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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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儿醒得好快,我这才出去一会儿,一回来便见乔儿坐起身了。”
漪乔听到这个含笑的声音,即刻收敛心神,小心地将孩子放入摇车,朝着来人笑道:“其实是有意的,专挑陛下不在的时候醒的,好单独瞧瞧女儿。”
祐樘放下手中的袖炉,转身叹道:“乔儿这是有了女儿便不要夫君了?”
漪乔勾唇一笑:“哪能呢,我还等着老了以后找陛下算账呢,把年轻时候受的欺负都找补回来。”
祐樘眸光微动,面上却是神色不变,拉着她坐到床边笑道:“乔儿莫要在孩子们面前乱说,一直受欺负的分明是我。连长哥儿都瞧出来了,问我是不是怕他母后呢。”
漪乔一愣,张了张嘴,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什么?长哥儿说你怕我?”
她见他一脸揶揄地瞧着她,撇撇嘴,轻哼道:“那猴孩子还小呢,不晓事,等他长大了便知道其实是他母后总被他爹爹欺负。”
祐樘挑眉道:“乔儿不用辩解了,反正乔儿是声名在外了。都怎么说的来着?嗯……中宫凶悍跋扈又善妒,迫得今上不敢纳嫔御……”
漪乔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外的名头怕是不太好,毕竟一个皇帝放着特权不要,却非要死心眼地独独守着皇后一个人,如此洁身自好,不是被皇后逼的是什么?
漪乔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背了个黑锅,嗔怒地瞪他一眼:“陛下明知道会做此想的都是些无脑之辈,还传给我听……信不信我坐实了这凶悍之名?陛下小心步谢先生后尘,回头被赶到床底下去。”
“乔儿不是说不把我赶到床底下么?怎么,我一把美人送走乔儿就要变卦?”
漪乔狡黠一笑:“怎么会,我向来说话算数。我只说不把陛下赶到床底下……可没说不逼到其他地方啊!比如桌子底下啊,墙角啊……”
祐樘略一扬眉,笑道:“我瞧着乔儿似乎觉着自己背了黑锅甚是委屈,那不如我待会儿便差人拟旨,广选良家女充盈六宫,再放话说选妃是皇后劝谏的,以彻底破除乔儿跋扈之名,如何?”
“你敢!”漪乔话一出口便惊觉自己声音略大了,转头瞧见女儿尚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来。
祐樘也回头看了看摇车的方向,继而和她一起收回视线。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如此不是甚好?乔儿得了贤后之名,我也不必再在乔儿孕期受罪了。”
漪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颊晕红,羞窘之下恶狠狠地抱了他一下:“明面上做大度状规劝自己夫君多多纳妃甚至帮着塞女人但是转过头去就在背地里黯然神伤抹眼泪的贤后谁爱当谁当去!我只想做个独霸后宫独占皇帝的‘闲后’,那群蠢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我也不在意他们——诶?你看我是不是个当妖后的好苗子?你……你笑什么?”
“乔儿除了容貌上佳之外,哪里有妖后的样子?要不乔儿先去祸乱朝纲试试?”
漪乔撇撇嘴,窝在他怀里低着头不看他,心里想着转移话题,却是想起一件正经事:“对了,你还没说给女儿取的什么名字呢。”
祐樘面上笑意微敛,旋即低眉浅笑道:“毓秀之秀,欣荣之荣,秀荣。”
“秀荣?秀荣……”漪乔口中轻念了几遍,抬头不解地看向他:“这名字……是不是俗气了点?我以为会很雅致的……这名字有什么寓意么?”
“秀者,谓美而不俗,谓优异突出,谓葳蕤茂盛;荣者,谓繁茂兴盛,谓清名良誉,谓草株开花。《尔雅》云:‘木谓之华;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秀荣秀荣,有花又有实,葳蕤繁盛,这两字也分别是好字,乔儿觉得如何?”
漪乔怔了怔,没想到他思虑得这样深邃周祥,一个看似简单的名字却是无论拆合都寓意颇深。
祐樘沉吟着继续道:“至于乔儿说这名字俗气了些……嗯,我也想到了。但民间不都说粗名好养活么?何况我瞧着这名字挺好的,我思量了很久才拟定下来的……”
漪乔一愣——粗名好养活?她又想起他方才释义时一直强调繁茂兴盛,难道……他看出了什么不成?
她抿了抿唇,忽然浅笑着打断他的解释:“我也觉着秀荣这名字极好,就这个吧。”她说话间便起身走到摇车旁,看着襁褓里犹自酣睡的小婴儿,声音极轻地道:“荣荣,你爹爹为你取好名字了,日后你就叫秀荣,好不好?”
祐樘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旁柔声轻语道:“乔儿欺负她人小又睡着,不会答话,嗯?”
漪乔就势靠在他怀里,沉默片刻后,淡淡一笑,双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祐樘,我觉得有你和孩子们在,我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从未后悔自己当初重新回返的决定,我能感应到你在等我。我回到那个时空的那段日子跟丢了魂儿似的,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浑浑噩噩地过下去……还好……还好,上天又让我重新见到你……”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当初做出了多大的割舍。她的至亲,她规划好的前程,她所熟知的世界。只是这些,她都绝口不提,即使今日触景生情,也并不言及。
她一直对自己的母亲深怀愧疚,自从她归来后这份愧疚便一直有增无减。及至后来她自己作了母亲,却让她慢慢想通了一些事情。
祐樘看着怀里的妻子眼帘微阖,似乎正沉浸在什么思绪里。他的目光又触及摇车里的女儿,眼眸逐渐变得愈加幽深。
他如今心中百转千回,然而再多的苦痛挣扎也只化为嘴角一个复杂难言的笑。
“乔儿不是一直都想跟我学琴么,”他低头看向她,笑了笑,“都嚷嚷了两三年了。我这几日难得有空闲,正可开始教琴。”
漪乔从他方才的沉默里感受到一丝异样,但此刻偏头看过去却发觉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心里感叹也不知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面上笑道:“陛下不问我要束脩了?”
“一个照儿一个荣荣,这束脩交得差不多了。”
漪乔斜他一眼,继而又笑道:“这琴嘛……我还是六七年前在张家时学了些底子,陛下心里要做好准备,到时候不要被气得吐血啊。”
“乔儿放心,我连乔儿做的绣品都看过,没什么扛不住的。”
“你你你……”
祐樘笑着拍了拍她黑沉的小脸:“走吧,该用膳了。对了,还要叫两个乳母来看护着荣荣。另外,我之前拟好了一份饮食禁忌,方才出去差人送到尚膳监去了。乔儿坐月子期间处处都要多加注意,近来天寒,轻易不要出去……”
对于自己的短板被戏谑,漪乔心下大囧。但随后听到他这番近乎唠叨的话,又不禁抿唇一笑,任由他拉着去用膳。
漪乔原本以为他只是说笑,却没想到,次日他还真的拿来了几本琴谱,又差人搬来一架琴,笑吟吟地冲她招手让她来试音。
她对这类文人雅事并不热衷,之前说要跟他学琴主要还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能更好地融入他的世界。
漪乔原本是拿出了当年在课堂上的劲头想认真修好这门课,可她忽略了她身边还有个活泼好动的猴孩子。她无数次地扶额想,为什么这爷儿俩的性子如此南辕北辙。难道真是由于童年经历差别太大了?
她坐月子期间不能久坐,于是祐樘多数时候都让她躺在床上听他讲听他弹曲子。
漪乔的心思并不全在这上面,她还惦记着去百泉书院的事。只是眼下她坐着月子,外面又冰天雪地的,暂时去不了。她思虑着这些,躺着躺着就开始分神,然后渐渐困意泛上来,阖上眼皮睡过去之前隐约听他拨了拨弦,叹息说这琴的音色不够好云云。她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她觉着都差不多……
一个月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二月中旬。
这日,祐樘正在弘德殿里批奏疏,忽见内侍来通传说内官监太监李广求见。他并未在意,以为李广是来奏请内官监的寻常事宜,却未曾想他竟是来献琴的。
李广跪地叩首道:“启禀万岁,此琴名曰‘霹雳’,乃一乡人家中祖传古物,此人此次入京是专为卖琴而来。小的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拿到手,特来献于圣上。”
祐樘仔细查看了内侍呈上来的古琴,越看心中越是惊叹,及至将琴放稳试了试音,不由会心一笑。
他垂眸沉吟片刻,旋即看向依旧跪伏于地的李广道:“那乡人呢?”
李广见万岁仔细地瞧了那么久,心中便知这琴是入了皇帝的眼,当下便松了口气,心头暗喜。此时见万岁如此问话,心思一转便大约猜到了用意何在,连忙顿首道:“回万岁,小的不敢让他候在宫门外,已差人将之安置在了皇城外的客栈里。”
祐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规矩跪着的人,忽而淡淡一笑。
李广这人他之前零星见过几次,但并未留意过他。他方才那句问话确实另有弦音。他喜好的那些文人雅事,在外廷那帮无所不参的御史言官眼里,都是不当之举。今日之事若是被那群专会挑刺的言官知道了,明日纠劾他的奏章便会雪片一样落满御案案头。
他有一次见画工吴伟的一副画作颇妙,心悦之下便赏了吴伟彩缎数匹,却也不忘交代他快些拿走,不要被前头那帮酸腐文人知道了。毕竟,麻烦能少一桩是一桩,节外生枝从来不是好事。
今日献琴之事自然也是同理。
这李广人伶俐还挺会办事。近来他在教授皇后琴艺之事他八成是打听到了,再过些日子又是皇后的生辰,这献琴的时机怕也是特意选好的。
祐樘又将那架古琴仔细端量了一番,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琴确乎是好琴,该赏。”
李广将头埋得更低,一颗心却是紧张得砰砰直跳。他竖起耳朵等了半晌,忽闻圣上开口道:“出内帑金千两赐予那乡人。”
李广顿时瞪大眼睛,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险些忘了代人谢恩。
一千两黄金!那可是近乎等同于万两白银!!
殿内侍立的内侍们也是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暗叹自陛下临御以来,罕闻有浓赏若此,今日真真是奇了。
李广谢恩之后见万岁似乎已经赏赐完毕,有些心灰意冷,他筹谋了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他见陛下只是命人将琴收好,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告退,却又听圣上玉音悠悠传来:“自今日起,内官监掌印李广即兼任御前牌子。”
李广闻言一怔,随即即刻反应过来,面上一喜,忙不迭地叩首领谢皇恩。
祐樘眸光暗转,嘴角划过一抹意味难解的笑。
第一百五九章 皇后知道么()
如今是弘治七年,还有十一年……
漪乔默默想着心事,披着一件水貂皮大氅,在宫后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绛雪轩。
绛雪轩还如当年那样,没有华丽的金线朱丹,清一色的斑竹纹油漆彩绘,令整个轩室仿若掩映于翠玉竹林之中一般,不加任何油饰的金丝楠木门框窗棂更显出古朴的本色,在一众精致奢华的殿宇亭榭中尤显素雅清幽。
漪乔望着面前的三间抱厦,忆及往事,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她对这里保有极为深刻的印象。
七年前,她初入宫廷,第一次来宫后苑瞧新鲜。走着走着便听到琤琤琴音如丝如缕地飘过来,循声前来就瞧见了正端坐着于抱厦前凝神抚琴的他。
他当时面对着安乐堂的方向,她至今犹记他那时的神情动作。纵然后来万亦柔的忽然出现给她带来了些不快,也为他们之后的那次决裂埋下了隐患,但她如今脑海中闪现出当时的场景,依旧忍不住微笑。
那个时候他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们刚大婚不久,她怀着极端复杂的心情步入宫廷,以妻子的名义与他朝夕相伴。漪乔回想起当初的种种,不禁低笑出声。
其实她自从亲迎那日随他一同入了紫禁城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经开始撇掉当初盘算的远走高飞的念头了吧?
她一开始便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却又在无意间逐渐淡化这样的意识。只是这似乎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太优秀又对她太好,且不论那好是本身性子使然还是出于喜欢,她从初见时便对他心生好感,当时心里虽也是绷着一根弦却终归是揣着满满的少女心性,不栽进去才怪。
她当初一定是中了邪了……明知道他心思深沉,没搞清楚状况也忽略掉了他皇太子的身份就任自己的感情疯长,现在想来真是不知死活啊!明明平时做事还挺谨慎的……
漪乔默默低头扶额,心里暗道还好他也一起栽了……还好她眼光足够好,有幸成为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宠后……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正胡思乱想间,忽见一直领着一班宫人远远跟着的尔岚走上前来,禀告说陛下让她即刻回乾清宫。
她心中诧异,但他只传了这么一句话,她也只得先将自己的疑惑压下去。
漪乔一入东暖阁,便见祐樘一身常服,正抱着儿子俯身和摇车里刚足一月的小女儿笑语着什么。
她突然有些恍惚,从成化二十三年到如今的弘治七年,真的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
那么他们还有几个七年呢?
“母后!”朱厚照在自家爹爹直起身后一抬头便看到了正静静注视着他们的人,抢先喊出了口。
漪乔应了一声,继而对上祐樘的视线,冲他扬唇一笑。满屋的宫人内侍见她进来便赶忙跪下行礼,她摆手令众人平身,一路款步上前朝祐樘福身一礼,笑道:“不知陛下急宣所为何事?”
“自然是叫乔儿回来一同用晚膳的。”
漪乔一愣:“就这个?”
祐樘放下儿子,嘴角勾笑:“不然呢?我听宫人说乔儿去宫后苑散心,可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回,便差人去传话儿了。”
漪乔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怔愣道:“可……眼下才申时二刻啊……”
“我今日事少难得空闲,早些用膳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