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女令书-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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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会儿的功夫，堤坝溃塌，咆哮的南淮河水犹如天神之怒，朝着上沙头村滚滚而来。
山坡上，村民发出了齐声的惊呼。
在这一瞬间，方汝只来得及反身回院子，拿过了一只木桶，将瑛娘放了进去，然后抱着木桶飞快地朝山坡跑去。
下一秒，咆哮的河水已近身后！
“方姑娘！”那名金吾卫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轰鸣的河水兜头拍下，她抱紧了瑛娘，用身子挡住这个木桶，旋即一瞬闭气，顺着河水扑了下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一下的河水还是拍的她眼前一黑，胸口一股闷痛，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水灌满了木桶，瑛娘张嘴哭，被灌了一肚子的水，不停地扑腾。
方汝俯身，将自己口中的气渡给她，然后抱着她不停地往上方游去。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拉了出去，浮出水面，方汝喘了口气，将哭喊不停的瑛娘也抱出来，倒干净木桶中的水，然后重新将她放进去，看向救了她的金吾卫，说道：“先把瑛娘送回去。”
“那你——”
“我会水，别担心。”方汝摆了摆手，躲开被湍急的水流带过来的一些木棍杂物，说道，“快点，水势还在涨，我带不动她！”
金吾卫接过了木桶，立刻带着瑛娘转身离开。
还有两名金吾卫不知所踪，但是此时还轮不到方汝担心他们，因为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药效期过，那颗药的毒性开始爆发！
她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血色发黑，混在浑浊的河水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手臂已经没有力气，只能抓住飘过身边的一块木板，顺水漂下。远远地，她仿佛看见了山坡上，有一人一骑停驻。
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声传来：“连碧——！”
水越长越高，已经将村子淹没，脚下不停地有东西撞击过来，双腿疼到麻木。方汝趴在木板上，五脏六腑开始抽搐。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半个时辰以后，她将从脏腑内部开始溃烂，最后变成水上的一具白骨。
她自己制作的毒药，药性多强，她心里自然无比清楚。
此刻，她只能苦笑——没想到她有生之年，是被自己的毒药给毒死的。
“要是这次能活过来，老娘说什么也要先上了宋月白。”她面色苍白，低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迷糊之中，有人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东西，那东西入口即化，融为了一股温和的药力，流淌入四肢百骸。灼痛的脏腑，渐渐开始舒缓起来，她终是神智一昏，不省人事。
耳畔是哗哗的水声，湿漉漉的空气让方汝觉得很不舒服，她抬起酸痛的手臂，刚想要翻身，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耳畔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庆幸：“别乱动。”
“庭轩？”方汝迷蒙着睁开眼，一扭头，果然看见了宋月白的脸。
宋月白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泛着微微的潮红，眼窝深陷，唇色苍白，头上还顶着几片枯叶，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外翻的肉被水浸泡的苍白。
方汝眼眶一热，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我昏迷多久了？”
宋月白笑了笑，难得的还能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保持一股光风霁月的翩翩气度：“不久，也就一天一夜。”
“你是不是傻，就跟着我泡了一天一夜？”方汝叹了口气。
“这茫茫河面，两侧都是悬崖峭壁，你让我带你去哪里？”宋月白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下次再敢瞒着我服用毒药，看我怎么处置你。”
“知道啦。”方汝看了看四周，果然没有合适的上岸地点，回头说道，“你也别在水里泡着了，一起上来吧。”
宋月白摇头，拍了拍她身下的这个门板：“我也上来，两个人都得沉下去。”
方汝挣扎着要下来，被宋月白敲了个头栗：“傻瓜，我们总要有一个人保持体力。等找到合适的上岸地点，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嗯”方汝也就不再挣扎，乖乖躺下，尽力减少他的负担。
第九十五章 又遇寒烟谷（）
日头毒辣辣地上来了，方汝身上本来湿哒哒的衣服更是黏在了身上，难受的很。她恢复了些许力气，说什么也不肯留在木板上晒太阳，翻身下了水。
宋月白无奈，也只好拉住了她，免得水流把他们冲散。
“哎，这回堤坝溃塌了，皇帝老头是不是该怪罪你了？”方汝趴在木板上，歪头看他。
宋月白摇了摇头：“暂时不会。陛下应该会下旨，让我彻查堤坝溃塌之事，以此来将功折罪。我若是能查出来，便功过相抵；若是查不出来，才是大祸临头。”
“彩衣教藏得太深，恐怕这一次也很难。”方汝叹了口气。
“彩衣教虽然藏得深，但是枕边窟却已经暴露了。”宋月白弯唇一笑，眉宇间尽是掌控一切的平静。
方汝愣了一下，掩唇：“你该不会已经让人去围捕彩衣教了吧？”
宋月白勾过她的脖子，故意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没办法，看见某人被洪流卷走，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立刻让金吾卫通知千面，拿着我的钦差印鉴，点了五千守城军，去把枕边窟一锅端了。”
方汝哑然，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做出这么正确的决策！如果他当时没有下令，等他们在河面上漂个三天三夜，恐怕枕边窟的人早已经撤离得一干二净了。
而现在，是宋月白可以说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连碧，快看！”宋月白忽然传来的喜悦声音，打断了方汝的神游。
方汝回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赫然便是一处浅滩！她也是精神一振，两人立刻合力朝着浅滩游去。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能踩在陆地上，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最幸福的事情。
望山跑死马，看着浅滩就在眼前，但光是游过去又花了他们半个时辰，直到精疲力竭，终于双脚接触到了水底。
“到了。”方汝松了口气，握住宋月白的手。
宋月白对着她展颜一笑，忽然浑身一沉，倒在了她的肩上。
方汝大惊失色，被他一压，两人一起倒入了水中。门板顺水漂走，她抱着他的身体，不期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睁开眼睛，柔和的水拂过眼球，水底的一切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宋月白的双腿竟然已经伤痕累累，不断有新鲜的血冒出来。仔细看去，竟然是被锯齿划出的伤口。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的膝盖一直拉到了脚踝，血液显然已经快要流尽，此时肉全都泛出了青白的颜色。
方汝眼底涌起一股酸涩，该死的，他受了伤，竟然一声不吭！
她奋力将他拖出水面，背着他上了浅滩。宋月白此刻陷入昏迷，两腿失血过多，必须尽快救治，否则这两条腿一旦感染发炎，恐怕就不保了！
可是方汝的虚弱状态也还没有恢复，要想带着宋月白走这么远的路求医，怕是不容易。她身上所有的药全都掉进水里了，必须立刻找一些草药。
她环顾四周，眼下还是雨季，浅滩随时会涨潮，并不安全，她必须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将宋月白安顿好，然后去找药。
浅滩后面就是一大片密林，方汝摸遍全身上下，总算从自己的发钗中找到了一管驱虫药，将之洒在两人的身上之后，她才咬牙，背起宋月白，走向密林。
林中常年不见天日，脚下都是潮湿发霉的枯枝落叶，踩在其上，则惊起许多的飞虫蚂蚁。好在方汝的驱虫药效果明显，没有虫子敢近身。
走出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个天然的岩洞，岩洞旁边还有一股山泉潺潺流过，是个好地方。
方汝把宋月白放进岩洞之中，割开他的裤子，然后取了一些山泉帮他清洗伤口。清洗完，她脱下自己还算得上干净的中衣，将他的双腿包裹住。
“你这个傻瓜”方汝望着宋月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伸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老娘几百年没哭了，上次哭还是八年前假哭给你看的，为了骗你进柳府，引千面。这次好了，这辈子的眼泪估计都掉光了。”
她走出岩洞，找了枯草将岩洞挡住，然后步入密林之中，寻找她需要的药材。
以清热解毒、消肿化瘀为主治功效的药草，在山林之中应该不少。
“要是能找到金银花、土茯苓之类的，就再好不过了。”她喃喃着，向前走去，却没有发现，另有一行人，从远处朝岩洞而来。
这行人一共五人，为首的男人绪着上唇胡，一头墨发束得规规整整，身上穿的是银白色的长衫，胸口绣着一抹青烟，看起来飘逸出尘。跟随在他身边的，是一名老者，以及三名年轻男女。
少女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密林，说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到扬州城啊？为什么不走官路，要往这里来？”
中年男子含笑抬眸，看向她：“来时接到密报，方汝可能出现在此处。”
“那个贱人！”少女尖声厉喝，“别让我看见她，我一定要杀了她！”少女的容貌与方汝有着五分相似，赫然便是方汝的亲生妹妹，方欣。
而那绪着胡子的中年男子，便是寒烟谷谷主，方泓。
此行跟随方泓一并前来的，是寒烟谷的三师叔，以及大师兄寒鹏，二师姐寒鹊。原本他们是要去往扬州城办事，谁知道半路接到神秘人的传信，告诉他方汝和宋月白被洪水卷走，如果没死，就很可能出现在这处浅滩，因此他顺道就过来看看了。
寒鹏闻言，忙道：“不劳小师妹动手，到时候师兄替你杀了她。”
“哼，我要亲手杀了她！”方欣却根本不买账。
她还记得在中都之时，竟然被她羞辱了这么久，最后还屈辱地服了毒药。那是差点连方泓都解不了的毒，可见方汝的制毒手段多么厉害。
方欣一面咒骂，一面却又嫉妒。
她嫉妒方汝被寒烟谷抛弃，却还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在她看来，方汝既然被逐出了寒烟谷，就算不死，也应该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她的脚下摇尾乞怜，而她则可以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高兴时施舍她一点恩惠，不高兴时想杀就杀。
而不是像在中都那样，反而受制于她！
方泓走了两步，忽然眉头一皱，抬起了手掌。
众人立刻噤声。
“有血腥味。”方泓说道。
众人四顾，三师叔的目光落在了一堆枯草边，说道：“这里有个岩洞。”
方泓回头一看，立刻道：“鹏儿，你去看看。”
“是，师父。”寒鹏抱拳，上前去，挪开了枯草。片刻后，他钻了出来，一脸喜色，“师父，里面躺了个人，是宋月白。”
方欣心头一动，立刻跑了进去。
方泓紧随其后，看了一圈。岩洞很小，根本藏不住人。他皱眉道：“只有宋月白？方汝人呢？”
“应该是去找药了。”方欣掀开盖着宋月白双腿的衣服，说道。
方汝出去了半个时辰，收获颇丰。
她捧着一堆药草走到岩洞前，目光在枯草上掠过，旋即弯了弯唇角，将枯草挪开，自言自语道：“找这些东西可真费劲，宋月白，算你运气好。”
岩洞内，宋月白依旧安然躺在地上。
方汝从自己的靴子里拔出匕首，用一种药草的汁水浸泡，然后眼睛也不眨地挥刀落下，飞快地割去了宋月白腿上的一些腐肉。
她又取出一种药草，用嘴巴嚼碎，然后敷在了他的伤口之上。旋即，她拿出最后一种药草，将汁水挤入了他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件中衣撕碎，包裹好宋月白的双腿，伏下身，在他的唇畔落下一吻。
吻毕，她站起身来，握着匕首，转身出了岩洞。
“出来吧。”
四周的密林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方汝也不着急，就双手环胸，倚在岩洞边上，目光却是不偏不倚地看向了左手边。
方泓四人正是躲在此处，看她一点儿也不迟疑地看向了这里，皆是心中一凛。
他们并不知道，方汝前世身为特种兵，本就对所谓的杀气特别敏感，今生又在中都历练了七年，对于杀气的感知度可以说是到达了顶点。
方欣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怎么可能不暴露。
方汝抛着匕首，片刻后，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手腕忽然一抖，只听得草丛中一声“小心”，四人飞身掠出。
她的匕首，已经扎在了方欣的手臂上。
这还是方欣逃得快，否则，这匕首怕是已经扎在了她的心口！
好快的速度，好快的敏捷！
方泓抬头看她，越发觉得此女不能留。
“爹，杀了她！”方欣急红了眼。
她压根没有想到，一个照面，不，可以说是还没有过招，她就已经被方汝所伤。她天性高傲，又是被寒烟谷上下捧在手里的公主，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方汝看着她，虽然有些讶异，没有想到埋伏在这里的竟然会是寒烟谷的这帮老相识。
但她更多的，却是觉得可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寒烟谷碰不得摔不得的小公主啊。”她缓缓开口，语调中尽是讥讽和不屑。
第九十六章 做副担架抬着走（）
方欣躲在方泓的背后，一双眼满是怨毒的神色。
听她如此讥讽，方欣不由冷笑：“死到临头，你也真是嘴硬。难道你以为，凭你现在的能力，还能以一敌五吗？”
“当然不行。”方汝弯唇，轻笑一声，并无什么惧色，“因为我没有武器了。”
她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匕首，现在扎在了方欣的手臂上。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方欣咬牙，率先飞身而起，手中强劲的内力积蓄于拳头之上，向着方汝砸去。然而她原本已经极快的身形，在方汝的眼中，却像是放慢了数倍一般。
她勾起唇角，手腕轻飘飘地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