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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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命?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难道我们天生就是给人使唤的贱命么?!我要是信命,我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周折进宫!她不过是小户出身,还是个许过人家的,她凭什么?哼,三年都生不出个孩子来,居然还能独享圣宠!我看她是生不出来了,倒不如挪挪位子,想为陛下生孩子的多的是……”
焦尾见她越说越没边儿了,慌忙又堵住她的嘴,颤声道:“你、你……你不会还存着那个心思吧?都到这儿来了你居然还不死心……”
绿绮起身拉开她,对着昏暗中简陋陈旧的陈设环视一番,脸色阴郁:“我不甘心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浪费掉,尽力一试总比在这里熬日子好。”说完,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焦尾看看绿绮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药碗,突然大喊道:“哎,绿绮姐,你还没喝药呢!你要去做什么呀……”
转眼便跌入了农历中旬。临近年终,枝头的残叶越掉越少,乱七八糟的事情却越攒越多了。
不过,在众多矛盾中,主要矛盾还是皇嗣问题。
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矛盾观告诉我们,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集中主要力量解决主要矛盾。可是如果抓住了主要矛盾,却死活解决不了……怎么办?
漪乔盯着一株已经有秃顶迹象的三角枫,想得出神。
很显然,书本上没有答案,只能自己琢磨。
难道是因为没有集中主要力量?漪乔被自己这个想法囧了一下。
但是想想,似乎也谈不上什么集中力量。他们不可能将精力都花在研究这个上面,这不现实。尤其是祐樘,他有他的政事要忙,每日的时间几乎都被塞得满满的,到了晚上她还总想让他好好休息……所以其实这半年里,他们真正致力于解决这个主要矛盾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难道是因为这个?可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好像这种事情不是频率越高越容易受孕的……
与其做些无用功,还不如相信科学,算算排卵期什么的。
她知道,朝臣们前赴后继地来给祐樘施压,主要还是因为眼下没有皇嗣。虽然他三四个月前才过完二十一岁的生辰,搁在现代连法定婚龄都不到,但这是在古代,男子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子嗣,是该着急的了,更何况他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这其中的利害不言自明。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她对外廷之事也有所耳闻,况且从她那日看到的韩鼎的那份奏章就可以窥见一斑。他不说,她自然也体谅他的苦心,只每日照常与他说笑。自那日之后,就没再说起过这个话题。
毕竟她那日提出的假设只是最坏的可能,他们都才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日子还很长,有孩子应该只是早晚的问题。
只是她心里一直都没放下这件事。她心疼他,想帮他,而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为他生下一个男孩。可她为什么总是怀不上呢……
随侍的一众宫娥见皇后自打出了清宁宫就一言不发,也不乘辇,只一路走着想心事,走着走着还突然停了下来,对着一颗树出神半晌,都想着会不会是刚才受了些气,心中烦闷所致。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只默默地在一旁侍立等候。
一阵寒风蹭着面颊刮过,将漪乔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原本便要上前劝她的尔岚见状,顺势道:“起风了,娘娘小心着凉,要不先回宫?”
漪乔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沉吟一下,抬头对身边的宫人们道:“方才在清宁宫中的事,谁也不许向陛下透露半分,记住了么?”
她没有把话挑明,但是在场的众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尔岚本要说什么,但见漪乔的神情,便也作罢了,只随着众人应了一声“是”。
漪乔要回的宫并非坤宁宫,而是乾清宫。那日她因为拿不出束脩,琴没学成,人倒是被扣了下来。那日之后,她就算是正式住进了乾清宫。祐樘把她扣下来的同时,还很贴心地差人将她平素惯用的物件都搬了过来。这下好了,她也不用再打着侍寝的旗号每晚跑过去找他了,他们彻底变成了同起同居,倒是与民间的夫妻别无二致。
她回到乾清宫之后,才发现已经有人在这里等她了。只不过这人不是祐樘,而是一位她许久未见的稀客。
已是巳时了,可早朝仍未散去。
初冬的阳光难免显得稀薄,尤其撒在宏伟壮阔的奉天门前,直叫人担心会不够用。奉天门前的金水桥是内外金水桥中最华丽的一段,粼粼的波光衬以周围精雕细刻的汉白玉望柱和栏板,使得整段金水河在冬阳的辉映下明莹如玉。
御道两旁,上千号文武官员整齐列班,按照文东武西的位置相向而立。御道左右及文武官班后皆有锦衣卫和御林军的校尉握刀布列。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笔挺站立,一字排开,从奉天门前绵延出去老长。奉天门前一对巨大的铜狮原本便生得威武凶悍,如今被阳光镀成金色,越加神气威猛,跟殿陛门楯间立着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一样让人生畏。
奉天门上廊内正中设有一奢华御座,称为“金台”,左右有执伞和武备的数名内使以及侍奉御前的女官恭敬侍立。
“如今贡使满剌土儿即刻便要带着使团回吐鲁番,朕欲放归之前扣押的吐鲁番使臣,并遣内官监左监丞张芾伴送至甘肃,且令内阁写敕与之,”端坐于奉天门内金台之上的人故意顿了一下,对着分班立于丹墀上的众臣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朝臣都知道,这次吐鲁番苏丹阿麻黑派遣贡使满剌土儿带着狮子等厚礼前来朝贡,八成是目的不纯。而这件事牵扯到如今陷入僵局的哈密问题,不可大意。看陛下这架势,似乎是在试探。只是众臣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暂时无人出班。
内阁阁臣徐溥和刘健垂首互望一眼,似乎都对此有异议。两位都是倍受重用的老臣,刘健又是陛下青宫时的恩师,关键时刻站出来出谋划策是责无旁贷的。
静默片刻,刘健出班,朝着御座上的人行礼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妥。如今阿麻黑霸占哈密拒不归还,还杀了朝廷本要册封的忠顺王罕慎,足见其强占之心。此番厚礼朝贡,不过是意欲迷惑圣听,陛下切不可上当。”
下面朝班中的许多臣子都点头赞同,吏部尚书王恕和左春坊左庶子李东阳也在其中。
似乎就是在等着这句话,祐樘微微笑道:“那么依刘先生看,此事当要如何?”
“启禀陛下,”刘健犹豫了一下,“微臣尚未想出万全的良策。”
站在徐溥身边的刘吉偷眼看看表情不一的各位同僚,眼珠子转了转,那八面玲珑的心思又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虽然刘吉是内阁首辅,但是同为阁臣的刘健和徐溥都是直臣,看不上他那溜须拍马、阴险滑头的小人做派,不屑与他为伍,刚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过奇怪的是,陛下却偏要重用这么个人品低劣的小人。登基之初清理奸佞的时候,他的同伙都卷铺盖滚蛋了,他却奇迹般地留了下来。陛下不仅留任刘吉,还顶着满朝的一片哗然声提拔他做内阁首辅,总领百官。朝中耿直的臣子对此只有一个感受——小人得志。
刘吉刘阁老,因其不怕弹劾的坚韧脸皮,江湖人称“刘棉花”。先帝在位时,跟万安之流蛇鼠一窝,整日上蹿下跳地没少做缺德事。及至新皇登基,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按照他以前的劣迹,他琢磨着他能保住小命已是万幸。但没想到的是,陛下不但没有办他,还将他从漫天的谩骂声中提溜起来,直接放到了内阁首辅的高位上。
这简直堪比再造之恩,刘阁老感动得老泪纵横,认定陛下是他的再生父母,挖空心思地在他面前表现,充分发挥溜须拍马的看家本事,陛下喜欢什么他就紧随其后。
比如,陛下喜欢正直能干的贤臣。
于是刘阁老就要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从此再也不敢混日子,积极主动地搞好各项工作,当初拨乱反正的时候,他为讨好陛下,六亲不认铁面无私,倒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除此之外,刘首辅还学着朝中的言官和直臣,整日摆出一副直言敢谏的样子,正义凛然地上奏规劝。虽说仍是难改小人本性,但实际上已经起到了一个能臣的良性作用。
“启禀陛下,微臣有话要说。”在一片静默中,刘吉不知何时出班站在了金台前。
祐樘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点头道:“刘阁老请讲。”
刘吉行足了礼,才正义凛然地道:“方才刘健刘大人所言甚是。如今阿黑麻名义上是进贡狮子,但其实是在设诈缓我兵备。吐鲁番本是一蕞尔小夷,往来进贡多受恩赏,之前居然背恩忘义,将朝廷所立都督罕慎杀死,这是在轻侮我大明国威啊陛下,实乃罪恶甚矣!若命一大将统领雄兵,捣其巢穴、灭其种类,揆之人心天理亦不为过!或者暂时不讨伐,效法古之帝王,封闭玉门关,绝其贡使,不容许其往来朝贡,如此方不失我大明国体,陛下万不可遂了他们的心啊!”
一席话,不但给出了分析,也给出了对策。尤其是后面那法子,简直又妙又狠。
侍立在金台旁负责记录御前言语的沈琼莲,听后也禁不住感叹刘吉的老谋深算。
吐鲁番每次来朝贡都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他们每年也就指望着来京朝见天子捞一大笔回去,闭关绝贡之后这些就都没了,吐鲁番以后的日子可谓举步维艰。而且,这样一来,也绝断了哈密的往来贸易,使得哈密完全成为一个无用的大负担。这整个就是绝了阿麻黑的活路,硬逼着他将哈密归还朝廷,不可谓不狠。
虽然她同样不屑刘吉的为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有才之人。
她忽然想起当初陛下曾对她说过的话——“无用的小人留不得,但有用的小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他料定了刘吉会为了跟他表忠心夹起尾巴做人,用心做事,这就是他提拔这个小人的原因。而事实证明,他已经将知人善任四个字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忍不住偷偷看向金台之上那个自始至终都从容淡定的人。他的唇角时而泛起一丝温煦的浅笑,倾听臣下奏事时,专注的神情之中又会伴着一抹思考之色。他身上有一种天成的帝王威势,令人见之即觉仰之弥高。然而那种暖玉一样的温润气质又极好地消解了些许距离感,使人莫名想要亲近。
在入宫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她侍奉御前的日子是不短的。她一点点发现,他不仅是个几乎无可挑剔的上位者,也是个学识广博的雅士。他琴书皆精,他学养深厚,他即兴出的对子至今无人对出,包括她。
她自幼便饱读诗书,诸子百家亦有涉猎,对家国朝堂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于才女之名她虽然一直都淡然处之,但她骨子里是有一股倨傲的。见到他之前,在她所见之人中,没有人能让她心服口服。陛下出题考核之时,她骨气很硬地写出了不少大胆之论,而他看后不但没有丝毫不悦,还衷心赞赏。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位少年天子跟他父皇是不同的,大明的百姓有盼头了。
其实当初入宫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莫名觉得他们似曾相识。她一直都没有忘记之前惊马的那件事,当时那位公子也不知是要故意气那位姑娘还是怎样,跟她这个外人攀谈了一路。虽然当时不知道那位公子的身份,但她心里笃定他来历不凡。
陛下是他么?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不管陛下承不承认,起码在她心里,他们两人是重合的。
再过个三四年,她就可以出宫返乡了,陛下也一早跟她说过,到时去留听凭她自愿。能回家自然还是回家的好,何况她已经做到了尚字女官,才华也得以施展,算是无憾了。她入宫入得早,回归故里之后也不怎么耽误嫁人。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居然开始犹豫。她想念江南水乡的故里,可心底的犹豫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并且有与日俱增的趋势。
祐樘略作思忖后,赞许地颔首,笑道:“刘阁老看得通透。只是依朕看,出师倒是没必要,闭关绝贡的法子更妙,可谓釜底抽薪,必能达到不战而驱人之兵之效。”
刘吉赶忙又行一礼,笑得谄媚:“陛下圣明!臣也是此意。”
朝臣们一琢磨,俱是眼前一亮,都觉这是妙计,纷纷出言附和。刘吉难得有这么长脸的时候,又见自己被圣上当众夸赞,满是褶子的脸一时间笑得千沟万壑。
“陛下,吐鲁番使团之事既然已经有良策应对,是否也应思虑一下内事了?”出声的是吏部尚书王恕。
祐樘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到一脸严肃的王恕身上,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他知道王恕的脾性,只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三年前力赞谢迁谢大人所上奏章,言理应行三年之丧,沐圣德,戒骄淫,不许众人再提充实后宫之事。而眼下早已过了先皇的三年丧期,陛下却迟迟不纳妃,如此又是何意?陛下嗣位三年而无子嗣,于立大本稳人心都极不利。请陛下以我大明社稷江山为重,慎选良家女以充六宫。”王恕板着脸道。
王恕是个出了名的能臣,以前在地方上做官的时候,都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他也是有名的爆脾气,清正刚直自是不必说,还天不怕地不怕,以前做地方官惩奸除恶的时候从来都是逮谁办谁,全然不怕得罪人。先帝自是不会喜欢用这样的人,之前一直让他在地方上打转。王恕是在陛下登基之后才当上京官的,而且一来就被请上了吏部尚书这样位高权重的位子。
王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可是依旧精神矍铄。以前不怕皇亲贵胄,如今也不怕皇帝,跟皇帝叫板照样中气十足。以古稀之年往那里一站,活像爷爷训孙子似的,虽然他的初衷是好的。
王恕所言是大家的心声。这两三个月以来,大小朝臣几乎是一拨一拨地或上奏或面奏,嘴皮子都磨破了,圣上却始终没有半点要纳妃的意思。
王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