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夫人探案手札-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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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高义一击不中,被衙差死死拽住,他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你这个毒妇!贱人!枉我费尽心机将你从吴光弼的手中救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对我!你背叛本官,你死了都永不超生!贱人!贱货!下三滥的狗东西!”
“堵住他的嘴。”霍鞅听他骂的愈发不堪入耳,摆了摆手。
杨腊和胡裕早就看不顺他,忙上前脱下蔡高义的袜子,塞他自个儿口里。
春二姐盯着蔡高义,拄着拐杖上前两步,冷笑一声:“蔡高义啊蔡高义,我本不想揭穿你的。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揭穿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她这番话,让挣扎不已的蔡高义冷静下来。
他浮肿的眼中,显现疑惑。
春二姐的神色透着一丝凄厉,连语气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曹阿爷!我从小被人遗弃,是个孤儿。四岁开始流浪,与野狗抢过饭,喝过臭泥水,好不容易挨到八岁,那年却开始闹饥荒。天造人祸,酷暑六月,连路边的草根树皮都被拔的干干净净。将死之际,若不是曹阿爷好心给了我一碗高粱饭,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她素来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光鲜漂亮,用妖冶魅惑的姿态撩人。可如今想起往事,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曹阿爷也穷啊,他和飞华爷孙俩个多年来没吃过一口饱饭,都饿的瘦脱相了。可他不想我死,愣是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把高粱留给我。他对我的恩情,这辈子我也回报不了。”春二姐抬袖拭泪,哽咽了半晌,自嘲一笑,“我十三岁那年,认识了一个走南闯北的镖师。他比我大整整三十岁,可我还是嫁给他了。想着老是老了点儿,总算有个归处。我跟着这镖师学了武功,本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结果没过一年,那短命鬼遇上山匪劫镖,再没回来。我当时不过十四,镖师的兄弟姊妹来抢夺家产,我毫无还手的能力,就那样孑然一身的被赶出家门。”
眼泪流到了春二姐嘴边,她用舌头顶了顶左腮,继续道:“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当好人没好结果,只有当恶人。”
后来,她仗着武功不错,开始走江湖,用身体勾引过男人,也用花言巧语骗过钱财。在认识另外一个山匪之后,她直接打家劫舍。
即使坏事做尽,她心底仍对曹阿爷感激又敬爱。
她此生已经没有善了,可每次看到曹阿爷,她便会想起小时候贫穷却单纯的美好岁月。
年年她都会抽出时间去看望曹阿爷,六年前,曹阿爷的眼睛越来越坏,曹飞华知道自己不是考科举的料子,便要求跟着春二姐走江湖。
曹阿爷以为走江湖是卖艺,完全不知道春二姐做的是什么勾当,于是同意了。
曹飞华知道春二姐在作恶事,但他喜欢这种得钱方便的感觉。
因此二人多年来都瞒着没说。
直到,遇上蔺伯钦一行,曹飞华死了。
这下春二姐瞒不住了,她只有硬着头皮告诉曹阿爷。曹阿爷虽然痛心疾首,但也没有怪罪于她,只说一定要给自己的孙子报仇。
春二姐也想报仇,于是就有了和蔡高义联手,在清远县刺杀吴光弼的案子。
“我曹阿爹即便抖露一些事情又有什么关系?一直都是我在跟你交涉,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却要杀他灭口,我如何能放过你啊!”春二姐朝蔡高义大吼道,“我不能让你逍遥快活,我要你死,更要你全家都为此付出代价!”
萧琸她恨,蔡高义她也恨。
对比自己断脚,和曹阿爹的惨死,她选择了报复后者。
即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好过在悲痛、遗憾、怨恨中苟且偷生。
春二姐深知蔡高义身边有死士,人脉灵活,且京城的高宅大院,官宦之家,她区区一个瘸脚的女人,要去报仇犹如蚍蜉撼树,如何能将其扳倒?
思来想去,只有揭穿蔡高义!
法规之下,他必定免官赐死,家人不是流放也是充军,断不会得到好处。
众人听得此话,心底都有些恻然。
蔺伯钦略一沉吟,看向霍鞅。
此案涉及朝廷官员,霍鞅思索了片刻,才道:“将蔡高义、春二姐押去京城,刑部审后由皇上复核,再做定夺。”说完,他看向蔺伯钦,“你大可放心,蔡高义坏事做尽,绝不会善终。”
蔺伯钦自是相信霍鞅的话,他点了点头:“下官明白。”
春二姐正要被衙差押下去,萧琸却喊了声“留步”。
他走到春二姐跟前,沉着一张脸,定定的说:“春二姐,你的武功本就不错,若不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根本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那又如何?”
春二姐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萧琸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虽然你做了不少恶事,但你对曹阿爷算得上重情重义,可担侠名。”
“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恨蔡高义。可不像你,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侠名,做那般多的蠢事。”春二姐哼了一声,看了眼萧琸身后的谢落英,翻了个白眼,“两个蠢货,绝配。”
谢落英看她戴着枷锁,却还是抬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儿,想起她凄惨的身世,到底是没有还嘴。
什么是蠢什么是聪明,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春二姐视线一扫,看见了蔺伯钦,她忍不住娇笑起来:“蔺大人,这辈子咱们两个是无缘了,下辈子你看”
“休要胡说。”
蔺伯钦蹙眉,冷声打断她的轻浮之语。
春二姐呵呵一笑,看了眼手中的拐杖,打横递给蔺伯钦:“我上京去坐在囚笼里,怕是用不上这根上好的乌木拐杖了。你我相识一场,我将此物赠予你,你可一定要收下。”
蔺伯钦俊脸严峻,一动不动。
春二姐有些不乐意了,她噘嘴道:“你不收,那我去了京城可是要胡言乱语了说不定想着你对我太过无情,把杀害吴光弼的罪名安在你头上也说不定?”
蔺伯钦还真怕她翻供。
只得不情不愿的接过拐杖。
他岔开话题,突然目光直视着春二姐,问:“此前蔡高义曾提到,吴光弼一直都在暗中抓捕你,他抓捕你做什么?”
春二姐闻言一怔,随即又露出那副娇媚的笑容:“吴光弼有个宠爱的小妾,当初在一家胭脂铺,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吴光弼的小妾仗着年轻美貌,骂我是颗老葱,我一气之下就把她脸给划破了呗。”
蔺伯钦拧着剑眉,不太相信的样子。
春二姐眼尾上挑的睨着他:“话已至此,爱信不信。”说完,便转身随衙役离开。
第92章()
蔺伯钦拿着拐杖,有些无语。
一旁的顾景同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随即道:“我去整理此案卷宗,上呈给霍大人。”他走出几步远,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提醒,“李四娘病成那样,待会儿你有空去看看吧。”
蔺伯钦闻言,迟疑了片刻,才点了下头。
陈知府这时陪着霍鞅走到公堂外,看了眼被押解离开的春二姐、蔡高义的背影,既觉唏嘘,又觉活该。
霍鞅按了按腰侧的青铜锏,看了眼旁边胖胖的陈知府,知他一直都在和稀泥,心底略不待见。
他冷声道:“陈大人作为望州知府,政绩方面比起蔺大人还差了很多,希望你以后做事有些分寸,否则对不起头上的乌纱帽。望州知府的位置,不大不小,可也不是谁都能坐着白混日子!”
陈知府打了个冷颤,心底一凉,忙不迭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霍鞅“嗯”了一声,敲打了他一番也不再多说,而是问:“此前我在府衙,曾听说望州清吏司郎中年迈,到了致仕的年纪?”
陈知府躬着身子答是,作解道:“听说赵郎中已经向上头递了折子,什么时候皇上批复,还不知道呢。”
霍鞅颔首,倒也不隐瞒自己的所想,对蔺伯钦说道:“待回京后,我会向皇上举荐你,替补望州清吏司郎中一职。”
“霍大人,这下官怕难恐胜任。”蔺伯钦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鞅笑道:“蔺大人不必过谦,此前顾县丞将你近些年办案的卷宗、治理农业、掌管徭役赋税等方面的文书,全都给我过目。按理说,你早就该升迁,却仍在清远县做县令,这和历年吴光弼做监察御史有很大的关系。再者,清吏司郎中一职,也不过从六品,可能还不如你在清远县更有实权。”
刑部有清吏司十二,主管刑名案件。而望州地处偏远,除了掌刑名,还要收办望州鄞州御史、幽州将军文移,督办一些杂事。
说来说去,还真不如窝在一个小小的清远县。
但这是一个契机。
只有从小县调到州城,才能有机会从州城升迁到直隶、京城,一路青云直上。
蔺伯钦不是石头,他也曾记得自己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只有获得更多的权利,才能大展宏图,完成自己的抱负。
故此,在听完霍鞅所说的话后,他恭敬的回一礼:“下官提前多谢霍大人提拔。”
一旁的陈知府听二人交谈,默不作声,眼神却是暗了暗,心底不平。
***
楚姮在医馆里装病,却也想探听吴光弼的案子如何了。
她让濯碧和溪暮两个来回跑了好几趟,待得知春二姐和蔡高义都已被抓,不日押解上京,才松了口气。
押人上京的肯定是她师父。
等霍鞅一走,自己又可以无所畏惧。
溪暮这时端来一碗药,走到楚姮暂时休息的躺椅前,双手递上:“夫人,趁热快喝几口。”
楚姮看着黑乎乎的药汁,脸色也跟这药黑的差不多。
“不喝可以吗?”
她现在腰不酸头不疼,吃嘛嘛香。
溪暮只觉得她病的一阵风都要吹倒,忙焦急道:“不行啊夫人,喝药是为你好。喝了药,你的病就能快些好啦!”
楚姮悄然的叹气,看着那药碗,迟迟下不去嘴。
好端端地,自己给自己找什么罪受!
楚姮无奈,正准备一口闷下去,就见医馆外头的隔帘被人“刷”的撩开,蔺伯钦官服未换,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此。溪暮也是个嘴上没把儿的,她见到蔺伯钦忙站起身,还委屈的不得了:“蔺大人,你快来劝劝夫人吧,她不肯喝药!”
“”
楚姮额角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蔺伯钦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斥她:“病成那样,还不肯喝药。李四娘,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的语气并不重,反而还有些温润,明明是斥责的话,听起来却有一股子宠溺的味道。
楚姮闻言,嘴角翘起,决定捉弄下他。
于是她扬起一张如花般明艳的脸,委委屈屈的说:“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当然是在想夫君你啊!”
蔺伯钦心头怦然,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楚姮见他学聪明了,神色愈发委屈,抬手将药碗赌气的推开:“夫君不理我,那我就不喝药了。”
溪暮一看自家夫人和大人在耍性子,捂着嘴偷笑着退下,去外间找正在抓药的濯碧说笑。
蔺伯钦皱了皱眉,将药碗端起,朝她一递:“别胡闹,把药喝了。”
“我不。”
楚姮一扭头,“就不!”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这女人耍起赖,比小人还难对付。蔺伯钦头大如斗,本想说她,可想到她此前病的都快晕过去了,到底是没有说重话,软了语气:“你这般任性,岂不是自找苦吃?”
楚姮嘟哝道:“可这药更苦。”
“怎会。”蔺伯钦看了眼药碗,审视说,“不过是普通的伤寒药。”
楚姮“哦”了一声,依旧撇着嘴:“我不信,除非你喝几口看看。”徐大夫开的药最爱加黄莲,怎么苦怎么来,她要喝可以,蔺伯钦也得喝。
蔺伯钦蹙额说道:“生病的是你,不是我。”
“反正你不喝我就不喝。”楚姮懒得与他东拉西扯,低头把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她脾性怪,蔺伯钦根本没辙,只好端起药碗,喝了一口。
嗯果然很苦。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将药碗递给楚姮:“不苦。”
楚姮挑眉,接过药碗却也不急着喝下去,而是似笑非笑的说:“骗人的是小狗哟。”
蔺伯钦:“”
楚姮歇了逗他的心思,三两口喝了药,直接询问关于蔡高义的案子。
蔺伯钦正了正色,给她讲述了一下大致过程。楚姮不禁感慨:“没想到春二姐看起来挺轻浮的一个人,却对曹老头那般重情义。”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知恶人心底有无善念。”蔺伯钦不喜春二姐,因此连提到她名字,都是拧着眉头。
楚姮倒不关心春二姐,她最关心自己。
于是她忙问:“霍大人什么时候押解蔡高义和春二姐回京呢?”
蔺伯钦想了想,答道:“许是这会儿就在回京的路上了。”霍鞅行事雷厉风行,对于蔡高义戕害同僚一案,更是抱着速战速决的态度。
楚姮心头一喜,忍不住从躺椅上跃起,脱口便道:“好极!”
这医馆弥漫药味儿,她早就受不了了!
蔺伯钦疑怪的看着她,问:“什么‘好极’?”
“就是”楚姮抿了抿唇,瞬间想到一个借口,“早些回京,就可以早些把蔡高义定罪,此人耀武扬威的样子,我看着着实厌恶。”
蔺伯钦也厌恶,但他不会像楚姮似得直接表态。
霍鞅已走,楚姮也没必要窝在这里。
她对蔺伯钦说自己好多了,想要回府休息,蔺伯钦便叫上濯碧溪暮,让她们扶着楚姮上马车。
其实医馆距离蔺府并不远,大可不必坐车,但蔺伯钦想着楚姮此前头痛欲裂的样子,心有余悸,生怕她哪儿不舒服又扑他怀里了。
马车缓缓行驶过街道,日暮向晚,冬日的风吹着地面的枯黄落叶,平添几分萧索。
蔺伯钦看了眼楚姮,她没有披披风,身形看起来略显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