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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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东暖阁,她便和宫人一起把他搀回了东暖阁。然而他还没走到床边,就昏了过去。
汪机查了脉象,犹豫了一下才告诉她,温热邪气已经深入下焦血分,病症已至最深重的一层,陛下随时可能殒命。
怎么会这样呢?药不管用,蓝璇也不管用么?
她呆坐片刻,将目光转向他胸前的玉佩。
方才他沐浴时,她暂且帮他把玉佩收了起来,后来他昏厥后,她就又赶忙帮他戴了回去。
她将玉佩掂在手里,见它没有显现任何异象的征兆,就和普通的玉石没什么区别。
难道巴图蒙克给她的是假的?
漪乔的手猛地攥紧,但又很快松了开来。
不可能是假的,她两年前还看到它在上元月夜生发出异光。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她正自出神,忽听他喃喃低语,她仔细听去,发现他一直在说口渴。
漪乔想到汪机的话,心里更冷。
津气外脱,他会一直感到口渴,但喝水其实根本不管用,最后他或许会亡阴脱液而死。
可她还是吩咐宫人去倒了杯冰水,自己亲自给他一口口喂进去——她知道他现在极度恶热和口渴,她就想让他好受一些。
她想起他之前病情明明已经出现了好转,就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继续恶化下去。
那么之前的到底是病情暂时性被压制,还是……
回光返照四个字呼之欲出,但她不愿意去承认。
她又让汪机开了一副药给他喂了下去,看能不能压下他的高热。
她心神不定地守了半天,在心里向满天神佛祈祷了个遍。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给他换冰袋的时候,她发现他居高不下的体温竟然降了下来。
她欣喜不已,叫汪机来诊脉。
汪机松口气,跟她说病势算是暂时稳住了,暂且没有性命之虞。
漪乔觉得这总是反反复复的很是奇怪,想向汪机问清楚,又怕扰到祐樘,便将汪机叫到了外头。出来后,汪机说陛下真阴将枯,病情沉重,建议她将太医院的太医都叫来,众人一起商讨治法。
漪乔应允下来。吩咐下去后,开始询问祐樘从昨日到今日的病情发展。
昨日趁着祐樘跟三位阁老托孤时,她就将汪机叫出来询问过祐樘的病况。结果汪机跟她说,陛下的病情似乎只能暂时压制和拖延,这些日子以来其实都不见根本上的起色。
眼下她问起昨日的凶险和今日的短暂好转,汪机踟蹰着告诉她,其实陛下的病情一直在恶化,不见根本的好转,不管服药还是针灸都只能缓解一时的症状。他见她脸色煞白,补充说他还是在竭尽全力地医治,他们师徒私底下也一直在研究怎么控制陛下的病情。
漪乔沉默了一下,询问陛下早晨的状况是否回光返照。
汪机沉吟片刻,不得不照实答说他觉得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因为药物暂时将病情压制住了。
漪乔压抑地叹口气,转身领着汪机回东暖阁。
她刚一进去,就看见太监张瑜端着一碗药给昏睡中的祐樘灌。
她惊讶之下快步上前,下意识地一把夺过药碗,劈头问道:“你给陛下喝的什么?”
张瑜见是皇后,赶忙行礼答道:“回娘娘的话,是太医刚开的药。”
“太医刚开的药?”漪乔疑惑道,“都还没开始合众商讨,就开药了?是谁这么神?”
张瑜邀功心切,连忙道:“是刘文泰刘院判。这药端来之后,刘院判说要趁热服用,可娘娘又不在。小的等这汤药晾得差不多能入口了,就先给万岁爷服用了。”
太医院太医众多,漪乔对这个刘文泰没什么印象。她想了想,这几日来看诊的太医里似乎也没这个人。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汪机好奇这人开出来的是什么药方,请求漪乔让他瞧瞧那药汁。
张瑜手里的药还剩下半碗没灌完,方才就那么被皇后一把夺过,又被汪机一脸怀疑地瞧着,心里憋屈,老大不高兴地跪在地上。
汪机端起那半碗药闻了闻,动作忽然一顿,脸色变了变,眉头紧蹙着看向张瑜,质问道:“刘文泰呢?”
漪乔心里打鼓,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药……怎么了?”
“这药好像是热剂。”
漪乔心里猛地一沉:“热剂?!”
汪机又闻了闻,面沉如水,“啪”地一下将药碗往案几上使劲一按,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掉头便往外冲。
眨眼的工夫,外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呵斥声,随后便见汪机将一个穿着太医院医官服的人揪了进来,然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我从未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你简直是医家里的渣滓!”汪机一时间怒不可遏,实在不解气,上前又是狠狠一脚,“你这白长脑袋的东西!我真想拿粗话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漪乔从惊愣里回神,声音微颤道:“他开的真的是热剂?”
汪机气得满面通红,道:“是的,真的是热剂。陛下如今内热亢盛不退啊!热邪都已深入下焦血分了,清热还来不及,这厮居然还开了热剂!这不是要命么!方才好容易把陛下的病情稳住……”
刘文泰本要回嘴,听到汪机后面的话,怔了一下,困惑道:“陛下……陛下得的不是风寒么?风寒自然要发散驱寒啊!哪来的内热?”
漪乔此刻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眸光一沉,上前一把拎起刘文泰,目光喷火道:“你想害死陛下?!”
“不……不敢……”
“那为何开热剂?”
“臣……臣前些日子告……告假,今日刚回的太医院……臣一直听闻陛下得的风寒,刚才又得知刚退了高热……”
“所以你根本不诊脉就开药了?”
刘文泰哆嗦着嗫嚅道:“这……臣没想那么多……就想先下手……表现表现……”
漪乔再也忍不住,吼道:“蠢货!你的脑袋是空的么!难道你都不想想如果仅仅是风寒的话,为何会拖这么久么!你这是要害死他!”
漪乔咬牙含泪,只觉一股气血往上顶,激得她双目赤红,情绪一时失控,转身举起一旁的小炕桌死命往刘文泰脑袋上砸,一边砸一边含泪悲愤道:“你这脑袋既然不顶用那就不用要了!自以为是的东西!害人不浅的庸医!我丈夫要是有个好歹,我活剐了你!!!”
在场的众人知道皇后素来温和平易,此刻见此情景,都不由怔住。
刘文泰被砸得满头满脸都是血,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求饶。
尔岚回过神来后,赶忙上前去拉皇后,垂泪急道:“娘娘!要杀了他也不要在这里,不要污了陛下的眼啊!您消消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陛下,陛下……对……”漪乔打红了眼,此时听见这两个字才恢复了些清醒,停下手,将已经被砸断了一条腿的炕桌往刘文泰身上狠狠一摔,抬头喊道,“来人!先把这厮押下去!”
朱厚照领着妹妹来东暖阁时,正看到几个内侍拖死狗一样拖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他问明了原因后,脸色霎时一寒,愤恨之下运起力道对着刘文泰的心窝猛踢了三下。隐约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刘文泰头一偏,登时呕出一大滩血。
朱厚照身上暴涨出腾腾杀气,眼里寒芒凛凛。他手腕一转一扬,一把抽出一名锦衣卫力士腰里的佩刀,正要朝刘文泰挥刀砍下,却被妹妹拉住。
“爹爹还在里头,太子哥哥不要在这里杀人。而且,”朱秀荣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这样结果了他,太便宜他了。”
朱厚照点点头,收回手。
现在没时间去教训这个腌臜的夯货,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阴冷地望了半死不活的刘文泰一眼,对内侍吩咐了几句,拉着自家妹子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群太医忙得团团转,慌里慌张地商讨药方。他看到汪机正在给爹爹施针,母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紧紧拉着爹爹的手。
朱秀荣当时便红了眼睛,哑声唤了一声“爹爹”,便要冲上去。
朱厚照拉住妹妹,道:“先别,太医正在施救。”
朱秀荣转头看兄长嘴唇紧抿地盯着床榻的方向,抽噎道:“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厚照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一个字:“等。”
漪乔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时间神思恍惚。
她忽然觉得很无力,她感到似乎正有一双无形的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操控着事情的发展,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陈桷一直坐在床边搭指切脉,忽然脸色一变,看向汪机道:“师父,陛下的脉搏已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了……”
漪乔面色大骇。
汪机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挥开陈桷,自己上前给陛下切了切脉。他咬了咬牙,一手捏起陛下的上唇,一手拈起一根纤长的毫针,向上斜刺人中穴,同时大喊道:“陈桷看脉!”
陈桷愣愣地点头,慌忙搭指于脉门。
汪机刺了好几下后,便瞧见陛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漪乔见祐樘醒来,赶忙喊了他一声。
朱厚照和朱秀荣兄妹俩也赶紧跑上前来。
祐樘如今已经不剩下多少气力了,但还是强撑着对两个孩子交代了几句。
他费力说完话,缓了片刻,转眸看向漪乔,轻声道:“乔儿还记得当初我们打赌那件事么?”
漪乔想了想,记起他说的是当年她为久不怀孕犯愁时,他们曾经为她能否在猪年生下孩子打了个赌,然后她输了,按照约定她要答应他一件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一直都没说。
“记得。”她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
“你兑现赌约的时候到了,”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活着。”
“不可能,”漪乔不假思索地道,“我说了,你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他轻叹道:“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反悔得倒是干脆。”
漪乔忽然紧握了他的手一下,逼视着他:“陛下当年提出和我打赌的时候,难道就存着这个心思?可你怎么知道你会……”
“我这样的状况,当然很可能比你先走。”他虚声打断道。
漪乔嘴唇紧抿了抿,坚决道:“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他艰难地喘息几口气,微微苦笑:“你这是让我死不瞑目。”
漪乔不说话,只是执拗地拉着他的手。
他嘴角浮起一抹淡笑,轻缓道:“你的性子还和当年一样。”
漪乔听到他这句话,诸般往事闪过脑海,心里一堵,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咬牙忍住抽噎,哑着嗓子道:“从最开始到现在,被陛下惯了这么多年,当然一直都这样。”
他勉力牵动嘴角笑了笑,半真半假道:“不对你好些,你当初怎么会嫁进来?不过后来惯着惯着也就习惯了……”他说着话忽然痛苦地蹙起眉头,无力抬手揪紧心口。
漪乔见状,回头大喊道:“汪先生!快来看看!”
汪机上前查看一番,面色沉凝道:“真阴欲竭,心失所养,陛下这是心悸……也可能是更严重的心绞痛……”
漪乔垂泪抱着祐樘,看他那么痛苦,恨不能替他受罪。她抬头看向汪机,焦急道:“那怎么办?有法子么?”
汪机缄默少顷,回头对陈桷道:“二甲复脉汤、三甲复脉汤和大定风珠各一副,快!”
陈桷心知这个时候已是回天乏术,师父让他做的不过是无用功,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暗叹权当求个心安了,于是应声跑去煎药。
汪机掉过头见陛下揪着心口痛苦不堪,对准他手上的鱼际穴使劲掐了几下。
漪乔见祐樘疼得身子一震,回头对汪机道:“这是做什么?”
汪机又狠掐了一下,看了陛下一眼,对她道:“娘娘看陛下的症状是不是缓解了些。”
漪乔转头,果见祐樘不似方才那样眉头紧蹙,痛苦似乎真的有所减缓。她感激地看了汪机一眼,又回头给祐樘揉按心口。
祐樘稍缓过来些后,浅淡地笑了笑,对她道:“后不后悔?”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漪乔却听懂了。她手上动作轻柔,嘴角漾起的笑容更是温柔如水:“当然不后悔,也从没后悔过。嫁给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他无声微笑,费力握了握漪乔的手。
漪乔会意,俯身低头,将耳朵凑近他唇畔。
他气息微弱,但凝望她的眼眸里却充溢着奇异的神采。他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起来,努力吐字道:“乔儿不是一直都……都想再听……我说那三个字么?”
漪乔微微怔愣,眼前又氤氲起了一层水雾。
他的眼眸里晕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专注凝望着她,柔声低喃道:“我爱你。”
语声虽轻,却无比认真。
漪乔一时间感到胸臆间激荡不已,禁不住潸然泪下,倾身抱住他,流着泪附耳道:“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他朝她会心浅笑,眷恋地望了望她和两个孩子,眼帘无力地往下坠。
漪乔见状心头一凛,摇着他的手臂,焦急大喊。
然而她喊的什么,他已经听不分明了。
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所有痛苦都达到了极点,感到自己的身体衰竭到了极点。当这种煎熬深重到令他再也不能忍受时,突然又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慢慢抚平。
他觉得自己正被一种平和安详的感觉包围,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仿佛又回到了安乐堂,变回了那个孤寂无助的孩子。斑驳的宫墙,破败的房屋,还有那一方小小的天空,都与他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那母亲呢?
他模糊地转完这个念头,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他一阵欣喜,抬头就看到一个眉眼温柔慈蔼的女子正冲他微笑。
是母亲!
多年过去,母亲的音容笑貌从不曾湮没在韶华流光里,但不知是否因为当时年幼,他后来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