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婢-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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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金陵乡下的一种习俗:凡是有小儿夭折的,必须在五七之夜手持白烛纸钱,燃烧孩子的八字,送走投胎失败的冤魂,否则就可能对家中不利。
一路无人查问,就算是宵禁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谁也不想招惹这种晦气事。
一路来到了岳香楼前,原本沉静的大门之内,却隐约有人声细细响动,门缝里传来耀眼灯火。
小古叩响了门环,半晌才有人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道:“今晚秦老板有堂会,不见外客——”
看到小古出示的兰花簪,那人连忙把话咽下,只是奇怪的咕哝一句,“怎么整整提早了一个时辰……”
“带我去见你们秦老板。”
小古低声说道,夜风吹拂她的衣袂,一身缟素洁白的重孝加上她眼中的森冷寒意,让那人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低头引她入内。
****
他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不禁失笑,先前被关在祠堂的那一次,也是小古来替他送饭。
“哈,那一次你来送饭就扑倒在我身上,这次又来投怀送抱?”
广晟不急着起身,反而是仰天躺着,一双飞眉入鬓的俊目朝着小古不正经的眨了眨。
这算是色诱,还是调笑?
“还有精力调戏良家女子,看来少爷你还不算太饿嘛……”
小古也不急着起身。扬眉笑得阴森,突然手一滑,食盒整个就朝广晟怀里倾倒过去,油辘辘的鸡腿朝着他的脑门飞去!
广晟眼明手快伸手一抄接住,却不料下一枚“暗器”又飞来了,蟹粉狮子头一大团直袭过来,他张大嘴一口叼住,对她挑衅的笑。
自作孽不可活,小古瞪圆了眼看他,突然从食盒里取出最后一只鸡腿。朝着他摇了摇!
别再乱丢了小姑奶奶!
广晟费劲的咽下半只狮子头,噎得直翻白眼,还得小心她又丢过来,谁知小古突然笑得双眼弯弯,把鸡腿凑到唇边,轻描淡写的咬了一大口。
“喂,这是给我吃的吧?”
广晟把剩下半颗狮子头也囫囵嚼了吞下,不满的抗议道。
小古这才拍拍手,轻松的站起身来。继续咬了口鸡腿,赞道:“真香——其实这只鸡是左撇子,这只是左边的腿,比少爷你那一只更加嫩滑有弹力!”
广晟也慢慢起身。闻言懊恼的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有两种人最不能得罪,一种是厨子,另一种是爱记仇的女人!”
“偏偏我两种都是。”
小古眯起眼。拖长了声音看向广晟。
广晟故作苦着脸,也不束腰带,任由白皙而精瘦的胸膛露出。“那小生只好任你鱼肉了!”
小古的杏眼凝视着眼前美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少爷又出卖色相了!”
广晟得意洋洋的把鸡腿放在嘴边啃了一大口,“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若是不出卖色相,你都不知道送吃的来,真要把我饿死了!”
虽然只是笑话,但小古听了,心中仍是揪一下的隐隐作痛。
明明在外头闯荡做出了一番功业,回到家中却宛如胡虎落平阳,各种憋屈。他被二老爷沈源禁足,也没什么人给他好好准备饭菜,估计就是拿些冷了的胡乱对付。
“少爷,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小古不禁问道。
怎么看,广晟也不是那种肯逆来顺受的愚孝之人。
“我在等一个消息。”
广晟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似有三分苍凉苦涩,更多的却是坚毅自信——
“而在这之前,我也必须遵循朝廷表彰的所谓‘孝道’,不能让人拿住话柄!”
小古盯着他,敏感的发现他瞳中有一丝嘲讽的阴霾:广晟和他父亲沈源,真是前世的冤家对头!
“况且,我还真想看看,等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那位父亲大人,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的嗓音残酷而冰冷,却偏偏染满华丽的音调,宛如莲池之中开出的魔魅曼陀罗。
胸前的衣襟散开着随意披散,黑亮长发任意束在身后,白皙的额头显示青年人的棱角与酷狠,却偏偏雪白晶莹,比世上的佳人更加绝美。
小古盯着他看,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少爷的亲生母亲,定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在她发呆的时候,广晟已经三两口吃完饭菜,他把食盒里的米粒也吃得一干二净,随即递给小古,“你不要再来给我送饭了,太冒险——过不了三天,他们就得恭恭敬敬的开锁送我出去!”
小古从窗台上迈开腿,正要一步蹬上树杈,却突然一阵大风吹过,吹得她鬓边的丁香银钗都要落下了。
一双温暖的手揽住了她,利落的替她把头发别起,笑着轻嗔:“每次都是绑不好头发,胡乱散下。”
春日的午后日光淡金明灿,照在这近乎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好似一副绝佳的图画——并不沾染任何**与男女之情,而是单纯而自然的温暖光芒。
****
夜至一更天,小古又秘密妆扮起来,让守院的老人打开角门,幽灵一般的出了门。
她这次头上扎了白布巾,浑身缟素,手中持了长命烛,在寒夜里默默的走动着,袖中不断散出纸钱来。
这也是金陵乡下的一种习俗:凡是有小儿夭折的,必须在五七之夜手持白烛纸钱,燃烧孩子的八字,送走投胎失败的冤魂,否则就可能对家中不利。
一路无人查问,就算是宵禁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谁也不想招惹这种晦气事。
一路来到了岳香楼前,原本沉静的大门之内,却隐约有人声细细响动,门缝里传来耀眼灯火。
小古叩响了门环,半晌才有人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道:“今晚秦老板有堂会,不见外客——”
看到小古出示的兰花簪,那人连忙把话咽下,只是奇怪的咕哝一句,“怎么整整提早了一个时辰……”
“带我去见你们秦老板。”
小古低声说道,夜风吹拂她的衣袂,一身缟素洁白的重孝加上她眼中的森冷寒意,让那人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低头引她入内。(。。)
第一白零二章 七哥()
小古刚刚问出声,屋檐下就有人低声笑着接过话道:“他师傅就是我!”
抬眼看时,正是秦遥长身玉立,含笑望着她。
几月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脸色倒是不坏,一身淡紫绣仙鹤瑞草暗纹的道袍,硬是让他穿出了清贵倜傥的气度,墨青貂绒随意披在身上,面庞却似乎仍在丝丝冒着热意。
“七哥!!”
小古欢呼一声,迎上前去,紧紧握住了秦遥的双手,感受到他温暖细腻的掌心温度,唇角的笑容更加明灿娇妍,几乎让旁边那引路的少年看得目不转睛了!
秦遥轻轻在他头上凿了个暴栗,笑着向小古介绍道:“这个猴崽子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做六指。”
好古怪的名字,小古不禁看向他手掌,果然在他右手小指末端,有一个不明显的紫红色疙瘩,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这小子胆大又死心眼,自己割的——我们梨园行的规矩,是不能用缺指、残肢之人的,他为了学戏,自己咬着裹了麻药的白布,硬生生用菜刀割下来的。”
秦遥说话之间,已经把小古带进内室之中,见六指出去泡茶,又轻叹着加了一句,“他们家原本是乡下小地主,二叔有个女儿嫁给了齐泰的弟子,这就连累上了‘瓜蔓抄’,原本只要罚没一人为奴,他家中还有几个姐妹没嫁人,他就自愿被卖成了戏子。”
小古听了也只有苦笑,低声道:“我们是受了至亲骨肉的牵累,摊上了没办法,他这纯属是被连累的。‘瓜蔓抄“?!也难为那些官员想出这么恶毒的名头来。”
秦遥见她虽然精神还好,但脸色苍白略见疲惫,眼底甚至带出一种郁色悲意来,于是追问道:“你刚从北丘卫回来,这次金兰秘会没什么要紧的就先告假。为何要匆匆前来呢?”
小古被他这一问触动衷肠,抬头看向秦遥,眼角竟是隐隐有泪光闪烁——
“七哥,这一次……你险些就见不着我了!”
她并没有哭出声,嗓音却是微带哽咽,顿时让秦遥心中一惊,连忙道:“出了什么事?”
小古睁大了眼望着他,幽黑双眸之中闪过悲愤光芒,“大哥他利用我们作为诱饵,想用炸药杀死纪纲……”
随着她娓娓而述。秦遥的脸色越发沉重难看。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清脆响声,他手中的茶盅被狠拍在桌上,碎成了几瓣!
*****
夜近一更三刻,岳香楼的各处角落都渐渐归于平静,而主楼三层之上却是灯火通明,笑语喧然。
今日在此请客的主家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大约请了五六位客人,他生性宽厚亲切。从不摆上官架子,因此来的既有他的心腹副手,还有新近官复原职的左都御史刘观,以及最近炙手可热的皇帝近臣沈源。
几位大人的车驾从人都不算煊赫。但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人,门外街道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喧闹了。
这几位大人都有特制的行牌,区区宵禁当然不在话下,就连巡街的五城兵马司也不想惹怒他们。于是远远的避开了。
就在这平常的喧哗走动间,没有人注意到,岳香楼的二楼一个房间外的窗台上。被人放上了一盆兰花。
房中幽暗无灯,却有人已经到了,正在黑暗之中静静倾听着楼上的锣鼓喧天。
他坐在上首的矮榻上,面前却垂落一道黑绢纱帐,显得神秘而诡异。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他犀利而明亮的目光看向门口,而那里,却站着一个周身缟素,宛如梨花般素洁的少女。
“是小十二?你来得真早。”
黑绢纱帐后的神秘人低声笑道,嗓音熟稔而亲近。
“大哥每次都来的很早……”
小古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冰刃乍破的锋利冷锐——
“每一次,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来得早……”
她的脚步迈入,在木板上发出轻轻声响,随之而来的夜风却是冷意透骨、狂舞乱飚之下,吹得纱帐飘摇不定——
“大家都只能见到你端坐在帷幕之后,从来没有人……能看到你的真实面貌。”
小古的嗓音仍然很轻,纱帐之后的‘大哥’,却敏锐的听出了她声音中蕴含的风雷之势。
那是金断玉碎的决然!
他突然笑了,暗夜中听来,清清冷冷的男子嗓音,显得儒雅而可亲,却又威仪自生——
“十二妹你提早到来,就是想看我的真面目?”
回答他的,是斜刺而来的雪亮青锋,刷的一声划破纱帐,直点他的要害!
嗤啦一声,纱帐豁出一个大口,剑锋就透过这缺口刺入,直接架在‘大哥’的脖子上。
“托大哥的福,我险些回不来了……那般惊天动地的爆炸,真是好心机,好书段!”
小古幽冷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下一瞬,她的剑尖刺入,顿时有鲜血滴答落地——
“我原以为,你是为了救出那些受尽凌辱的女人们,没想到,你居然把所有人都当做了可以利用的棋子——事到如今,大哥你还有什么解释?!”
102
少女的悲愤化为泣血控诉,宛如冰泉破封崩裂,直逼而去。
低沉的嗓音回响在这幽暗内室,混合着着肆意吹入的呼啸狂风,整个房间都好似沉浸在一种单调而不安的嗡嗡声之中。
“解释?”
对方似乎笑了一声,态度居然从容不迫,“你需要什么样的解释?”
小古紧握手中长剑——这是她从秦遥的房间拿走的,用力之深,连剑柄都几乎要陷入手掌之中,“你原本的计划,就是把纪纲引入爆炸圈,而让他心动的诱饵,就是金兰会要营救的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都是与我们境遇相似的苦命人。有些年纪甚至可以做我的姨母姑姑了,剩下的也都如同我姐妹手足——而你,却把她们当成了脚底泥任意利用糟践!她们的命,在你眼里到底能值多少呢?”
“十二妹,我看你对我误会很深!“
似笑似讽的声音回应她,“就凭着这一腔热血,就来找我要个说法……十二妹,我原以为你头脑清醒聪明睿智,却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愚蠢的时候!”
他的嗓音一振。却是满染严肃冷峻——
“她们不仅是你的亲人手足,也是我的!!你以为每个男人都会像迂腐的老五一样,恨不得自己的母亲姊妹都自尽全节?!我跟你一样,翘首期盼着她们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是非常激越,听在小古心中宛如惊雷一般,她双眉一轩,琉璃般的眸子冷笑着瞪向他。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红笺是谁的人?你给袁五公子的信上又写了什么?我的火药为什么会莫名失踪,又为什么会埋在平宁坊的地下?又是谁指使红笺丧心病狂的杀人引爆!这些问题。倒要劳驾‘大哥’您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古说完,却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她咳嗽着,胸中的一股郁恨却越发深了。
房中一片昏暗寂静。只有鲜血落地的声音清晰无比,
“红笺是我的人。袁五的信是我写的,引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我最终的目的,平宁坊的大爆炸也都是我授意红笺做的。这些。你都没说错。”
大哥站在破了个口子的纱帐后,态度镇定自若,仍能平静的侃侃而谈。“这些都是我做的,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但是我做这些,目的是为什么,十二妹你应该心知肚明!”
他话锋一转,语气从方才的温文尔雅转为尖锐残酷,“纪纲是什么人,是皇帝最大、最得力的鹰犬,也是一直追着我们金兰会蛛丝马迹的人!他若是一死,锦衣卫群龙无首再也不复往日的犀利,也等于断了朱棣那狗皇帝的一条臂膀!”
“十二妹你自己来说,取下纪纲的性命,让锦衣卫瘫痪混乱,是不是一件最有价值的事?”
“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