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如锦-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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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绍衡却开口喊她,“小蓝。”
蔚海蓝只觉得他这么一喊,她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他的眼睛异常漆黑,她被定住不能动,他却扬起嘴角,那笑容漫不经心,轻飘潇洒。
他沉声说道,“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
脑海里浮现那日城西别墅的一切,那段已经过去的回忆,如今又像利刃割向她,她以为没事,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可是只在刹那间就让蔚海蓝惊觉痛意来袭。原来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有些人就算是不再提起,却早就镌刻进心里,不经意间拨动,就疼得你无法抵挡。
蔚海蓝恍惚回神,急忙忙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没有就没有罢,你不用特意告诉我。”
蔚海蓝扭头看见冯珍走出大楼,她默然起身走向了她。
冯珍和白晶晶的久别重逢,并没有意想中的失而复得悲喜交加,白晶晶一味的排斥抗拒,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里,既逃脱不了,又不想逃脱。每个人都好像被这样一张网给困住了,编织此网的人却是自己,唯一能够挣脱这束缚的人也只有自己。
冯珍在次日又去探望白晶晶。
两兄弟站在回廊外边,冯珍只让他们都在外面等,独自就进了病房。
白晶晶再次瞧见她,不似先前那么激动,可是闪烁的眼睛,轻颤的身体,证明她正在克制着翻滚的情绪。冯珍站在床尾,白晶晶这才清楚地瞧见她,穿着朴实无华,一双青色的硬底布鞋。她看见她的头发,染了一层白霜,她其实也不是没有变化,她是老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她也会给她做布鞋,亲自选的鞋底,绣了花纹,一针一线地纳好。她高兴地穿在脚上,高兴的又蹦又跳。
白晶晶光是想着,就又愤恨起来,“你来做什么!”
冯珍攥紧了手中的布包,目光拘谨无措望向她。
“我告诉你,我们过的很好,小宇哥是大老板,和平是出色的医生,而我也已经是个建筑设计师了。当年你嫌家里穷,所以你就走了,你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吧,我们今天全都翻身了。钱,房子,车子,以前我对你说过的,我们现在都有了!”白晶晶冷声说着。
冯珍就想起那些往事,年幼时的白晶晶就时常赖在她的怀里,她告诉她,漂亮的房子,气派的车子,用不完的钱,这些等她长大了,就会给她挣回来,让她再也不用去做工,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冯珍哽咽道,“我就想来看看你。”
“看我?看我毁容成什么样子?”白晶晶指着自己的脸,忿忿说道,“你现在看到了?你满意了?”
“晶儿”
“你怎么还不走呢?你留下来是想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我们拿钱?呵呵。”白晶晶笑了起来,盯着她依旧称得上寒*酸的打扮,又是指着她咄咄逼*人说道,“我才不会给你呢!”
“我不要钱,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冯珍卑*微说道。
白晶晶尖锐地吼道,“那你有没有问过我?问问我愿不愿意见到你?我根本就不稀罕!当我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被别的孩子欺负取笑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饿肚子差点去讨饭的时候,你在哪里?爸爸病了,我不会煮饭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没有朋友,没有孩子愿意和我玩,因为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你在哪里?你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要我等你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我一直坐在门口,坐在小板凳上,大家都说你不会回来了,我还一直等!我等了你七天!你又在哪里?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你到底在哪里啊?”
“你走后的三年里,我每天都在想,或许你就突然来看我了,说不定你就在巷子口,说不定你就在校门外,我甚至想你或许躲在哪里悄悄地看我,可是你没有,一次也没有!你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是在可怜还是在施舍外皮?我再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稀罕!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妈妈!你也不是!拜托你从我的眼前永远消失!”白晶晶赤红的眼睛里,满满全是泪水。
冯珍却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颤着手走向她,放下攥紧的布包。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滴落在她的手上,也滴落在那布包上,她捂着嘴默默地走了出去。
白晶晶扬手将那布包挥在地上,那包裹就松了系结,里面掉出来几抹红色,有些已陈旧沉淀,有些却还是颇新。白晶晶定睛一瞧,竟然是十五个平安符。过往那七个年头里,每年她都会去庙里替她求符,虔诚的三跪九叩,保佑她健康大吉。
白晶晶盯着那些红符,迟疑着下了地,逐一捡起收好包在布里。
入夜后的医院很静,病房里就更加安静了。
雷绍衡推门而入,白晶晶就躺在病床上。
白晶晶没有睁开眼睛,可她也没有真的睡着,只是这么闭着。见过冯珍之后,她就变得更加沉默了。一整个下午到晚上,都没有再开过口。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眼神空洞洞的。
雷绍衡坐着陪她也不说话。
许久,白晶晶开口问道,“哥,为什么要去找她。我根本就不稀罕,我不稀罕她来看我。”
雷绍衡依旧是沉默。
白晶晶的声音却沙哑起来,“想她来的时候,她没有来,现在我也不稀罕了。”
雷绍衡沉声道,“珍姨走后的第二年,她回来过。”
白晶晶的睫毛开始轻颤,唇瓣紧紧抿着。
半晌,她又是问道,“后来呢,后来她为什么没有再来。”
雷绍衡道,“后来不知道。”
白晶晶咬牙出声,“那现在呢?”
窗外是一片深浓的夜色,雷绍衡垂眸道,“现在她成家了,有丈夫,还有两个儿子。”
忽然静默肆意蔓延。
过了很久很久,白晶晶才微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冯珍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暂时住在了孟和平那儿。
连着三天冯珍都有来,她也不再进去,就在回廊里坐着等。白晶晶也不去理会,却是一步也不再踏出病房。蔚海蓝则是每天都有来瞧瞧情况,她不好多说什么,心中却也是忧虑憧憧。陪着等了半天,没有什么动静,她就要离开。
“夫人。”王珊喊住了蔚海蓝。
蔚海蓝扭头望向她,以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王珊有些为难,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雷先生的手伤,好些天没有换药了。”
蔚海蓝蹙眉问道,“怎么没换?”
“雷先生不让人换,自己也不肯换。”王珊道。
“他在哪儿?”
“他在孟医生的办公室。”
蔚海蓝就找到了那间办公室,她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边。过了一会儿,那扇门打开,雷绍衡只身走了出来。她抬起头,他一回头,就互相瞧见了各自。蔚海蓝低头瞥向他的手,又回望向他,“你怎么不换药?”
雷绍衡默了下,“最近事儿多,忘了。”
“再忙也得记着换药,不然伤口会发炎的。”蔚海蓝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么,对自己好点。”
雷绍衡缄默不言。
蔚海蓝微微有些无奈,“算了,反正我说的话,你也是记不住的。我正好有空,陪你去换药好了。走吧。”
雷绍衡却忽而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好。”
蔚海蓝已然转过一半身体,轻声说道,“我对身边的人都一样。”
可她没有说,只是因为怕下辈子不一定能遇见。
冯珍的出现,不知不觉中让白晶晶起了变化。她亲自煲了汤送来,让看护拿进去给她喝。起初白晶晶是不肯喝的,只吩咐拿走。后来孟和平来了,盛了汤搁在一边,喝不喝都随她。晚上的时候,碗却已经空了。白晶晶说是她给倒了。但是冯珍却温柔微笑,捧着保温瓶回去。
蔚家这边知道白晶晶的母亲来了,三夫人就又带着蔚舒画来道歉。
白滨在蔚家当司机的时候,冯珍也在蔚家当下人。蔚家给的薪水不错,两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就住在后院。其实蔚家的后院,比起普通人家那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院子又大又安静,他们一家子都很满意,于是就在蔚家住下了。
再后来那些事,就是两孩子和蔚家那两孩子闹不太平。
特别是白晶晶和蔚家三小姐蔚舒画。
蔚舒画总来找白宇,白晶晶这边就不乐意了。
孩子就是这样,自己的那就是宝贝,谁也不许碰谁也不许动。
于是就成天哭闹。
冯珍在前几天见到蔚海蓝的刹那,还没有认出她,但是她又提到蔚舒画,她就全记起了。或许这是连冯珍也没有预想到的一天,长大后的白晶晶,依旧会和蔚舒画闹成这般。她更没有想到,身份仍旧是没变,还是她们,却忽然间就换了位置。
三夫人拉着蔚舒画,来到冯珍的面前。
“阿珍。”三夫人也还记得她,便随着从前的称呼喊她。
冯珍急忙扶她到一旁坐,“三夫人,太久不见了。”
“时间过得太快,真的是太久不见了。”三夫人追溯往昔,感慨说道,“十几年前,我们家舒画就那么小,晶晶那孩子也是那么小。她们两个就是一天不闹一场不能省心,我当时就想时间过得快些就好了,她们就长大了,长大就不会这样了。”
三夫人又道,“没有想到她们现在真的长大了,却闹得更加厉害。阿珍,错在我,在我们家舒画,害晶晶变成这样。”
冯珍不出声了。
“舒画,你还不快点跪下。”三夫人喝道。
蔚舒画果然就跪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不跪,那么跪的人就将会是自己的母亲。而事情追究到底,也是她惹的祸,对于冯珍,她确实愧疚,“珍姨,对不起,我向您道歉,请您原谅。”
站在冯珍的立场上,瞧见白晶晶被伤成这样,她心中不忍。但是蔚舒画这么一跪,她心里又柔软起来。
三夫人站起身来,面对着她道,“阿珍,孩子犯了错,我这个当妈妈的也有错,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见她坐十年的牢啊。阿珍,我求你了,原谅舒画,对晶晶说说情,我也给你跪下了。”
冯珍立刻就扶住她,双手相执,两人眼中皆是含泪,“三夫人,您别这样,我受不起的。孩子出了事,谁也不想的,谁希望会这样。但是晶儿那孩子脾气拗,我也是说不好的。”
冯珍又是扶起蔚舒画道,“我只能试试看。”
母*女两赶忙道谢,搀扶着走了。
这天冯珍离去前,她进去见白晶晶。白晶晶正坐着梳头,可是没有镜子,她梳得很凌乱。冯珍悄然无声地来到她身后,白晶晶回头瞧向她,望了她一眼,又自顾自梳着发。冯珍却拿过梳子,静静替她梳头,白晶晶挣了下,而后又慢慢没了反应。
她温柔的声音传来,“晶儿的头发长了,梳个高高的马尾,最好看了。”
记忆就那么一下子被打开,白晶晶就觉得好像是回到了儿时,她还只是六、七岁的模样,她就每天替她梳头发,绑成好看的辫子。她问她,自己是不是最漂亮的女孩儿。她就点头,骄傲地说那是当然。
“真好看。”冯珍瞧了瞧她微笑说道。
冯珍默了下又道,“晶儿,妈刚才见过三夫人,也见过舒画了。你们小时候就爱闹,都不是当真的,妈知道的。”
“出去!”白晶晶喝道。
冯珍只好放下梳子低头离去。
可是这晚,白晶晶竟在她走后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洗浴室。自从脸伤了以后,她就不曾照过镜子了。就算是见到会发光的东西,她都不愿意去瞧,就怕看见那伤疤。此刻她对着镜子来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其实还在疼,可怎么忽然就觉得,其实脸上那灰黑的伤疤,也没有那么难堪了。
冯珍来了春城大概有一个星期了,家里自然也开始催促。
一日白晶晶打开些门,就瞧见冯珍坐在外边睡着了。她站在门里边,认真仔细地将她看个遍,好像要将过去这十五年里,没有来得及瞧见的全都在此刻补上,偏偏瞧着瞧着就觉得难过。她折进房里,拿过一条毛巾毯又往回走。
可是一串铃声猛然响起,白晶晶脚步一止。
冯珍被惊醒了,隔着一扇门正在打电话。
她在门里头隐隐约约听见她小声说着,“我快回来了,哎,妈妈也想你们,你们听爸爸的话,妈就快回来了”
白晶晶掩上了门。
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白晶晶主动提出了撤诉。
众人诧异之余,都松了口气。
白晶晶没有见前来感谢她的蔚家人,对撤诉的事情也并不多言。
但是蔚家人还是送来许多慰问品,以表歉意谢意。至于事后治疗方面,依着雷绍衡的财势权势,恐怕也不需要她们了。蔚舒画再见到孟和平,两人也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不过是对望一眼,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了。就在交错的一瞬间,蔚舒画喊了“和平”,但是孟和平没有应声。
白晶晶没有了从前的活泼,只对着孟和平说了一句,“我是因为你才撤诉的。”
孟和平点了头,瞧着她的脸庞,这伤如同烙印刻在心里,一生也忘却不了。
事情总算是得以了结,众人就要离去。
“你们回吧,我还有点事。”蔚海蓝知会一声。
蔚海蓝方才有问过王珊,所以知道雷绍衡是去了门诊那边换药。之前来过一次,所以她就很快找到了。她一出现在门口,雷绍衡正在上药,那药水涂抹在伤口上,之前太久不换,伤口果真发炎红肿。他瞧见她,两人也不说什么,她就进来往他身边自然一站。
护士嚷道,“你这样不行,得挂个水。”
雷绍衡眉头又皱起。
蔚海蓝道,“挂吧。”
“不挂。”他态度坚决。
两人就在这“挂”和“不挂”的问题上纠缠半天,护士也被弄晕了,蔚海蓝愤怒说道,“护士小姐,别听他的,你就给他挂,我会替你看着,今天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