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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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又不会传染,”漪乔说话间一转头看到他面色又苍白一分,眉头瞬间一蹙,敛容道,“不舒服么?要不先去休息吧,你难得告个假,这里的琐碎事交给我就好。”
祐樘摇摇头:“无碍——你看,他要我抱呢。”他说着,笑着接过了朝他大张着小胳膊的小人儿。
漪乔正一脸忧色地盯着他,忽然发现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闹,眼下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祐樘怀里,香香甜甜地啃着自己的手指头。
漪乔嘴角一抽。
“好啊,原来你是欺软怕硬,”漪乔板着脸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脑袋,“看母后好欺负是不是?怎么到了你爹爹怀里就不哭了……”
“什么叫欺软怕硬,我又不凶。”祐樘说笑间又将孩子托得更稳了些。
漪乔瞧着他的动作,失笑道:“我以为你会笨手笨脚的,没想到抱孩子的姿势还挺对的。不错,有做奶爸的潜质。”
虽然不知道奶爸是什么,但祐樘也并未问,自动自觉地当做夸赞收下了。他逗了逗怀里的儿子,又转向漪乔道:“我们是不是该给儿子取个乳名?我还没想好给他取个什么名字,要不先取个讨喜又顺口的乳名叫着。乔儿说叫什么好?”
“什么?不是吧,”漪乔瞪大眼睛,“从知道我怀孕起你就开始琢磨起名的事情,到现在都j□j个月过去了,你还没想好?”
祐樘不慌不忙地道:“起名是大事,当初父皇给我拟名的时候不是也费了一番周折么?我得想个最合意的才行——乔儿于此有何好想法?”
漪乔真想告诉他不用费脑子了,就叫朱厚照好了。但是话在喉咙里转了转,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没有,拟名这种事还是得你来。你知道我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不擅长这个,”漪乔拿帕子擦了擦小家伙嘴角流出的口水,目光放在孩子身上,因此也就没注意到祐樘在听到她这话时眸光微闪,“你让我取乳名啊……这个好办,简直张口就来嘛。”
祐樘回神笑道:“乔儿说来听听。”
“富贵儿啊,旺财啊,小强啊……很多嘛,”漪乔故意无视他的表情,自顾自继续道,“要不叫福娃吧,有福气的娃,多好的名字。”
祐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她一番,慢条斯理地笑道:“我想知道乔儿的乳名是什么,春花么?”
漪乔斜他一眼:“才不是呢!是囡囡,我妈……呃,我母亲一直这么叫我。不过也不算是乳名,这是我家乡对女孩子的一种昵称。”
她原本想顺便问问他的乳名是什么,但是想想,这么一问必定又勾起他对自己母亲和晦暗童年的记忆,于是也就压下了话头。正如她方才无意间提起母亲,便忍不住暗自伤神一样。
只是她猜测当年他还没认亲的时候,纪太后应该曾经给他取过一个乳名,只是不知道这位命途多舛的瑶族女子会为自己的孩子取个怎样的名字。
漪乔说的那些所谓乳名当然只是开玩笑的。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乳名,盘算着等他想出学名之后,乳名也就顺带有了。
只是漪乔这么一等,似乎就没个头了。
但她自然不可能将心思都放在这个上面,名字迟早会想出来,而眼下还有更多的事情一桩桩往外蹦。比如太皇太后庆寿,比如兴王朱祐杬大婚,再比如一直让她头疼的参悟玄妙刺探天机的大事。
弘治四年的十月十三,祐樘以皇长子生颁诏天下。自此国本愈固,特颁诏咸使天下人闻知。次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圣旦,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只是今年的圣旦与往年有所不同,漪乔刚生产完,要坐月子,不能兼顾后宫大小事的打理,太皇太后刚抱上曾孙,欢喜之下对她便格外地宽容体谅,主动提出免去命妇朝贺,于是内廷这一块的庆寿也就从简不少。
漪乔也乐得趁此轻松一下,只是在看到祐樘时好时坏的身体状况时,还是更想早些坐完月子,恢复状态,这样她就能够全身心地去照顾他帮他分忧。
不过她发现沈琼莲最近似乎做事倍加用心了,也赶上近来事情多,需要尚仪局的地方也多,再加上每日早朝侍奉左右,沈姑娘似乎一下子忙了不少。不知怎的,漪乔总有一种她刻意要在祐樘面前表现的感觉。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处在她这个位置难免敏感,况且他一直桃花朵朵开,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识过。对于沈姑娘这样极具竞争力的种子选手,敌意倒谈不上,但防范之心肯定是有的。这个无关信任,只是女人的天性使然。
而祐樘这边刚得了皇长子,已经出府的朱祐杬那边即刻就要大婚了。选定的兴王妃蒋氏,是中兵马指挥司指挥蒋敩的长女。漪乔偶然间想起朱祐杬在搬出皇宫之前来向她辞行的场景,不由有些好奇他那样满腹心事、忐忑惶惑地迎接这场婚礼,不知对新嫁娘是否满意。而长兄如父,这婚礼自然还得由祐樘来主持大局。说起来,朱祐杬幼时受尽偏爱,如今还不是万事都要倚仗着自己这个之前一直敌视的兄长?邵贵太妃骨子里那么要强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恨得天天在哕鸾宫里呕血。
然而她吐不吐血的漪乔并不关心,漪乔关心的是祐樘。若是她一开始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就还有十几年的时间留给她去为避免那场浩劫做准备。但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好歹给指一条明路她也能有个努力的方向。漪乔每每思及此,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古代北京城的冬季可谓酷寒难耐。地冻天寒的深冬里根本伸不出手,砭骨刮皮的冽冽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乱闯乱撞,给满座古城都涂抹上了一层厚重刺目的白。
这样的天气里,漪乔便分外注意祐樘的防寒保暖,生怕他再有什么闪失。她和孩子倒是没什么,呆在暖阁里不出门就成了。可是他还要每日早起晚睡、内廷外廷地跑,而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天地的时候了,他要亲自前往南郊检视牺牲、主持祭祀。
然而千小心万小心,他还是染了一场风寒。他自小就体弱,生病可谓是家常便饭,但是因为漪乔有心事,在她眼里无形之间就放大很多。所以现在看到他生病,她都格外紧张。更要命的是,她还想到一种可能——他会不会是生生被羸弱的身体拖垮,最后沉疴不治染病而逝的?
如若不是什么突发的意外事件导致他的早逝,那么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就最大。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能挽回他既定宿命的几率就小之又小了,反而是突发事件导致的死亡更容易避免。
漪乔越想越觉得当前的局面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根本无从下手。而眼下青霜道长又云游去了,她能去请教谁呢?
冬至节之后,大雪似乎就没有停过,往窗前一站,必然能听到外间呼呼风声夹杂着雪片簌簌飘落的声响。整座紫禁城好似都被封在冰雪里,廊檐上的积雪常常刚开始消融就又被新雪覆盖。大雪就这么方歇又起,一场场地下到了正旦节。
又是一年新春时。
漪乔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当时的澎湃欣喜似乎还回荡着胸臆间,而眼下孩子竟然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日子过得不可谓不快。
按照大明的惯例,皇子弥月剪发,百日命名,眼看着再过三四天孩子就百日了,名字却依然没有敲定,漪乔对此也只有暗暗感叹的份儿。想他那么一个博学多识的全才,取一个名字居然要想这么久,这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在此事上慎重至此,大抵也反映出他初为人父的心情,以及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
漪乔摸摸儿子光溜溜的小脑袋,看他躺在摇车里兴致勃勃地挥舞手中的拨浪鼓,嘴角不由晕开一抹温柔的笑,然而眸底却是一派若有所思之色——若是她真的可以改变历史,那么连锁反应之下,是否表明他不会变成历史上明武宗的样子?
严冬难熬,但冬去春来似乎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春意悄无声息地掠过霜结的屋角瓦檐,轻抚冰封整冬的河湖低洼,潜入掩藏着草籽的寂静墙角,爬上宫后苑中那一株株蛰伏已久的白玉兰树,却始终入不了人心。
弘治五年的早春如期而至。
蜜色的阳光从雕花的金丝楠木窗子无声息地飘进思政轩,带着初春特有的单薄温煦,照亮了一室宁谧。
祐樘正立于御案前,手执一支紫罗笔,低头凝视着案上的一幅画沉思。忽然听到外间内监的通报声响起,他抬了抬眸,随口跟一旁侍立着的内侍吩咐了一句,便又低下头继续审视画卷。
那内侍朝他恭敬一礼,趋步退出。少顷,一个浅碧色的身影款款步入。
听到来人向自己见礼,他动作优雅地搁下笔,继而不慌不忙地笑看向来人:“沈学士可是大好了?”
沈琼莲正有意无意地瞄着他面前的画,闻言不由微微一笑,冲他福了福身:“承蒙陛下挂怀,臣惶恐,已经无甚大碍了。”
“嗯,这便好,”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才接着道,“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最易染病,前阵子乔儿也染了风寒,将养了好几日才好。”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沈琼莲垂了垂眸,抿抿唇,犹豫一下道,“陛下也要保重龙体,内外臣子天下黎庶都要仰赖陛下的福泽庇佑,陛下万金之躯,定要仔细珍重。”
“沈学士何时也学会说这些个恭维话了,”祐樘轻笑间目光往她手中一扫,话锋立转,“沈学士是来送东西的?”
沈琼莲滞了一下,笑言道:“陛下英明。臣养病的这几日,才发觉自己真是闲不住。本想着这点小病不打紧,无需休养,但又怕染及陛下。昨儿个好容易见好了,今日就赶忙回来继续做事了,顺道将落下的笔札和文书都给陛下送过来。”
她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站立在侧的内侍,又站着不动看着他将那一叠文书捧到了陛下的御案上。
她见陛下拿起翻看,便大致将里面的内容陈述了一番。当说到立储之事时,陛下忽然打断道:“关于此事的奏请不必梳理了,朕已经准了群臣所上之表。”
沈琼莲一愣;“陛下是说……”
“四天前英国公张懋等人随同文武群臣一起,三上表请册立东宫,朕已经允其所请,并令礼部择日具仪以闻,商定立太子的具体事宜。”
沈琼莲微一出神,随即颔首笑道:“小皇子虽尚年幼,但又嫡又长的身份摆在那里,立为储君是迟早的事,早立早安人心。”
祐樘点头笑道:“正是此理。”
理是这么个理,但沈琼莲总觉得陛下之所以立储立得这么顺理成章,除了规制与大局使然,还有一层原因——子凭母贵。
毫无疑问,陛下将对皇后的爱延伸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如果这个小皇子不是皇后所出,陛下还会那么宠着那么看重他么?
“只是名字还没拟定,”祐樘叹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说与她听,“朕要赶紧把名字定下来,不然都要立为皇储了连名字都没有可不成,待会儿将选好的几个字拿给乔儿看看。”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么?沈琼莲暗自苦笑一下,垂眉敛目地向他行礼告退。
正当她面带黯然地退到门口时,突然听到陛下开口叫住了她:“等等,这是你的么?”
沈琼莲下意识地抬头,见陛下手里拿着一张纸,示意性地朝她轻轻挥了挥。
她微微一怔,盯着他手里的那张纸,目露不解。
他扫了一眼宣纸上的字句,补充道:“诗写得不错。”
沈琼莲忽而恍然,随即便是一惊,即刻冲他躬身道:“陛下赎罪,是臣大意了,整理笔札时把自己信手乱写的几句歪诗给夹进去了。”
“沈学士过谦了,这怎会是歪诗呢,”祐樘散淡一笑,“就朕看的这一首,全诗无一字言情,却又是字字写情,言尽意无穷。只是情致有些过于哀婉了,似乎与沈学士平日里洒脱清淡的性子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沈琼莲突然紧张起来。好像她一直小心地、偷偷地埋藏着的最隐秘的心事,被疏忽间揭开了一角。她的心抽搐一样地急速一跳。
“眼下刚好开春儿,正是寻春之际,何来‘一春从不寻芳去’之句呢,”祐樘姿态闲逸地转首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阳光,又转向她笑道,“沈学士平日里得空了大可出去走走,总呆在屋子里伤春那是柔软的闺阁女子做的事,非能做出那篇飞扬洒脱、酣畅淋漓的《守宫论》的沈学士所为。能寻芳为何从不寻呢?辜负了大好的春|光,就委实可惜了。”
沈琼莲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略略抬眸,目光凝定在他身上。
从窗外散落进来的阳光投射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倒映出一片水泽柔亮的蜜色光晕,映照在眼前男子秀雅绝伦的面容上,越发突显出他眉目之间那抹浸透人心的温润宁和之色。他长身而立,篁筱修竹一般挺拔韶秀,养人眼目。他一动一笑间将帝王的雍容气度和名士的闲雅风姿完美糅合,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神倾拜却又顿感高山仰止。
他暗示她出外寻访春意,但她想说,他唇畔一缕不经意的浅笑,都足以胜过整整一季的春|光。
她沉默得太久,祐樘见她一直怔忡不语,腕部轻转,手中紫罗笔的笔尖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流利的弧度,笑道:“沈学士可是被勾起了什么心事?朕瞧着那诗里就透着满满的忧思。”
他这么一出声,沈琼莲才猛然回神,惊觉自己方才失态了,忙躬身道:“陛下赎罪,臣御前失仪……”
“罢了罢了,”祐樘笑着摇了摇头,“沈学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赔了两回罪了,好似朕多严苛一样。无妨的,小事而已,不足挂心。”
沈琼莲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似乎越来越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然,以前好歹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淡然,如今却是心跳如鼓频频失态。她心里隐隐不安,仿佛快要兜不住一个不能言说却又早想言说的秘密一样,惶恐之中又莫名地带着点脆弱的期待。
为了稍微掩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