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旧梦-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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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些人领命去了,柳落菘突然手一扬,园中亭桌上的茶具便零零散散的碎了一地。
丫环跑上来握住她的胳膊,急道:“小姐当心手,顾先生他肯定会回来的,再说,再说那陆其华不是已经死了么,小姐且安心的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你当我不知道她死了吗?”柳落菘一生气,脑后高高束起的头发都跟着卷烫的纹路不停地上下抖动,“我气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若不是顾靖安,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把人留下这么久,我是气我自己。我心里明明知道他是在骗我,他明明就不会回来了,这些我明明都都知道。”
“小小姐。”
“下去吧!叫跟着去的人护好他,想办法阻止他去上海就是了。”
柳落菘心想:我也只能,护你到这儿了,我欠陆其华一条命,如今用她的命来换你的自由,也算是两清了。
“是,小姐。那您”
“明天就回北平,许世伯家的公子留学回来,爸已经安排了接风宴”,柳落菘凄然一笑,“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她终究只属于北平的朱门沉闷,上海和南京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不过是积攒了越来越多的难过罢了。
她该回去了。
人潮拥挤的火车站里,顾靖安显得那样孤独。
他站在那里,像是在思索自己要往哪里去一样,像是个久未回家的孩子一般,茫然惊恐的看着每一个路口。
他该去上海,可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说不要回去,其实还有兴义,那是他长大并且给予他半生荣耀的地方,可他现在却不想要了。
顾靖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是不想要,也是要不了了。
炸药从上海开始,那找不找得到,也就自上海开始吧,他想。
火车一路东去,顾靖安用帽子遮住大半的脸,眉头微蹙的靠在车窗边,手中是那柄将会陪伴他整个后半生的拐杖。
他已经没有顾靖安该有的意气风发,该怎么再去守护他的陆其华。
可不知怎么的,越往东走,他心里就慌的越厉害。
“啪!”
又碎了一只杯子。
这是第几只杯子殉难,姚晟都已经数不清了。
陆其华那日起来之后,便摸索着要自己动手做简单的家务,她说自己最擅长煮茶,可是茶杯都摆不好,总是摔碎一只又一只。
其实这样还好,若真摆好了,要煮茶的话,姚晟还怕会烫着陆其华。
所以他倒宁愿多碎几只杯子。
姚晟蹲在地上捡碎片,尽量的护着陆其华不被划伤,他感觉的到陆其华有些焦虑,便宽慰道:“没事的,多练几次就好了,我可还等着喝夫人亲手煮的茶呢。”
陆其华两只手扶着桌角,恍惚道:“不是,我刚刚突然心口疼的厉害,我怕是文卿”
“不会的,夫人许是动了胎气不舒服,别胡思乱想。等孩子稳定了,我立马带你去找少爷。”
姚晟心疼的凝视着陆其华的眉眼,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陆其华看不见,他才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她。
陆其华点了点头,摸着栏杆一步一步的在楼梯上往上走。
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陆其华住的阁楼下面的河里聚满了河灯。
这是当地的习俗,为了纪念去世的人,说这日的灯也是点给他们的,照亮回家的路和返回黄泉的路。
陆其华听得桥边人群熙攘,过了许久,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阿晟,你陪我下去看灯好不好?”她笑着说。
姚晟点头,立马想到她看不见,于是应道:“好。”
他们下去的时候,河边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
可河灯还在,一盏盏的灯在江面上悠悠的飘荡着,带着蜡烛燃烧的微小火苗,衬得整条河水都在夜里泛着五彩的光。
姚晟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他觉得美极了,可是陆其华看不到。
“夫人”,他轻声说:“河面上的灯什么式样的都有,你站的位置前面一米处有盏荷花灯,它的身后紧追着一盏鲤鱼灯,还有些纸船,都顺着河水,飘得很慢”
陆其华眼睛盯着河面,可姚晟的话她却听的很认真,她在努力的想着姚晟描述的样子。
那该是多美。
她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阿晟,谢谢你!”
“没关系,只要是这世上有的风景,我都可以帮你数遍。山川河流也好,大漠荒原也罢,只要你想看。”
姚晟发誓,这些都是他真心话。
这一世,不管自己以什么立场,就算是顾靖安真的回不来了,就算是陆其华永远都只把他当做亲人来看,怎样都好,他只想陪着她,看遍这所有的如画风景。
陆其华转过头对着姚晟笑了笑,“好啊!等找到了文卿,你就带上兰歌,我们一起,去所有我们想去的地方,看我们想看的风景。”
兰歌。
姚晟眸子里透着些许苍凉,是啊,其实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也不愿意懂。
“好啊,到时候,还有小少爷。”
“嗯。”
月上柳梢,河灯相继去了遥远的地方,消失在了盈盈水波的尽头。
第147章 天涯咫尺()
兰歌还是来了。
姚晟去的信,他想让她来帮忙照顾陆其华,当然也是有些放心不下她。
所以她来了也好,有她照顾着,他就可以安心的去找顾靖安了。
也不知道顾靖安在哪儿。
他们躲到了苏州,也算暂时安全,可顾靖安却不那么顺利。
上海的火车站周围还盘踞着几拨人,他想自己现在这副落魄样子,也鲜少有人认得出来吧。
为了避开那些人,顾靖安便顺着隐蔽的巷子走,他得到岳公馆去,顾月肯定在那儿,而且目前那也是整个上海滩于他而言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到一条极窄的巷子里是,顾靖安感觉不对,身后有人。
他加快了步子,到拐角处藏了起来,等人上来的时候顾靖安夺了其中一个的枪,原想问问是谁的人,可怕节外生枝,便只是动手敲晕了。
巷子另一头还有人往这边走,顾靖安打算绕另一条路,不料身后却突然窜出一个人将他捂住带进了一间破院走。
“是我,司令。”
顾靖安惊喜的回过头,“阿悔!”
“是属下”,阿悔浅浅的鞠了个躬,这才将注意放到了顾靖安的手中的拐杖上,他脸上终于多了丝表情:“司令这是可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打扮?”
顾靖安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坦然道:“不是,是真废了。”
阿悔往前一步,眉毛都拢到了一起,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无妨!”顾靖安反倒给他宽心,“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小月呢?还有阿晟,他有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阿悔瞬间收好脸上的情绪,回道:“小姐一直在岳先生家里,很安全。可是副官他,和夫人还有您一起失踪了。”
“那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早上的时候,有人往岳公馆递了一封信,说您会在这个时候回上海,连时间都说的一清二楚,岳先山本是不放心的,可属下,还是想试一试,结果幸好。”阿悔平时惜字如金,这下倒一口气说了不少。
顾靖安说心里没有感触倒是假的,就因为自己顺手救过阿悔,他当时那么小,却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了自己,十几年来任劳任怨,其实他顾靖安何其幸运。
“谢谢你,阿悔!”
阿悔的脸上微微一梗,垂下头:“这里不便久留,司令快随属下离开。”
顾靖安微微笑了一笑,点点头。
到了岳家才知道,落玉和岳坤山为了找他和陆其华几乎将整个上海都翻了个遍,落玉更是为此对岳坤山心存抱怨,骂他办事不利,自己也不时的难过。
顾靖安见了落玉,便挣扎着行礼,落玉吓得托住他,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身上还带着伤,瞎折腾!”
顾靖安却犟的很,“大哥,对不起!我弄丢了其华,你想出出气的话,我不会躲的。”
其实这事情又能说上是谁的错呢,陆其华本来是可以走掉的,却是自己跑了回去。
落玉泄气道:“罢了,快坐着!免得日后其华知道了该说我苛待你。”
来了这里整整一天,到夜里顾靖安总算了解了那日之后的局势变幻。
他和陆其华还有姚晟的失踪,顾月被藏了起来,几方趁火打劫的势力到处寻人。袁一铭死后,手下的将士各自偏安一隅。
而齐思任,因为他偷走的铁路工程是个岳坤山合作,他并不知道岳坤山和陆家的渊源,也就不知道这一开始便是岳坤山和顾靖安两人给他下的套。
他以为自己拿走了合同,断了顾靖安的回路,却不知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铁路到接近完工时,岳坤山手上的工人集体罢工,而齐思任同岳坤山说好的钱迟迟未到,公路建造只能瘫痪。
齐思任在上海本就刚刚起步,准备靠这个站稳脚,可哪里想到自从来了上海,他的一举一动便都是越走越深的陷阱。
他还未正式剪彩的大盛实业,也很快淹没在了嘈杂的上海滩。
这是落玉的意思,也是顾靖安和岳坤山的意思,齐家害陆家家道中落,他们便想拿这个作为觐见岳父岳母的见面礼。
落玉一直没有告诉陆其华,不过是想在她心里还保留一丝齐家的好,同顾靖安隐瞒的目的一样,他也想让陆其华过的简单些。
阿悔有次不经意从顾月嘴里听到说姚晟有个相好,他便趁着天黑跑去找她,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结果地方找到了,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后来岳坤山在码头和火车站查了一遍,说是买了去苏州的票。
这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顾靖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兰歌本是孤身一人,好端端的跑去苏州,肯定不是一时兴起。
她能为了姚晟从北平只身跑来上海,自然也可以为了他跑去苏州。
她拜托岳坤山照顾好顾月,又派阿悔回兴义先稳住黔军的局面,他要去苏州,不管陆其华在不在,至少有姚晟。
若陆其华真的不会回来了,正好找到姚晟,给他交接了所有的事,他也可以了无牵挂了。
还有他与柳落菘说好的一个月期限,他虽是权宜之计才答应的要求,却终究是君子一言,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她,最终还是要去说明白的。
想想自己在南京的那些日子,明明离苏州那么近,或许,是离陆其华那么近,自己偏偏背道而驰,白白错过这么久。
那日陆其华是受了伤的,顾靖安每每想起她血染衣裳的画面,心里便像是被人揪住似的痛。
他挣扎着活着,也是希望她也活着,他还欠她一个婚礼,还答应了她去见爹娘,他们还有漫长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顾靖安相信,陆其华一定在等他,他感觉得到的。
阿悔是同顾靖安一道被岳坤山送走的,他说正好保护顾靖安,自己到苏州再转车去兴义。
苏州顾靖安并不是第一次去,可是他总是看着自己手上的拐杖,想着这一路的漫长和未知的仓惶。
第148章 卖花姑娘()
顾靖安想,即便自己已经不再够格做陆其华的英雄,但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活着,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哪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她也好,只要她活着,他便也活着。
那日生死关头,只有陆其华一个人被袁一铭抓来,想来定是没有找到姚晟。
只要姚晟还在,陆其华就在,不然他也没道理抛下下落不明的自己跑来苏州。
思及此,顾靖安看这一路的风景也似乎美了不少。
江边垂柳,绚丽娇俏的秋花,犹如茶楼里初见时她浅浅一笑。
她说,我叫陆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叫陆其华。
到苏州站,阿悔送顾靖安下了车,简洁的关切他让务必仔细腿伤。
顾靖安拍了下他的肩膀,柔和的笑了笑,算作答应了。
这个季节苏州多雨,他怕是再仔细也逃不掉吧。
阿悔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顾靖安,最终也只是点点头做告别。
顾靖安知道,阿悔定是看不惯他如今身上这股子要死不活的劲儿。
他当初义无反顾的跟了自己也是因为阿悔觉得自己是个值得卖命的人,可是如今,自己刷掉了全身芒刺,真像一个书生一样,眉眼温和的浅笑。
阿悔是觉得,这不该是属于他顾靖安的表情。
“去吧,阿悔。处理好我交代的事就回去照顾小月,我身边如今只剩下你了。”
“属下明白,司令保重。”
阿悔说完转身跨上了车厢。
火车在汽鸣声里由缓至极,顾靖安抬手压了压帽檐,转头往城里走去。
他先去的二十四桥,那次来的时候整日阴雨,都没见过苏州的阳光。
今天倒是好运气,恰逢惠风和硕,只是近了黄昏。
顾靖安在二十四桥边的一间旅馆搁了行李,桥边的红豆已经落了荚,几叶裂开的枯荚孤单又骄傲的立在夕阳里,是那样的安静。
上次来的时候,花可不是这个样子;人,自然也不是。
这地方让人莫名的心安,顾靖安想大概是这里更像陆其华,冷静自持又温暖如故人。
他踏上桥头,一只手手轻扶着石柱,背影蹒跚里是瞧不尽的孤独。
到桥拱处,他背倚着夕阳站住,前面的一条巷子的青瓦上落满了霞光,这个时候,其他巷子阳光已经尽斜,独独那个位置是那样。
“小姑娘!”顾靖安微笑着拦住过桥的一个路人,“打扰了,请问那条巷子?”
他指着远处一排泛着绯色的黛瓦阁楼。
“先生是打远处来?”过路的是个不大的姑娘,她一只手攥着自己胸前的辫子玩,笑着说:“那是落霞巷,最是这个时候美,先生可巧了。”
顾靖安像是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了似的,也跟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