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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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沐浴在日光下,羽毛光润鲜亮。
他目下瞧着枝杈上蹦跳的三两鸟雀,便有一种此刻彼时交叠互错的感觉。这样的景致,似乎与他离去那日差不多。
他浅浅笑了笑。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在宇宙天地的轮转面前,人不过沧海一粟,何况生死呢。
他还记得,他在遗诏开头写下“朕以眇躬,仰承丕绪,嗣登大宝十有八年,敬天勤民,敦孝致理,夙夜兢兢”,他当时其实心里是带着些欣慰的。他觉得在他临死之前,能问心无愧地写下这些字句,他这一生也算是有些意义。
他留下遗诏没多久,就在极端痛苦中离了人寰,去往了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他静立半晌,扫视了一番周围,又抬起手臂,瞧着自己的双手,瞧着淡金色的晨曦从错开的长指间溢出。置身于漫天春晖里,他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
他鲜见地怔了片刻,一双漂亮眸子里弥漫起一片迷雾一般的惘然。
能重新看到人世常景,重新立于万丈红尘,他觉得恍惚又不可思议。
虽然他隐约知晓个中原因,但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望着眼前满树海棠花苞,他的眼眸幽邃似海。
春阳渐盛,照在身上便令人感到浑身惬意通泰,心情舒畅。
可漪乔却一点也不高兴。
她昨晚睡得非常好,可谓两年以来睡得最安心、最舒服的一觉。等她睡饱了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但这并不打紧。
打紧的是,身边没人了。
她急慌慌唤人进来询问,得知他早就起了,如今人在书房,这才确定自己昨晚拥他入睡的事不是做梦。
她直到现在都隐隐担忧自己这是坠入了一个逼真的梦,等梦醒了,一切都是空。
她用完早膳时已近巳时正。她原本觉得起床晚了早饭午饭可以合在一起吃,但得知那早膳是自家夫君特意吩咐备下的,她便高高兴兴地传了膳,还多吃了半碗粥。
她估摸着他大概快从书房回来了,边吃边等。然而她磨磨蹭蹭用完了早膳,也没瞧见他的人。
但她也没去找他,她就想看看她不去找他,他会不会自己过来。
于是就这样一直耗到了午时正。
因为他当初就是午时正走的,所以后来一到这个点儿,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这会儿她再也坐不住了,干脆亲自去找他。
这时候已经快要过了午间的饭点儿了,但朱厚照还没用膳。
他昨日回去之后,从司礼监最近送来的大堆奏章里挑出了十几本,又仔细想了想,将手头棘手之事列了个单子,今日下了早朝之后就揣着这些东西来找自家爹爹了。
解决完这些,他又与爹爹说了前几日祭祀大社大稷和祭孔的事,以及近来的边关情势,说着说着便觉饿了,询问爹爹要不要就把午膳传到这里。
他自觉他这样投入地与爹爹研讨政务,爹爹一定欣慰,却没想到爹爹脸上也没见多少笑,这会儿他说起用膳之事,爹爹一眼看过来,忽然道:“我要看三位阁老近来递上的奏疏。”
朱厚照一愣。
“你最近没偷懒么?”祐樘补充问道。
朱厚照这下明白了。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阁老是爹爹留给他的顾命大臣,三位都是才干卓绝又敢于直谏的忠直之臣,若他言行有失,这三位必定会及时指出。
被爹爹问起这一茬儿,他就有些心虚。前阵子因为实在太冷,他上早朝便开始迟到,李东阳因此特地写了一封奏疏,专谏此事。
他当然没敢和爹爹说这个,却没想到爹爹直接问了出来。他不想骗爹爹,也知道瞒不住,就把自己最近没尽到心的地方老实说了一遍。
他看爹爹脸色不好看,挠挠头,陪着小心道:“那三位都是爹爹当年的授业恩师,年高德劭,但大概也是因为年纪大,都好啰嗦……李先生还好些,刘健刘先生真是太能说了。”朱厚照说着便弯起腰,开始学刘健的架势,“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该开经筵了,先帝临终有言……陛下,听说您最近总练骑射,都没怎么看书,先帝临终曾嘱咐我等请您多多读书……陛下,您初登大宝时每日昧爽临朝,这好习惯应该保持啊,但最近您早朝可是开始晚到了,先帝临终时曾说过……”
朱厚照直起腰,垮着脸道:“爹爹才说一回,可那刘老爷子能一直说啊!劝谏时简直三句话不离爹爹……我觉着他仗着自己是爹爹的恩师又是顾命大臣,就把我当孙子一样指摘……”
“刘先生不是倚老卖老之人,他那也是好意,正说明尽心尽力,只是因为性子直,故而方式有欠妥当,”祐樘看着儿子道,“刘先生都是古稀之年了,你这年纪到他跟前当孙子都嫌小,重孙差不多。他将你当孙儿一样训导,也是正常。你若嫌他啰嗦,便做好该做的,他挑不出错自然不会整日叨叨你。”
朱厚照低头道:“知道了爹爹……”他想起爹爹驾崩之后三位阁老痛哭不能起的场景,叹了口气,“罹难见真情,三位先生当初听闻噩耗后恸哭失声,尤其刘健刘老爷子,那么大年岁了还跪哭不止,几乎昏死过去,劝都劝不下。”
他见爹爹久久不语,又想起他与爹爹说过的事,问道:“爹爹真的不考虑重继大统?”
“我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祐樘见儿子闻言面现沮丧之色,忽而笑道,“你那样不想做皇帝?你不想要这个皇位,有人想要。”
朱厚照一怔,又笑道:“爹爹指的是蒙古小王子还是……”
祐樘吐出两个字:“宁王。”
朱厚照很快反应过来,道:“牟斌把那件事告诉爹爹了?”
“嗯,”祐樘略一挑眉,“宁王欲反,这可不是小事,你为何不当回事?别告诉我,你是想等他将来反了,再亲自去擒他。”
朱厚照微讶,继而嘿嘿笑道:“都道知子莫若父,真是半分不差!爹爹英明,儿子就是这么想的。儿子一直都想找机会亲自率兵打一仗呢,可苦无机会,宁王朱宸濠这件事正好可以让儿子练练手,那些逆首叛贼,儿子肯定能手到擒来!”
他看爹爹不说话,赶忙又道:“如今就算是要去抓宁王,单凭锦衣卫和东厂这边的说辞也不够,谋反可是大罪里的大罪。并且,爹爹想啊,朱宸濠既然要反,那肯定会刺探朝廷这边的动静,如此一来必定勾结朝中高官近臣,爹爹不想看看谁会吃里扒外?”
祐樘将手中的奏章一合,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朱厚照问:“什么?”
“弘治十年时,前代宁王朱觐钧薨了,次年年末,我遣使册封朱觐钧庶长子朱宸濠为宁王,结果弘治十二年七月,朱宸濠称因袭封王爵,要来京谢恩,”祐樘轻笑一声,“都过去七个月了,忽然要来京谢恩,我当时诧异了一下。藩王入京早就是禁事了,连崇王都不能来京,他因这点本就是惯例的小事就要进京,真是怪了。但我当时没往深了想,只贻书回绝了。如今看来,他怕是那时候便动起了心思。”
“我看他是想做太宗第二,”朱厚照道,“简直是脑袋被门夹了。”
他所言的太宗,指的便是太宗文皇帝朱棣。
祐樘好笑道:“我听闻这件事时其实有些惊异,我没想到宁王一系里居然还有不安分的。朱宸濠想做太宗第二,也要看看时候,眼下距太宗朝都过去近百年了,藩王早被养废了。”
“就是,他还要再看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朱厚照哈哈一笑,“所以儿子就看着他蹦跶。”
祐樘思虑片时,道:“此事你自己把握分寸。如今你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些都是你该处理好的。”
朱厚照点点头,又想起他昨日走前与爹爹说的那一桩事,犹豫了一下,道:“那儿子昨日与爹爹说的那个……尊您做太上皇的事,爹爹想好了没?爹爹还是回宫吧,这样我和荣荣也能时时见着爹爹。并且您回去了,母后才会回去。”他见爹爹垂眸不语,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不由走上前,蹲身在爹爹身边,仰起脸,恳切道,“爹爹,有您在,儿子心里就特别踏实。嗯……其实不止儿子,母后和荣荣也是这样。您跟母后回去了,咱们一家人不是还能像从前一样嘛……”
“我短期内不会回去的,”祐樘转头看向儿子,拍了拍他的背,淡笑道,“我要去做一件事。从前政务缠身,没有机会,如今倒是想去试试。”
朱厚照一愣:“什么?”
正此时,父子俩忽听得外头婢女一叠声地唤“夫人”。
不知怎的,朱厚照顿感不妙,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小跑着上前打开门,就看到一脸不善的母后被一名婢女虚扶着走到了跟前。
漪乔往书房内瞧了瞧,又扫了儿子一眼,板着脸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爹爹不吃饭闷在这里,你也跟着一起?”
朱厚照一看母后那架势就知道爹爹和母后还在置气。而眼下,他很不凑巧地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朱厚照欲哭无泪。
他苦了一下脸,随即赶忙笑道:“母后一定是来找爹爹的对不对?哎,爹爹就在里头!母后快进来。”说着话,便殷勤地要去扶母后。
漪乔摇了摇头,仍由婢女虚虚搀着走了进去。
朱厚照的目光在母后与爹爹之间打了几个转,最后定在爹爹身上时,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他正想扔下一句话就溜之大吉,却没想到母后又回头问他:“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投入?”这句话实际上纯属明知故问。
朱厚照揉了揉脸,有些不情愿地回过身。他看向母后,干笑一下,随即正色道:“哦,是这样的,爹爹方才在与儿子商量要送母后什么礼物呢。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耽搁了用膳。”
漪乔挑眉道:“礼物?”
“是啊是啊,”朱厚照故作惊讶,“母后忘了?母后的生辰快到了啊!眼瞧着再过大半月就是了,爹爹心里急啊,就与儿子说起了这个,让儿子帮着想想。”
漪乔似乎真的被提醒到了,恍然道:“好像是啊,今儿都初十了,离二十九就剩下不到二十天了……”
朱厚照使劲点头:“嗯嗯嗯!对!”
漪乔一下子来了兴致:“那你们商量好了没?”
“呃,这个……”朱厚照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儿子也没想到合适的……”他瞧见母后脸色拉了下来,话末尾音拖长之后便是迅速一扬,“不过!不过这是因为母后见多识广,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儿子觉着大概已经很少有东西能入得了母后的眼了……”
朱厚照不知道母后还会再抛出什么问题来,说话间便往爹爹那边瞄。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爹爹正靠在椅背上,没事儿人一样喝茶。
这可不行!
朱厚照这样想着,便小跑着上前,拉住自家爹爹,一脸认真道:“爹爹,礼物的事儿,儿子回去之后再继续帮爹爹想。儿子下午还要听先生们日讲,要先回去了。对了,儿子要是想好了,会及时来告诉爹爹的。”
他说着话便慢慢弯腰凑到爹爹耳旁,轻咳一下,小声道:“儿子只能帮爹爹到这儿了。”旋即又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步子,背对着母后,从而遮掩住他接下来的神情。
他一脸沉痛地攥了攥爹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看母后这架势,爹爹怕是要保重了……要是实在不行……爹爹就跑吧!没事,爹爹放心,跑了就安全了,母后绝对追不上爹爹!”
朱厚照面上是正经严肃的神情,但眼里全是揶揄的笑。他说到兴起,正想趁此机会再多谐谑几句,便瞧见自家爹爹转眼看了过来。
“嗯,长哥儿先回吧,记得好好听日讲,”祐樘和颜悦色地看着儿子,微笑道,“还有,别忘记方才说的,回去后写三张廓填,明日交给我。记住,墨迹不能晕到外头,也不能填不满。”
朱厚照正自偷笑,闻言怔了一下,下意识道:“什么三张廓填?”
“就是在商量给你母后送什么礼物之前,咱们说好的,长哥儿忘了么,”祐樘疑惑了一下,“难道我记错了,不是三张,是五张?或者十张?”
朱厚照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听到后来便瞪圆了眼睛,忙道:“没有!爹爹没记错,就是三张!”说着便一拍脑门儿,“儿子光顾着和爹爹商量礼物的事了,都险些把一茬儿忘了。那……儿子就先告退了,明日将廓填交上来。”说到后来,语气便有些蔫儿。
祐樘微微颔首,笑道:“去吧。”
朱厚照又与母后打了招呼,等到转身出去时,面色倒是真真切切地沉痛了起来:他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漪乔见儿子出去了,便让身边那个扶着她的婢女先下去,又命她出去时关好门。
漪乔盯着自家夫君看了一会儿,撇撇嘴,立在原地理直气壮地道:“你过来扶扶我,我站不稳。”
他让人扶她过来,有一半原因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另一半原因是她眼下确实虚弱,走路还是有点飘。
祐樘打量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搁了茶盏。他知道她身体虚弱是事实,并非完全做样子给他看引他上钩的。略顿了一下,他真的站起身,依言走至她面前,伸手来扶她。
漪乔嘴角一扬,不等他挨着她,就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抱住他,故意将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
“夫君不必费脑筋想送我什么生辰礼了,”她轻哼一声,“我已经帮夫君想好了。”
祐樘低头瞧她,等着她说下去。
漪乔见他又开始惜字如金,瞪他一眼,道:“泡温泉!我生日那天,陪我一起去京郊的画眉山泡温泉!”她眼眸一转,眯眼笑道,“画眉山景色美不说,山北的温泉更是一绝,我已经亲自去看过了,那泉水温热怡人,正适合泡浴。”
她去年自己补看燕京十景那阵子,又另外去了很多地方,其中就包括画眉山。她当时就想,如果她心愿得遂,那她一定要拉着他来这里泡泡温泉才好。
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