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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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三嫂给就不一样,这肯定是儿媳妇孝顺啊,而没有孝顺孩儿,哪来的孝顺儿媳啊!”
所以现在,柳钰每次把家用交给玉芳的时候,都会说:“咱老远,你回娘家一趟不容易,回去多给咱伯咱妈点钱。”
这是让媳妇儿高兴呢。
而柳钰自己在望宁,去玉芳娘家很方便,他如果有时间就会过去一趟,带点水果点心或去外地送货时带回的土特产,经常连饭都不留,坐着说会儿话,或者帮忙把两位老人干不动的活儿给干了就走,隔三差五的,就给岳父母一次钱,一般是一百,逢年过节给二百。
要知道,现在柳川的工资也就是三四百块钱,望宁许多人家分家,规定孩子给父母的生活费,很多每月只有十块甚至五块钱。
因此,玉芳的父母知道,小女儿的日子顺心如意,虽然没工作不会挣钱,在家里一样有说话的份。
可他们活得年头多,见多了因为公婆叔姑是非多、或娘家亲戚太糟心导致夫妻慢慢生出嫌隙最终离心离德的事。
自己小女儿难得遇到了柳钰这么好的丈夫,有了钱还一点不花心,每天在厂子里那么忙,几十里的山路,还每天回家,结婚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不容易,他们可不想因为一个糟心的大女婿就给小女儿的生活增加风险。
玉芳的爹娘直接就说让大女婿死了心,说人家柳家有好几十口没出五服的本家呢,那么好的店,怎么可能转给外姓人?
丽芳的男人虽则混账,却有点小聪明,他其实自己也觉得得到布店的机会不大,所以他马上说,他只是太想让丽芳和孩子过好日子,所以有点心急了,这样,如果布店真不行就算了,让玉芳帮忙说说,让他进柳钰的厂子干活也行,他听说,最早跟柳钰一起干的那俩人,都在望宁大队买了别人转让的宅基地,还都盖了很不错的房子,柳钰厂子里的工资福利肯定好,他如果去,也就能让丽芳和孩子过上宽裕日子了。
玉芳爹妈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
转店虽然不好说,说成了好歹还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便没了牵扯,如果让这酗酒又赌博的混账玩意儿去了柳钰的厂子里,那才是给玉芳的生活埋祸根呢。
丽芳丈夫一听连退一步的要求也被拒绝,立马就翻了脸了,嚷嚷着要跟丽芳这个没有一点“帮夫命”的扫把星离婚。
丽芳也觉得自己的父母不近情理,柳钰厂子总是要用人的,怎么就不能紧着亲戚用?她爹妈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她?
丽芳这一茬,以孙家父母和大女儿暂时断绝往来告终。
而柳家岭这边,柳森和柳垚也都想接手布店。
柳垚现在也在柳钰厂子里干,他没离婚,但和岳父母关系很差,连带着夫妻也经常生气,他现在几个月都不回一次马寨的家,他想接了布店,让他媳妇过来干,这样不但有了生意做,也等于变相把他招赘这事给抹了。
柳森则是妻子一直没事干,跟着他租了房住在望宁,虽然柳钰给他的工资不低,不过谁不想钱更多呢?
俩人让永芳帮忙去说,结果,永芳没吭声,柳淼直接替她拦下了。
柳淼说:“只是您嫂子他哥跟柳凌叔有点交情,俺结婚时候七爷跟七奶奶就跟打发闺女样陪送了您嫂,咱不能仗着人家给咱脸,就占起便宜没个够,七爷家那一支哩本家多着咧,布店咋也轮不着咱。”
柳森和柳垚又跑回去找柳福来,柳福来提前被柳淼教训过了,说什么都不肯去找柳长青。
永芳和柳淼也提前跟秀梅打过招呼,如果柳森和柳垚说布店的事,别搭理他们。
布店转给谁,柳魁曾经征求过柳长青的意见。
柳长青说:“孩儿,这布店当初说好了是你和秀梅哩,您俩自个儿哩东西,当然是您俩想给谁就给谁,就算是您妈俺俩也不该多插嘴。”
柳魁很清楚,那是柳长青真实的想法,父亲一直觉得,他和秀梅不分家,不光要一直管着一大家人,几十岁了,还要事事都请示父母,没过过一天清闲和痛快的日子,所以一直在努力放手,让自己当家做主。
柳魁和秀梅反复权衡,最后决定,转给柳长兴。
柳长兴是太爷的亲孙子,并且对太爷和六爷非常孝顺。
柳长兴和柳长青一样,顾念亲情,有担当,几十年来,一直把一大家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但他原来只有煤矿的那点工资和奖金,照看那么一大家,他的日子经常是捉襟见肘。柳长兴如果有了布店,除了三太爷和六爷、柳长兴这一脉传承的小家庭,柳长青以后基本就不用再操心柳家老院儿那边其他人了。
想到可以摆脱柳长发那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柳魁深深替父亲松了一口气。
以后,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一大家人,让父母轻轻松松享受生活了。
柳侠又翻出一张照片:“您大伯跟您长兴爷提了提,您长兴爷说啥都不肯接,说布店生意恁好,咋都不能要,万一自己干砸了,对不起咱家,他说,要是您大伯真忙,顾不上这个店,就让永宾他妈去望宁帮忙照看着,每月给她发工资就中。”
柳岸说:“这就是人跟人哩区别,就是因为长兴爷爷通情达理,他不要俺大伯也想转给他。那,小叔,最后咋说了。”
柳侠眼皮好像有点沉,往柳岸跟前趴了趴,说:“太爷给您大伯叫过去,说他们商量了一下,接下布店中,以后每年给您大伯点钱,要是您大伯不要,那他们也不接店,您大伯答应了。”
柳岸说:“太爷就是太爷,怪不得俺大爷爷一辈子都尊敬他咧。”
柳侠的声音有点发飘:“看看您伯,当了人民教师,是不是容光焕发了?”
柳岸笑着说:“嗯,看着比我将将记事儿哩时候还年轻。”
这是一张柳茂和萌萌的合影,柳茂坐在秋千上,萌萌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还做了个剪刀手。
柳岸翻过来看背面,上面是两个隽永漂亮的钢笔字:嗨,哥!
猫儿轻笑:“小丫头。”
照片上的柳茂,穿着前年柳侠和柳岸给他买的那件浅绿色t恤,亚白色长裤,眼神温润恬淡,唇角带着淡淡地笑,静静地看着柳岸。
柳岸的心忽然有点疼,他想起很早之前,就是柳侠还在江城上大四的时候,有一天他放学回来,顺着家里的矮石墙从柳福来家那边一直跑到东边,结果看到柳茂站在下面的院子里,柳茂好像准备离开家回煤矿了,他背着破旧的背包,站在夕阳下,呆呆地看着一间窑洞的窗户,柳岸在上面看了他好半天,他都没有发现。
柳岸第一次理解“萧瑟”这个词,就是在那天。
虽然夕阳看上去很温暖,柳茂身边大栎树上的鸟在婉转鸣叫,虽然柳茂离他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他觉得,因为柳茂,下面的大院子都是萧瑟凋零的,而柳茂,他的魂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似的。
现在这张照片上的柳茂,看上去和那天截然不同,衣服亮丽了许多,身后还有个生机勃勃的柳若萌,柳茂自己还带着笑容,可是,猫儿却觉得,他连笑容都是萧瑟的。
柳岸想起了自己出国前回柳家岭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和柳茂第一次睡着一起,柳茂和他说了一个晚上的话,几乎全都是关于徐小红的:
望宁中学操场的林荫道上,身后跳跃着一条大辫子正在跳绳的徐小红;
终于得到父母同意,第一次翻山越岭来到柳家岭的徐小红;
星期六的下午,坐在坡口树疙瘩上等待的徐小红;
知道自己怀了孕,欣喜若狂地跑到上窑坡,等着告诉他消息的徐小红;
妊娠反应强烈,吃一口就吐,却还是坚持一直吃的徐小红;
坐在窗前,哼着歌做婴儿小衣裳的徐小红;
……
那一夜,柳岸也是觉得,虽然柳茂就躺在他身边,可是,他却觉得,柳茂的魂是不在这个世界的。
柳岸拿起照片,手指拂过那个刚刚四十岁,却已经两鬓白斑的男人的脸颊,轻轻说:“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我没有做错什么,但妈妈确实因为我才走的,你也是因为我而失去了幸福……
第384章 照片(四)()
一只手拿走了柳岸手上的照片,一根温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柳侠说:“猫儿;别难受孩儿;那不是你哩错。”
顺着手指的力道,柳岸把自己的脸偎进柳侠温暖的手掌里:“我知小叔;我知。”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闭着眼睛靠在柳侠的手里,良久之后;他才接着说;“我啥都知,可我还是难受。”
柳侠长长地叹了口气,侧过身;轻轻抱住了猫儿。
无需多言;只要这样安静地抱着彼此;他们就能感受到来自对方心灵的理解与安慰。
在猫儿得病之前,柳侠从来不知道;原来失去心爱的人是那么那么的痛苦,痛苦到用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痛苦到感觉连死都无法解脱。
害怕一旦死了;连想念他都不能够;害怕即便死了,也无法追上他的脚步,再看一眼他的容颜。
而且,人生于世,有那么多的责任在身,又岂是你想死便可以死的?于是,便只能担负着必须担负的责任,生不如死地活下去。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柳侠说:“孩儿,咱自己以后好好活,以后,咱也会有可多时间对您伯好。”
柳岸摇头说:“我难受就是因为这个,他不需要别人的好,他就想俺妈活着,搁他眼前,叫他看得见。”
平安地活着,每天都看得见彼此,仅此而已,最平凡的幸福,于柳茂而言,却永不可得。
柳侠眼前浮现出一个梳着麻花辫、两只眼睛特别黑的俏丽女子,女子穿着红艳艳的棉袄,有点害羞,有点喜悦,十分虔诚地匍匐在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那是柳侠对二嫂徐小红最早的印象。
而他最后的印象,是那个风雪夜的前一天,徐小红和秀梅一起,坐在堂屋的炕上剪小婴儿的鞋样,看到放学回来的柳侠,她笑着逗他:“幺儿,二嫂再有一星期就该生了,你是想叫二嫂生个孩儿呀,还是生个妮儿?”
柳侠毫不犹豫地说:“孩儿。”
徐小红问:“为啥?”
柳侠说:“孩儿皮实,妮儿娇气,孩儿要是老孬我能修理他,妮儿我就没法了。”
徐小红笑起来:“哟,看不出来,俺幺儿还挺绅士哩哦,知不能打女孩儿。”
柳侠说:“那当然,我好男不跟女斗。”
徐小红笑着对秀梅说:“大嫂你听见没,还没个蚂蚱大,居然还好男不跟女斗咧。那中吧,幺儿,咱说好了哦,要是二嫂生个孩儿,他以后老孬,你就替您二哥俺俩修理他哦。”
柳侠干脆地回答:“中,敢跟我孬,屁股给他打八瓣儿。”
和他逗完嘴没几分钟,徐小红就觉得肚子有点疼,被
柳茂给接到下面去了,柳侠他们几个吃完晚饭开始写作业的时候,柳茂跑上来,兴奋又紧张地说,吴玉妮来了,她说徐小红这是阵痛,也就是快生了。
那是柳侠最后一次看见二嫂,他第二天黄昏放学回到家时,柳茂和徐小红住的窑洞已经成了产房,不让男人们进去了。
徐小红刚去世的时候,柳侠不是不难受,但他那时候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给了猫儿,没有时间想太多其他。等办完丧事,大人们有时间照顾猫儿了,又发生了柳茂悲愤之下要摔死猫儿的事,柳侠被激起了二性,从此把柳茂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同时把上学以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猫儿身上,他虽然经常想起二嫂和二婶儿,然后偷偷哭一鼻子,但又会很快忘掉,他必须专心学习,专心养猫儿,为自己和猫儿争取个好的未来,而他当时的年龄和身处的环境决定了,他不可能理解柳茂的感情。
即使是天性使然,在气性过去之后不再针对柳茂,甚至开始心疼他,但那也仅仅只是原谅,而不是体谅,更不是感同身受。
多年之后,当猫儿得了随时可能失去生命、永远离开他的白血病,柳侠才一夜之间长大,知道了永失吾爱那种痛不可言的绝望,进而理解了二哥当年的疯狂。
而今天,柳侠忽然想到了二嫂,徐小红的样子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中,继而他想到了二哥呆呆地看着二嫂曾经所在的地方时的背影。
柳侠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但他此时此刻的悲伤,比十八年前听说二嫂和二婶儿没有了的时候要强烈无数倍,汹涌而来转瞬之间将他淹没。
柳侠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洇湿了柳岸肩头的衬衫。
沉浸在暗沉情绪当中的柳岸愣怔了一下下,紧跟着就慌了:“小叔你咋了?”
柳侠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柳岸,将他的衬衫洇湿得越来越多。
猫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小叔,我只是有点心疼俺伯一个人老可怜,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柳侠还是不说话,柳岸也不再言语,只是往柳侠身边更紧地挨了挨,搂紧他。
过了好一会儿,柳侠才慢慢地说:“我没事,我只是忽然想起您妈了,我想着,您妈要是知您伯一直都记挂着她,肯定会可高兴,你不知,他俩真哩是可好可好。”
“我倒觉得,不一定。”难得的,猫儿居然不同意柳侠的说法,而且是在这个时候,“他俩既然恁好,俺妈肯定更想活着跟俺伯搁一堆儿,平平安安过到老,思念、怀念之类的感情听着浪漫感人,可那都是感动给别人看哩,而彼此守候的幸福,是自己的。”
“也是,”柳侠说,“别的我不知,我就知,这一年多,小叔快想死你了,我以后一点都不想再思念啥的。”
柳岸把柳侠的手握得更紧一点,说:“那,以后咱俩一辈子都搁一堆,永远都不用思念,中不中?”
柳侠鼻子塞塞地说:“那当然了,要不小叔为啥买恁大哩院子?”
浓重的鼻音让柳侠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