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旧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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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连看都没看一眼,
现在又不能上药,顾月肯定会被疼醒。陆其华只好轻手轻脚的盖好被子,又挪到床头关了灯。
怕碰到顾月的脚,睡觉的时候陆其华往床边移了些。
因为白天一整天有好多事,陆其华都没想明白,尤其顾月这个样子,更让人不放心。所以,到了半夜她才有些睡意。
可迷迷糊糊的还没睡着,就被顾月吵醒了,顾月的手一直在被子上乱抓,陆其华惊醒之后连忙开了灯,不停地小声叫她。
顾月满头是汗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阿悔。
这是陆其华第一次听到从顾月嘴里亲口喊出这两个字。
陆其华使劲摇了几下顾月的肩膀,“顾月,顾月你醒醒顾月”
好半天,顾月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混沌。
盯着天花板好一阵子,才渐渐清明。
陆其华跑下去倒了杯水给她,顾月手撑着床,起来靠在床头喝了几口水。
陆其华帮她把额头上的汗擦干,才上床和她靠在一起坐下。
屋里静了好久,顾月才缓缓的开口,她说:“明天是阿悔的生日,他每年都不说自己喜欢什么,我便每年买好多东西,可他好像一样都不喜欢。”
许是做梦的缘故,顾月的声音沙哑的有些难听。
陆其华伸出胳膊吃力的抱住了她。
第51章 心悦君兮(四)()
顾月靠在陆其华怀里呆滞着眼神好久,才又继续开口:“其华,我是真的恨死他了。可我偏偏又最喜欢他,这世上,我就只喜欢他。只有他最狠,连笑都很少对我笑过。他是知道的,我喜欢他,他是知道的。”
陆其华拨开顾月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几缕碎发,轻声问她:“阿悔,他叫阿悔是么?你刚刚一直在喊。”
顾月缓缓的点了点头,“是他。有一年,哥哥上山剿匪的时候把他带回来的,那时候我还小,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来的时候他也小,比我大一两岁吧,还没我长得高,面黄肌瘦的,不爱说话,嘴抿的紧紧地,总感觉在瞪人。呵呵,那个样子也挺可爱的。”
顾月突然停下来,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沉默了好一阵子。
顾月又想起很多以前的旧事
那时候阿悔来顾家不久,在后院跟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住在一起,那些孩子的父亲大多是顾靖安战死的下属,父亲死了,母亲不好养活,顾靖安见实在过意不去的便带回了家,还请了先生教他们学问。
阿悔起初去的时候,他们都挺欢喜的,可是渐渐地就没人找他玩了,他们说阿悔很奇怪,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就在床脚坐着,有时候半夜醒来就看见他恨恨的盯着他们。
后来,就再也没有孩子愿意跟他在一个屋住了。
再后来,阿悔跟院里的几个孩子打架,他长得瘦弱,自然也没打赢,院里的管家汇报给顾靖安,顾靖安只以为是小孩子小打小闹,加上忙着到处打仗,只说让管家去管管,也没过多在意。
有一日,顾月缠着姚晟教她骑马打枪,姚晟拗不过就答应了。去马棚牵马的时候,姚晟让顾月在外边等着,谁知道顾月悄悄溜了进去,兴奋的看着那些身经百战的骏马,马蹄踩在地上,顾月感觉自己都跟着地面在动。
越往里走光越暗,顾月没注意到脚下,被杂草给绊倒了,痛的她吸了一口气,又不敢大声叫,怕姚晟听见了告诉哥哥。
顾月爬起来,蹲到地上准备把杂草拨到两边,刚抓了一把就感觉不对,手上还烫呼呼的,顾月又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的尖叫了一声。
马棚里的马被顾月这一声惊得摆头嘶吼,铃铛声此起彼伏,顾月吓得抱着胳膊一动也不敢动,她生怕有马匹脱缰,不停的喊:“阿晟哥,阿晟哥”
姚晟一听到顾月的叫声就循声去的,可是马匹太吵,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叫外边的人去准备油灯,他又仔细听顾月的声音,才急匆匆的跑过去找到了地上蹲着的人,姚晟立马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一边往出走一边哄:“没事的小月,别怕,它们都拴着,不会伤到你的。”
顾月头埋在姚晟颈窝里瑟瑟发抖,都快出去的时候,顾月才拉着哭腔,说:“阿晟哥,那边好像好像有人!”
姚晟猛地回头,见顾月的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刚才蹲的地方。
姚晟把顾月放到地上护在身后,警觉的拔出了腰间的枪,吩咐外面的人把顾月带出去,自己提了一盏油灯慢慢的往顾月指的地方走过去。
那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姚晟步子越走越快,顾月刚刚蹲的那处堆了一堆杂草,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一只黑乎乎的小脚在杂草外面伸着,可是刚刚这么大动静,那脚却一动也不动。
姚晟收起枪,挂好油灯,蹲下去很快把杂草拨开,底下是个孩子,紧闭着眼睛,面色发红,姚晟探了探他的额头,才发现那孩子烫的厉害。
姚晟赶紧将人抱了出去,外边有人看见了,还议论:“这不是阿悔那孩子嘛,原来是躲在这儿。”
连顾月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都听出了那话里的漠不关心和无所谓。
那是她第一次见阿悔,被姚晟抱着,整张脸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相,只是因病脸红的厉害,脚上只穿了一只鞋,还破着。
姚晟抱着人一边往前院走,一边吩咐说:“去叫大夫,带到我房里。”
顾月见那两个佣人还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谱,停下步子,气呼呼的骂道:“你们两个听不见阿晟哥说的话吗?还不快去,回头我就告诉哥哥,将你们两个都赶出府去。”
那两人本就不拿阿悔当回事,只是一听顾月要告状,便立马使劲的哈着腰,“是是,小姐,小的马上去。”
顾月这才瞪了她们一眼,踩着小马靴去追姚晟。
这一闹,没学成骑马,倒捡了个人回来。
大夫给阿悔检查的时候,顾月露着小脑袋偷偷的躲在屏风后面看,大夫说他断了根肋骨,加上几日未进食物,睡在马棚里又湿又冷,还没死已经是万幸。
大夫开了药方,姚晟派了人去取药,他自己打了盆热水,拧了条热毛巾给阿悔擦脸。
顾月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手里攥着她的小手绢,也吃力的趴在床头帮忙擦。
好一会儿,终于擦干净了,顾月手撑着下巴盯着阿悔的脸看了好半天,才傻兮兮的对姚晟说:“阿晟哥,他怎么长得比我还漂亮啊?”
姚晟正帮阿悔擦着胳膊,听顾月这么说,轻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说道:“小月,男孩子不能说漂亮,不然人家会生气。”
顾月看了看姚晟,又把眼睛转回去到阿悔的脸上,“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嘛!”
阿悔在床上躺了好多天,顾靖安知道这件事之后,专门去了那些孩子住的院里,问他们为什么要打阿悔,可那些孩子都说是阿悔先打的他们,姚晟不信,就用言语吓他们。
有个胖嘟嘟的男孩子胆小,于是吞吞吐吐的的说:“顾伯伯,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喊阿悔去玩儿,他不去还凶我们。大庆就说了一句他长得好看脾气却臭,他就扑上来打我们,我们才才打他的。”
顾靖安又把打扫院子的婆子叫来问,回答的基本都一致。
第52章 心悦君兮(五)()
姚晟向顾靖安求情,说等阿悔身体好了就留下跟他住在一起,顾靖安也没想赶走一个孩子,就答应了。
阿悔病的日子,顾月天天去看他,她只是觉得好玩儿,在马厩里摔了一跤,都能摔出个好看的男孩子。
顾月去看阿悔的时候,总会给他带吃的,可是他一口也不吃,有时候醒着也不跟她说话。
顾月觉得好生无趣,哥哥不许她出去玩,后院的那些孩子她又不喜欢,好不容易多了个孩子,又不同她玩儿。
阿悔不理她,她便自己跟他说话,说哪里有小鸟窝,哪里的糕点好吃,说院里的哪个婆子对她好,说爹娘去世,说哥哥经常不在,没人陪她玩儿
阿悔总是躺着,也不接话,但也不嫌她吵。
有一日顾月又找阿悔,说学堂里有人欺负她,抢她的布偶,还说那布偶是准备带给他玩的,结果弄脏了。
顾月说的很沮丧,堆着肉嘟嘟的腮帮,满脸不开心。
“拿来。”
“哦,什么呀?”问完顾月才意识到屋里再没旁人,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阿悔,惊喜的说道:“是你在说话吗?你在跟我说话啊?”
“嗯。”
顾月笑嘻嘻的把布偶从包里掏出来,布偶脏了,顾月有些窘,奶声奶气的说:“我没有新的了,这是哥哥的义兄从外国买回来的,只有这一只。”
阿悔突然把布偶从顾月手里拿过去,说:“我不要新的。”
顾月见阿悔收了礼物,笑着说:“你收了玩偶,以后就要跟我玩儿喔!”
“嗯。”
从那天起,阿悔就成了顾月的玩伴,只是他还是不爱说话。
直到很多年后,顾月才知道,原来阿悔是生在土匪窝的,他的娘亲生的极美,被土匪抢上了山做了压寨夫人,本来那土匪头待她不错,偏巧有人争位,那人不久就被害死了。
阿悔的娘成了孤寡,被困在山上想寻死都做不到,后来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生下阿悔后几次想掐死他,最终也没下去手,只是一直虐待他,动辄打骂。
自阿悔懂事起,他娘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他每天看着那些人凌辱他的娘亲,然后她的娘亲再虐待他。
顾靖安上山剿匪的那一日,所有人都出去了,没有人再顾得上看守他们母子,阿悔从窗户爬了出去,窗户太高,她娘亲病如枯蒿的身体根本爬不出去。
他让娘先等他,他出去找石头砸门锁,他力气不够,砸了很久锁还是没开,他又找了大石块来,石头太重,险些砸了脚,等他终于砸坏了锁推开门喊娘的时候,眼前只晃着两只枯瘦的脚,还有娘亲如柴的身体在破旧的土坯房里空荡荡的晃着。
原来他娘亲得了自由的第一天,便是要自由自在的去死,以往她连死都是被人限制了的。
阿叶当时呆呆的看着他娘,连哭都没有哭,只嘴里喃喃自语:“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顾靖安和姚晟清寨的时候,在那间土坯房里发现的阿悔,他靠在门框上坐着,身后是他娘亲僵硬了的身体。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有人喝醉酒把阿悔当成女孩子险些凌辱了他,这也是阿悔平生最忌讳别人说他样貌的原因。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娘后悔生下他而随口取的。
顾月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从洋学堂里毕业,出落成了大姑娘。阿悔也已经长得很高了,比姚晟都高,还学了一身本事。
顾月知道他的身世,更想对他好,可阿悔却变了。
顾月在家的时候,他就主动去出任务,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有时候给他留的吃的都坏了,他还不回来。
阿悔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顾月便说就把她从马棚里救他的那天当做生日,阿悔也没说不。
挨到阿悔生日那天,顾月周末专门从省里的学堂赶回来,给他买了块怀表,可总也不见阿悔用。
顾月问急了,他才冷冷的回了句:“属下不喜欢。”
那时候顾月已经长大了,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粘着他一直问,他说了那样一句,顾月什么话也没说就扭头走了。
之后有好多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来提亲,都被顾月回绝,顾靖安也想再多留她几年,这事就搁置了。
从那以后的每一年,顾月不问阿悔喜不喜欢,只自顾的买各种各样的礼物,贵的贱的,好看的不好看的她都买,那些东西堆在阿悔的房里,顾月抬着下巴问他:“你不喜欢怀表,那这些东西,总有一样入得你的眼吧?”
可阿悔,从来都不回答她。
顾月见他不说话,就脱了高跟鞋,命令他:“既然不喜欢收礼物,那就去跑腿,我脚破了,一刻钟之内我要看见药。”
这时候阿悔便头也不回的跑出去,往往不到一刻钟就能从药铺里回来。
顾月想从他脸上捕捉点心疼的神色,哪怕只一丝丝也好。可是没有,他只是跟拉线的木偶一样给她上着药,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情。
直到今年年初,本来是阿悔保护顾月来北平的,结果中途又被派去了上海,到现在也没回来。
阿悔的故事可真长,顾月说完之后,陆其华抱着顾月的胳膊都麻了。
顾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搂着陆其华的脖子蹭了蹭,问:“其华,你说阿悔他,到底喜欢什么?”
陆其华换了个姿势继续吃力的抱着顾月,说道:“你想他就让他知道啊,打电话,写信,发电报都好,只要让他知道,这样你心里该好过些。”
“可是他并不想知道,不然,也不会躲我这么久。”顾月自嘲的笑了笑。
陆其华想开口劝顾月,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起,她都没见过阿悔,顾月讲的就像是电影里弹出来的无声影像一样,她永远猜听不到那藏在图片背后的声音。
她只是不停地抱紧顾月,让她尽量觉得温暖,让她知道自己是心疼她的。
“睡吧,天都快亮了。”顾月突然说。
陆其华点了点头,关了灯,房间里已经隐约能看清陈设的轮廓,泛着蓝黑色的光。
第53章 皎皎如雪(一)()
这一觉,两个人直直睡到了中午。
顾靖安遣人看了两次,回话的才说两位小姐刚起。
前一天晚上没上药的缘故,过了一夜,顾月脚上的水泡越发严重起来。稍一沾地,就疼得直呲牙。
陆其华看得着急,见她那副样子,又嗔怪道:“活该!还知道疼。”
扶着顾月在床上坐着,陆其华说去帮她找药,顾月散着头发,一脸倦意的点点头,还说:“那你快点!”
陆其华笑了笑,顾月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还是跋扈一点她更习惯些。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