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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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话别后,墨意回身望着光芒暗淡的夕阳,静立片刻,回到自己马车旁,对迎上来的小厮道:“如今离夜禁还有多久?”
“回公子,还有一个多时辰。”
“那有些赶不及了。”
那小厮十分知机,小心问道:“公子要去何处?”
“碧云寺。”
夏日昼长,等到天色黑透,已是定更时分。
朱厚照与自家母后用完晚膳,又拿来一摞整理好的书本札记让母后查验功课。趁着母后低头翻看的工夫,他心里默默做着盘算。
“挺好的,”漪乔点点头,又指着札记上的字,“还有,你这字写得越来越像样子了,不在廓填上临摹也能写得形神兼备。”
“那是母后教导有方。”朱厚照笑道。
漪乔见他这样刻意拍马屁,径直问道:“有事与我说?”
朱厚照见被瞧出来了,干笑道:“儿子方才来的时候,门房说母后出外散心未归,儿子想着去迎迎母后,结果就凑巧遇上了。原本,母后的事儿子不该多过问,但儿子有些奇怪,母后为何会与云伯伯一起?”
“我回来时遇见的,他来找我问些事情,我们说完话从茶楼出来就碰见了你,”漪乔抬眼看过去,“你不会认为我今日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吧?”
朱厚照摇头道:“没有没有,儿子只是好奇问一嘴。”想了想,又问道,“那母后方才为何说一定要为儿子引见云伯伯?”
“你爹爹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与云家过从甚密。云家资财雄厚,是强大的财力保障,而你爹爹可以为他们提供朝廷方面的庇护或者其他便利,互利互赢,我猜他们有过不少交易,”漪乔打量着儿子,“如今你虽然没有你爹爹当年那样险恶的处境,但是国库再富,也禁不住突发的天灾**折腾,毕竟供养的是整个国家。认识他,对你没有坏处。”
朱厚照听了这话才放心些,不由暗暗松口气。然而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母后继续道:“这是单从利益方面说的。另一方面,你云伯伯无论人品还是才识都是一等一,这样人中龙凤式的长辈,你不该认识一下么?”
朱厚照愣了愣,继而干咳一声,用玩笑的语气道:“母后既然对云伯伯评价这么高,当初为何没有嫁给他?”
漪乔合上手里的札记,瞧着他道:“你知道的好像还挺多啊,你爹爹告诉你的?”
朱厚照打哈哈道:“爹爹就和我提过一点儿……哎,母后快说嘛。”
“那你觉得你云伯伯与你爹爹相比如何?”
朱厚照撇嘴道:“自然是我爹爹好!我爹爹是最好的!”
“那么崇敬你爹爹?”
“那是自然,”朱厚照一脸自豪,“在我心里,爹爹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漪乔点头道:“母后以前也经常说你爹爹快成仙了。”她说着又想起什么,语声稍顿,“不对,没准儿现在已经成仙了。”
“那是,如今大明子民哪个不说我爹爹是神子转世,”朱厚照咧嘴笑道,“所以母后真是有眼光。”
“其实我当时不是因为这个才嫁给你爹爹的。”
“啊?”
漪乔看着一旁摆着的霹雳琴,目光融为一汪温软春水,嘴角划过一抹微笑:“其实我当初是被你爹爹拐来的。”
朱厚照瞪圆了眼睛,复又瘪嘴道:“我才不信,爹爹怎么会那么做。再说,母后和爹爹情笃若此,这怎么可能。”
漪乔略挑眉道:“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你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和你爹爹更为亲近,我就跟你爹爹说,这是因为你还太小,分不清到底谁是善良的小白兔,谁是大尾巴狼。”
朱厚照小声嘀咕道:“哪里小白兔了,母后可是经常凶我……哪有这么凶的兔子……”他说着说着,感受到母后投来的目光,连忙打住,干笑掩饰。
“不过,”朱厚照回忆起往事,渐渐收了笑,“我还隐约记得我小的时候,爹爹下朝回来总会抱抱我,摸着我的头笑着问我乖不乖,领我去曾祖母那里时也总是把我抱上抱下的,舍不得让我多走路……后来我长大了开始出阁讲学,爹爹也总会忙里抽空去春坊看我……”朱厚照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渐渐哽不成声,最后禁不住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漪乔默然望着儿子。
这一年来,她也是想起往事就哭,她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一年里流干了。
可越是如此,她的心智就越是坚韧,她发誓她一定要撑到他回来。
漪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毕竟母子俩抱头痛哭一场并没有什么用处,还会更加影响儿子的情绪,他明日要主持祐樘的周年祭礼,还要上朝。
漪乔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背,轻叹道:“好了别哭了,母后不黑你爹爹就是了。”
朱厚照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自家母后,一脸怔忡。
漪乔拿出一条帕子,一面轻轻帮他擦泪一面道:“你平时都跟只猴子似的蹿上蹿下,这呆呼呼的样子还真是少见。昨日端午才和荣荣来瞧过,其实今日不必再跑来一趟的。明日虽是你爹爹小祥,但母后也没那么脆弱,你如今身份不同,忙好国事才是正经。好了,你方才不是一进门就嚷着要去拜你爹爹么?走吧,看完你爹爹你就快些回宫去。”
朱厚照看着母后满面的关切之色,鼻子又是一酸,但他怕母后担忧又怕惹得母后也跟着掉泪,便勉强逼回泪意,带着鼻腔问道:“我方才怎么都没瞧见祠堂灵堂之类的地方?”
“因为我就没布置。”
朱厚照一愣,又问道:“那爹爹的牌位在哪里?”
“没有牌位。”
“什么?!”朱厚照惊道,“母后没有给爹爹立牌位?!”
“很奇怪么?”
“那我去哪里祭拜爹爹?”
漪乔转身往外走:“随我来。”
她一路将儿子领到她住的那处厢房,朝里面指了指,道:“就这里。”
朱厚照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就瞧见自家爹爹的遗体正安静地躺在次间里的一张紫檀架子床上。
“这……这是……”
漪乔知道他想问什么,道:“这处厢房是我的起居室,我平日里就在这里安置。”
朱厚照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结巴道:“母后……母后一直都把爹爹放在自己床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对他做什么,放在这里只是为了在就寝时也能看到他。”
“不是,儿子是想说……母后难道不……不害怕么?”
“害怕什么,”漪乔走到床边坐下,仔细帮床上的人整了整衣袍,“诈尸么?我巴不得他诈尸。”
朱厚照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
“好了,你去看看你爹爹吧,但是不要太久。”
朱厚照只觉母后这可能是悲伤过度引起失心疯的前兆,深以为忧,但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便打算姑且先拜了爹爹再说。
漪乔见儿子神情庄重地后退几步,仔细理了理衣冠,恭恭敬敬地敛襟屈膝,朝着床上静躺的人跪下,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她不想看这种场景,便无声出了房门。
“爹爹,儿子来看你了,”朱厚照才说到这里便又禁不住泪湿眼眶,他觉得自己不该让爹爹看见自己哭,抹了抹泪才重新抬起头,又直了直后背,才道,“儿子先与爹爹说两件事,一是朝堂的近况,二是儿子近来的功课。”
朱厚照拣着要紧的大致说了一番,末了道:“爹爹说的没错,爹爹的离去是儿子遇到的第一个坎儿,儿子会努力迈过去的。爹爹放心,儿子定会保我大明基业万世永昌。”
他说话间面色微微沉冷:“鞑靼那边,儿子定要亲征,只是那帮臣子大约不会答应,儿子也还要再磨砺几年。爹爹只需耐心等待,等待儿子带着巴图蒙克项上人头凯旋的好消息。”
“另外,还有一些关于母后的事情……”朱厚照面色为难,有些犹豫。
一刻钟后。
漪乔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折身回返。她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儿子仍旧面床而跪,一脸坚定地说着什么,由于他将声音放得很低,她也没听清具体是什么。
“与你爹爹说什么悄悄话呢,还怕我听到。”漪乔上前道。
朱厚照又叩了三个头才起身,正要笑着掩饰过去,一扭头却看见随后进来的几个婆子抬着一大木桶热水就往里搬。
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尴尬道:“儿子耽搁母后沐浴就寝了……那儿子就先……”
“不是我要沐浴。”
朱厚照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母后不会是要……”
“没错,是给你爹爹擦身用的。”漪乔想的很简单,总不能这么久都不洗澡吧,何况他那么爱干净的人,到时候醒来当然要干干净净的才行,
朱厚照不知道也不会理解自己母后的这种想法,他看着母后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只觉后背直冒冷气。
他原本还想和母后商量一下把爹爹换个地方安置的事情,现在看来这根本没得商量。
朱厚照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严重,开始认真琢磨要不要让太医来给母后看看。
漪乔瞧着儿子忧心忡忡地离去,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可她不会解释也不能解释。
她回想起墨意今日看她的眼神,觉着他大概也认为她有点疯了。
那些厮役、婢女、婆子,虽然对她言听计从也从不多嘴,但他们估计也觉得她脑子有毛病。
他们应该都认为她疯了。
可那又如何呢,她知道自己是正常的就行了。到时候他们自会知道,她是对的。
漪乔打心眼里不想让别人看着祐樘沐浴,以前她都会特意吩咐女官和宫女们备好一应盥沐用具后就退出去待命,必要时再入内服侍或者由内侍代劳。再或者,她若是其时还没有睡下,会亲自过去侍应。
所以眼下,漪乔也是亲力亲为。虽然她转念想想,把这差事交给其他人,估计还会把他们吓得不轻,但她仍旧是抱着护食的心,并且没有任何害怕的觉悟。
即使真是尸体,她也不允许别人窥视。
为祐樘擦完身换好衣裳,她自己也盥栉停当,她已经疲累不堪。
躺在床上,她觉得有些闷热,又起身开了窗,这才重回床上。
正要躺下,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去看他。
明日就是他的周年祭,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又快到五月初七了。
这个日子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她一想到初七临近心里就发慌,所以一直刻意不去想。照儿昨日才带着荣荣和她一起过了端午,今日就又跑来看她,大约也是怕她胡思乱想。
漪乔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恍惚不已。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正提心吊胆地守在祐樘床前。他当时出血不止,她怎么擦都擦不完,吓得她手抖不已。后来他的血终于止住,她以为情况转好,却没成想一切都是枉然。
那她现在做的这些呢……
漪乔无意识地扣紧手指。
肯定会有用的。
她俯身抚了抚他的脸颊,只觉触手冰冷。
今年的这个夏天虽也炎热,但比去年好得多。去年的这个时候简直热得诡异,要把人烤化了似的,她一个健健康康的都受不了,何况祐樘当时正饱受热症之苦,内热外热之下,他弥留的那几日,大概如同身处炼狱。
身灼不能退热,饮水不能止渴,心悸进而绞痛,他是生生被热症折磨死的。
漪乔的手指在他眉眼间流连片刻,静静凝视着他。
他如今浑身冰冷,大约再不会怕热了。
漪乔伏在他颈窝间,与他十指交扣,轻声呢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背至最后,“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两句尚未落声,她就觉得喉间哽得慌。稍稍一动,才发觉眼角有泪溢出。
她起身飞快地擦了泪,握着他的手,缓了缓才出声道:“我今日去看了蓟门烟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回头再带我去看一遍好不好?”
她拉着他,开始给他讲述今日外出的见闻。只是她原本就因为血祭伤了元气,今日又累了一天,一直到现在才消停下来,和他说着话她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又没了睡意。
枯坐了半天,一直没听着钟鼓楼的报时,她才混混沌沌地想起因为今日是他的忌辰,所以今晨是不鸣钟鼓的。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被噩梦惊醒了。自他走后,她就总做噩梦,一遍遍梦见他被病痛折磨而死的场景,一遍遍重历当时的恐慌绝望。
她之所以还没有被这种煎熬折腾得精神失常,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盼头。
人活着总是需要些希望的。
漪乔望着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天际,在心中默祷。
日子像水一样流过。
宫外的生活自由很多,想出门随时都可以,不出门时还能养养花喂喂鱼。原本应当惬意不已,但漪乔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那一日后不久,照儿说她气色太差,非要让她入宫瞧太医。漪乔想着反正她现在确实需要调养,就答应下来。
再次入宫,她发现那些昔日伺候她的老人儿全被换掉了。她自然知道这是儿子为了不露馅儿刻意为之,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询问之下,得知儿子已经做了妥善的安置,对她们尽皆厚待,这才安心些。
因为祐樘那场要命的大病,她已经对太医院其他太医失去了信任,因此点名要汪机师徒来请脉。
但不曾想,汪机已经致仕离京了。从陈桷口中,漪乔得知了个中缘由。
原来,虽然已经时隔一年,但汪机一直对先帝之死耿耿于怀。原本明明治好过无数次的病,这一回却没能医好,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病者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这对于活人无数的汪机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实在无法接受,始终自责不已。因此,在搜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