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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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娘道,“不都得了那许多东西啦。”
何老娘正打算歇息,就听到外头脚步声,接着何子衿叫了声,“祖母。”
何老娘一推花生篓,双颊一鼓,忽地一口气就把蜡烛吹灭了,打个呵欠道,“这就睡啦,有事儿明在说啊。”
何子衿早有准备,拿出火折子重点起蜡烛,笑盈盈的瞧着何老娘身边儿的花生篓,“这事儿要紧的很,非今天说不可。我怕今天不说,明儿个说,祖母你后悔哦。”
何老娘拉回装花生的竹篓子,不情不愿的应一声,“什么事啊。正好过来,一道剥花生,明儿个做凉菜。”
何子衿扶一扶鬓间金钗,坐一畔说,“今儿我生辰,啥活儿都不干,歇着。”
“唉哟唉哟,你这过生辰倒有功啦。”烛光下,丫头片子脑袋上的金钗硬是灿灿生光,何老娘叮嘱道,“头上戴金,出门时儿可得小心,时不时的摸一摸,别掉啦。”
何子衿道,“掉是不会掉,不过,祖母你看到我这金钗难道就没什么感想?”
“有啥感想?”瞥丫头片子脑袋上的金钗一眼,何老娘装傻充愣。
对于装傻充愣,何子衿也是很有法子滴,提醒何老娘,“我娘送我一金钗,我爹送我一金钗,您老人家就没感想?”
何老娘装傻功力高深,道,“没说叫你好生戴着么。”
何子衿道,“我可是得好生戴着,以后咱俩就君子之交淡如水啦。”
“水有的是,渴了就去喝呗。”何老娘巴啦巴啦的剥花生米。
何子衿凑过去一起剥,絮絮道,“我有个打算,祖母想不想知道。”
“啥打算?”
“今儿过了生辰,明儿个我就跟我爹说,我大了,得学着自己打理产业。我那些田啊地啊的,就不劳烦祖母啦。”何老娘顿觉割肉,一口气险上不来,就听着自家那死丫头片子继续道,“还有,以后朝云师傅再给我什么绸子缎子衣料子,也不劳祖母你替我保管啦,我给我娘存着。祖母,你说咋样?”
何老娘眼前一黑,她老人家也是个有决断的人哪,立刻提着嗓子呼唤余嬷嬷,“快,把我那大金戒指找出来!”待余嬷嬷取来包金戒指的小红布包,立刻拿出来给丫头片子套手指上啦,摸着丫头片子的小胖手道,“嘿!这可不是寻常的金戒指哟!当年你曾祖母传给我的,指明了要我传给孙媳妇!切,孙媳妇哪里比得上孙女,我再不能传给第二个人滴!看看,这成色,这分量,这款式,这光芒!唉哟喂,我的傻丫头,这辈子你见过这么好的金戒子不?”
何子衿道,“没见过。”
“你可开眼吧!”
何子衿竖起胖鼓鼓的手指,看着手上那细圈儿,问,“这不就是个素金指环么。”有个屁的分量啦,一钱的分量都没有,款式也不稀奇,连个花样都没有!
何老娘啧啧两声,“可别不知好歹啦!就是给你块儿金砖,也比不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我跟你说,这可是老祖宗带过的,有祖宗的福气保佑你哩。我早先就算好啦,这一样东西,连你娘都不给,就给你!”
何子衿凑合凑合地也就收下了,与何老娘道,“金砖就记在明年啦。”
何老娘刚送出一金戒子,正心疼的了不得,又听何子衿提金砖,何老娘一听就红了眼,怒,“记个屁!老娘干脆把命给你!要不?!”
何子衿把金戒指揣怀里,准备明儿个串个链子挂脖里,道,“行啦行啦,就这么一说,看您这脸翻的。以后等我发了财,专给您老打个金枕头,叫您老天天躺着金枕头睡觉,行不?”
金枕头啥的,哪怕是虚头话,何老娘也爱听哩。何老娘眉开眼笑,“成!有人给送金枕头怎地不成!金枕头我就记下啦!”
何子衿得了个金戒指,总算抬屁股走人啦。何老娘在其背手絮叨,小小声的同余嬷嬷道,“看到没看到没,一个丫头三个贼呀。”三言两语滴,把老娘的金戒指糊弄走了一个。
余嬷嬷笑劝,“就这么一个孙女,太太您这首饰不给大姑娘给谁呀。”
何老娘伸出两根手指,“还有阿冽俊哥儿哪。”
余嬷嬷道,“阿冽俊哥儿都是小子,哪里要戴首饰啊。”
“金银都是钱好不好。”何老娘等值换算了一下,悄悄偷笑,“还好阿余你机伶,拿的是最小的金戒子。”给就给吧,就当哄傻丫头开心啦~
余嬷嬷:下次一定拿最大的那个!
第211章 得罪女人的最佳方法()
民间有句俗话,叫: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意思很明了,就是说,人啊物的,就怕比。
当然,也没到该死该扔的地步儿。那也忒夸张了。
但,这话只适用于一定的范围,譬如,相同阶层的人,相同的货,这样才有可比性。
当何子衿在朝云师傅这里收到一套珍珠首饰做生辰礼时,整个都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她第一个反应是,对比一下她祖母抠抠索索的被她抠出一只小小的金戒子做生辰礼,朝云师傅出手就是一套珍珠首饰,这也忒爽快了吧!跟她家祖母开成鲜明对比啊!接着,何子衿的反应是,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何子衿一生两世的经历,使得她一见到珍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在她生活的年代,珍珠实现人工养殖,不算什么贵重物,一百块两串都买得来。但,何子衿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她曾经的年代,在这个世间,珍珠不能人工养殖,这些珠子都是珠民从江河湖海一粒粒摸上来的。不要说一套珍珠首饰,就是不太匀净的小珠子,都是极贵的价格。
何况,这是一套珍珠首饰。
珠花,珍珠簪,珍珠钗,项链,手串,一应俱全。
而且,这些珠子粒粒匀净滚圆,绝非凡品。
而且,这不是白色的珍珠,皆是一粒粒粉润圆珠。
俄了个神哪,何子衿不算没见识的人哪,此刻,将这珍珠首饰换算成等值货币,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何子衿不能置信的望向朝云道长,问,“师傅,这是给我的?”
朝云道长还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点头,“嗯,龙抬头,你不是这日生辰么。赶上个节日,想忘都忘不了。”
何子衿有点儿不敢收,问,“师傅,忒贵重了吧?”上下打量朝云师傅几眼,虽然朝云师傅不像没钱的人,只是,珍珠是最需保养的东西,有个成语怎么说的,人老珠黄,就是说珍珠年久容易发黄的意思。像何子衿面前这一匣珍珠首饰,明摆着是新的。朝云师傅天天闲云野鹤的,可不像会特意为她生辰打造首饰的人哟。去岁送她一枚玉佩,她还敢收,主要是那玉虽是羊脂玉,在这年代,玉不算特稀罕的东西,又是小件儿,收就收啦。这么一套珍珠首饰可是不同,这不就想当于朝云师傅送她一小匣金子么。
朝云师傅慢半拍的说一句,“不是我备的,只管收着就是。”
何子衿挺机伶,“原来是有人想讨好师傅啊。”嘿嘿笑两声,“那我就不客气啦。”朝云道长是个很难讨好的人,起码在何子衿看来是这样的。朝云道长不缺吃喝,生活考究,却并不奢侈。朝云道长在芙蓉山多年,能打动他的东西太少。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讨好朝云道长身边的人,何子衿这纯粹算沾光。
朝云道长每每对何子衿这幅贪财样就很是无语,何子衿本身很有意志力,见着财物能保持理智,但是,又很贪财,见着好东西就喜笑颜开,两眼放光,一点儿不知矜持。朝云道长正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何子衿就对他说了,“师傅,东西咱们照收,要是有人求你什么难事儿,一件都不要应。”接着,何子衿又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这不是咱们无情义,主要是得证明咱们富贵不能屈。”
闻道笑弯了腰,端着茶果的手倒没有一丝颤抖,将茶果摆上,知道,“唉哟,我如今才知道师妹还有古君子之风哪。”
“可见你先时不了解我的过人之处啊。”何子衿大言不惭。
朝云道长忍俊不禁,“只管放心戴去。”你看,她又能看出这不是平白得来的。
何子衿乐呵呵地应了,她今天一身簇新粉裙,像一朵枝头含苞的杏花,眼睛永远亮晶晶,即使贪财的样子也叫人喜欢。何子衿得了新首饰,又跟朝云道长说,想请朝云道长做个及第牌,朝云道长道,“哦,阿念今年考秀才。”
何子衿眉眼含笑,朝云道长已知她心意,考中秀才有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天哪,朝云道长揉一揉额角,他怎么收了这么个财迷的女弟子哟。
朝云道长答应给阿念做及第牌,开春天暖,何子衿去院子里帮朝云道长收拾花木。朝云道长自己不大收拾花木,即使朝云道长自己不收拾,也有朝云观的小道士们,譬如闻道闻法等人。不过,何子衿坚信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出众的审美,不要说朝云道长院里的花木,有时朝云道长房间的布置她也会委婉的发表下意见。譬如八宝阁里的摆置,这个瓶子与那个罐子该换一下位置什么的,至于换了后好看在哪儿,闻道闻法看不出来,朝云道长自己也看不大出来,但何子衿坚持说这样好看,朝云道长不是个很坚持的人,也就随她了。
何子衿一面修剪花木,一面还传授闻道一些审美,“其实这花草,任它自然生长是最美的。只是,它生在庭院,已失自然,也就不能让它随兴长了。不然,它随兴了,这院子可就成草场了。”
闻道絮叨着,“师妹这花剪下的可真俐落,就这么一丛迎春,可别给剪秃喽。”
“我这是剪秃么?你也不看看,这花都要铺满大半院子了,你也不知道修一修。”何子衿当然有些夸张,不过,朝云道长懒于花木也是真的。不要说院里的花木,就是朝云道长房间的盆栽,也随兴的很。真的只是随兴,只要不长荒了,朝云道长对于花草就是任其疯长的态度。但如果何子衿帮忙修剪,朝云道长亦无甚意见。
朝云道长坐在院中石墩上,于梧桐树下执一盏香茗问,“不知是山野的花木快活些,还是庭院中的花木快活些?”
何子衿想,朝云道长要生在她以前那年代,绝一钱钟书的料啊。于是,何子衿拿出标准答案,道,“山野的花木羡慕庭院的花木,庭院的羡慕山野的。”
朝云道长一怔,继而摇头一笑,何子衿别的上头天分有限,唯独这胡扯上,那真是扯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有时,朝云道长都觉着何子衿生错年代,这丫头倘生于魏晋,绝对是玄谈的一把好手啊。
师徒二人互相腹诽一番,何子衿将剪落的花枝收拾起来,挖个坑埋了,并与闻道说,“以前有个美女,就喜欢这样葬花。”
闻道笑言,“不想师妹还有东施效颦的雅兴。”
何子衿桃花眼一瞪,对闻道道,“以前闻法师兄说你是个瞎子,我都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瞎子。我是东施?你去县里打听打听,谁见我不夸一声美人来着。要是我这般美貌都算东施,天下女人都愿意做东施啦!”
闻道不过说句玩笑话,就一句何子衿丑罢了,何子衿就跟炸尾巴的猫似的恨不能挠他两下子。闻道正欲补救,何子衿已稍稍气平,进而对整个男性种族提出批评,“再说,东施怎么啦!不就是相貌丑点儿么?丑难道就是罪啊!就从这个词里,就能看出男人无知又短浅的内心世界来!平日里道德君子一般,说什么德容言工,以德为重。以德为重,能发明出东施效颦来?其实,男人不只是对女人刻薄,他们对男人一样刻薄,否然登徒子一词从何而来?”
原来,不只是他刻薄,男人就是刻薄生物啊。闻道默默听着,十分想反问何子衿一句,令尊何秀才可是个好人?就听何子衿继续道,“唉,闻道师兄,只听你说话就知道你连色相都没看透。爱美之心,人皆有知。需知,美亦有不同境界,你只看到色相之美,故此有东施效颦之论。就像这花,你只看到花的美,只能说你还不懂美。”
何子衿这一通话下来,简直把闻道从头到脚,从眼光到内心,批评了个彻底,闻道啥都不想说了,他诚心诚意的表示歉意,“师妹,你就原谅师兄我这个瞎子吧。”
何子衿自认心胸宽广,于是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师兄平日里守着师傅,近朱者赤,还算有的救。”
闻道拭一拭额角虚汗,想着何子衿平日里大大咧咧,原来这么介意别人说她不是美女啊。我了个神诶,他如今才相信,何子衿真是个女人。
朝云道长笑,“子衿你别听闻道戏言,世间如你这般相貌心灵共美者,寥寥无几。”
就这么一句虚浮的赞美,何子衿便已喜形于色,假假谦辞,“还好还好啦。”不再计较先时闻道说她东施的事儿了。
闻道:他可算知道自古昏君是怎么来的了。
中午,何子衿与朝云道长一并用饭时还说呢,“男人还要求女人德容言工,工者,女红厨工。到了男人这里,就是君子远庖厨。我觉着,男人可忒会给自己安排,把好事儿都安排给自己个儿,偏偏还干不好。哎,这世间,如师傅,如我爹这样的好男人有几个呢?”
朝云道长不着痕迹的瞥一畔服侍的闻道一眼:你可算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何子衿喝口汤,再道,“还有不公道的事儿呢,男人死了老婆隔一年续弦,根本没人说二话,好像天经地义一般。要是一个男人肯为女人守节,唉哟,那更是情深义重,情圣一般。倘是女人要死了丈夫再嫁,那闲言碎语积的比山还高。师傅说,这公道么?”
“不公道不公道。”
“再者。”何子衿放下汤匙,继续道,“这世上,男人做的事,没一样女人做不了的。女人做的事,男人多是没那个本领。我实不知男人尊,尊于何处?女人卑,卑在何处?与其说男尊女卑,不如说权势尊失势卑。三皇五帝之前,是女人统御男人,故此,姓氏的姓字,以女字为旁,是说,姓氏来源于女人。只是,自三皇五帝起,女人权柄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