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夫人探案手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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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姮看了眼那画像上画着的牙印,是在凶犯的左手。
她道:“这牙印可能是某位被害女子留下的。”
“我也是这样猜测。”
蔺伯钦说完这句,看向楚姮,思忖道:“李四娘,有件事我想给你谈谈。”
楚姮瞪他一眼:“什么事?”
蔺伯钦认真说道:“如非必要,你不用常来县衙。清远县衙未置家眷跨院,乃严肃之地,你隔三差五过来,教旁人看去,还当我这个县令好逸恶劳,不顾境内百姓民生。”
“你哪这么多大道理。”楚姮气鼓鼓的盯着他,“我见过地方上无数县令知府,都是整日寻欢作乐?更何况我过来只是给你送甜汤,一番好意,你还不领情?”
蔺伯钦肃容,竟与她争辩:“正因为那样的官太多,我这样的官太少,大元才会从根上腐朽。你看边疆南蛮北狄、西戎东夷,皆虎视眈眈,若一朝战起,胜负孰料?自古便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做官也是这个道理,难道还需要我重申?”
楚姮以前在国子监读书,教书的太傅没一个敢这样说她,但自从遇见蔺伯钦,她好像经常挨训。
而且每次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大元腐朽,这是不争的事实。楚姮的父皇也因此忧虑,但内忧外患,朝野纷争,让她父皇无暇顾及其它,只想着如何稳固皇权。为了稳固他的皇权,不惜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下嫁给陈俞安,可是,有谁来问过她是否情愿?
想到这些,楚姮神色瞬间落寞。
她低着头,一缕发丝从额前长长垂下,搭在左眼纤长卷翘的睫毛上,不发一语的样子,楚楚可怜。
蔺伯钦见她这幅模样,还以为自己说了多重的话。
回头一想,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
到底是他先败下阵来,语气无奈:“罢了,方才是我语气太重,你莫往心底去。”
楚姮本就没生他气,可见他这样,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她微微侧头,不让蔺伯钦瞧见她的得意的小表情。
“我怎么会往心底去呢?只要夫君别辜负了我的心意,将这碗梨汤给喝了。”说完,她顺手将汤碗递过去。
蔺伯钦迟疑了一下。
楚姮柳眉微蹙,左手捂心:“看来夫君根本不想对我道歉呢。”
她一双眸子仿佛盛满盈盈秋水,朝人望来,心旌荡漾。
明知道不安好心,可鬼使神差的,蔺伯钦便接过汤碗,像喝药一般,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蔺伯钦脸色很不好,他甚至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荒唐的举动——色令智昏!
怪不得她能连嫁三任丈夫
蔺伯钦眸色一暗,将空碗远远推向旁边。
就在这时,门外胡裕来报:“大人,宋志河说他想起一个线索,要亲自禀告给大人。”
楚姮没有留意到蔺伯钦神色,反而喜道:“快走快走,我们一起过去听听。”
“你先回去。”蔺伯钦沉着脸。
楚姮一头雾水,刚才两人还相谈甚欢,怎么眨眼之间这人又变脸了?她直言道:“蔺伯钦,你怎么回事?翻脸比翻书还快?”
蔺伯钦皱眉不悦:“方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转身就忘了。”
“你刚才说什么啦?哦,想起来了,你刚才说你语气太重,给我道歉来着。”
“不是这句!”
“那我就不知道了。”楚姮又拿出耍赖的本事,拽着蔺伯钦的衣袖往刑房去,“走啦,别耽误审案,人命攸关啊蔺大人——”
胡裕眼睁睁看着楚姮将蔺伯钦拉走,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也太玄幻了吧!
他们一直恪守礼教,端正言行的蔺大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夫人给拽走了。而且明明很生气,愣是忍耐着没翻脸。
胡裕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快步跟去。
蔺伯钦拿耍赖的楚姮完全没辙,到了羁候所,整了整官服,又瞪了楚姮一眼:“你当真毫无规矩可言。”
楚姮腹诽,若她拿出皇宫中的那套规矩,恐怕蔺伯钦要吓死。
宋志河比上次还要憔悴。
他眼底两抹青色,看起来似乎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见到蔺伯钦,忙跑过来,险些匍匐不稳。
“蔺大人!蔺大人!我想起来一件事,一定要告诉你!”宋志河激动极了,“我虽不记得那车夫的模样,可是我看到他左手手腕上有一个齿印!对了,那齿印的颜色还很鲜,应该是才受伤不久!”
楚姮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看向蔺伯钦:“这和秦安县的目击者所见一样!”
蔺伯钦显然也很震惊,他还算镇定,问:“前些日子你为何不提此事?”
“我、我当时沉浸在娇娇去世的悲痛中,而且头脑发热,真的没有想到在羁候所这么久,我努力的回想,总算想到这个。但不知,这对大人破案有没有帮助?”
蔺伯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或许有。”
楚姮不禁觉得好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或许有是个什么鬼答案。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宋志河不是杀害杜娇娇的人。”楚姮扭头看向蔺伯钦。
蔺伯钦无法给宋志河定罪,按例至多关押半月,半月后要将他释放。
何况宋志河准确的说出凶犯特征,没有再关押他的必要。
想到这里,蔺伯钦道:“等后天主簿回来,我会让他写一份文书,将你释放。今日天色已暗,你恐怕还得再委屈一晚。”
宋志河忍声哽咽:“我没什么,只要能找出杀害娇娇的凶犯,即便在这羁候所住一辈子,我也甘愿。”
蔺伯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回去路上,楚姮忍不住唏嘘感叹:“这宋志河对杜娇娇,当真情深意重。”
蔺伯钦闻言,并未展颜,眉间仿佛凝聚着一团阴云化不开。
“是么?”
楚姮听他语气不对,抬头看他:“你不觉得?”
“我不知道。”
蔺伯钦倒是实话实说,他这辈子没爱过什么人,没喜欢过什么东西,对于感情之事模棱两可。
不知为何,他顺口就道:“你应当很有感触,毕竟嫁过三任丈夫,总有一个对你情深如此。”
“?”
楚姮愣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蔺伯钦,你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怎么说话不中听?”
蔺伯钦怔了怔。
是了,他怎能说出这种话,简直愧对所读圣贤书。
蔺伯钦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歉,就听楚姮撂下一句“没错,那三个夫君都对我情深意重的很,就你这个对我最不好!”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
一连好几天,蔺伯钦都没有回家,采花大盗的案子也没听到进展。
楚姮那日和蔺伯钦闹了不愉快,都懒得去县衙找他。刚好温兰心的丈夫去外地做绸缎买卖,温兰心也闲着无聊,两家住得近,便成天黏在一块儿。
这日,楚姮坐在邓家的后院,看温兰心绣鸳鸯。
午后的暑气已经消散,阳光从树荫里弥留下来,斑斑点点。楚姮手肘撑着石桌,忍不住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温兰心绣完一朵花,咬断丝线,见楚姮这副模样,不禁好笑:“四娘,你若困了,就去我房中小睡一会儿。”
楚姮惊醒,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只是昨夜没休息好。”
温兰心下意识就问:“是蔺大人回来了?”
楚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头黑线的说:“没,他这些日子都留宿在衙门。”
温兰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听舅妈说,表哥也没有回家,看来红湖出的命案,没一段时间是破不了了。”她估计最近听多了关于采花大盗的传言,面对楚姮,破天荒的提醒道,“四娘,你平时还是少外出,最近人心惶惶的不太安生。”
楚姮心底一暖,笑道:“想必那采花大盗不敢来县城放肆。”
“如此最好。”
温兰心放下针黹,忧心忡忡的模样。
第15章()
楚姮离开邓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临走时温兰心给楚姮塞了一篮她做的桂花糕,隔着盖子,都闻得到沁人香脾的气味。
“兰心,你厨艺真好。”
楚姮认真的夸奖她,这手艺比起宫中御厨,也差不到哪儿去。
温兰心羞涩的笑笑:“四娘,你若不嫌弃,明日过来我教你做糕点可好?”
楚姮对学厨没什么兴趣,可她待在家里也无聊,在此地又只有温兰心一个朋友,便点了点头:“好呀,你给门口守门的家奴打声招呼,明早我就过来。”
两人约定好时间,这才告别。
因为出了红湖命案,县城里至三更天都有巡逻的衙役,夜晚走在街道巷陌中,并不害怕。可不知为何,楚姮往家中走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不怀好意。
她顿住脚步回头,夜风轻拂,身后只有月光映照在青石板上的长长背影,黑暗模糊,袅袅绰绰。
楚姮皱了皱眉,右手轻轻摸着腰带的地方。
那里藏着她随身多年的金丝软剑。
四周格外寂静,只有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
可能是她最近变得捕风捉影了吧。
楚姮暗道自己疑心重,将手放在装桂花糕的篮子上,转身平安回到蔺家。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
也不知道是几更,隐约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和守夜的家奴说话。楚姮分辨出是蔺伯钦的声音,便又用被子蒙头睡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溪暮和濯碧就把她叫醒了:“夫人?夫人?您该起了。”
楚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问:“现在什么时候?”
“辰时二刻,你今日约了邓家夫人,眼瞅着时间快到了。”
“啊我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早起。”楚姮坐起身仰天抱怨,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穿戴洗漱完毕,她走到门外,竟然碰见蔺伯钦。
蔺伯钦似乎也没有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很是疲倦。
楚姮本不想搭理他,虽然她不是真的李四娘,可身为女子,听到这话总不舒服。
“哟,什么风把蔺大人给吹来了。”
蔺伯钦有些堵心,这是他家,还什么风把他吹来了,论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也比不过面前的李四娘。
可谁叫他昨日做错了事。
蔺伯钦轻咳两声,道:“昨日我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楚姮这人,其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蔺伯钦还亲自给她道歉了。可是她就是心思活络,即便不生气了,也要装模作样的膈应膈应。
她一步步走到蔺伯钦身前,随即猛然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去找温兰心,步履如飞,留蔺伯钦一个人站在门口风中凌乱。
蔺伯钦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有些神情恍惚的想:李四娘真的比他还年长三岁?这行为完全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
楚姮吓了蔺伯钦一跳,心情美滋滋。
她来到邓家,守门的家奴忙将她请了进去。然而来到温兰心的院子,房门却紧闭着。
楚姮不禁好笑,问带路的丫鬟:“都日上三竿了,你家夫人还在睡?”
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一大早夫人就醒了,只是她十分困倦,吩咐我们不许打扰,估计这会儿在睡回笼觉呢。”
楚姮认识温兰心这么久,还是头次见她睡懒觉,待会儿见了温兰心,定要好好捉弄一番。
思及此,楚姮来到门外,高高兴兴的搓了搓双手,“啪”地将门一推,笑着大喊:“兰心,该起床啦,你——”话音未落,笑容逐渐僵硬在嘴边,惊骇的目光落在横梁上。
身侧的丫鬟看见屋内情况,吓得捂嘴大叫,直接双膝一软,坐在地上。
一根粉色缠枝梅的披帛挂在横梁上,温兰心早已冰冷的尸体,大喇喇的挂在上面,刺目惊心。本来温柔可爱的女子,此时颜面青紫,双眼凸起,舌头露出,流下许多带血的口涎鼻涕,楚姮只看了一眼,再接受不了,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昨日还在与她说笑的女子,此时上吊自缢变的面目全非。
楚姮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转身,往县衙撒足狂奔。
门口的衙役见得楚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楚姮推开。
太阳很大,楚姮受了刺激,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一时间几乎找不到方向,只能凭本能往里闯,且边哭边大喊:“蔺伯钦!蔺伯钦!”
蔺伯钦正在和方双平、主簿、杨腊胡裕等人商议采花大盗的案子,县衙里的人几乎都在。听到外间有人撕心裂肺的叫他名字,蔺伯钦立时站起,打开门一看,却是早上还对他做鬼脸说一辈子都不理她的人,正像个无头苍蝇。
“李四娘,你又在”
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楚姮泪眼婆娑的拽着他衣袖,哭道:“温兰心死了!她自缢了!”
“什么?”
方双平从屋里撞了出来,脸色惨白,下一秒,他转身就往邓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胡裕不放心方双平,忙追上前。
蔺伯钦僵硬的拍了拍李四娘的肩膀,问:“你先冷静,到底发生何事?”
楚姮抬起头,哽咽的说了大致经过,她摇着头仍然不敢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兰心要自缢,她曾经说过,生命美好,无论遇到什么,也不能放弃生的希望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怎么会想不开自缢?她一定是被人谋害杀死的!蔺伯钦,你是清远县的父母官,务必要找出凶手!”
蔺伯钦自然认识温兰心。
方双平的表妹,才嫁来清远县不久,和楚姮是唯一朋友。
蔺伯钦面沉如水,朝杨腊道:“带上仵作,去邓家验尸。”看着面前抽噎的女子,他又补充道,“仔细查看,不要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是!”
杨腊走后,楚姮的眼泪也总算收敛起来。
她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七岁就在宫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