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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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哪怕先时没察觉,后头陈姑丈发了大财,何老娘心里也有些疑惑,只是她年纪大了,消息不比年轻人,有些事,更不愿多想。先时,何恭怕母亲伤心,故而未将小陈表妹婚姻的实情告知老娘,今日将事一说,何老娘哪里有不明白的呢?以前,何老娘是想陈芳做儿媳妇的,一来她与陈姑妈姑嫂情分好,亲上加亲;二则是真的喜欢陈芳秉性温柔。后来两家亲事未成,何老娘心有愧意,更是盼着外甥女好的,疼了许多年的外甥女,就这样误了一辈子,何老娘再没有不伤心的。
何恭劝了一回老娘,道,“娘要觉着这事能成,我就去跟姑妈商量商量,总不能真叫个祸害进门。”因陈姑丈种种六亲不认,那未进门的李氏在何恭心中已由狐狸精升格为祸害。
何老娘哼道,“你姑丈如今眼里也就是那个祸害了,没进门就能叫唆着你姑丈这样作践你姑妈,若真进了门,哪里还有你姑妈的活路?”陈姑丈这把年纪,哪怕真要纳小,也该叫陈姑妈给寻几个老实巴交的女子才好。如今弄这么个狐狸精,将家搅得天翻地覆,倘一朝进门,陈姑妈日子怎么过?
何老娘又问,“我不是叫你去你姑丈伯父叔叔家走一走,他们两家怎么说?”陈姑丈的父母已经过逝,但家里也有别的长辈亲戚。这个时候,若有同族长辈能站出来为陈姑妈说句话,于陈姑丈也是一种威慑。
“因只是纳小的事,两家都推托,说不好管。”让何恭说,那两家定是得了陈姑丈的好处。听老娘说,当年姑丈家贫,要不然也不能去外头做学徒。只是凭着一股子机灵能干,家里方渐渐好过起来。祖父也是看姑丈能干,方许之以女。到了姑丈想支铺子自己干时,银钱不凑手,去叔伯家借钱都借不出来,还是姑妈典当了嫁妆,才支起铺子。这都是老黄历了,可事儿是不错的。这些年,陈姑丈日子越过越好,与叔伯家面子上也过得去,却远不如同何家亲近。不论陈姑丈有没有事先打点叔伯,这种事,两家怕是不会出头的。
何老娘听了直骂,“若有好处的事,就跟苍蝇见了蜜似的,恨不能见天的扒上来。若没好处的事,一推六二五,什么东西!”
思一回,何老娘到底阅历深些,道,“把你大表哥二表哥找来,一道商量商量,外头狐狸精的底细,得先摸清楚了。”
狐狸精其实也没啥难查的底细,陈家表兄早就打理陈家在碧水县的生意,还是有些人脉的。何况陈姑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无非就一富商。会做陈姑丈外室的女人,纵使真是狐狸精,道行也有限,无非是糊弄糊弄陈姑丈这等没见过啥世面的中老年。
沈氏只是笑,道,“姑丈有外室的事,姑妈不知道我是信的,可要说表兄不知,我是再不能信。”
何恭微有尴尬,“为人子者,怎好说父母的不是。”
“愚孝。”沈氏眼睛微眯,未再评说沈家之事,与丈夫商量,“还想着今年好生给母亲贺寿,姑妈这样,倒不好大办了。”
何恭道,“暂别提这事,母亲也没这心思。”
“我想着,宴酒不摆,总要做身新衣裳,是咱们做儿女的孝心。”陈家的事,只要给陈姑妈找回脸面,何家便不会输。沈氏的心思,还是更多的放在家里面。
何恭这些日子忙陈姑妈的事忙的头晕脑胀,哪里有心思想这个,沈氏一提,何恭果然十分欢喜,连声道,“就这么办。”他是个老实人,直道,“亏得娘子想着,不然到母亲寿日时无所准备,母亲定要生气。”
沈氏听得一乐,原来丈夫也知老娘性情。何恭讪讪,小声道,“母亲就是这样的脾气,哄着些,嗯?”
沈氏只管眉眼弯弯的瞧着丈夫乐,她人生得极美,那盈盈眼波间,何恭要是没反应就是死人了。何恭不自禁的握住妻子的手,刚摩挲了两下,又有余嬷嬷来请何恭去何老娘屋里说话,陈家表兄们来了。
至晚间,何恭与表兄表弟、母亲姑妈商议事情回来,有些为难的同妻子道,“姑妈说你想的法子好,只是还想着麻烦你陪她去州府走一趟,看一看表妹。”
第25章 泪人儿陈表妹()
沈氏的主意不坏,可以说,这还是个蛇打七寸的好主意。
陈姑丈再有钱怎么样,他心里明白他的钱是如何来的,他是如何得到的盐引。小陈表妹是个软糯性子,沈氏一早就瞧的出来,但,再软糯的人,若知道她这亲事的原委,只要不是死人,都不会没有反应。
小陈表妹如今的地位,她是可以为母亲撑一撑腰的。
当然,前提是陈姑妈真的对丈夫的所做所为一无所知。
正因为是沈氏出的主意,这个关头,陈姑妈也顾不得与沈氏的宿怨,倒觉着沈氏极有智谋,故此,厚着脸皮跟侄儿提出请沈氏同行之意。
“我?”沈氏颇是惊讶,“三个表兄一个表弟都成家了,有几位表嫂弟妹在,怎会轮得到我?”她不过是看不惯陈姑丈目中无人,又不忍丈夫为陈姑妈的事犯难,方给丈夫出了个主意,行不行的,沈氏心里也没底。
“是啊。”何恭道,“大表哥伤的有些厉害,大表嫂是出不去的。余者几个表嫂,都有些不大合适的地方。”
何恭低声解释,“我看姑妈的意思,姑妈毕竟是做婆婆的人了,有些事,怕在儿媳妇面前抹不开脸,就想你伴她一道去。再者,姑妈说你还机伶些。虽是去州府看望表妹,也不能一去就说这个,总得相机而动,看形势再说话。”
沈氏犹是不解,“那要怎么着?要我说,这种事,姑妈不乐意媳妇知道的太多,也是正常。可我也是侄媳妇,比起表嫂们来,岂不更远一层?”
何恭道,“咱俩一道陪着姑妈去。”
沈氏放下心来,“那行。”
见妻子听到他去方痛快允口,何恭不禁一笑,沈氏亦笑,“要是没你,就让我陪姑妈去,我不是不愿意,就是觉着心里没底。”
何恭安慰妻子,“不只你我,还有三表兄,也是要一道去的。我们男人粗心,你劝着姑妈些,要是见了表妹,也劝一劝她,事已至此,人也只得看开了。想一想贤姑妈,也是阖族敬重的人。”
事已至此,也只得往好里来想。沈氏明白丈夫的意思。
沈氏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去州府,当然,这不是什么没面子的事情,许多人,一辈子怕也去不了州府一次。只是,要去州府这样的大地方,又听说宁家是极显赫的大家族,沈氏还是有一些紧张的。这从她不停的收拾衣裙就能瞧出来。
因小夫妻两个要陪陈姑妈去州府,何子衿只得托给何老娘来带。其实,何子衿更希望去外婆家小住几日,谁晓得她爹竟不同意,还让翠儿把她的小被褥小枕头暂时搬到何老娘屋里去,她爹还一幅哄小孩子的口气,“爹爹跟你娘出去几天,子衿要好好照顾祖母,好不好?等回来给你买牛乳糖吃。”
何子衿:……
沈氏私下叮嘱闺女,“四五天就能回来,给你一百钱自己拿着,不要说与人知道,要吃什么,叫翠儿去买给你吃。”
何子衿郁闷的心情方稍稍有所改善,她心下感叹: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钱都是最治愈的东东啊。感叹一回,何子衿很为自己的第一笔私房钱高兴,其实,她过年也是有压岁钱的,按理,这些都该是她的私房才是,谁晓得,她第一天收到压岁钱,第二日肯定要自愿被迫上缴给她娘,她娘还美其名曰,“给你存着,什么时候你用,还给你。”
何子衿若是给这种流传多年的经典“谎言”给骗了,她简直可以去投第二次胎,于是,何子衿坚持表示,“我要自己存。”
她娘直接,“你自己存?三天就得去买了点心。”于是,理也不再跟闺女讲,强势的将闺女的压岁钱收走。
故此,何子衿虚长三岁,仍是一文钱没有的穷鬼。如今收到一百钱的零用,何子衿便把不能去外婆家的事抛开了,很懂事的对她娘表示,“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跟祖母相处。”
沈氏瞧着她闺女那财迷兮兮的小模样,很是反省了回自己的教育方式,她没刻薄过闺女啊。沈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偶尔会用训斥的方式纠正闺女的言行举止以及意识形态,但,天地良心,她真没刻薄过闺女!说句良心话,依何家的家境,如沈氏这样宠爱女儿的都不多见。这个年代,人们总是更看重儿子。许多人家,条件有限,于是,绝大部分好的东西要先供给儿子。沈氏没有儿子,可是,哪怕她有儿子,教育儿子也就这样了。于物质上,她自己舍不得添件新衣,闺女一季总有一件是新的。还有点心吃食,何子衿就没在这上头短过。
把闺女养得圆润白嫩,以为是件容易的事吗?沈氏像养育一盆珍贵的兰花草一般养育着何子衿,吃的穿的,不敢跟有钱人家比,何子衿也不缺的。那,到底,到底是怎么养成这闺女的财迷毛病哟?
瞧着闺女眉开眼笑数铜钱的模样,沈氏觉着,她的教育肯定是出了偏差。待从州府回来时,她要为女儿树立正确的金钱价值观才行。
带着对宝贝闺女的牵挂,小夫妻两个连同陈三郎陪陈姑妈一并去往州府。第一夜在客栈投宿时沈氏便忍不住同丈夫道,“不知道子衿睡了没?”
何恭也有些牵挂闺女和老娘,他毕竟是个男人,一笑对妻子道,“都这时候了,肯定睡了。有娘看着她,不用担心。”
沈氏点点头,“母亲也上了年岁,一老一小,应该叫阿素来家里住几日的。”
“放心吧,族人都住的一住,能有什么事?”这也是何恭放心出门的原因,族人之间总能相互帮衬,何况去州府的时间不会太长,若顺利的话,四五天应该能回来。
有丈夫的安慰,沈氏也渐渐安下心来,她自小到大,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何况又有闺女小小人在家,再加上那样的婆婆,沈氏难免挂念。
在这样的挂念中,州府扑面而来的繁华气息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沈氏一行先在州府的客栈里安顿好,才由仆人去宁家送帖子,待宁家回了信儿,方于第二日上午过去拜访。
沈氏打出娘胎第一次见到这样气派的府邸,那样宽阔的大门,训练有素的仆从,处处精致的庭院,以及许多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花木,更甭提宁老太太屋里那一室的无可形容的典雅,沈氏觉着眼睛都有些不够用,却又不想显的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怕被人笑话。好在沈氏虽然内心深处同第一次去大观园的刘姥姥差不多,但沈氏毕竟不是来宁家打抽丰的,再者,她这人,十分板的住,哪怕沈氏的道行在宁太太看来尚浅,她也安安稳稳的见过礼,坐在陈姑妈下首。
倒是陈姑妈,平日里飞扬精明的人,这时节,一是受了丈夫纳妾的打击,二则她一想到苦命的女儿,眼睛便泛酸,精神上颇有些委靡。好在陈姑妈这把年纪,又过了几十年的富裕日子,哪怕陈家的富裕同宁府一比不值一提。陈姑妈挺直腰板,打叠起精神同宁太太问好,“一直想着过来看看,只是我们住在乡下地方,出门不大便宜,耽搁到这时候才来。带了些乡下野意儿,您不要嫌弃。”
宁太太在这样富贵气派的府邸内,却并不以富贵骄人,相反,她十分客气,笑道,“多谢亲家太太想着。”又问,“亲家太太是什么时候到的?不知现在安置在哪儿?”得知陈姑妈一行在客栈落脚,宁太太连忙道,“咱们既结了姻亲便不是外处,如何能让亲家太太住客栈?实在太失礼了。”接着吩咐侍女,“让管家去取了亲家太太的东西来。”对陈姑妈道,“我这儿不是外处,断没有来了州府去住客栈的理,您必要依我的。再者,亲家太太住过来,与我那媳妇说说话也便宜不是。”
陈姑妈起身谢过。
一时,又有丫环回禀,“三爷在书房,请三舅爷、何大爷过去说话。”
宁太太笑着解释,“是我家老三,都是同龄人,又不是外处,多亲近也是好的。”
宁太太这样说,陈三郎、何恭便去书房见宁三爷了。
一时,一身素衣的小陈氏也到了。小陈氏的样子不大好,人消瘦的厉害,宁太太唤她坐到自己身畔,亲切握住小陈氏的手,怜惜无比道,“你母亲来看你了,跟你母亲说说话吧。”
小陈氏眼睛一酸,便掉下泪来。
宁太太一叹,“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这里人多,与你母亲去你院里说些体己话吧。”
小陈氏带着陈姑妈与沈氏去了自己住的院落。
说句良心话,小陈氏住的院子挺宽敞,虽不能跟宁太太的主院相比,却也不差,绝对比她在陈家时更考究更精致,只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沈氏识趣的坐在外间,不一时就听到里屋传来细细的哭声。小陈氏的哭声比较委婉,陈姑妈可就忍不住了,简直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沈氏轻轻的叹口气,望向窗外暖阳。
母女两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待中午有宁太太身边的侍女亲自送来上等席面,说晚上宁太太宴请陈姑妈。陈姑妈肿着眼睛说了几句客气话,又劝闺女吃东西。
小陈氏哪里吃得下,沈氏道,“表妹暂且用些,也叫姑妈放心。”
小陈氏此时方轻声问一句,“表嫂还好么?舅母在家还好么?”
沈氏道,“家里都惦记你,母亲时常流泪。”
小陈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掩面凄声道,“这都是我命苦。”
小陈氏哭个不停,沈氏也没了用饭的心,打发了丫环下去,沈氏道,“路上我与姑妈商量过了,表妹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以后?”小陈氏一脸凄楚,“大约就是念佛吧。”一句话又将陈姑妈的眼泪引了下来。
“念佛也分怎么念?”沈氏拿着帕子给小陈氏拭泪,道,“高门大户的人家规矩多,兴许有我什么不到之处,表妹听一听就是。我想着,天下道理大都相仿的。表妹给表妹夫守节,宁家六房,表妹夫也是成丁的人,虽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