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风景旧曾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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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整。求借父霍德根。霍德根有现银七十五两,不足,向西邻曹醉猴、孙有各借银一十五两,凑成一百零四两,借与霍学。因事涉外姓,故此立据。景定二年九月廿二。”
谢楷念到此处,笑道:“他倒也有趣,特特在这里补一句,是否若无曹、孙之事,他父子之间便无借贷一说?”
章回摇头:“这却不知了。”一边继续念道:“借主:霍学。借数:银一百零四两整。贷主:霍德根。这里附注:霍德根仅有现银七十五两,又向曹醉猴借银十五两,向孙有借银十五两,合成足数。借主保山:邱茗端。下面借主、贷主、保山签字画押,里正舒长福签字、印鉴。再下两行,今收到霍才归还银十五两利一两四钱一分,曹醉猴,景定三年正月十九,签字画押;今收到霍才归还银十五两利三两一钱六分,孙有,景定三年七月初三,签字画押。”
谢楷道:“这些算是清清楚楚,又哪里不对?”
章回摇头不答,一边口中默念,一边负手在身后踱步。谢楷只听他反复念着“立此为据,景定二年九月”与“曹醉猴,景定三年正月;孙有,景定三年七月”,不禁悄悄问殷陆:“怎的?这时间银钱不对?不该这么高的利?”
殷陆也悄声道:“若以行市,这利钱在十五年前也算是高了……”
一句话未了,章回突地一拍手,转身逼到两人面前,笑道:“殷老爹,果然还得是你!这不对处,果然叫你找着了!”
殷陆闻言惊喜,谢楷更是奇了,一把抓住问道:“什么?难道这利钱有不对?”
章回笑笑摇头,道:“利钱多少,我并不知。然而殷老爹方才说‘十五年前’,却显出这字据上有处要紧漏洞来。谢楷,谢启庄,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孔圣人在历朝封号?”
谢楷一怔,先说:“这算打哪儿冒出来的问题?”随即肃容,垂手道:“孔子名讳丘,字仲尼,贤人七十二,后尊天下师。其殁,鲁哀公亲诔曰‘旻天不吊,不懸乓焕希缕劣嘁蝗艘栽谖唬滠溆嘣诰危睾舭г眨∧岣福∥拮月伞!鹞岣福俏莱啤:涸荚辏降鄯狻尚帷谖还簟1蔽禾褪辏⑽牡圩稹氖ツ岣浮1敝艽笙蠖辏驳鄯狻薰K蹇试辏逦牡圩稹仁δ岣浮L普旯鄱辏谧稹仁ァ荒旮某啤浮G庠辏咦谠鬃印ΑN渲芴扃吩辏湓蛱旆饪鬃游〉拦谖还簟L瓶吣辏诜狻男酢渫蹙粲胫芴熳游渫酢⒊赏跬N飨娜首谌辏首诎洳稼钤唬骸鹂鬃游男郏钪菘はち⒚盱耄钔ズ瓿ǎ⑷绲壑啤!纤魏螅钪F平鸾ǔ浣鋈旎辍⒓伪α辍⒍μ┦荒辏稹男邸牛⒚盱搿V廖掖笥海鹂赘蠢瘢洳凰魄俺右缘酆牛⒒辏凵峡鬃幼鸷拧蟪芍潦ァ坏率⑷辏傻鄯狻蟪晌男酢皇雷嫦宓劬负驮辏狻潦ハ仁Α豢档劬霸辏狻蟪芍潦ハ仁Α目鬃雍笠嶙蕴埔岳础J圣侯’为‘衍圣公’。上皇景定四年正月,封‘大成至圣文宣先师’,重修南京文庙、山东曲阜文庙与神京文庙,定四时祭祀之礼。”说毕,谢楷长舒一口气,向章回笑道:“如何,我说得可周全?”
章回抚掌:“果然不愧是谢启庄,博闻强识,明阳书院里号称第二再无第一。”
谢楷脸上带笑,问:“但这一篇与你所谓字据上的要紧漏洞,又有何关系?”
章回笑道:“此中关系再大也没有。启庄你方才说,上皇景定四年正月,追封孔圣、重修文庙,可还记得同时又有一道旨意,旨令避圣人讳?”
谢楷一愣,但随即想起:“不错,正是如此。为避圣人讳,书写行文,‘丘’需缺笔。同时《百家姓》中‘丘’改为‘邱’,借邑部‘邱’之字形——啊!”说到此处,谢楷猛地大叫起来,拈起桌上字据,直指其中保山一栏名字。“邱茗端,邱茗端,此处‘丘’右有‘邑’,正是一个‘邱’字!然而上皇令避圣人讳的旨意在景定四年才发,这小小的乡塾塾师竟有何本事,在景定二年九月便得知上意!”
章回微笑颔首,道:“正是如此。姓氏之‘丘’加‘邑’部,乃是十三年前事;十五年前的字据,又如何写出‘邱’这一字体?可见必是后人伪造无疑。”向殷陆道,“殷老爹,可见是你一句话,点醒这番见识。”
谢楷笑道:“果然不错。殷陆,你且回去,速速告知好友,免他担忧。”
殷陆一路听来,已觉目眩神摇,但友人无碍,一时笑容满面,满口应道:“正是,我这便与他去说!”
章回道:“且慢。不忙。”向谢楷道,“这字据是李书办送与黎先生鉴别真伪,我等既看出破绽,不妨先与先生说了,再转致李书办处。再者,这字据上虽文字上一时有误,但墨色纸张竟连先生也不能立时认出,可见不是寻常手笔,更不是轻易能得来。故而此次霍掌柜官司若要全胜,或还要预防些波折。”
谢楷、殷陆一听,顿觉一凛,随即连连称是。三人又做一番商议,计划周密,这才从厢房往正屋寻黎先生去。
而后三日,应天县开衙,审断霍家油铺官司。堂上张县令一口指出字据上“邱”字谬误,断明案情,将原告霍氏父子并伪证之曹、孙、王家定罪责罚,顿时大快人心。至于后头张县令进一步追查字据来源,自造假之人牵扯出京城里的一桩伪画大案,得上峰垂青高升而去,则是后话,此处略去不表。
却说这边章回谢楷,又服侍黎先生几日汤药。黎先生身子渐渐痊愈,几人便搬出报恩寺边别院,返回到鸡笼山下明阳书院里去。这一日,章回谢楷读书功课毕,正围棋作耍,突然有一灰衣仆从来,送与章回一封家书。欲知章回家书里说的什么,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信息量可能有点大,这里帮大家梳理一下。
关于霍家的案子,那个字据确实是伪造的,而且造得很好,几乎看不出问题来。唯一的漏洞是它的行文,其中有个人的名字是“邱茗端”。
中国古时候,“邱”是专属地名,不是人的姓氏。人的姓氏一开始用的都是“丘”。
但是后来,因为要避孔子的讳(孔丘),所以皇帝下令写文章的时候要缺笔,而且姓氏不能用“丘”了,要用有右耳旁(也就是“邑”这个部首)的“邱”。这个习惯延续下来,我们现在也就习惯了“邱”这个姓氏,比如邱少云。
但素,在文章里,字据上订立的时间,那时候还没下这个避讳的旨意。也就是说,如果字据是真的,“邱茗端”应该写成“丘茗端”才对。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这个案子,其实是有故事原型的。那还是眉毛很小时候看的一个短篇断案小说,名字大概是“‘邱’字露出狐狸尾”。关于孔子避讳这些内容,中国历史上也是有的。眉毛对这个故事加了自己的改编,主要目的是想借此说明一下故事背景,也就是写这章的目的。
其实,这章的重点就在于那一段分析,关于孔圣人的封号。大家留意一下就能够看出,在这里的历史时间线上,南宋往前,都和我们熟悉的历史是一样的;南宋往后,没有元明清,而是有一个郑朝,皇帝姓李,时间很短只有三代;郑朝之后是雍朝,这就是故事发生的背景。
所以那些担心我折腾出清朝辫子头的孩纸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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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章节,不是更新,咕噜噜……
第6章 第三回上()
章回接信,速速览毕,拈信沉吟不语。谢楷忙问缘由,是否家中有甚变故,信由何人所寄。见他关切,章回道:“非他,家兄所寄。说二月乃父亲寿辰,令我返家行礼。”
谢楷听说,脸上显出些微诧异。片刻方道:“这是正礼。果然当回的。”又道,“若我不曾记错,怀英是三年前到的明阳书院,从黄先生学习?这些年虽每有常州书信往来,却未见你返家。”话到此处,谢楷住了口,只拿一双眼注目章回。
章回笑道:“确如启庄所说。然而其中也有些缘故。当日来南京,父亲便与黄先生有言在前,必令专心学业,不可以家人分心。故此几年间只偏劳家兄等在长辈跟前尽孝。而今书信来,却果然当详作打算,速速返回了。”
谢楷道:“然而黄先生《十七史疏正义》,才讲了开头两章。”因又道,“你若返家,须得与黄先生告知才是。”
章回笑道:“这是自然。即刻便去。”一边说,一边唤书童进宝。吩咐先往明义堂看黄先生可在,若不在,则往幄雪山房查看。小书童应了一声,急忙忙去了。片刻回报:“黄先生与黎先生、程先生三位正在幄雪山房辩经。”
谢楷一听,不等章回开口便道:“且住!我才不上你当。上回先生们辩经,叫你硬拉了凑去,没听他们说些什么,倒先天文地理春秋汉魏梵经道藏考校了个全套,险些半条小命儿交代到那里。你有事,自去寻先生说话,想叫我一道,万万不能。”
章回笑道:“也罢。但若先生首先提起,我也不与你打什么掩护,直说你不愿去便是。”说着袖手出门,留谢楷自瞠目咬牙不提。
这幄雪山房原修建在明阳书院中花园之中,与章回等书院学生日常起坐处颇有屋宇院落相隔。章回一路行来,多见同学。招呼之际,听说是往幄雪山房,纷纷脸上变色,更有一二平素熟悉者窃声提醒“先生们辩论未竟”。章回笑笑颔首,步下更不稍慢,直往花园里而去。至山房,肃整衣冠,这才扬声请入。
一时屋中争辩声稍歇。章回入内,先向正面座上书院山长程叶知行礼,然后依次与黄、黎两位先生问安。
这明阳书院山长程叶知先生,字睿秋;黄先生黄肃,字雁西;黎先生黎敖,字广如。三人均是一时的大儒。程叶知先朝时曾任阁老,致仕后掌明阳书院,门下弟子既众,此刻更有数名实职重权的方面要员、在列朝官,声威极是显赫。黄肃黄雁西源出蕲州黄氏一脉,成帝朝领相黄无溪的玄孙,继承黄氏朴学一门,当代学名盛隆。这黎先生黎敖在科举上却颇不利,二十岁中秀才,到近六十岁才中了举人;然而其天南地北游历极广,地理水文历法音律,博取兼收自成杂学一派。章回也不知他们先前辩论什么议题,行过礼,只笑说道:“打扰先生们论学,小子请恕罪。”
程叶知颔首道:“无妨。你有何事?”
章回便将家书之事说了。末了道:“学生离家已近三年,也想回家一行。待奉过父亲寿辰,便转回南京,应当不至于耽误功课。”
三位先生相互看几眼,黄肃首先笑道:“原来仰之生辰,我等竟都忘了。然而便是你不来说,我们也要叫人去寻你。就如你言,怀英到明阳书院也有两年余,仰之叫不可以家人分心,你便老实不回家,也算是难为你小孩儿家了。”
章回不由道:“学生已经十八,先生也赐下表字。”
黄肃大笑:“二十加冠,方为成人。若不为当年忙忙打发你赶考上路,也不予你那表字。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章回知道黄肃只为调侃自己,含笑不接话头。一旁程叶知却正色道:“雁西,休得玩笑。怀英此来是为了正事。你只把我们先头几人合计告之与他。”
黄肃这才止住笑,道:“也罢。然而非是我们几人合计,是你和周匡明两个一力要如此,宪章、广如也跟着起哄。我却是不肯赞同的。但成与不成,到底要看章仰之与他自家决断。”说着,又狠狠瞪程叶知、黎敖几眼。
章回听他说话,又见三人神情,心想是师长们内里有所异议分歧。言语间又提到父亲章望章仰之,需要他来决断,心中不免好奇。却按捺住不发问,只等黄肃将事情道明。
果然黄肃向他道:“怀英,今年乃是大比之年。你可有打算?明岁春试是否下场?”不等他回答,自己继续道,“你十四岁过府试,转年中举,继而上京,却在京郊一场大病,错失会试。而今也将三年过去,比之当年,自然是学问精深了许多。但你自己可有这把握,往天底下人面前去一搏?”
章回踟蹰,一时不答。黄肃见状,向程叶知道:“看罢!他小孩子自家都不曾有过这些想头。若有一丝今科下场的念头,此刻便该立即应了。我原说他年纪小,打磨扎实了基础才是正道,他又已经有举人功名傍身,何必赶这个趟?”
程叶知笑道:“怀英不过多思虑片刻,你就急急忙忙这一番话。虽然你是他老师,未必就完全知他心思。我几个也都是他先生,也未必不晓得他小孩子心中计量。罢了,知道你不赞成这个,我也不再劳你口转话,还是自己与怀英说。”说着向章回道,“想你也明白了雁西的意思,明年春闱,他不想你下场。然而学问之道,厚积薄发,长年累月或能见尺寸进益,区区一二载磨练不过如此。我与你周先生、钱先生、黎先生几人合议过,最好便是今番下场;无论中与不中,能游历京华上国,于你此后皆有裨益。”
程叶知又从袖中取出书信一封,递与章回,道:“这是我写与令尊的,你带去给他。书院里几把老骨头的意思都在里头,仰之一看便知。”
黄肃跌脚,道:“竟还写了这个,狡鬼、狡鬼!怀英莫急,我这便也写一封信,你带给仰之。做老师的,必不能误了学生大事!”说着起身,急忙忙往侧厢书房桌案而去。
程叶知向章回笑道:“你老师便是这个急惊风脾气,亏得你倒老成,凡事沉得住气,果然是仰之的一脉相承。”
章回道:“先生夸赞。然而与父亲相去太远,实在不敢比的。”
程叶知道:“说到仰之,今年应是……四十有四?”见章回点头称“是”,脸上形容却稍有异,随即明白,笑道:“是我记差了,今年当是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