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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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情麻木半晌,又慢慢想起,那剩下的一枚,是在祐樘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找不见了。关于此,她早在十几年前就问过他了。只是她那时候以为找到一枚玉佩就可以了,所以后来只专心去寻觅另一枚的踪迹。
可怎么会不见了呢?他说那玉佩是他母亲给他的,他又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断不可能因为疏忽大意而遗失。那么……他会不会骗了她?
可他当年回答她时,态度十分坦诚,根本不像是说谎。而且,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难道说,他知道她将来一定会冒险召他回来,所以提前将他手里那一枚毁掉或者藏匿起来,然后告诉她说找不到了?
如果他真的骗了她,那就只有这个可能,但却又根本说不通。
他毁了自己那一枚,难道就不怕将来他拦她不住,她因为少了那一枚玉佩血祭失败而丧命么?并且最关键的是,他当年若是真的没说实话,那最后在遗书里也一定会实情相告,然后以此阻止她。
可是并没有。
所以他当年并没有骗她。
青霜道长见她呆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叹着气道:“贫道曾与姑娘说过,当年贫道出外云游那么久,其实是想帮二位寻些头绪的,这所谓的头绪就是另一枚玉佩的下落。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可寻得那另一枚灵玉的法子。贫道与姑娘的夫君曾讨论过此事,俱是甚感蹊跷。那另一块玉似乎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姑娘如今手里这一枚,原本便是姑娘的,既与姑娘有缘,贫道觉着姑娘应当能自己寻到,所以当年留了那样的提示。一直没告诉姑娘双玉召魂之事,也是不想让姑娘过于忧心劳神。不过,那另一块是真的不知所踪了,贫道实在无能为力。”
漪乔一早便知道蓝璇是一对的,只是如今听了他这话,才确定原来她现在持有的这一枚便是她在现代看到的那枚。那祐樘的那一枚不见了。
“这是注定要让我失败,”漪乔面现浓重的嘲讽之色,忽然就笑起来,“我执着了这么久,却原来不过都是一场笑话。连带上我这十几年的奔波,都是笑话!”她笑得浑身发颤,笑得泪光浮动,“我以前幻想着我可以保他避过灾祸,可我输给了历史。后来又幻想着补救,兢兢业业地喂血,诚心诚意地祈祷,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真是好笑啊!”她说着话便又低头笑起来。
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呆了,以至于她忽然摆脱了搀扶一路踉跄着跑到了马车旁,都没反应过来。
第一百九八章 春风不如你()
漪乔跌跌撞撞地奔过去,艰难地爬上那辆载着祐樘遗体的马车,摇晃不稳地钻入车厢。平时不费多少力气的事,现在做来却像是要掏空她所有的体力。
漪乔累得满头大汗,双腿发软,来不及坐下便已经支撑不住,几乎是直接扑跪在了锦垫上静躺的人跟前。
“咚”的一声闷响,双膝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却无甚反应,喘息了一下,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连这样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她索性膝行了两步,身体挨到了锦垫的边缘才停下。
她凝视他一瞬,伸手抱住了他。
“之前和你说的那些地方……我们好像……好像去不了了,”她有些心虚,也有些局促,“我……我之前把话说得有些大了,我没法让你回来了……不过,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去见你了,你……你在等我么?我现在有点担心我会找不到你……”
她抚着他冰冷的面容,垂眸出神地望他,梦呓一般道:“为什么你的命数是这样的呢?我从前每回想起这个,都发誓要保你平安。可我……可我终究救不了你,也挽回不了什么……”她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我赢不了历史,又斗不过天,那就只能去陪你……”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点滴滑下,落到他的眼帘上,又悄然划至眼角,没入鬓发,倒仿佛是他无声的泪。
墨意回过神来后便赶了过来,与不知所措的众人站在马车前,半晌不动。车帘已经被挑起,里面的情景能看得一清二楚,说话声也清晰可闻。
当他见她再次失去求生意志时,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怆和愤怒,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跳上马车,迅速跨入车厢。
朱厚照顾及着母后的脾性,正想着怎么把母后劝下来,陡然瞧见这么一幕,惊得张了张嘴,一声“云伯伯慢着”卡在喉咙眼,终究是没喊出来。
墨意只三两步便冲到了漪乔身边。她犹跪在地上,他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扯,在她身子不稳要摔倒时,他弯腰一把抱起她,转头就将她稳稳放在了旁侧的锦垫上。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他逼视着她,盛怒之下几近暴吼,“我们都在想尽办法救你,可你却一意求死!”他看了祐樘一眼,又转眸盯着她低垂的眼睛,“若他在天有灵,他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子?他若知你为他而死,必不得安息!”
他气恼难平,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扯到他面前,一瞬不瞬紧盯着她,一贯清冷的眸子里是滔天的怒火:“你以为你下去找他,他会愿意见你么?他只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的死没有任何意义,你死了只会让亲你爱你的人痛苦一辈子!”他的目光锐利如锥,满腔焦虑都化为激愤。
他其实也是濒临崩溃,他无法接受她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事实,致命的恐慌压得他透不过气,然而他还要打起精神强撑着做最后的努力。可眼看着她一再丧失求生意志,让他彻底陷入绝望的泥淖。他甚至冒上一巴掌打醒她的冲动,但手僵了半天,又始终舍不得下手。
可他心头的火气还是一股股往上窜,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奔忙,又转眼看了看外头翘首伫望的朱厚照,他回眸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面若严霜:“你纵然是不惜命,是不是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的苦心!”
漪乔原本消沉颓丧,但他方才的一席话就好似水入热油,令她心底那些被压制的情绪都瞬时迸溅了上来,激得她气血翻涌。
“你们不身处我这个境地,不会理解我心里的绝望苦痛,”漪乔忽而抬眸迎视他,面色依旧惨无血色,但目光却刺透人心一样明耀炯然,“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铤而走险选择血祭么?因为我不甘心!我奔忙了十几年,满心以为我可以救他,可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我眼睁睁看着他被生生折磨致死,却根本无能为力,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绝望么?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她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奋力攥起手,左手上的伤口又传来撕裂的疼痛,但她已经麻木,只是身子不住战栗。
她想起当年的场景,眼眶发烫得厉害,却已经没了眼泪,只剩满心的凄怆自嘲。她突然抓住墨意的手臂,神情激动,气息颤抖,一双美眸隐现猩红:“他就死在我面前啊,在我怀里断的气,我能为他做什么?我只能哭!可是哭有什么用!”
“你说我不惜命,可你要我怎样?”她也盯着他,“我当初无法保他,然后我想补救,可我连这个也失败了。当我看见他没有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我的努力一再付诸东流,我的希望一再落空!但我以为那是因为我没有坚持下来,或者是我运气不好,可我刚刚又得知我的失败原来都是注定的!你要我怎样理智怎样冷静!”
墨意顿了顿,沉容道:“那最后的机会你总是要试试的。”
“没有用,既然我失败了,那便不可能逃脱。退一万步,即使真的如大师所说,我福泽深厚,那么斋醮与否也都没有分别。”
墨意眉头蹙起,一时找不出话来。
漪乔无声叹息,又嘶哑一笑,声音微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字字砸出:“来自未来又怎样,知道历史又如何,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直至方才我才发现,老天甚至堵死了我所有的路,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因为力竭,声音越来越低哑,外头的人可能听不清楚,但墨意离她近在咫尺,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即便怔了怔。
听到她这些惊世骇俗的话,他心中的惊诧难以言表。上次在茶楼时她就问他信不信她能预知未来,他那时只当她说的是胡话。眼下的这番话比之当初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甚至完全像是疯话,但他瞧着她如此神态语气,隐隐觉得她并非在疯言疯语。
可来自未来?这太荒谬了。
他还是无法相信。
墨意暂且撇开这些纷杂的思绪,扳正她的肩,冷着脸肃声道:“我听说他给你留了一封遗书,他定是在里头劝你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你连他的苦心也不打算顾念么?”
漪乔因为方才激动的情绪而头疼欲裂,但还是藉由他的话,回想起了祐樘遗书里的一段话:“你所要选择的禁术不仅凶险,而且几乎毫无成事的可能,贸然为之,只会白白搭上性命。你若为此而死,将置我于何地?你记住,你若是不听劝告执意为之,我便死不瞑目。”
他在写下这封遗书时,便已经知道她一意孤行便是胡闹吧,只是他没忍心说出来而已。
“是的,他一再警告我,可我不愿听也不会听,”漪乔只觉不适越发严重,头晕不已,闭了闭眼稍缓,才能勉强出声,“你说得对,我不过是在打搅他的安宁。入土为安,他一定因为我这一场可笑的胡闹而不得安息。不过……不过,等我死后,泰陵的玄宫会再次开启,到时候我们正好合葬。”
墨意见说她半晌她居然又提起这个,正想着今日拖也要把她拖去斋醮,却忽觉她抓着他手臂的手蓦然一松,他心里莫名一沉,低头去看时,她的身体已经无力地软倒下去,眼睛慢慢阖上。
漪乔不知道她这一倒下是不是会永远醒不过来,她也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她只觉得倦极,再也无法支撑。
倒下去时,她看到墨意惊恐的眼神,听到照儿惊呼了一声“母后”。她模模糊糊地想,她要是就这么死了,好像还有点遗憾呢啊,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但具体是什么事,她又想不起来。
或许其实并没有什么未竟之事,只是她心有不甘罢了。不过也或许是,她还没有最后看一眼自己至亲至爱的人。
她的思绪渐渐停滞,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等她重新恢复了些意识的时候,她感觉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周围是纷乱的人声,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她似乎还听到金氏哭着喊她女儿,声音又高又尖,刺得她耳朵生疼。她不由想,她死了张家人倒是肯定会呼天抢地为她哭丧。毕竟,没了她这个倚仗,他们的好日子基本就算是到头了。
这样说来,她若死了好像还真会有不少人为她哭。
她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能睁开眼时,才看清自己正身处仁寿宫的寝殿。
跟前守着两个眼生的宫女,见她醒来,都是一喜,连忙朝她行了一礼。随即,其中一人急急躬身退下。等她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几个脚步急促的太医。
漪乔在其中看到了陈桷。她出声命陈桷留下来看诊,其余人出去候着。
那几名太医瞧见她醒来,本都是喜不自胜,正要再给她查查脉,听她如此吩咐,都是不知所措。但她这样贵重的身份,下的命令哪容他们置喙,几人当下便行礼退下。
“我瞧着他们见我醒来不是一般的欢喜,是不是有赏?”漪乔平躺在朱漆描金的紫檀架子床上,闭着眼对陈桷道。
陈桷正有些紧张,听她这么问,躬身回道:“是,万岁说,只要娘娘能醒来,参与施治的医官每人赏百金,能医好娘娘的,另有厚赏,升官加爵亦不是问题。”
“真要是为了这个封爵,前头那群臣子非炸锅不可,”漪乔无力笑笑,想起一桩往事,“当年陛下给我那父亲进封寿宁伯时,朝臣们便说我正位中宫不过三年,此举万万使不得。只是陛下说大明嫡长子的外祖身份不能低了,便力排众议给封了。”
她那时候刚怀上照儿,金氏就跑来撺掇她趁着怀孕跟祐樘要爵位,她知道这事太不合规矩,何况她本身也不待见张家人,一再跟祐樘推拒,但他最后还是给办了。后来又封张峦做寿宁侯,弘治五年张峦薨后,祐樘更是追封他为昌国公,加赠太保,赐茔地三千亩。一位亲王的茔地也不过区区五十亩的规制,张峦一人便堪比六十位亲王。
这般待遇,大明立国以来,哪门外戚可比?
因她之故,张家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兴济小户,一跃成为大明最炙手可热的煊赫高门,皇恩隆厚,满门荣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羡。
漪乔其实不太在乎张家怎样,她甚至因为对张家人的厌恶而不想看到他们得势,然而她不可能甩掉他们。但矛盾的是,另一方面,她心里又是窃喜的,不为别的,就为她丈夫的这份心意。
他不仅给予张家空前的恩荣,甚至为了不让她有失颜面,连金氏那个贪得无厌的粗鄙丈母娘的诸般愚蠢行径都忍了,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和气。
他把能做的都为她做了,无微不至,面面俱到。他说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宠她。
可是漪乔现在想来,总有一种繁华成空的失落怅然。
她挚爱的丈夫不在了,可他给她的富贵荣华却都依然摆着。但是,她守着这些有什么用呢?
漪乔呆呆地望着轻纱帐顶。
陈桷听她说话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陛下指的是先帝。心中不免疑惑,先帝都驾崩快两年了,娘娘竟还不改口。
漪乔收回思绪,又兀自笑笑:“那时候正位中宫才三年,现在我都是皇太后了……好像是过得挺快的。”
陈桷原本以为她醒来之后会急着询问自己的状况,没想到她一直神情淡淡的,还总说些此刻看来有些不对时宜的话。
之前万岁爷急匆匆将他宣出宫去给娘娘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