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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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的话让一群人恼羞成怒,不过介于柳侠那一看就跟他们不像一路人的模样,还有旁边不动声色却锐气凛冽的柳凌,没有人对柳侠恶语相向,只是愤怒地盯着他。
柳凌拍拍柳侠的肩:“孩儿……”语气无奈,眼睛里却满是温柔。
柳侠无辜地对着柳凌嘿嘿一笑。
他知道,柳凌虽然站在这里为楚凤河兄弟俩镇场子,但他心里是同情这些人的。
柳侠则不然。
“天上不会掉馅儿饼”这句话他从柳长青和孙嫦娥那里从小听到大,早就印在了骨子里,上班后的经历也让他更加坚信这一点,所以他从来没想过用投机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财富。
对眼前这些明显年龄比他大很多、人生经阅历远比他丰富却因为贪图小利而失去可能是所有的积蓄的人,柳侠真心认为他们是活该。
楚凤河忽然冲柳凌说:“那谁,你都搁这儿好几天了,这您兄弟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吧,他肯定还没吃饭咧。”
楚小河也站了起来:“就是就是,您走吧,我搁这儿看着俺哥就中。”
这两个人也非常默契地没有对柳侠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
柳侠很想跟楚凤河他俩说会儿话。
楚凤河躺在那里,除了身上的绷带吓人,脸色还算好,小河却让人觉得十分难受,他看着柳侠的眼神,给人以穷途末路的萧瑟之感,柳侠心里难受得不行。
他在二哥柳茂身上曾经有过这种感受,虽然那时候他因为心里憋着气,死活不肯承认,但其实从那时起,他心里对二哥的怨恨已经开始松动了。
他看了看柳凌。
柳凌更清楚这时候怎么做最合适。
柳凌稍稍思考了一下:“那也中,我也没吃饭咧,俺俩回去吃了饭再来。”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包,然后对围在床边的众人说:“想问啥,他吃完饭您随便问,我还是那句话,别骂人,别动手。”
后面两个短句他说得比较慢,声音也比前面轻,但其中的震慑意味明显,说完他就拉着柳侠走了出来。
两个人走出了几步,听见后面一片凌乱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他们转身停下:是刚刚等在门外的几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很精神的短寸头代表几个人开口:“兄弟,那个,俺知您只是楚凤河哩朋友,俺没别哩意思,就是听说您好像有个哥以前搁公安局刑警队咧,现在他正想法找胡永顺,俺想问问您有啥消息没?”
柳凌说:“夜儿俺哥找着了胡永顺混的那个女人的一个朋友,这个人提供了个线索,说那女的一直觉得原城老土,成天想去魔都生活。
大概三四个月前,那女的还跟这个朋友说过,她已经跟胡永顺磨得差不多,胡永顺答应挣了大钱就搁魔都给她买房子。”
后面几个人都骂了起来:“妈了个*,胡永顺个鳖儿拿着咱哩钱根本就没打算好好盖房,他就是想多骗点钱养小蜜咧。”
“这个杂碎,咱快叫家里人逼死了,他却拿着咱哩钱搁外头养破鞋……”
……
柳凌说:“楚凤河比您都着急,要是有胡永顺哩消息,他肯定会给您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出了住院部,柳侠才问:“五哥,你干啥了?他们为啥围住凤河哥却不敢闹腾咧?”
柳凌说:“没啥,这一群都是今儿才得着消息,快晌午时候找到医院哩。
晌午我出来给凤河买饭,回去时候那个年龄大哩大高个正指着凤河哩鼻子骂,说凤河要是敢少他一分钱他就弄死凤河一家,我给他拽到外头说了会儿话。”
柳凌在部队十二年,身体看着瘦削,体质却非常好。到了警官大学后,他做为枪械教官,天天都会和擒拿格斗教官互相切磋,平常人和他动手根本占不到便宜。
猫儿非要学武艺,除了出于锻炼的考虑,也是受了柳凌的刺激,那是热血少年都有的英雄情结。
柳侠嘿嘿傻笑:“唉,再大哩道理都没拳头来得有用。”
两个人回到家,柳侠先冲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柳凌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
开了一天车,中午就在服务区吃了份方便面加两根儿火腿肠,柳侠这会儿真饿了,他把一个包放在柳凌跟前,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
柳凌疑惑地打开包:“……,孩儿,这钱哪儿来哩?”
柳侠呼噜了一大口小米绿豆稀饭:“卜工哩养老金。虽然从法律上说,凤河哥不应该赔那些钱,可我觉得,他要是一点不出,肯定脱不了身。”
柳凌默然,他和柳川也是这样的看法。
柳侠把包拿过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五哥,你也赶紧吃。
我本来也不想动这个钱,不过我后来一想,咱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哩钱都给猫儿了,你哩钱除了养咱几个,多哩都给咱伯咱妈了,咱家现在凑不出钱。
反正卜工十年八年都不打算退,咱就暂时用这钱抵挡一阵吧,以后我挣钱了再给他存上。
等凤河哥一好,咱想法摆平那几个有能力给凤河哥下绊子哩人,把他给弄出去,这回哩事就算过去了。”
柳凌静静地看了柳侠几秒钟,伸出手揉他的头:“孩儿,我总觉得你还是小孩儿咧,真不想叫你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柳侠把一大口炒豆角咽下去:“我都二十七了,搁咱妈那儿,就是三十了。”
柳凌笑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要是三十,五哥该多大?”
柳侠笑了起来,可他笑半截忽然打住了:“五哥,凤河哥不是光两根肋骨骨折吧?您是不是哄我咧?”
柳凌说:“他右胳膊上还缝了五针,肋骨确实是断了两根,不过没伤到脏器,医院建议保守治疗。
他现在那样,是三哥害怕后来找过来的人再对凤河动手,找了骨科的主任,让他把凤河弄得看起来更严重点。”
柳侠说:“病房热成那样,凤河哥哩伤口要是感染咋办?”
柳凌说:“三哥俺俩原本想偷偷给凤河弄到原城医院里,刘主任说闭合性骨折,小心一点,在家养着其实也没问题。凤河也不肯去原城,怕花钱。
三哥俺俩跟那个刘主任说好了,让凤河在医院住够一星期,观察一下,如果没异常,趁着哪天后半夜,偷偷给凤河弄出来。”
柳侠吓了一大跳:“弄出来?啥意思?”
柳凌说:“鑫源小区,咱三哥西边那套房子,不是凤河留给自己的嘛,他一直住在工地,房子没啥人知是他的,三哥那边有多余的床,俺夜儿已经抬过去了。”
柳侠有点担心:“荣泽这么大一点儿,万一谁发现了凤河哥,再打听到那套房子是他哩,那房子不就保不住了?”
柳凌说:“这个我跟三哥商量过了,这么多年,凤河从来没过啥要求,他就是想跟咱家做个邻居,所以那套房子说啥都不能卖,反正就是卖个三四万也不济啥事,干脆就说那房子是咱托凤河给咱大哥买哩。”
柳侠连连点头:“嗯,得保住凤河哥唯一哩财产,要不他真就可怜死了。”
吃完饭,兄弟两个坐在客厅里聊天,柳侠这才问柳凌,知不知道猫儿买车的事。
柳凌稍微一愣神,马上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臭小子,真是主意正的很。他给你买的啥车?”
柳侠说:“福特皮卡,还叫人家改装了可多地方。”
柳凌点点头:“你只要一不搁家,孩儿就成天提心吊胆,老怕你出点啥事,那辆罗马吉普都成他哩心病了。”
柳侠扭头吸了两下鼻子,没说他让王德邻把那辆车卖掉的事,他估计柳凌会反对。
十点快半,柳川回来了。
他看到那些钱,揉着柳侠的脑袋叹了两口气,又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坏消息:
“将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胡永顺真哩跑了。
说他家一个远房亲戚,搁胡永凤,就是胡永顺他二妹子,搁她那儿交了三万七千块钱,定了一套火车站那个小区的房。
那个亲戚今儿后晌才听说胡永顺的事,有点担心他们买的房子会受影响,就跑到鑫源小区,想找胡永凤问问结果,发现胡永凤没影了……”
胡永凤在胡永顺跑的第二天就也不见了,柳川和楚凤河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这几乎是肯定会发生的事。
可是,他没想到,胡永凤不光是卖鑫源小区的房子,她还不声不响地在卖火车站,也就是出事前凤河正在领着人盖的那个、尚未有一栋楼完工的那个小区的房子。
而柳川那个朋友说,他亲戚的买房收据上收款人后面,写的是楚凤河的名字。
第340章 朋友()
胡永凤的消息让柳侠糟心得想杀人。
柳凌却相反,他凝神思考了片刻,忽然问柳川:“三哥,你觉得凤河会私下偷偷卖房不会?”
柳川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凤河特别清楚自己哩身份,他曾经跟胡永顺建议过,预售通达小区哩房子,支付一部分原材料费和工人工资,胡永顺拒绝了。
胡永顺这两年觉得自己是大老板了,跟凤河说话也经常摆谱,这回他拒绝凤河哩建议时话头就可不好听,凤河从此再没提过这事。
凤河其实已经觉察出胡永顺不太对劲了,他们集资哩利息太高,已经超出了公司现在所有工程的预算利润,春节后凤河说啥都不肯再代收集资款,要不现在窟窿更大。
因为这事,凤河跟胡永顺俩人已经有了嫌隙,要不是恁多原材料都是经自己哩手,想给人家供应商结算一部分钱,也想帮工人们把工资要过来,凤河春节后就不搁胡永顺那儿干了。”
柳侠来了个马后炮:“凤河哥要是不想恁多,早点离开,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柳川说:“凤河心善,那些供应商这几年大部分都是和他照头,工人也都是跟着他干活,他不忍心扔下他们自己走。”
柳凌说:“那就好,只要那些钱跟凤河没关系,他身上哩压力就能暂时分散一点了。”
柳侠问:“五哥你啥意思?”
柳凌说:“过两天你就知了,你开了一天车,早点去睡吧孩儿,我跟三哥俺俩慢慢合计合计。”
柳侠确实有点累了,他从猫儿走后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这会儿是身心俱疲,所以就听从柳凌的话回了主卧。
累成这样,他觉得自己会沾床就着,但事实是,他脑子里想象着猫儿这会儿在那个遥远的国度正在干什么,耳朵清清楚楚地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柳侠就头昏脑涨地从床上爬起来跑进了卫生间。
因为他跑的太急,柳川和柳凌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光着脚跑出来看他。
柳侠在厕所里吆喝:“没事,我就是叫憋得快尿床了。”
柳侠和柳凌相视大笑,俩人也没再折回去睡,干脆开始做饭。
柳侠也没再睡,他找了身以前留在家里的夏季运动衣,跟两个哥哥说了一声,就出去跑步了。
他确实是让尿给憋醒的,但醒之前他在做一个非常奇怪的梦,这个梦让他整个人都想炸开。
梦里,谭慧玲不知怎么成了他的妻子,还是住在柳家岭的家里。
他拉了一车刚掰下来的蜀黍回到家,走到坡口,一抬头,看到大概十岁左右的猫儿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瑟缩地站在烟熏火燎昏暗凌乱的窑洞口。
谭慧玲正坐在炕上对猫儿破口大骂,骂猫儿是丧门星,住在她的家里讨人嫌,她诅咒猫儿,让他赶紧去死……
柳侠怒吼着丢下架子车,想跑到猫儿的身边去,可他无论怎么用力,腿都抬不起来。
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却好像和猫儿隔着一个世界,他怒吼,喊叫,可猫儿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走不到猫儿的身边……
柳侠跑出三大队门口,站在街边,四顾茫然。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和手里都空得难受,还有些即将永远失去所有的恐惧,永远失去……
他想抓着些实在的东西,把空荡的感觉驱赶掉,所以跑到了路边一棵楸树前,双手扶住树干,用力握紧。
可是,没有用,心里的空荡和恐惧一点都没有减轻。
路上已经有人在慢跑,但柳侠不想跑,他没有力气,他甚至连路都不想走一步。
“呀,是你呀!”一个女声从身后响起,带着点不同于荣泽的口音。
柳侠回头。
三大队招待所的屋檐下停着好几辆卖西瓜的三轮车,车旁边铺了几张凉席,上面躺着好几个人,都用旧床单或毛巾被把身体包裹得跟尸体似的。
一个头发有点蓬乱的女人拥着个毛巾被坐在最南边的席子上,正歪头看着柳侠。
“两三年都没见过你了,俺还以为你不搁这个单位干了咧。”女人带着笑意继续说,口气熟稔,还带着点对晚辈的关切。
柳侠认出来,这是以前每年夏天都来卖瓜的那对夫妇,男的眉心有颗米粒大的红痣。
猫儿在荣泽的那几个夏天,他总是让这对夫妇成麻袋的往家里送西瓜。
“我是调走了,”柳侠笑着说,“不过,有时候还会回来住,家搁这儿咧嘛。”
“哦,”女人表示明白了,“您那个小侄儿咧?他差不多该考大学了吧?”
买瓜的时候,难免会聊几句闲话,所以女人大概记得猫儿比一般孩子上学早。
“去年就考了,”柳侠说,“上了一年,现在去美国上了。”
“啊!?去美国留学啊?”女人惊讶地说,言语间有着发自内心的高兴,“哎呀,我给您大哥俺当时就说过,他跟别哩孩儿一看就不一样,又懂事又聪明,哎呀,这下你有福了,出国回来就能挣大钱了呢。”
“嘿嘿,”柳侠也发自内心地微笑着,“挣大钱倒不一定,不过,肯定以后不会过哩老差。”
“那是肯定,”紧挨着女人的那个尸体忽然拉掉了脸上的被单,是这家的男人,“我当初就说,您小侄儿一看就可有福,看看,这么快就应验了。”
男人说着坐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