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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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乔看到此处便觉眼眶发热,垂眸看下去,惊见他忽然插了一句“乔儿莫哭”,她一惊之下愣了愣,看到他在后面紧接着写道“哭着鼻子可怎么看信呢?”
漪乔错愕地张了张嘴,默默捂了捂发烫的眼眶,继续看信。
“乔儿不喜太过文气的言辞,那我便说得明白晓畅一些。首先,你必须答应我,我走之后,切莫轻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选择自裁时可曾想过你的母亲?”
漪乔怔了一下,想起当初苦心成全她的母亲,心里忽然堵得难受。
“何况,你若也走了,那长哥儿和荣荣便成了父母全失的孤儿,你身为母亲,不可如此任性妄为、不负责任。”
漪乔紧紧咬着下唇,忽然不想看了,手腕一转就要重新将信折起来,却又瞥见接下来一句“别急着合上信”。她惊得动作一僵,慌忙左右顾盼,却什么异常也没看到。
她踟蹰少顷,又按耐下逃避的心思,继续看下去。
“听我把话说完。其次,你一定不要尝试任何让我回去的法子,切记切记。坦率讲,我万分舍不得你和孩子们,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至宝。但我走到今日这步,也是早有预见的,我不想接受,却也只能接受。我很知足了,这十八年能有你和孩子们相伴,能有一个真正的家,我真的过得很知足。”
漪乔只觉泪水不可抑制地往上涌,视线瞬间被一层水壳子模糊。她怕泪滴洇湿信纸,连忙胡乱擦了擦泪,这才抽出第二张信纸。
“先不要急着感动,你中间有两年半都不在,我可还没找你要补偿呢。我也不求别的,你能做到我信中所说便好,可愿答应?”
漪乔嘴角微抿,心里只蹦出四个字:不愿答应。
“不答应就继续看信。你所要选择的禁术不仅凶险,而且几乎毫无成事的可能,贸然为之,只会白白搭上性命。你若为此而死,将置我于何地?你记住,你若是不听劝告执意为之,我便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个字十分扎眼,漪乔不愿看到,很快将目光滑了过去。
“乔儿不要逃避,这些话都是我最后能与你说的了。也不要认为到时候死了也是遂了你自戕的心,你应当知道,你的生命不该因为我的离去而终结。乔儿,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已经没有机会去看了,但是你可以。只要活着,一切都有转好的可能,不是么?你可以代我继续领略这个世界。”
漪乔只觉胸口窒闷难当,捧信的手僵硬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样的心情。
“最后,我要将我的一个决定告诉你——若是你已经厌倦了这个皇宫,那么,我可以还你自由。”
漪乔一愣。
“记得当初我求娶时便与你说过,我登基之后可以还你自由。虽然我说那话时便已经给自己想好了赖账的退路,后来也确实成功赖掉了,但随后想来,我似乎应当兑现这个承诺。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四处看看的,这个皇宫已经困了你将近二十年,或许如今真的已然到了还你自由的时候。你与我说你将这里当成家所以并不觉得闷,可如今境况不同了,你是否已经想要逃离了?”
漪乔不得不承认,在他离开之后,她便已经产生了浓重的厌倦情绪,生出一种逃离皇宫的冲动。
漪乔忽然觉得他简直好像就在她身旁一样,能时刻看到她的反应,甚至能洞悉她所有的想法。
她低垂眼帘,缄默着继续看信。
“若你确实想要离开,找来牟斌便是,我已经交代妥当,你只需吩咐一声便好。当然,我所谓的还你自由,只是解除皇宫对你的束缚,并非让你撇下两个孩子。”
漪乔嘴唇紧绷,旋即又自失一笑。
想要逃离不假,但她能逃往哪里呢,哪里是有他的地方?
她略一踟蹰,展开了最后一张信纸。
“乔儿定要将我以上所言认真思量一番,做事三思而后行。你已经陪我走过了十几个春秋,而有些路,注定是要我自己去走的。我前头有些话或许说得略重,但也是希望乔儿莫要犯傻。拳拳苦心,望受纳之。”
漪乔嘴角紧绷。她觉得头脑有些昏沉,缓了缓神,才接着看下去。
“另,乔儿如今应当已经知晓我一直保守着的那个秘密了,是否觉着有些对我不住?若是,那便乖乖听我的话,好好活着,好不好?你过得好,便是我最大的慰藉。
但也不要真的生出负罪感,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做决定时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我从未后悔过,我觉得我的付出很值得。我当初唯一的顾虑便是你,毕竟我明知如此一来自己将来很可能先你而去,若执意召你回返似乎有些自私。实话讲,这是我对你存的最大私心,之后每每想起都略感心虚。”
漪乔从来不知他竟会存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真要细究起来,该愧疚的人是她,若非因为她,他根本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漪乔恍惚间,发现最后两行字的笔力渐弱,猜测他写到此处已是体力不支了。她心里沉闷压抑,鼓起勇气凝神去看尾段时,眸光逐渐僵住。
“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唯望初之姽婳恒远永续。莫要沉湎于伤痛,我实则从未离开过你。我的爱也会陪伴着你,永不离开。我爱你。
祐樘亲笔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弘德殿”
从最后的几行字可以明显看出,他运笔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弱,署名和日期甚至都写得有些歪斜。
“弘德殿……”漪乔兀自喃喃着,忽然意识到这封遗书是他在立遗诏时写下的。怪不得他当初写遗诏时,执意不许她跟去。
那时候他其实已经临近病危了。她记得他从弘德殿出来后,她与宫人刚将他扶回东暖阁,他就昏了过去。之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他就不治升遐了。
一片安寂中,漪乔怔怔地盯着信尾最后一段。手指抚过那些歪斜的字,她仿佛能看到他撑着衰微的病体写下这封绝笔时的情景。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唯望初之姽婳恒远永续。
可是失去了你,当初的美好要怎样延续呢?
她突然跌坐到榻上,伏在膝头呜咽饮泣。
她感到胸臆间憋闷得很,她忽然觉得她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他说。
她要告诉他她并不介意他的私心,她要跟他道个歉,为她之前不明他的苦心还和他怄气说声对不起,她还要告诉他,她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他。
可她如今要去哪里说与他听呢?
“你说你从未离开过我,可是你在哪里,”漪乔环顾着空荡荡的大殿,泪水潸然,神情麻木地低喃道,“你又骗我……又骗我……”她低头对着遗书正文末尾的三个字凝视良久,忽然起身出殿。
两刻钟后,她现身在乾清宫那个隐秘的密室门外。两个守卫见她脸色非常不好,不待她开口,便十分识趣地直接给她开了门。
漪乔站在重新关上的门后,望着室内正中摆放的一副梓宫沉默良久。
她忽然提步上前,掏出那封遗书,绷着脸对着梓宫道:“这封信我已经看过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信中所说的话,我都不接受。”她说完又觉不对,顿了顿,特意补充道,“除了最后一句。”
“不过,出宫那件事可以考虑。毕竟从今日起我便要开始血祭,在宫中实在不方便。”漪乔虽是一口气说完,但她总有一种在与他对着干的感觉,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别了别。
“至于死不瞑目什么的……这个我暂且管不了。你瞑不瞑目我都看不到,我只知道我要让你回来,”漪乔忽然望向梓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固执很不听劝?你看,你费尽苦心给我留了一封长长的遗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却仍旧不听劝告任性而为。是不是很生气?你要是生气,就保佑我血祭成功,到时候你好醒过来找我算账。届时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你说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但是我要告诉你,”漪乔神色郑重地望着面前沉寂的棺木,“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美好比你更吸引我,”她说话间微垂眼帘,“还记得在回龙峰的断崖下,我背着你行路时说的话么?当时你问我背着你是不是觉得很重,我说确实很重,因为我的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背上。”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你和孩子便是我在这个时空所有归属感的源流,”漪乔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逐渐哽咽,“我以前说过,我觉得有你和孩子们在,我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后来……”她的嗓音渐渐嘶哑难辨,哽不成声,“后来炜炜走了,你也走了……”
她扶着棺木稳住身体,低头啜泣片刻,忽然用力掀开棺盖。对着棺木中静躺的人凝望一瞬,她一把拉住他冰冷的手,哑着嗓子情绪激动道:“你说你很知足,可是我不知足!我不要孤零零一个人熬完下半辈子!我还有长哥儿和荣荣陪伴不假,但那是不一样的,你不要认为有两个孩子陪着我你就能走得心安理得!夫妻十几年,你凭什么说抛下我就抛下我?”漪乔说到激动处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当初不也是冒着丧命的危险召我回来的么?所以你现在凭什么试图来阻止我?现在的我,就是当初的你。”
“我承认,我确实觉得对不起你,我觉得是我害了你,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你的劝说,”漪乔愈说目光愈是坚定,凝视着他安静的面容道,“你说我过得好便是你最大的慰藉,可是没有你,我要如何过得好?”漪乔说着,突然掏出那封遗书,抽出最后一张,面对着他,指着尾段最后三个字,微绷着脸道,“虽然我确实很喜欢这三个字,但我不要写在纸上的,我要亲耳听你说出来的。”
“所以你看,我有这么多理由不答应你,”漪乔将遗书收好,又将目光转回他身上,认真地道,“说我任性也好,说我冥顽不灵也罢,反正我不会改主意的。虽然知道希望微渺,但若是不尝试,就半点希望也没有。”
她说着话又抬头四处看了看,道:“你说你从未离开过我,那我便当你已经听到了我方才的话。”她垂眸凝望着他苍白的面容,“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气我一意孤行,就记得保佑我成功,这样你才能醒来找我算账。到时候,随你怎么罚我。”
漪乔俯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残存的泪痕,出神端详他半晌,忽然浅浅笑了笑。
如果一个吻就能将他唤醒多好。可惜,童话似乎永远只能是童话,现实要残酷很多,也要复杂很多。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与这样的现实抗争。
青霜道长去年写着血祭具体方法的那张纸她一直小心存着,平日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如今早已经对纸上所述烂熟于心。
不过这是个需要坚持近一年的长期工程,原本她还担心呆在宫里会很不方便,眼下看了信,怎么想怎么觉得她似乎确实应该出宫。
从密室出来后,她立刻宣来了牟斌。详询之下,她得知了祐樘的大致安排,也惊闻了一桩事。
“你说那个人是被软禁起来的?”漪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牟斌。
“是的娘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从弘治六年开始。”
“那么早?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的,日子很长了,”牟斌略作回忆,“弘治三年的时候,娘娘归来,主上给她指了几条明路,可她都不愿意,就是赖着不走。主上担心惹出乱子来,但冲着她那张与娘娘一模一样的脸,主上也不忍杀她灭口,遂安排她以居士的身份暂住在碧云寺。起初三年,她还抱着妄想,时不时地嚷着要见主上,可后来眼看着主上一直不去看她,也就渐渐死心了。但又吵着要主上给她一笔银子,说是要离开京师。可她当年不走,如今反悔了要走,主上却不允了。不但不让她走,主上还专门调派人手看着她,在碧云寺附近找了一处田庄将她软禁起来,一软禁就是十几年。”
身上没有银子又不能去找张家人,逃走没一点好处,她后来大概也是心安理得地留下来白吃白喝了。
漪乔想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在碧云寺附近?”
“主上一直在找寻道士青霜,如此安排是为了方便同时观察碧云寺那边的动静,”牟斌想起一事,有些尴尬道,“上回娘娘驾临碧云寺,她跑去娘娘面前闹事,还望娘娘莫要见怪,属下已经责罚了失职之人。”
漪乔沉默片刻,叹息道:“其实我还要感谢她,若非她跑来刺激我,我就被骗过去了,等我知道真相,一切都晚了。”
牟斌也禁不住在心底一声嗟叹。
人算不如天算,主上在临终前特意修书一封让他去给道士青霜送去,交代不要把真实的方法告知娘娘。却没成想,最后被这么个人搅了局。只是也不知,如此一来是好是坏。
“若非她,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当初都为我付出了什么,”漪乔按了按额头,感到十分疲倦,压抑地叹口气,“快些安排吧,我明日就出宫。”
牟斌对于这么急的安排感到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躬身道:“是。”
漪乔并不觉得自己的安排操之过急。迟早都要做的事,不如及早做好。她明日就要开始血祭,实在没有任何拖延的理由。
照儿听闻自家母后明日出宫的决定时,瞪大了眼睛,只觉那帮臣子们的喋喋不休已经不算什么了,自家母后才是最不可理解的。
漪乔思虑之下,决定暂且还是不将自己血祭的事情告诉儿子,只说了些旁的理由作解释,
“不要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漪乔看着儿子道,“你和荣荣可以时常去看看我。尤其是你,要定期来,我要检查你的功课。”
“可……可是……儿子不想让一不相干的人来坐母后的位置啊,”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