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虚陵-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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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了眼。
我欺身下去,冷笑道:“拜你与那个贱人屠城所赐,我那年才八岁,独自一人打算逃回本家驻地,归程途中,免不得在外流离颠沛,尝尽苦楚。终于,叫我遇上了一个待我好的人,那人唤作离央。小孩的心思就是幼稚,别人说几句暖心的话,给自己做几件新衣衫,教自己些新奇玩意,便感恩戴德,全身心地信任对方。结果对方也不过是个面善心冷的人,一转眼,就将我骗来了此处,用这透晶锁链锁了起来。”
我说着,提了尹墨寒,转过身来。雨霖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十四纹丝不动,洛神则分开水流,缓缓地朝我走来。
我看着她走近,道:“你猜猜,那个被称作离央的男子,生着一副怎生面孔?”
洛神停下了脚步,面上尽是凄惶之意。
“想你也猜不出。”我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他生得,可与淮阳子面具下的那张本来面目,是一模一样的啊,那好听的声音,漂亮的手指,温柔的眼睛,竟没有半点不同。洛神,我被同一个男人,同一张脸,生生地,骗了两次,那是我蠢笨,怨不得别人。不过我也想问,我生来就长了一张注定被人骗的脸孔么?”
洛神不出声,只是咬住下唇,我便自顾自地道:“你骗我,昆仑骗我,花惜颜骗我,司函骗我,淮阳子骗我,所有我曾经满腔信任过的人,你们欺我前尘往事混沌不清,俱都骗过我!我一片赤诚地待别人,信任别人,不想人人都在欺瞒于我!人心总比鬼神可怖,鬼神妖物只会明着冲你来,可是人心隔层肚皮,怎会轻易叫你瞧见内里是红是黑,是明是暗。你待别人好,别人却在处处地算计你,甚至竟算计了这么多年。如此这般,我倒愿日夜与鬼神为伍,也不愿看见这满目的欺瞒与践踏!”
“师师,你说得不对!”雨霖婞忽然道。
我侧脸,淡淡瞧她面上神色:“哦,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对?”
“淮阳子骗你,那是他本着恶质,别有所图。可是死鬼,你的恩师昆仑,姓花的,她们定都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才不得已欺瞒于你的。谎言对想害你的人来说,是利刃;对爱你的人来说,却是盾牌,你怎地这般糊涂?”
“我不糊涂,我明白得很。”心里涌出一股怅然之意,我甩开手里的尹墨寒,呢喃道:“我晓得,她们是待我好的。我只是怨憎我这命途。雨霖婞,你可曾试过,一个人与一只怪物待在一处,相依为命?龙渊里头那么黑,那么冷,什么都没有,我心里觉得好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快,我便开始记不清楚一些事情,我怕自己会忘记,甚至连怎么说话都会忘记,只得不停地动嘴练习。我一个人说故事,无休无止地说,重复我娘亲当年哄我入睡时给我说的那些故事,可是渐渐的,我才发现,我通常是说了前半段,后半段便再也接不上,又或者直接跳过前半段,进入后半段,再后面,我就只能说些只言片语,整个龙渊,只有我断续残破的声音,听者,也只有一只怪物罢了,你可懂这当中无尽憎恨的滋味!”
“什么怪物?”雨霖婞面色惨白。
“这里是锁龙沉渊,还能有什么怪物呢。”
话音刚落,水面便剧烈地震颤了下,水底的锁链拖动,发出刺耳空灵的声响,连瀑布的水流声,都被遮掩了。
一声长啸,响彻整座龙渊,四面水花飞溅,震颤不已。
洛神紧走过来,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挡在我面前。方才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说过半个字眼,浑身湿漉漉的,长发散入水中,飘飘荡荡。
我望着她因着颤抖喘息而略微弯下的脊背,那里白衫湿透,勾勒出单薄的背影。不管何时何地,我变成了什么模样,她都是第一时间选择护住我的。
我明白得很。
十四和雨霖婞连忙靠拢过来,看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到我后面来。”我把洛神轻轻一拉,转而挡在了她身前:“它不认得你,会伤害你的。”
洛神冰冷的手,紧紧箍住了我的腰,她开始咳嗽。
咳嗽声很快被随之而来的一声长啸所淹没,啸声沉闷富有穿透力,仿佛要划开亘古的迷雾。
远处黑暗中,显出了碧油油的,大如灯笼的两只眼。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晚了一个多小时,这样
伏笔埋完,越写到后面,感觉就越顺手了,停不下来的样子捂脸。这里有部分与洛神番外的一句台词内容呼应,记得的可以回去翻看。
三更神马,打分支持哦
249白泽鸟()
灯笼般两只绿色巨眼;缓缓地,升了起来,一直升到半空;这才堪堪停
我抬头仰望那双寒气森森的眼,实在太高,就似在仰望楼宇屋檐一般。
火折子已经全然熄灭;只有雨霖婞手中夜明珠的光柔柔地照着,与远处那双绿色巨眼一比,小得暗淡而可怜。远处那具黑色身影宛若一座小山,伫在漆黑的水面之上,身影旁边则另有三道巨型圆柱高高地耸立着,将它围困在其中。
“它不会伤害你们。”我轻声提醒众人:“不过最好不要动。”
雨霖婞已然腿软,差点要晕进水中,所幸被十四扶住了,不过十四也好不到哪里去,喘气急促之极。这也难怪她们二人如斯惧怕,那东西的身型足足是她们的千百倍,常人与之一比,不过是高山之于岩石,湖泊之于扁舟。
锁链声咔嚓咔嚓,刺耳地摩擦着,回声嗡嗡作响。那巨大的身影长啸一声,震耳欲聋;犹如泰山崩塌之势;缓缓地涉水而来。它每踩一步;龙渊便好似颤了一下,水面剧烈地晃荡起来,水波来回冲击,若是脚下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滑进水中。
洛神咳嗽不止,整个身子歪在我肩头,我紧紧搂住她,心如刀绞。
砰,砰,砰。
黑影终于逼近眼前,之前隔得太远,看不清其具体面貌,现下瞧来,四只粗壮的腿被黑水环绕,部分高出水面,周身乌黑鳞甲披挂,上面又着生着长而尖锐的倒刺,散发出黑曜岩一般冷冽的锋芒。双眼硕大突起,暗绿如翡翠,嘴边龇出利如匕首的锯齿,额头上有坚硬的突起,只是不知为何,上面那些突起有磨损过的痕迹,额头上还密布着细密纵横的伤痕,狰狞可怖。
一条硕大的透晶锁链捆住了它的脖颈,四条腿上,以及身后的巨尾,俱都被锁链来来回回,锁了个严严实实。我的目光放远,沿着锁链散发的柔光看去,这才看清楚那些锁链的源头,竟是那三道圆柱。
雨霖婞哆嗦道:“不是龙。不过怎么它看起来似乎有点有点眼熟。”
“是龙子狴犴。”洛神喘息着,轻声道:“和清漪玉簪尾上雕琢的那只,有几分相似。”
十四也道:“确是狴犴大人无疑。阿姐告诉过我,狴犴大人在周朝时便消失了,当时的族主陛下率人寻了许久,都不曾寻到。”
“这种玩意,分明就是只畜生,十四你做什么叫它大人?”雨霖婞轻声呢喃。
这时,狴犴一声怒吼,响雷炸开,吓得雨霖婞再也不敢开口。那声狂啸卷起一股飓风,铺天盖地地朝我们涌来,水面打起浪头,将我们打得后退了几步。
我沉沉地道:“狴犴历来便是若繇的守护兽,那与天命镜外盒匹配的玉钥,与天命镜原本同属若繇之物,自然可以雕琢成它的模样。”
雨霖婞露出茫然神色,不过很快,她的这种茫然就被惊恐所取代,因着那狴犴硕大无朋的黑色脑袋,已经悬在了她的头顶,喷出来的白气,将她的发丝吹得直往后飘。
幽幽巨口之下,是雨霖婞垂得低低的脑袋。只要那两排利齿一分一合,雨霖婞就会整个地被其囫囵吞进肚里。
雨霖婞不敢抬头,几乎快哭出来了:“狴犴大人,我的肉很酸,皮也很厚,不好吃的”
我道:“你平素不是自称细皮嫩肉,肤滑貌美的么?”
雨霖婞开始磨牙:“师师,你跟它它熟,你快叫它走开。你既然不害怕想是笃定它不会吃你,可是它和我不熟它会吃了我的。”
我笑道:“你这是在求我么?恩?”
“师清漪!”雨霖婞破口大骂:“你个死没良心的!你玩我很有意思么!出去后,看我怎么炮制你!”
由于她大声说话,狴犴又示威似地朝她回吼了一声,雨霖婞差点没趴下。
“清漪。”洛神面色苍白地嗔怪道:“你乖一点,别吓她。”
“你莫说话,说话累。”我轻声道。眼见她的身子好似越发吃不消,料想她之前该是苦苦支撑,如今终于撑不住了。
将洛神搂着往后靠,同时腾出手扯了扯雨霖婞的腰带。雨霖婞踉踉跄跄地被我从狴犴的口下拖离,刚想弯腰喘口气,狴犴反而对她大喘了口白气,惹得雨霖婞连连咳嗽,咬牙道:“这畜生多少年没漱口了。”
狴犴转了转头,碧油油的眼睛望向我,随即朝我垂下了头来。
它的脑袋凑得如斯地近,巨眼里仿佛蕴着浩淼的碧波,威严中透出一股沉淀历史的宁静。
纵然它外表瞧来是如何狰狞可怖,常人见了恐要吓掉半条命,我却深切明了它的温顺与宽容。龙渊里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我毫无感知,仿佛只是做了一个亘古的梦而已。
梦里,从始至终,便只有它陪着我。
直到一朝梦醒,我离开了它。
缓缓地伸手,去摸狴犴垂下来的头颅。它将头低到水面上,额头伤痕纵横,我一摸,竟是满手殷红的血,沿着指缝落下,滴在水面之上,心中不觉怆然。
“你受苦了。”我摩挲着它粗糙而坚韧的黑甲。
狴犴绿色的眼合上,极其亲昵地凑过来,大约是想贴靠一下我。这时,身后锁链剧烈地震颤,它的脑袋顿住,锁链箍住它的脖颈,束缚之下,它便不能再前进半分。
我看得眼角涩然,迈开脚步,往前靠了靠。
狴犴将脑袋猛地一甩,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悲怆的嘶鸣,猛地回身,往龙渊深处狠狠地撞了过去。水面晃动,一时之间翻江倒海,它牵扯着锁链,一路狂奔,脑袋撞在远处一面高耸的岩壁上。
一瞬间,四周仿佛鬼哭神嚎,那面岩壁被它的额头来回冲击,发出沉闷的巨响。一下,又一下,耳边撞击声与冲水声来回交织,犹如天边夹杂阵雨的滚滚惊雷。
“它在做什么?!”雨霖婞惊道。
洛神胸口剧烈起伏,蹙眉道:“它在破洞。之前它的额头上便有很多伤痕,流了很多血,想是想是重复地撞击岩壁所致。混沌境原先肯定是个封闭的坏境,怎会轻易有冲击而下的活水源?唯一的解释,便是狴犴为了出去,已然将那岩壁撞出一道小口子来,如此,如此,才会有水流泻下来。无怪方才我们在水中待了一阵,水位已然升了不少。”
十四道:“殿下,根据方位,我想这外头,也许就是青萱的龙渊湖。龙渊湖里因着生有一种奇特的水藻,水里总有股味道,臣下闻着,觉得这混沌境的水,与龙渊湖里的水味道颇有几分相似。”
我点头道:“以前这混沌境,的确是干的,不曾有水。”言罢,伸手一揽,将洛神拦腰抱在怀里,涉水而行:“都跟我过来这边。”
洛神缩在我怀里,双手勾着我的脖颈,羞恼道:“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我抱着你,这就是体统。”我紧紧搂着她单薄的身子,只恨不得能早些飞出去。她纵然不说,我也晓得,她现在不过是片轻轻软软的羽毛,那些坚强与果敢,不过都是她伪装的最后一道面具。我不止一次见她咳血,实际上她的身体,已经被病痛掏得空了。
想保护她,不愿她受半点伤痛。
即使,她曾是烟云海的人。她要我信,我便信她。
狴犴撞击的地方,果然有一道瀑布,口子很高,开在几乎与狴犴额头齐平的地方。水声越来越响,水花高高溅起,将我们全部都淋得透湿。
我在瀑布之下大声叫喊,喊了好几声,狴犴终于停止撞击,前腿跪地,趴了下来。它的庞大身体委顿许多,像是小山被移平了一半。
“上去!全都爬到它背上去!”水声轰隆,我大声叫道。
“我不敢!”雨霖婞大喊。
“不敢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这胆小鬼,平素不是摸棺走穴的,今日怎么这么畏缩,给我上去!”
“粽子那是粽子,再怎么样也长不到楼那么高,这玩意太大,吃我直接不带嚼的!”
我恨恨道:“十四,你先上!当心它的倒刺!”
“是,殿下!”十四大声回我,扣住狴犴坚硬的鳞甲,顶住瀑布的冲刷,往上跃去。
“那,那我也上去了!”雨霖婞见十四已经爬了一阵,也不再犹豫,踩在狴犴的利爪之上,似攀登山岩一般,快速往上爬。
我紧紧护住怀里的洛神,高声喝道:“尹墨寒!”
身后尹墨寒披头散发地走过来,水流冲到他身上,他像是一棵树,纹丝不动。
“你也上去!想死,也等着出去后!”我冷冷地望着他。
尹墨寒没有说半个字眼,转过身,开始攀爬狴犴。
最后只剩下我和洛神两人。我将雨霖婞留下的夜明珠扔了,洛神在前,我提了巨阙在后,从狴犴曲起的前腿上一路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狴犴宽厚的脊背,狴犴长啸一声,稳稳地站了起来,我们站立的位置,刚好并到那瀑布冲水的口子。
许多岩块已经被狴犴撞掉了,凹陷进去一个大坑,中间裂开一个洞口,里面正有龙渊湖的水,疯狂地往下流泻。
脊背上面倒刺丛生,洛神虚弱到连准确抓握鳞甲的气力也无,抓错了地方,那倒刺直接刺穿了她的掌心,加上瀑布的冲刷,她差点便跌了下来。
混着鲜血的水流溅在我身上,我将洛神稳住,搂进怀里,声嘶力竭大喊:“一个个愣着做什么!沿着流水的洞口往外爬啊!”
十四身先士卒,以狴犴的脊背做垫脚石,抓住那洞口的边沿,顶着水流疯狂的阻力往里猛爬,雨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