些地方地少人多,又有地荒着。你不要怨田中丞,下头州县不晓事,拿着垦荒投他缘,讨他的好儿也是有的。”王老五一家原以为弘历惹祸打死人,必定要逃的,见他这阵势,才知道大有来头,齐把目光睃他。只是弘历不过十七八岁,干净爽利一个公子哥模样,再也猜不出他的身份。李卫想起晚间还要为弘历送行,赔笑正要说话,弘历却问他道:“这二百多人善遣回乡,你估约得有多少银子?”

    “这个我们衙门核算过。”范时捷见李卫仰着脸盘算,在旁赔笑道,“大人孩子统算,人均得五两。四爷想发遣他们回去,奴才这就拨银子。”弘历想了想,笑道:“我不想惊动官府,这笔银子先从你两个身上垫出来,下次进京到我府账房里支还你们就是了。”

    他这一说,李卫和范时捷都笑了。李卫说道:“四爷也忒小看奴才们的了。这是爷的功德,也就是奴才的差事。奴才做了这大的官,这点子孝敬也还巴结得。爷情自放心,这事明日就办下来了。爷盘桓几日也要北上,说不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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