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婢-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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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古看向袁槿,后者背对着她,嗓音低哑干涩,“胡先生殉难前,接过了我作为聘礼的这对玉佩——这也是我身份的证明,过了两天,他把龙佩送回到了广平侯府,父亲……侯爷让我好好珍藏,他说,这一对玉佩象征着我的身份真相,而合起来的两面玉琮,则是蕴藏着一个绝大的秘密。”
他整个人浸润在光暗之间,身形宛如冰雕一般,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这个秘密,与胡先生他们的计划有关——只要时机得当,就能彻底剿灭朱棣这个逆贼。”
能将一位英武强干的皇帝置之死地,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广平侯袁容本是朱棣的爱将和女婿,是极为倚重的心腹,为何他愿意跟这些建文旧臣站在一边?
胡闰等人已经功败垂成,袁容为何还是相信,这个计划能顺利实施?
这对玉佩和整片玉琮,到底意味着什么?
胡闰和张紞通过这种隐晦曲折的方式让东西重新回到“袁槿”的手上,又是在期待什么样的奇迹?
小古仍然觉得迷雾重重,很多关键要点时隐时现无法连起。
她因为听到这种秘密,心中涌起无尽的惊涛骇浪,略微整理了下心绪,她不由的冷冷一笑——胡闰和张紞等于是拿她和如瑶作为效忠这位皇子的依据和筹码,真正关键的不是婚约,而是那代表约定的信物!
她跟如瑶,是真真正正的牺牲品!
胡闰……她已经彻底不愿喊那个男人父亲了——他自己愿意去殉死也就算了,现在连这种杀头凌迟的买卖,也得拖上她。
危急时候,他为什么不把他心爱的红笺来填这个坑?!为什么偏偏是她?
胸中怒意上涌,她拿起自己的那块玉佩,朝着袁槿狠狠的丢了过去,“还你!”
袁槿伸手一接,掌心牢牢握住了那份冰凉细腻,他看到小古眼中的冷笑,耳边听她道:“东西还你,我们从此再无关系!”
她转身要走,袁槿的眼中闪过痛意哀色,想要伸手去阻拦,却终究停住了身影,孑然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窗棂的木格震动后又关上,房内恢复了安静,卷起的一阵风将蜡烛吹得明灭不定,袁槿唇边的笑意无尽苦涩,却渐渐转为豁达轻松——
“我早就知道,你若是知晓真相,必定要恨我。”
他微微苦笑,眼眸宛如晶玉明珠一般,“但我对你,却不仅仅是玉佩盟约的羁绊,而是……”
暗夜里,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尊寒玉雕成的人像,只有那一双黑眸之中,蕴藏着太多深邃的感情。
僵立半晌之后,他才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名帖,雪白的笺纸上写了寥寥几行,是邀请他两日后去万花楼赴宴,署名是一个极为简单、毫无官职头衔的人名:薛语。
这个人名很是陌生,袁槿拿到手的时候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可信笺的最下首,却端端正正画了一簇兰花,几笔颇得丹青之妙。
这么多年啦,袁槿对金兰会颇有了解,看这簇兰花葳蕤生姿,开有九瓣,就知道这是金兰会大哥的徽记。
袁槿的双眸微微收缩,露出警惕的光芒。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邀约,去,还是不去呢?
他指尖摩挲着信笺,陷入了沉思。
****
夜凉如水,月轮在云霾里时隐时现,远近的房屋街道黑黢黢一片,小古在屋檐下身形宛如鬼魅,心绪激荡之下越发疾步如飞。
虽然早就知道生父对自己母女薄情冷酷,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临到危急关头,却记得她才是嫡出长女,真是讽刺得让人想大笑一场!
她怨愤之下发足狂奔,痛快出了一身汗,眼前已经出现了济宁侯府的熟悉轮廓。
第二百三十七章 谎言()
天边露出几丝鱼肚白,黎明的凉风吹在身上,她停住脚步,略微恢复了几分理智。
她去袁槿那里,是为探查他跟如瑶的婚事,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却反而惹得她怒气上涌,将自己的玉佩丢给了他,要了断这荒谬的所谓婚约。
如今怒火消散,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那玉佩在她来说,实在是烫手山芋,看了就要生气上火。
她草草擦去易容妆扮,回到如瑶的唐乐院后座自己的房内,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却发觉房内有人!
她吓了一跳,顿时攥紧袖中暗刃,下一瞬她看清了对方的面目,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拍了拍胸做心有余悸状,嗔道:“几日不见,少爷你这是要吓死我!”
“这真是恶人先告状,我忙了几天回来,第一个就来探望你,没想到居然房里没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广晟坐在窗边的方椅上,说话之间,正眺望着远处的天光云影,暗黑一片之中,他的眸子闪闪发光,宛如星辰一般。
“还有,我说过私下不必叫得这么生疏,你又忘记了……”
他站起身来,昂然走向她身边,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纱长袍,微微一笑,那容貌就让小古心神荡漾。
接下来的问话却让她的心突然一紧,“深更半夜,你去哪了?”
真是上山多终遇虎,夜路走多了撞见鬼,她有些迷惘傻愣的眨了眨眼,低下头,一副不知该如何说好的模样。
广晟反而更有了兴趣,凑近她脸庞,不知怎的,却嗅到一种似曾相识的袅袅暗香。
这是……
他蓦然双目圆睁,这是那个数次交锋的金兰会女匪独有的气息!
下一刻,他轻舒臂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仔细凑到她耳畔、腕间嗅着,弄得小古面红耳赤,
他一把攥住小古的手,力道之大让她皱眉,“你遇到谁了?她有没有对你怎样?”
只要一想起那诡计多端,狡诈狠毒的女贼,他就感到不寒而栗——在监狱中,他明明稳操胜算,却被她摆了一道,连累纪纲都坠入那连环局中;那一夜隔着长街屋脊与她交手,他明明射中了真人,却在一阵迷雾后消失不见!
这个女人让人心惊胆战,她若是知道小古正是他的软肋……
广晟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却见小古仍然一副傻呆呆的模样,茫然的睁大杏眸不知所以,他略微压下烦乱心绪,沉声道:“把你今晚干了什么好好说说!”
“我、我……”
小古瞄一眼窗外飞过的叽喳麻雀,突然好羡慕它们长了翅膀。
她急中生智,憋出一句,“我是替如瑶小姐去偷看新姑爷的。”
“啊?”
广晟再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仔细想想白天来的访客,自以为明白了她的心思,瞬息之间脸色变黑瞪着她,“就为了这个你居然彻夜没回?”
“是啊是啊,那位袁千户府上有我一个旧时的姐妹,我在那一边嗑瓜子一边打听,不知不觉就过了宵禁的时间了。”
“因此你就住在哪里了?是在丫鬟的房里吗?”
广晟目光犀利,眉头深深皱起,小古硬着头皮低声道:“是啊。”
反正广平侯府的粗使丫鬟她也掌握了几个,若真要对质她也不怕——只是,少爷怎么偏偏问得这么详细?
她心中也提起警惕,越发小心,只听广晟继续问道:“那是几个人一起的?”
“是跟四五个姐姐一起谈天说地,她们非要留我一起睡下了。”
小古偷眼看去,只见广晟面沉似水,双眸幽邃得让人心惊,不知在思索什么。
是跟好几个女子一起睡了大通铺?
这么说,这身上的微弱香味,是沾惹的别人的?
难道说,那女贼易容藏身在广平侯府中?
广晟眉头皱得更紧,只觉得这有些棘手:广平侯是皇家驸马,又掌握兵权,是京城一等一炙手可热的煊赫人家,他的府上,不是可以随意搜查的。
“少爷,我都是跟几位姐姐在一起的,就是为了打听那位袁少爷的性情人品,我错了,不该乱跑还留在人家府上。”
小古很是诚心的忏悔,踮起脚尖轻轻的往外挪;却遭到广晟冷然一瞥,“给我站住!”
小古乖乖的站住了脚,低下头做悔过模样,却更让他又好笑又好气,用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双目熠熠的问道:“你没见着那个袁二郎吧?”
提起这个名字,他脸色仍然有些不虞——先前在北丘卫中,那厮竟然敢抓着小古不放,举动多有轻薄,还跟他起过冲突,虽然不算大的过节,但想起这人来还是觉得一阵厌烦。
“当然没有!”
小古撒谎都不带眨眼的,恨不能变出尾巴来摇摇,指天发誓没跟这些外面的男人牵扯不清,“袁千户是何等身份,怎么会让我这不起眼的小丫鬟见着呢。”
“倒也是。”
广晟对广平侯府的规则排场还是颇有信心,但想起堂妹如瑶就要嫁给那个冷眼看人的嚣张小子,他心头就有些不痛快,“如瑶堂妹才貌品行都是上佳,怎么许了这个冷面阎王?”
“这是张夫人生前订下的。”
小古想起这件事,心头就是一阵隐痛和恼怒,说起话来也不免带了出来,“纵然我觉得不妥,但如瑶和秦妈妈都觉得这是桩好姻缘。”
“哦?你觉得袁二哪里不好?”
广晟这倒有点惊异了——虽然袁槿跟他并不投缘,但为人秉性还是知道的,家世才干也算出众,不是那种夸夸其谈好色无能的纨绔,广平侯府上也还算清净,没有太多复杂的内宅倾轧。
小古不能直说,只能绞尽脑汁找了个理由,“他跟如瑶姑娘从未见过面,性子又那般冷清,只怕将来未必能琴瑟和谐。”
“这你倒是想多了,我虽然讨厌袁二,但他家的家风却是出了名的清正,不会妾室通房弄了满院子的,如瑶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好好待他——男女之间,只要一方有心,还怕他不变成绕指柔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印记()
广晟说着,目光就似笑非笑的盯在小古身上,后者发觉他眼神别有意味,眼风如刀似的剜了他一眼,却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反而让他笑意加深,更添几分贼胆。
他轻轻走到她身旁,半是撒娇玩笑,半是认真的抱怨道:“我为你整夜担心,你却跟别人同床共枕!”
眼中却闪过一道犀利的波光——一定要好好查查广平侯府,那里面弄不好真藏着金兰会的贼人!若是让小古跟她们多来往,难保不出岔子……
这种怨夫吃醋的模样让小古气结,她咬牙皮笑肉不笑的,“那少爷你想怎么样呢?”
“又叫我少爷,不是说过了吗,叫我成嘉。”
他蹭到她身畔,不动声色的揽了她的腰,口气却愈发惫懒耍赖,“做人要公平,是不是?下次节辰,你也要陪我一整夜,倒是不需同床共枕,就我们两个去看灯会,别的什么人也不带!”
倒是挺会顺势而上啊……小古正要答应,却听广晟自言自语道:“听说灯会上有种桂花酿,小娘子们喝了都是吐气如兰,热情爽朗的向意中人吐露爱意,我们要不要也去试试?”
试你个头啦……给三分颜色就开染房的家伙!
小古翻了个白眼给他看,甩开他的手就气呼呼往外走,身后传来爽朗醇厚的笑声,显得分外得意。
广晟看着小古的背影,心里好似猫抓一般,得意之外更觉得甜蜜,正要追出去,却听门外有人禀报,“李总旗来了。”
他目光一凛:李盛这个人知道分寸,若是没有急事,是不会擅自来府里见他引人疑窦的。
果然,李盛是装扮成店铺掌柜进来的,他行礼后单刀直入,“您吩咐的老仵作已经请来了,他看过尸体后,确实觉得有些不对。”
他压低了嗓音道:“尸体确实有被水泡肿的痕迹,虽然已经及时晾干,皮肤却有些不正常的白。”
“被水泡过……”
广晟皱眉——这意味着什么呢?
“还有,仵作重新检验,在她脚跟后侧发现了这样一个图案,似乎是长时间挤压在皮肉上留下的红痕。”
李盛在拿出一张纸,纸面上描了一小块模糊的图案,好似是瓦当和城墙上的那种篆纹,看起来极为模糊,广晟看了半天,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图案查了吗?”
“我们的书吏翻遍典籍,这似乎是皇宫之中才允许使用的,但瓦当和城墙上都比这个要小,没有这么大。”
李盛的话让广晟眼前闪过一道灵光——皇宫!
这桩离奇的刺杀案发生在宫门前,死者在宫门前气绝倒地,随后被宫内的武监仔细搜查后,送到了城郊的殡村里——按道理来说,她是没有来得及接触宫里的一草一木,就已经被杀了。
但他上次查到,尸体胸口平整无暇,完全没有他在车上刺入胸中的细针孔洞,也就是说,这尸体根本不是红笺,而是被人掉包了!
而这具尸体,身上却竟然出现了宫内建筑上才有的压痕!
难道是……
广晟霍然起身,沉声道:“我们再去看看那具尸体!”
说完,带着李盛匆匆起身而去。
***
日头高照,带起初夏的暑气,殡村密室中的冰块也在快速融化,变成一盆盆水。而平榻上的尸体已经渐渐露出灰败之色,四肢也开始绵软膨胀——保存了这么多天,已经快到极限了。
空气中满是浓烈腐味,混着香料简直让人要呕吐,众人以袖掩住口鼻,纷纷皱眉,却无人敢退后一步。
因为锦衣卫的新任指挥使,正全神贯注的在尸体跟前仔细查验。
广晟全部的心神都聚集在这尸体上,好似感觉不到鼻端的臭味,他仔细触摸死者的脸部肌肤,在与额头和耳廓交接处终于发现了破绽,他用刀轻轻挑开一点,顿时尸臭味更浓。
诡异的寂静中,只听哧啦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面部皮肤被撕了下来,这赫然就是一张红笺的脸!
众人心中惊悸,不禁后退一步,广晟不顾手上鲜血淋漓,凑近看去,只见下面的肌肉五官都沁出脓血来,昏暗中看来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