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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部分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262部分

小说: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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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表面平静,心里翻腾得厉害。他今晚此举,其实是做给皇帝和太子看的。也叫百官知道他水火不避成败不计,决心把户部清债的事料理清白。原想这个粗疏爽气的十三弟未必能领略这番深意,倒不料他比自己见得还要深一层!

    “你为什么不说话?”胤祥突然光火了,“我说的不地道么?”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胤喟然叹道,“我已经骑在老虎背上,哪有那么容易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太子越发不得意了,也难怪他,叫他监国,又毫无权柄;他批奏折,皇上跟前还有个上书房——他自己又不争气。有人就是瞧准了这一条,处处堵路,叫人寸步难行。你最知道的,我哪有什么‘党’?办差多了黑锅背得多,谁免得了?如今他是太子,办差的难免要请示他,要不维持他,人又说我看他吃不香,要倒戈投老八或老大,什么名声儿?所以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一条道儿走到黑!十三弟,你方才咽住了,连老十四也和众人一个心思。你今晚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索性说了:我预备着做孤臣,高墙圈禁。如今的事凶险万分,你得保住——有一日你能替我剖白了我的心,就不枉了知心兄弟一场”他侃侃而言,说到此便觉眼圈一红。但这感情的火花也只一闪,迅即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端茶呷了一口。

    胤祥霍地立起身来,躁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好一阵,他站住了脚,倏然回身说道:“这真是肺腑之言。不过据我看,必须调个个儿,或许是另一局面!”

    “唔?”

    “这事我想过许久了。”胤祥说道,“我比不了你们,自幼孤苦。有个娘,也不知什么缘故生不见人死无封号。为这不明白的事受了九哥十哥多少气,就是有点身分的太监也敢糟蹋我。”他的眼睛突然涌满了泪,“小时候兄弟们在毓庆宫读书。一样的不会背书,别人告个病就没事。我要告病,就得关空房子败火,哭得死去活来也没人理。大阿哥、太子捣乱闹事,谙达单单罚我代跪。皇上送来克什(赏赐),又说什么‘融四岁让梨’,我分的最少。一块儿跟着侍卫们打布库,也拿我做练把式,摔得吐血还要听哥哥们嘲笑。”说到此泪水已是夺眶而出,“十四弟和我同年生,你们一个娘,我也不说什么。你拿我和他一比就知道了——人都说我和他一样性格儿,只他大方我小气,四哥,我大方得起来么?宗人府每年给我分的银子比不上别人一半,说我没有亲戚没有赏钱,太监们都不愿跟我!”胤祥泪光满面,咽了一口唾沫,两眼直瞪瞪盯着外边漆黑的夜,喃喃自语道:“记得那年六月六么?太子爷背不过书,大毒日头底下,罚我代跪在毓庆宫前石头阶上,我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一下子背过气去,听说他们还笑我‘真不中用!’醒来时已经在你怀里,我只说了句‘要有一棵树就好了。’记得你还哭了——这些年才想清楚,宫里永远不许种树,你就是我的遮荫大树!不是你,我难活到今日!”

    胤被他的话深深震撼了,一把拉住胤祥的手,长叹一声道:“说这些往事做什么,叫人听得心里刀剜似的!你母亲的事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是个顶好的人,土谢图蒙古大汗的公主宝日龙梅,身分比哪个娘娘都贵重。她后来的事恐怕只有万岁知道,但肯定没罪,有罪就要有诏旨如今你长成了,如今谁敢欺侮你?”“我是叫他们欺负大了,打成了铁人,他们抠我鼻子,我就敢挖他们眼!”胤祥说道,“今晚我说这些不为倒我的苦情,我是想你现在留一手还来得及,你就为我想,也得保住你自己。所以户部这差事,我在前头干,你退后一步有接应——操他娘,反正我是个破罐子,多摔一下,仍旧是破罐子,有什么相干?”胤祥的话情挚意真,雷轰电掣般,句句掷地有声。胤的脸愈加苍白,紧紧握了握他的手道:“好兄弟,有难同当!”

    第二日上午,康熙在澹宁居接见了胤胤祥二人。这位老皇帝显得很忧郁,问了他们安徽办差的情形,足有移时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慢慢踱着,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坐了,说道:“你们想在外头治河,这个想头原是不错的。但如今没有银子,什么都是空话。急国家之难,从盐商身上弄那么一点,放之安徽一省则可,甘陕以下,河南江苏山西,这办法未必都行得通。今年治了,明年又决,能不能再用这法子?不行啊听你们的意思,觉得是太子叫你们回来,其实是朕反复斟酌定了的,与他们告状无关。”说着,转过脸来盯着跪在下头的胤胤祥,语重心长地说道:“积弊甚多,得一件一件去做。如今圣道昌明,要找几个硕儒讲经布学,要多少有多少。要说办实事,不务虚言,谈何容易呢?朕寄厚望于你兄弟。”

    “皇阿玛圣训极明。”胤略直了直身子,从容说道,“儿臣在下头见的,和皇上说的一样,吏治一事实在触目惊心。再者就是地土兼并,有钱人读书人仗着免税,拼命买地,小户人家也乐于贱价售出当他们的佃户,规避国税。全然没有田土的,又须交纳丁税。上边贪风炽烈下边生民无业,久而生变,就不堪言了。儿臣想留安徽,也是想实地考察一下,寻出一条开源节流,整饬吏治的门径,为阿玛分忧。”说着便将江夏刘八女豪富情形说了,却避开了九阿哥胤和八阿哥胤的瓜葛。

    康熙听得极专注,一句话没插,只目光炯炯盯着案上镇纸,许久才道:“朕知道。地土兼并是没法子的事。汉唐至今,只要不革命,谁都对此束手无策。朕原想丈量全国地土,按土纳税,可以缓冲一下,但吏治不清,送上来的数目都是假的。事情都要官去做,吏治,才是一篇真文章啊!”胤祥听得眼一亮,今天皇帝接见的气氛,和昨晚自己想的实在离得太远了,不由暗笑自己庸人自扰,遂亢声说道:“万岁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大奋龙威,下诏切责六部有司,逐项清理?”

    “哦?少壮气概,闻鸡起舞,雄心不小嘛!”康熙眼波微微一闪,“年轻人,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孟子曰治大国如烹小鲜,一个不小心事情就办坏了。只有好心不成,王安石就是个例!你们先把国库弄充实,接着就从吏部下手,任贤臣摒小人,吏治好了,清理地土,兼并就慢了,捐赋就收得多收得公道,冤狱也少了清理亏空,欠债还钱的事都办不下来,别的还谈什么?”胤伏在地下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康熙的话,他心头却另是一番滋味:来往书信那么多,竟全然不提康熙这些意思,是压根不知道,还是正胡思乱想间,康熙笑问道:“胤,昨晚听说你罢筵不食拂袖而去?”

    胤没想到康熙信息如此灵通,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有的,儿子处事不谨,请阿玛责罚!”胤祥生怕康熙再问起火马冲筵的事,头上立时浸出汗来,只两手抠着砖缝儿不吱声,却听康熙又道:“你们大概不知道,你们走了,不知谁使促狭,爆竹赶马把一干子官员冲得哭爹叫娘人仰马翻吧?”胤偷偷睨了胤祥一眼,忙叩头道:“此事儿臣不知道。但事由儿子而起,儿难辞其咎,求皇上一并治罪!”

    “朕治你什么罪?”康熙纵声大笑,说道,“罢得好,也冲得妙!朕早有旨意,钦差回京不许六部设筵,而且百官也不许与皇阿哥私相结交!皇阿哥里,也真要有几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给这班文恬武嬉的龌龊官儿们点颜色瞧瞧!”胤祥见康熙高兴,跪前一步道:“儿子原对户部清理看得很轻,经父皇一番开导,茅塞顿开。昨儿听胤说,施世纶到部雷厉风行,已经恢复到儿子们奉差安徽前局面。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今儿已是领了旨意,明儿儿子就到部视事,太子爷和四哥只坐纛儿督责就是了!”康熙笑道:“这些细务你们去太子那里参酌着办吧。过了九月节,朕去承德,能于走前办利落了这差使,过年朕就没有挂心的国事了——你们跪安吧,一会儿朕还要见刑部的人,商议今年秋决的大事。”

    两个人退出澹宁居,已过巳牌时分。是时天已近秋,园中小径已渐有落叶,养心殿副总管太监邢年正督着几十个太监,带了长竿扫帚,有的粘知了,有的扫路,见他们兄弟联袂而来,忙都侧身垂手让道。二人也不理会,径自过去,恰见副都总管太监李德全过来,向胤打个千儿道:“二位爷,奴才请安了!”

    “唔,”胤漫声一应,见李德全欲言又止,便问道:“有什么事?”李德全赔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方才府上高福儿来了,他进不来园子,叫奴才回禀四爷,说是府上有个叫狗儿的,在四牌楼和人阁气,叫顺天府拿了。”胤祥笑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巴巴地跑到园子里去,叫高福儿去把人要回来不就得了?”李德全笑道:“论说也是的。只今个儿邪门,范大人不知吃了什么药,竟不肯放。高福儿说得请爷一个片子,他再去走一遭。”

    胤听着,脸上变了颜色,顺天府尹范时捷一向于自己身上大面儿还过得去,为什么竟公然给自己难堪?莫非为昨夜罢筵的事?但好像他昨天没来呀?他呆着脸沉思半晌,说道:“这个狗儿坎儿,一对儿猢狲,没有一天不给我找事儿!”胤祥却不以为然,笑道:“我正想说,把这两个猢狲借到户部使呢!我却喜欢他们天真烂漫混沌未凿!老李,告诉高福儿回府,竟是你派个人传话给范时捷,说我要见他!上回输了我的东道儿,要他还!”说罢,二人径去了。

    太子胤办事的韵松轩并不远,沿着抄手游廊折过一带假山池塘,一片老松林中矗着一座金翠交辉的五楹大殿就是。两个人远远便听里头有人说话。进来一看,太子胤,太子师傅王掞,毓庆宫长史朱天保、陈嘉猷,还有施世纶正一处坐地说话。见他们进来,除了胤,众人都站起身来。胤见王掞也要倒身大拜,紧跨一步忙双手扶住,说道:“您老人家何必!您是赐紫禁城骑马的,我怎么当得起?请坐,大家都请坐。”又觑着王掞清癯削瘦的面庞道:“着实惦记着您了,气色倒还好,只头发全白了!”说罢,便扯了胤祥给太子请安。

    太子胤眉眼极似年轻时的康熙,长瓜子脸上两点浓眉分得很开,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穿件天青宁绸长袍,腰间连带子也没系。他显得很随和,不待胤胤祥说话便扶起二人:“回来得好,看你们身子骨儿结实,我也放心了。——我们正议户部的事呢!你们在户部搅了一阵,老施再搅一阵,如今又是满城风雨。你们来迟一步,没见方才户部老尚书梁清标,坐在这里排场了我们一顿。什么人老了,不中用了,总求主子念我当年平三藩时,死里逃生从广东逃回北京报信儿的情分,网开一面,留条活路”他说着,神色也有点黯然:“要说俸禄,一品大员一年一百八十两,不借钱也真难过日子,可要不清理,胡乱下去也不得了。把人弄得鸡飞狗跳,也不成个体统,就像我们大清连几个臣子都舍不得养活似的。千难万难,好歹你们回来,我也有个帮手了。”王掞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良久才问道:“四爷,你们刚从万岁爷那来,主上有什么旨意?”胤方缓缓将方才见康熙的情形捡着与户部有关的说了。

    众人起身静听了才又坐下,胤笑道:“十三弟,有你坐镇户部,我最放心。皇上料理万全万当。其实我这边没多少事,大事有万岁爷,小事有上书房张廷玉、佟、马他们。我的心思,天保、嘉猷也跟了去历练历练。老四你看如何?”

    “好嘛。”胤欠身淡淡说道。

    陈嘉猷朱天保二人都是胤荐到毓庆宫的。少年新进,遇事极少顾忌。胤叫他们来用意十分明白,一是图个耳根清净;二是差事办好了能争功劳;三是差事办砸了,责任都是胤的。胤祥揣到他的真意,不由一阵寒心,却也不敢说一句题外的话。正想着,施世纶说道:“今儿上午接了南京巡抚衙门的咨文,曹寅病危,不能来京,穆子煦也报了病,只广东总督武丹这几日就到,海关总督魏东亭也是个大欠债主,在滇南中了瘴气,恐怕也来不了。事情难得很,方才我们正在议这事,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先从阿哥头上着手!”胤祥方才受到皇帝嘉勉,兀自兴头得神采焕发,因朗声说道,“先头啃不动十哥这块骨头。如今万岁决心如此笃定,我看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咱们兄弟们无债一身轻,清起别人没有后顾之忧。”他满以为此法绝妙,众人必定刮目相看,不料话音落后却是一片难堪的岑寂。人人垂头吃茶,竟是毫无影响。胤祥正愕然间,胤笑道:“怎么都不言声儿?莫不成为我借的那四十五万?那原是实在腾挪不开,才叫何柱儿暂借回来的。买人家一处园林,定银就是五万,不得不如此。我已派人去奉天,年底银子就解到,还账。怎么样啊,拼命十三郎?”

    胤祥被憋得嘘了一口气,万没想到再次借债的始作俑者竟是太子!无怪乎连施世纶这样的铁腕能吏都束手无策。胤心里起初也是一团乱麻,但他很快就明白,这会子只能照太子的意旨办,因道:“就是这样,我们勉力去做。”说罢便起身来,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告辞。胤祥嫌与胤同行太扎眼,只看了胤一眼,说道:“王师傅,你答应我的字呢?趁着这纸笔写了吧!”说着,涎脸儿拖着王掞写字。

    胤刚刚走到园门口,一眼便瞧见顺天府尹范时捷穿着孔雀补服,戴着蓝宝石顶子进来,因袍子做得大了些,他又是个罗圈腿,一摆一摆蹭着过来,十分可笑,胤便站住脚。范时捷早已看见,忙上来请安,“四爷,从安徽回来了?”

    “嗯。”胤点了点头,问道:“范时捷,我府里一个书童,叫你的人拿了,他犯了什么事?”范时捷耸了耸小胡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四爷,府上奴才狗儿在四牌楼因欺负一个卖鸡蛋的,引起口角,是理藩院的姜芝和礼部的姚典撞见了,扭送顺天府的。这事惊动到理藩院,不审就放,恐怕不好。”说罢便瞅胤。

    胤听他不软不硬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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