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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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乔望了一眼头顶上的藻井,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然而她哼完便发觉方才那一声怎么听怎么像撒娇,顿时被自己囧到了。
她强装淡定地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抛下一句“我们走吧”,便自己先出了偏殿。
祐樘看着她越走越快的背影,面上笑意宛然。
太宗皇帝迁都之后,特地在紫禁城东华门外辟了两里长的灯市,每年从正月初八便开始闹花灯摆杂耍,每晚皆是通宵达旦。
漪乔走在东华门外的一片璀璨灯海间,心里感叹果然这些传统节日还是在古代有氛围得多。
街上有携家带口老少同游的,也有彼此说笑的年轻夫妇。一群提着各式花灯的小儿嬉笑着追逐打闹,跑得远了,便只能看到在熙攘的人群里钻来钻去的会动的光点。耳旁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焰火声,时不常地还会从街道两旁围观杂耍的人群中爆出一阵震天的喝彩声。空气中飘着各种小吃的香味,只要用鼻子稍微嗅一嗅,便能轻易地被勾起食欲。只是漪乔眼下情况特殊,仍是没什么胃口。
他们这次出宫没带一个随侍的,换了身方便衣服就出来了。夜幕笼罩下的街道人头攒动,目光所及处皆是乌压压的人潮。漪乔一直紧紧拽着身边人的手,生怕被人群冲散。
她看了看身边那个说笑指点间向她介绍各种人情风物的九五之尊,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他们,就好像趁着休假出外游玩的普通夫妻一样,不是什么帝后。
此刻的他,仅仅是她的丈夫,是他们未出世孩子的父亲。她能看得出来,自从知道她怀孕了之后,他面上的笑容都明朗了不少。那种将为人父的紧张和喜悦,是难以言喻的。
“太祖皇帝当年定都应天之后,曾招天下富商共聚,一连放灯十日,在南京城内搭设彩楼无数,并于秦淮河上放水灯上万盏,可想见其景是何等壮观,”祐樘说话间目光一扫,突然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那里有卖江米糕的,乔儿要吃么?我去买。”
漪乔连忙拉住他:“哎——不用了,我吃得挺饱的,就想出来看个热闹顺便消消食——你一路上都不断问我这个吃不吃那个要不要的,真把我当吃猪养啊?”
“不把你养成猪怎么生出小猪,”他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尖,“难得出宫一趟,总是要不虚此行的。乔儿不愿猜灯谜,还不多吃点么?”
“不是不愿,是你太厉害了,那些灯谜都难不住你,猜一个中一个,我看那些个摊主脸都绿了。照这样下去他们摊上的花灯全得白送给我们,我怕他们赔死,”漪乔说着便忍不住喷笑出声,随即又板起脸,“不过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实在太招眼了,整个人往那儿一站,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全往你那儿瞟。依我看啊,你还是别呆在那明晃晃的花灯摊前了,站在暗处最好。”
祐樘失笑道:“兴许她们是见乔儿貌美,想瞧瞧是怎样的人才能携如此美人出游呢?”
漪乔干咳一声:“我怎么没想到,没准儿真是这样。”
“好了,大不了下一回我把脸捂上,站在一边不开口,由乔儿猜,总成了吧?”
“我才不要呢!见识过厉害的了,我可不想丢丑。不过,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带着儿子一起出来逛灯会了,到时候看看他能猜出来几个。”
“这个嘛……还要看他像谁多一点。”祐樘慢悠悠地道。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会拉低儿子智商嘛?哼,”漪乔不服气地撇撇嘴,“你又欺负我……走着瞧,再过个四五十年,等你得了老年痴呆症我就天天欺负你,把年轻时候的账都跟你算一遍。”
原本是嬉笑着和他贫嘴,然而她话音刚落,面上的神情便生生僵住。
“到时不还有小辈们么?孩子们肯定不会看着我被乔儿欺负,”他见她神色有异,即刻收起了玩笑之色,“乔儿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祐樘——”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微颤着抱住了他。她的手臂一紧再紧,抱得极其用力,似乎只要她稍微放松一丝一毫,他就会立刻消失一样。
祐樘觉察到她的轻颤,垂眸看向怀里的人,面容微敛,漆黑的眼眸瞬间幽邃不见底。
漪乔伏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默然许久之后,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你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好好的……”
她的视线不知何时被泪水模糊,但她不愿让他看见,于是咬牙将泪意逼了回去。她感受到他在她背后温柔的拍抚,缓了一缓,这才将心里肆虐的那股情绪稍稍压下去一些。
她方才脑中一闪,又想起了她当初回到现代时,好友琳雪无意间跟她提起历史上的明孝宗的那次对话——
“……这皇帝活生生就是深情的小言男主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么个奇葩……”
“别那么说他。”
“哟,你那么护着他干嘛?难道你们认识不成?只是可惜了,他那身体弱得跟林妹妹有一拼,只活了……”
她当时头疼欲裂,及时打断了琳雪的话,所以没有听到后面的数字。但是从琳雪的话里不难听出,他活得……并不长。
他最终的宿命问题,其实一直都是漪乔不愿去触碰的心病。想起琳雪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她每次都害怕深究而已。
越是美好越是惧怕失去。现在的点滴幸福,或许都会成为将来撕裂心肺的利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想象不出自己会怎样。
是会疯掉,还是会随他而去?
她不了解这段历史,不知道历史上的他们最后将会走向何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好事,但她又偏偏隐约知道他的结局。
严格来说,她的到来本身已经改变了历史,那么这是否表明,他不一定会走向历史上既定的宿命?
漪乔心里思绪激荡,只能暂且如此安慰自己。
上元节这一趟进宫,张峦夫妇可谓不虚此行。不久之后,给张峦封伯的事情就被提了出来。圣上对张家如此厚待之举一出,便如滴水入油般,须臾之间让朝臣们炸开了锅。
皇后正位中宫不过三年,国丈竟然就要封伯?这还得了!王恕老爷子一听就火了,当即就跳出来,犯谏。他也是拿昔日钱氏外戚的例子作对比,说钱太后正位中宫五十载,其弟重孙钱承宗也才封了个安昌伯,陛下眼下如此作为,恐人情惊愕,有累圣德,乞请推迟几年。
然而事实证明,在这种事上跟陛下唱反调是没有用的。
弘治四年的二月十三,张峦请给勋号并诰券,陛下准,并下令授张峦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寿宁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免本身杂,犯二死子一死。
一时间,张氏一门圣宠冠绝,风光无限。整个北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又多了茶余饭后喟叹的谈资。
随着天气一点点回暖,漪乔的腹部也渐渐凸显出来,孕吐和厌食亦缓解不少。不过可能由于是后怀,胎儿位置靠后,虽然正餐加餐夜宵一样都没少吃,但怀孕四个月时也只是小腹微隆,整个人也没长多少肉。
周太皇太后几乎是日日前来探望,还一早就做主免了她去清宁、仁寿二宫的晨起问安,让她安心待产。王太后对此自然也不会有异议。皇后肚子里怀着的没准儿是大明皇室将来的皇太子,这可是盼了三四年才盼来的,如今这宫里头皇后最大。
乾清宫里的各色时令果品和大补特补的补品补药从来就没断过,御膳方面更是花样百出,御膳房和尚膳监都挖空心思地准备每道御膳,卯足了劲儿在帝后面前表现。而正餐之外,各色滋补养胎的加餐也是日日不断。
漪乔如今每日无非只做三件事:吃、睡、运动。看看《骆驼祥子》里的虎妞,就知道怀孕期间贪图安逸容易导致难产。她如今每天都定时出去散步,做一些简单的瑜伽,以利于母子健康和顺利分娩。
只是自她怀孕以来,祐樘就在她身边加了四五倍的人伺候着,她不管走到哪后面都总有一帮人成群结队地跟着。她上下台阶都一个个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好像她是瓷做的似的。她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何况她现在才怀孕四个多月,又不是行动不便,这么着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但她跟祐樘打了好几次商量都没用。
这日,太医照例来请过平安脉之后,漪乔原本是要出去走走的,却在无意间一瞥,看到了挂在窗边的鸽笼。
她好像很久都没喂过小耳朵了。
宫人们见她随手拿起杂粮要去喂鸽子,纷纷争先恐后地赶上她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漪乔脚步顿住,转身目光一扫:“本宫只是喂个鸽子而已,你们紧张什么?”
“陛下交代过,不让娘娘再碰这些禽畜的……”一个宫女陪着笑脸解释道。
“要不让奴婢来帮娘娘喂吧。”另一个宫女连忙道。
漪乔见她们一个个迭声应和,知道可能是祐樘和她们说了什么,不禁叹了口气。她让她们就当没看见,再三命令下才让仍是犹豫不定的众人退回去。
她当初搬来乾清宫的时候,就顺便把小耳朵也拎了过来,有事没事就喂一下。
自打一年前墨意跟她那次辞别之后,他们就一直没再见过面。都过去这么久了,按说应该回来了。可他说了回来之后会知会她一声的,怎么一直不见他的消息?
既然他是去办祐樘交给他的差事,那祐樘应该清楚情况。她要不要去问问他呢……
漪乔一边喂着小耳朵,一边在心里思忖着。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向祐樘询问墨意的消息,就忽听背后传来一片宫人们叩拜行礼的声音。
“乔儿是不是也想让我把这鸽子送人?”祐樘挥退了宫人们,转头笑看向她。
“我只是一时兴起喂喂小耳朵而已,”漪乔望了望笼子里的信鸽,突然惊道,“你不会要宰了它把它做成烤乳鸽吧?”
“谁说的,”祐樘轻笑一下,“炖个汤也不错。”
“你、你、你!”
“我说笑的,乔儿别动了胎气,”祐樘含笑将她拉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来来,让我再听听,看今儿个有动静没有。”
“等一下,”漪乔抬手挡住他的动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叹息一声,直起身道:“云公子的行踪么?”
“你怎么知道?”
“有句话叫‘睹物思人’,”他面上的神色倒是未见异样,侧身在她身边坐下,“云公子三个月前已经从江淮回来了,至于为何没有给乔儿送信,我也不清楚。但是听说云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我想他大概是在忙着照看祖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不大好?可我记得云老夫人身子挺健朗的,当初我去云府赴宴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老人家精神矍铄神采飞扬的,一点都不输给小辈们。不过眼下知道墨意的消息我就放心了,”漪乔轻叹口气,“只是看来,人老了身子就容易出问题。”
“所以乔儿觉得我到老时就会变傻么?”
“你还记着那一茬儿呢。”说到这个,漪乔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僵硬。她扯嘴角笑笑:“年轻时候太聪明了,到老时没准儿真的会变傻的。不过说你聪明,有时候也不尽然——我知道你政务繁忙,但你好歹先顾着自己的身体。你说说,自打年后,你病倒几回了?你要是垮了,我忧心是小,朝政怎么办?你就算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不是也得养好自家身子么?”
他见她神情越来越严肃,拉过她的手笑着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过是小病了几场而已,没事的,乔儿放心——来,让我听听儿子是不是要跟我说话。”
他说笑间,侧耳贴在她腹部,凝神静听。
漪乔看看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又低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目光复杂。
“乔儿。”
“啊?”
“我好像……听到了金鱼吐泡似的声音……”
漪乔一愣:“吐……吐泡泡?”
“是啊,小家伙在动诶!乔儿猜他在做什么,”他一脸欣喜地继续侧耳聆听,“咕嘟咕嘟地响呢……他会不会是在你肚子里泅水?”
“这是胎动?呃,我也听到过,不过我以为是我消化不良……”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太医每日都来请脉,但凡有丁点问题估计也早看出来了,所以肚子里的动静就是胎动无疑。
“祐樘,我想去一趟碧云寺。”漪乔突然转了话锋。
一听到“碧云寺”这三个字,祐樘面上的笑容就是一滞。
“乔儿想去做什么?”他不着痕迹地握紧她的手,凝眸看向她。
农历五月的时节,已经渐渐有些盛夏的味道,身着一袭轻纱长裙仍是额头沁汗。
虽然穿得清凉,但由于漪乔的腹部隆起不明显,衣裙一遮,不着意看是看不出她有身孕的。
自从上元节那晚回来,她心里的不安一直有增无减。那种未知的厄运像一把悬在她头上的闸刀,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她既然已经改变了历史,那就不怕再改一次。早逝也总要有原因的,只要她知道了历史上的明孝宗驾崩的时间和原因,到时候竭尽全力避免不就可以了么?
她之前是被蓝璇超自然的力量召唤到这里的,那么她是否也可以再次借助玉佩神秘的力量,预知未来?要知道,她本就是现代人,这些于她来说,不过是历史而已。
只是,她已经让母亲毁了现代的那块玉佩,而古代的那块蓝璇下落不明,能不能成事很难说。不过总是要尽力一试的。她在犹豫了三四个月后,终于受不了心里的煎熬,选择来一趟碧云寺。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祐樘她去碧云寺的真正原因,只说是来祈福的。不过她眼□怀有孕,要得祐樘的同意不容易。她是在软磨硬泡了好几日之后才得到的圣批。
碧云寺还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没有没什么变化。漪乔进到大雄宝殿上香时,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