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年代-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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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利在小板凳上坐下,抄起一个窝窝头,狗立洗过了脸,也坐下来,两个人抄起筷子和勺,大口啃了起来;这两个孩子成天聚在一起,今天在这家吃,明天到那家吃,双方的家长已经成了习惯,到开饭的时候不回来,就知道一定是在对门吃了,也不会担心。
于芳点上烟,美美的吸了一口,侧身大声训斥,“吃土豆!缺德玩意儿,就知道拿勺舀西红柿,你倒不傻!”
吴宝昆吸了几口烟,掐灭烟头,起身出门,“宝柴,干嘛去?”
宝柴是舅舅的绰号。原来,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上演了一部电影,叫《三月三》,是描写白族人民在党的领导下翻身做主人的故事,里面有一个反面角色,是国党的一个军官,名叫吴宝柴;其实,这个人物和他除了名字有几分相似之外,全无半点关系,但家里人和胡同中的邻居觉得好玩儿,便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去四号院。”
“就知道拉你的二胡,你还有点别的事儿吗?”
吴宝昆会拉二胡,而且技术相当不错,每天在晚饭之后,和胡同邻居一起摆弄几件乐器,是他的最爱;成员除了他之外,还有同为卢利小伙伴之一的李鑫和刘敢二人的爸爸,一个拉手风琴、一个弹扬琴。
他不理妻子的抱怨,拉开门,回头说了一句,“小小,吃完刷碗,别让你舅妈干。”
“孩子吃饭呢,你催嘛?”于芳瞪了丈夫的背影一眼,回头看着吃得连呼噜带响的狗立,“你慢点,看你的嘴吃的,和鸡p眼子似的。你吃那么快干嘛?看看小小?”
狗立理也不理,管自埋头大吃,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只顾着疯玩,午饭也没有正经吃,这会儿都饿得不行了,很快的,窝头很快填了五脏庙,一搪瓷盘子的土豆西红柿也分别进了自己和小小的肚皮;卢利用手抹抹嘴角的菜汁和面渣,手脚麻利的端起空碟子,转身向外,“干嘛去?”
“刷!”
“搁在那儿,等会儿我去。”
“舅舅舅舅……说说说了,”
“别听他的,放那,等会儿我弄。”
“于芳,让他去吧。”吴吉厚说道,“都这么大了,嘛也不会干哪行呢?小小,去刷碗!”
有了公公的说话,于芳不好阻拦,她知道,因为女儿的死亡,公公把满腹思念化作对卢学东和这个遗腹子的憎恨,数年如一日的从没有半分好脸色,甚至孩子刚刚到自己家中的时候,他从来不曾抱一抱襁褓中的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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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宝昆一家人的生活条件算是很不错的,舅妈虽然没有工作,但孩子却不多;舅舅是警察,工资每个月46圆6角,和工厂中的三级工相同。
在当时的年代,如同吴宝昆这样的国家工作人员是比不来工厂职工的,原因很简单:机关是100的清水衙门,绝对没有任何正常收入之外的灰、黑、白色收入,每个月只是依靠国家发给的数额永远不变的一份工资生活,所以很有一些人想尽办法,要求调到企业上班的,只是为拿每个月4圆钱的附加工资和一些极少的加班费。
在企业职工而言,除了工资和附加工资之外,还有加班工资、交通补助2—6圆,这是按照家庭距离单位的远近而定,最近也要在公共交通四站地以上。
以吴宝昆为例,每个月的收入除了工资之外,还有洗补费,每月0。2——0。8圆;理发费每月2——2。5圆;**补贴,每月5圆;夜班费,每次0。4圆;电影费,每月0。5圆;煤火费,每季度16圆;副食品补贴每月5圆。
其他还有一些劳保用品,诸如手套、工作服、肥皂等物,都是例有的;最令卢利高兴的则是可以在舅舅所在的派出所洗澡——这也算一种福利——所内警员免费,家属5分钱洗一次,比在公共浴池便宜太多了。
家里除了舅舅的工资之外,姥爷吴吉厚的工资才是收入的大头——他每个月的工资超过一百元人民币,约等于工厂里八级工的水平,在当时算是极高了。这里面有一个原因:解放后实行公私合营,对于解放前留下来的一些人的工资,全部实行个人上报的方式——也就是说,自己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而实际上,这样的工资水平也不是吴吉厚撒谎,他在解放初期的薪金就拿到十六个大洋了。
吴吉厚在解放前,曾经在天市有名的大地主、大流氓头子袁某某的手下任职,具体做什么卢利不知道,只是听说吴吉厚玩儿得一手好牌,也就是梭哈,胡同中有那喜好玩牌的,经常以卷烟为赌注,和他约战,不料牌发下去,众人这才识得厉害!
吴吉厚最大的长处就在于别人永远不要想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的端倪!不论牌好牌坏,他一张马脸上从来没有半点喜怒之色,卢利小时候听舅舅说,姥爷的这种表现,让旁人完全摸不到头脑,弄得别人即便是有一手好牌,但在想赢怕输的心态下,也大多草草盖牌,不敢再跟。
听吴宝昆说,最多的一把,吴吉厚从老韩的手中一股脑赢过来三十五支烟!这还是以五根卷烟为下注上限的情况下呢!后来据吴吉厚自己说,他是看在彼此邻居的份上,提前掀开了底牌,那一把他是以一副a、6葫芦,赢了老韩的10、9葫芦。
底牌掀开,老韩大怒!不想以为稳赢的牌还是输给了对方?一时间大喊大叫,只说对方是在玩‘手彩’,双方几乎当场翻脸,还是在旁人的劝说下,此事才作罢。
吴吉厚虽然常玩常赢,但他并不吸烟,赢来的烟都便宜了吴宝昆和于芳,弄到后来,这夫妻两个烟瘾越来越大,想戒也戒不掉了。
卢利听得乐不可支,“那……那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你妈妈就不高兴了。”
“哎?”
“是啊,你妈妈好不乐意呢!”吴宝昆怜爱的揉揉这个从不曾见过生母的孩子的头,“你妈妈和你姥爷闹了一次,说喝酒喝厚了,玩牌玩薄了!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就为了几根烟,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连邻居也做不成了!值当的吗?”他叹了口气,又说道,“从那以后,你姥爷就再也不和邻居打牌了。”
卢利小小的心灵中一片骄傲:妈妈真是好样的!说的话多带劲啊!看姥爷平日冷冰冰的一个人,不也给妈妈的几句话说得乖乖顺服了吗?
“这一点上你挺像你姥爷的,说得出就做得到!你姥爷也是这样,说不玩牌就不玩牌,打那以后,别人再怎么找他,也再不打牌了!”
第6节 时代特色()
天色渐亮,成三成两的孩,开始离开不同的小院,向着同样的方向前进,“卢利!”后面的一声呼唤,让他站住,扭头看过去,是三个孩子前后向他跑来,为的是个黑瘦黑瘦的男孩儿,他叫董玉强,家中孩子非常多,他排行老六,下面还有两个弟妹,住在王家胡同二条;在他身边跟着的是一对兄弟,还是很少见的双胞胎,姓丁,以聪、明命名,上面有一兄一姊,所以别人都管他们叫小三、小四。都是他的同学。
卢利和几个同学一路前行,眼见到了和王家胡同呈丁字形走向的三条胡同,他眼前一亮,“梁……昕,站……住!”
对面的孩子闻声回头,“姐!姐姐!”
胡同边的一扇门开启,一个留着两条小辫儿的女孩出来,见到卢利就瞪眼,“卢利,你又欺负我弟弟!回头我告诉老师去!”
卢利也不害怕,学着电影中鬼子兵的强调,坏坏的笑道,“梁……梁薇……薇,你地,良……心大……大大大地坏……了!”
梁薇是卢利的同学,下面有一个小一岁的弟弟,名字叫梁昕,和狗立一样,都是今年秋天才上学。因为他的名字和‘良心’二字同音,给学校的孩子们增添了无数的乐趣,每天欺负梁昕,用其弟弟的名字逗弄梁薇,是卢利几个最爱干的事情;梁昕上面没有哥哥,只有三个姐姐,为人有些懦弱,一旦受了欺负,就找姐姐出头。
“呸!”梁薇啐了他一口,领着弟弟的手管自向前而去。
“梁薇,你忘带东西啦。”丁聪在后面大喊,卢利回身给了他一个脖溜,“显……显显显你?到时候……让老师……说说说说她……,再回来拿!多……多多多哏儿啊?”
那时候的小、中学生有所谓‘三带’之说,就是水碗、红领巾和手绢。像卢利这样没有戴红领巾的自然就不必要求,有的就必须要佩戴,一旦忘记,就要回家重新去取——好在当时孩子上学,都是就近,根本没有择校一说,倒也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梁薇快速的检查一下,水碗、手绢都带着,只是胸前的红领巾忘记了,向丁聪笑笑,转头就骂卢利,“你怎么这么损呢?”拉着弟弟的手,赶忙又回家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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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街小学是用旧时一家老学堂所改建而成的,分前中后三处院落,教室有大有小,院落也是大小各异,红色的校门,有一个高高的活动门坎,其实就是一块给孩子们磨踏得没有了棱角和漆色的长木头,大门后是一个红影壁,上面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手写体的白字。
前院的北屋是一间有着青石板、高台阶的大教室,这里面还有一架钢琴,上音乐课的时候,由老师弹奏,带领同学们唱歌;在音乐教室的斜对门,是面积不大的校长室。
进了学校左转第三个门,就是二年二班的教室,讲台后是一面木制黑板,上方挂着大幅画像,两边是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字样的条幅;讲台左面、靠窗户的位置空了出来,到冬天的时候这里要安放一座一人高的铁炉子,现在天气暖和自然不必,由校工把它拆掉搬走了。
座椅纵向六排,横向三排;两边的是二人座,中间的是三人座,都是漆成深蓝色的桌面,上面有已经毕业的孩子用钢笔和小刀在上面画出的各种各样的图案,弄得一张好端端的桌面坑洼不平,如月球表面一样;课桌的下面带有抽屉;座椅也是分成两人、三人座。
班上的分座位大多是双人座分男女,中间的三人座以两男夹一女或者两女夹一男的方式进行,这取决于班上男女生总数。最讨厌的就是三人座的中间位置,谁也不愿意坐在这个地方,因为每每开始写字、答题的时候,都会受到来自两边同学的胳膊肘的撞击——三个孩子在桌面上划出两道沟,很平均的分清各自区域,任何一个人过线,对方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打回去!
孩,取出文具、课本,双手背后的坐好;卢利所用的铅笔盒是铁制的,一二厘米厚、扁扁的一个铁匣子,后面有合页,正面有微微的鼓起,扣上的时候,可以保证不会在奔跑和颠簸的时候自己散开;但经过二姐还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早夭的哥哥的使用,按扣早已经磨得平滑,只好用皮筋在中间拦腰绑上。
褪下皮筋,打开铅笔盒,盒盖的里面印着乘法口诀歌,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姐姐淘气,把等号后面的答案都用铅笔刀划去,露出里面淡淡的金黄色——一层在电镀之前涂抹上的铜胎,而在一些地方,更是连这种铜胎都已经不见,变成了红黑色的锈蚀痕迹。
铅笔盒分铁制和塑料两种,铁制的0。46圆一个,塑料的却要2。43圆一个——在那个年代,绝对算是天价了;班上四五十个孩子,连一个塑料铅笔盒也见不到。而实际上,不足五角钱一个的铁制铅笔盒也有人用不起,只得让家长用碎布头缝一个笔袋,带着上学。
铅笔盒中放着铅笔、铅笔刀和橡皮。孩子们大都有一手削铅笔的技术,用竖刀——形状像一柄缩小了比例的镐头——按住铅笔,用刀刃使劲切进去,手腕一扬,一块木头就被削下,露出里面的笔芯;卢利曾经和同学比试,三刀下去,就可以完成削一支铅笔的过程。
接下来就是削笔尖,把铅笔呈一定角度的立在桌面上,用刀刃一点一点转圈切割,讲究的是削出来的笔尖要呈三棱型,这样才最漂亮,用起来也才最舒服。也有孩子手笨,好不容易削好了铅笔,整理笔尖的时候用力过猛,笔芯折断,还要从头来过;往复几次,一支新铅笔就成了铅笔头了。还有的图省事,削好了之后,就在地上来回的磨,一直到把笔尖磨亮磨尖为止,这种做法是很让人瞧不起的,所以大多都选在没人的地方自己去弄,不敢让别人看见。
铅笔的种类也很多,一般都是hb型,一两分钱一支,最好的是戴橡皮头的中华牌墨绿色六棱铅笔,卖到一角钱一支,属于高档货,一个班中也未必有一个孩子有。
最后一件重要的文具就是橡皮,大小形状都差不多,但新旧有别,女孩儿用橡皮比男生要节省且干净的多,在使用之前,先在衣服上使劲蹭一蹭,把橡皮上的污秽蹭下去,然后再用露出本来灰白色的胶质来涂抹作业,而且会用手按住要涂抹位置的纸面,使其不会因为动作而褶皱;男孩子则不管这一套,拿过来就擦,经常有把纸擦破的,弄得作业本一塌糊涂,给老师找茬。
除了铅笔、橡皮、直尺、垫板、三角板、半圆仪等文具,其他还有一些如蜡笔、墨盒、水彩盒、算盘,因为是副课所需,也就不是每天要带了。一二年纪的课程,有语文、算术、体育、大字、图画几门;三年级以后,陆续加开政治、常识、珠算、美术、音乐、自习等。当时孩子多,教室不够用,学校拉不开栓,孩子们只能分上下午上课,学业自然进展缓慢,到二年级的下半学期的时候,算术课才学到乘除法。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就是班主任李丽,取出教案,“下面,我们开始上课。”她说,“今天先测验,合上书本。”
孩子们动作麻利的合上课本,取出作业本,从上撕下一页,放在垫板上,同时取出铅笔、橡皮待用,“伟大的……,”李丽念了三个字,同学们低下头去,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了起来。有写的快的,写完几个字,抬起头来看着老师从走道中迈过的背影,持笔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