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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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一家子去给披甲人为奴;或把你装进铁笼子里俄死——我也知道,这毛病儿不好。但我改不了!”款款言罢,吸茶不语,冷冷盯着温瑶珍又是一哼,哼得胤祥几个人心里起栗。
温瑶珍被胤禛这番话吓呆了,趴在地上大汗淋漓,颤声问道:“四爷,您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胤禛悠然跷足,喝了一口茶,“任某住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的大员怕他?”
“老任——任伯安住在左翼宗学胡同。”温瑶珍咽了一口唾沫,“不过一年里头通共在家住不上一个月。他外头铺子极多,不但在京师,就是南京、汉口也开着二十几处大店。如今风声一紧,难说他住在哪里。至于大家都怕——”他抬头看一眼众人,嗫嚅了一下,胤禛笑道,“十三爷是我的换命兄弟;施大人是有名的正臣,我的好朋友;戴铎是我的奴才。你只管说,全由四爷担戴呢。”温瑶珍方道:“任某是康熙十五年副榜贡生,进吏部当差二十年,管着考功司档案。百宫的大小过错,他都另备了一册,自己保存起来”
胤祥不禁笑道:“他抄了这些有什么用场?”
“好十三爷哩!”温瑶珍苦笑道,“您金枝玉叶,哪里知道考功司档案是密件,不奉旨是不能调阅的。二十多年前的州县官,只要熬过来,如今都是朝廷和各省的台宪大吏,升官的心正盛,如今的官各有门路,又各有对头,谁愿意将把柄与人?所以先就怯了他。他就以此要挟着当事人提供新闻,详加记载,分门别类往里头填——光他雇的抄手书吏就有二十多个!他库里存的档,比吏部的档还详细!”
三个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头又是一震!胤禛心下顿时大怒,想了想,问道:“难道举朝都是贪官,人人都怕任伯安?那么多御史竟无一人举奏朝廷!难以置信!”温瑶珍连连叩头,泣道:“到这份儿上,我还敢欺主?任伯安在几个阿哥府里都蹚得开,如今皇子爷们又像是闹家务,京官们谁敢蹚这浑水?外头大员们只是述职偶尔进京,有的不知底细,有的知道了惟恐避之不及。连刚直廉正的,没有实据谁敢妄奏?其实前些年于成龙、郭琇这些名臣在时,任伯安做事还小心,这几年才越来越胆大。加上他是八爷的文——”他突然惊恐地捂住了嘴,改口道:“奴才再不敢欺瞒四爷一个字!”胤禛听他说得蹊跷,眼一瞪问道:“你怎么说半截话?他是八爷文什么?”温瑶珍汗下如雨,捣蒜似地磕头:“奴才昏了头,胡说走了嘴——没八爷的事”胤祥还要问时,见胤禛扫过一个眼风,便住了口。
胤禛脸色冷峻得像结了一层冰,细牙咬着,看去十分狰狞可怖。半晌,忽然噗哧一笑,说道:“听见了吧?北京城藏龙卧虎,暗中还有一个朝廷!我们居然都蒙在鼓里!”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胤样问道。他两次见任伯安,只晓得他和胤禩等人过从甚密,没料到这个面目和善的老头子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儿!前后一联想:莫非温某是想说‘他是八爷的文班底’?那就是还有一个武班底!这事体真叫人惊心动魄!正胡思乱想间,温瑶珍叩头道:“奴才在康熙三十九年中的进士,因想补个好缺,送了两千两银子,索中堂坏事,抄出这份贿单,任伯安叫吏部扣下来,买了去从此越陷越深——天地良心,奴才真是切齿恨他,却又拿他没法子:他一翻手,奴才就得被当做索额图的党羽!”
胤禛默不作声,站起身来,凑近了温瑶珍,声音变得嘶哑低沉:“他的档案库设在何处?说说看——咹!”温瑶珍如遭蛇蝎,惊恐地摇头道:“动不得,四爷!要是能动,大阿哥早就动手了!”
“为什么!”胤祥兴奋地一跃而起,逼近温瑶珍道,“是龙潭虎穴?”施世纶蹙额沉吟道:“莫非在哪位阿哥爷府里?”
“那倒没有。”温瑶珍慌乱地说道,“不过也差不多——就在八爷府错对门儿,靠着朝阳门码头的万永号当铺。字号是任伯安的。真正的铺东是八爷,由九爷的管家经管——奴才也是才听说。原来不在这里,前年大阿哥就撺掇着顺天府试着去了一趟,门口一站上兵卒,八爷府里的太监侍卫们就过来护持。”
胤禛沉思良久,换了笑脸道:“爷今儿只想知道这些,你说出来,这就好。还有更大的事你且存在心中,用得着时我再问你,用不着就叫它烂在你心里。记住一条,我的奴才只要有忠心,虽有大过,我必定保全;跟我使小聪明,即是小错,我也难容他。你再想想,今儿这些供词有没有出入?改口还来得及!”
“四爷如此体念,奴才不敢使假。”温瑶珍这次十分干脆,说道,“奴才虽笨,素来知道四爷秉性,言必信,行必果,径渭分明、恩怨不爽,最是圣明仁德”接着又说了一车颂圣的话。胤禛却不理会,摆手道:“你去吧,装成没事人回你书房‘闭门思过’。这里几个人我敢打保票。若走漏一点风声,都是你自己招祸——我用铁笼子活活烤熟了你!”
温瑶珍诺诺连声退了出去。房里一时谁也没说话,互相交换着眼神。移时,施世纶道:“既如此,四爷,由您来定夺,世纶跟着您顶到底了!”
胤禛咬着嘴唇沉吟道:“这事大得出人意料,你的身份办不了。我来设法。办成了你和十三爷审;办不成,你两个只推不知道就是了。老施你整一份笔录,后半夜送我府,誊清后原稿当面销毁。对这个温某,要想法子保护住,你明日依旧审他,只装没有今日这事!”说罢便与胤祥联袂而出。
天已经很晚了,黑魆魆的街上店铺里早已上板关门,远近星星点点的“气死风”灯一晃一晃,传来夜市小贩们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叫卖声:
“酥油——桂花糖,炒虾仁五香瓜子儿!”
“谁买——饸饹、馄饨啦!”
“芝麻烧饼!豆沙馅汤圆儿!”
兄弟二人并辔而行,胤祥凑近胤禛,小声道:“四哥,你为什么不叫我问那事?”
“眼下力量达不到。”胤禛半晌才回答,“其实就他说出来的,办起来也是很难的。”说罢深长地舒了一口气。
胤祥想着,一笑道:“四哥心事何其重也!其实用不着犯愁,实在办不下,咱们就掩了这事。若你一心要办,这差使就交给我,保管马蹄刀在葫芦里切菜,汤水不漏!”
“一定要办。”胤禛说道,“我回去思量一下分寸。咱们再计议。”胤祥勒住了马,说道:“这会子反正没事,请四哥到我府,再不然我就去你府,商议了,还是我出头干,如何?”胤禛拍拍他肩头,笑道:“不要性急。说不定这会儿子后头就有别人跟着!你府里现放着两个狐狸精,我那里也难说没有人家的人。所以这事你暂时忘了最好。等哥子的话吧。”说罢一松缰绳径自带着从人走了。胤祥知道事关重大,四哥是怕再连累自己,心中感念不已,驻马怅望良久,方郁郁回府。
万永号当铺就设在朝阳门运河码头边,后门临水,前门靠街,所有进京的船只满河皆是。一条大街上不断头的是车马人流,是京师最热闹的所在。当铺隔街斜对门就是壮丽宏伟的八王府,一个招呼那边都听得见。
半个月后,戴铎奉了主命,和性音两个人出齐化门前来查看,见迎街口不远,一个高高的布幌子挑着斗大的一个“当”字,下缀“万永”两个小字。戴铎便道:“性音,咱们进去。你只查看,我和他们周旋。”说罢两人挑了棉帘进来。
当铺里人很少,前头几个人有的拿着古玩,有的带着衣物来当,都因成色不好,给价太低没有成交。几个伙计穿着皮袄,高高坐在柜上吃茶说笑。戴铎叫了几声,才有个朝俸剔着牙问道:“当什么?”
“不当什么。”戴铎说道,“我是雍亲王府里的,到这有事要见掌柜的。”
朝俸听说是四爷府里的人,倒也不敢怠慢,在柜上探身一躬,笑道:“掌柜的四月间就回南去了。我叫柳仁增,是这里打头的,您有什么吩咐,告诉小的就成。”
“四爷府前日晚遭了贼。”戴铎扬着脸道,“你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差点没把一家人的魂都吓掉!已经报了顺天府,一定要我们把贼拿了,他亲自问罪。没说的,帮个忙——这是丢失清单,撂给你这一份,要有人来当这些东西,你把他稳住,悄悄通知四爷府的戴总管——就是我——老兄,办成了,我送你一千两银子!”
柳仁增接过清单看了一眼,满脸堆下笑来,“来历不明的物件我们从来不当。您老放心!这当然得效劳,就怕他不来,来了就走不了!”
“那就拜托了。”戴铎说罢,对站在角门旁的性音摆摆手,说道,“胡家的,咱们到别家当铺再走走。”
柳仁增看着他们出了门,说声:“慢着点,走好!”拿起那份清单看了看,撮着牙花子沉吟,犹像着不知该不该拿进去给任伯安看。几个伙计在旁听说这事有着落,就能私分一千两银子,巴巴儿望着他。
一个伙计笑道:“我说打头的!嫌银子扎手么?多一个人知道,就得多一个人分那一千两呐!”柳仁增笑骂道:“毛末攘的,就你自个儿聪明!这是什么地方儿,出了事了得?你不生孩子不知道疼,万一砸了锅,看你们上哪找这么好的营生?”一句话说得众人瞪眼,柳仁增自拿着清单进去讨主意。
任伯安就在店后仓房边的一间精致书房住着。自从胤禛二返吏户二部。照胤禟指示,他一直没敢出这个大门。整口守在屋里看金瓶梅、肉蒲团。听柳仁增说了门面上的事,任伯安接过单子仔细看了,足足有几百件金玉古玩,价值约在十万金上下,沉默许久,轻咳一声道:“你禀得好。这事应该叫我知道。要真有一千两赏银,我也不要一个子儿。”说罢长吁了一口气,扬着又青又白的脸幽幽地望着窗格儿。柳仁增赔笑讨好儿道“任爷,您老这么闷着也不是事。不如出京走走。您又没犯王法,怕他们什么?”任伯安叹道:“好孩子,你哪里知道:这地方是八爷、九爷的盘底,一旦有失,就有塌天大祸呀——八爷今儿去了九爷府,你走一趟,把这档子事禀了他们,看是什么主意。”说罢摆了摆手。弛然卧倒。
胤禟府在西直门内,柳仁增直到未末时牌才赶到。偏胤禩和胤禟、王鸿绪、阿灵阿、揆叙请李光地在书房吃茶下棋。他这人物儿上不得台盘,直等到日头落,才见王鸿绪和揆叙一左一右搀着李光地出去,这才进来回话。
“你先出去,一会儿叫你。”胤禟瞥了一眼清单,吩咐柳仁增道。又问胤禩:“这些日子老四在吏部闹得鸡犬不宁,也没听说问出个什么名堂。莫非嗅出了什么味儿,要在这间当铺上打主意了?”胤禩把玩着汉白玉扇坠儿,闭目沉思许久,方笑道:“隆科多昨日早晨就到我府去。老四家中失盗是真的。那贼看来是高手,也不止一人,偷的都是御赐物件。老四气得脸色铁青,还骂了顺天府是废物——知会当铺防着销赃,也是常情,看不出是做什么文章。再说,老任那里紧挨着我,只小心点,不会有事的。”饶是胤禟城府深,思量半日,看不出蹊跷来,遂笑道:“这就是报应!要不他一门心思出风头整人,好好守在家里,怎么会出这种事?”
胤禩也是一笑,说道:“说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嘛!老四心地磁实,老十三精明过人,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胤禟嘴角掠过一丝阴笑,说道:“胸无大志,光是磁实精明有什么用?八哥虑得是,过了这阵子,那东西得换个严谨去处。小心没过逾的。真的露了底,就叫任伯安一把火全烧了它!”胤禩沉吟道:“还没有败退八公山,不要风声鹤唳。只叫任伯安把你我写的手迹烧掉再说——来啊,叫万永号那个人进来。”
一连又是半个月,并没有什么动静,任伯安提在半空的心渐渐放下。康熙的车驾从南京巡幸扬州,即将取道水路回京。消息传来,从胤礽到胤禛、胤祥几个管事的皇子越发忙得乱麻一般,一直捣腾了三四天,才算把接驾事情料理停当。胤礽便下令各省按名单锁拿犯官入京;叫胤禛休息三天,专心预备这次大会审。胤禛好容易忙中偷出闲来,便下帖子请胤祉,胤祺,胤祐、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祥、胤礻题一干兄弟过府小坐消寒。众人难得他这一请,却不过情面,只好如约前来。恰这日纷纷扬扬下了入冬头场雪。冰妆玉雕,琼瑶遍地,坐在轩敞暖和的万福堂吃酒赏雪,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此刻、七八个壮汉用驮轿载着五六个人箱笼,冒着一天大雪迤逦赶到万永号当铺“吁——”地一声站住了,七手八脚将货卸下来就抬了进去。打头的五大三粗,山东口音,一进门便喊:“喂,铺上的谁在?”
下雪天人稀少,没什么生意。柳仁增和几个伙计都在柜后向火。听见有人咋呼,一个伙计伸头出来,问道:“当什么?”
“你下来瞧瞧吧,一车硬货!”大汉笑道,“是集宁黄泉铺的货。原想进京捐官使的,如今四爷在吏部,暂停捐纳。存在店里又怕出个闪失,叫寻个当铺先放着,用时再赎——你愣什么?下来看看呀。”
那伙计向柳仁增挤了挤眼。柳仁增便起身开了侧门下来,见一溜排儿五个大箱子都打开了。什么金自鸣钟、貂皮、玄狐皮、珠、贝、圭、璧、元宝、金银瓶分类摆着,雪光里明亮耀眼,正是胤禛丢失清单上那些物件。柳仁增不禁陡地一阵慌乱,心里打着鼓,好久才按捺住了,一边装着看货,一边问道:“当多少?”
“值十二万。”大汉笑着敲了敲一柄玉壶,“掌柜的说,一般当铺一下子怕拿不出,当个八万也就行了。横竖个把月就赎的。”
柳仁增仰着脸想了想,叹道:“好大一个财神,只是我们没福啊!实话说吧,账目昨个才盘点过,银子已送到浙江钱庄去,要进一批瓷器预备宫里差使,一时哪里弄这么多钱?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