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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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走了,闻道在一畔道,“阿念小小年纪就这样可靠,每次都是他来接何家师妹。”
朝云道长淡淡一笑,论及殷勤妥帖,实乃父子一脉相承。
何子衿跟着阿念下山,还有些担心,一直问,“沉不沉?”
“这么点儿东西,有什么沉的。”阿念粉儿有男孩子汉气概,在子衿姐姐面前,累也得咬牙撑着啊。
何子衿道,“你正长个子呢,别压得不长了。”
阿念郁闷,“昨儿刚夸我腿长,你变得可真快。”他很矮么,比子衿姐姐小两岁,也矮不了多少吧。
何子衿偷笑,“我昨天是说你身材比例好,腿长,穿衣裳好看。”
阿念唇角微翘,“等过两年,我就比你高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学里。这年头儿下午只上一个时辰的课便可放学,但由于阿冽光荣的加入了班里蹴鞠队,今天轮到丁班练蹴鞠,何子衿阿念待他练完蹴鞠一并回家。
何子衿还是在书院建好后第一次来,何家是碧水县的老住家,何子衿自幼在碧水县长大,书院里认识的人也有几个,像冯煊冯熠也在等同在蹴鞠队的冯炎,冯煊见着何子衿忙打招呼,“何家妹妹,你来了。”
何子衿笑,“是。阿冽阿炎得踢到什么时候?”说着瞧一眼球场,当即大开眼界,这球场与前世可是大有不同。关键是球门,就一个球门,其形式是这样的,球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所以,球门是在半空的,而且就是个直径约一尺的小门。何子衿当即便道,“这球门好小啊,怎么踢的进去?”
冯煊笑,“妹妹说的是风流眼吧。”
靠,原来人家球门不叫球门,叫风流眼。好在何子衿脸皮够厚,点头,“是啊,这么难踢。”唉哟,看她弟弟跑的多带劲啊~
冯煊道,“丁班年纪都小,是踢的不大行,多练练就好。”
阿念道,“煊弟,我先带姐姐去师娘那里说话,一会儿阿冽他们练完,你来叫我们一声。”
冯煊笑,“也好。”
何子衿对蹴鞠运动也没什么兴趣,看了会儿就跟阿念走了,还问,“阿念,你在哪儿上课,带我去瞧瞧。”
阿念立刻带他家子衿姐姐去教室,阿念由于个子矮功课好,正在头排中间,一个教室二十来号人,桌椅收拾的整齐干净,还有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用功,何子衿没好多看,忙同阿念去雷先生那里。何子衿不用问也知道雷先生是教阿念功课的先生,阿念道,“雷先生在讲四书,对我很照顾,师娘也在这儿,还有个小师妹。书院里男孩子多,省得他们唐突了姐姐,姐姐到师娘那里坐一坐,我正好也要跟先生请教功课。”
何子衿笑,“也好。”
书院里自有各位先生住宿之所,小小一所青砖黛瓦三合院,山中不缺花木,这院子也收拾的极为整齐。何子衿有天生的外交才能,何况她在碧水县也算小小名人一个,进了屋,先微身一礼,雷太太忙拉何子衿起身,笑,“早听过姑娘的名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怪道能养出那样好的花儿来,人也这般钟灵毓秀。”
何子衿笑谦,“师娘过奖,我也不过是运道好些,养花弄草,玩笑罢了。家父常说世间百行百业,唯传道授业,方是功德大道。”又道,“我小名儿子衿,师娘叫我名字就是。”见雷太太身边儿一个与阿念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遂笑问,“这是师妹吧?”
雷姑娘笑唤一声,“何姐姐。”
何子衿笑赞,“怪道人家都说书香门第,一见妹妹这浑身气度,我才明白这四字含义。”
何子衿把雷家上下赞个遍,好话谁不爱听,雷先生都笑,“跟你师娘师妹说说话儿吧,晚上在家里用饭。”这年头,师生关系是极亲近的,何况阿念这种功课一流的好学生。他都能把子衿姐姐带来,就说明跟雷先生关系不差。
何子衿笑,“先生赐饭,不敢相辞,只是一会儿我们还得下山,怕回去晚了令父母牵挂。今天我来认认门儿,以后少不得常来打扰先生师娘的。”
雷先生一笑,不再勉强,叫了阿念去书房说功课。
何子衿与雷太太雷姑娘说话。何子衿先把背篓里的一段藕送给雷太太,笑,“藕不比别的,现挖现吃才有滋味儿。这是早上挖的,也还新鲜,一点吃食,师娘要与我客气,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雷太太笑命家里小丫环接了,又吩咐丫环摆了茶果。说到藕,雷家母女才知道何子衿是去道观抄书,傍晚与弟弟们一道下山回家。何子衿笑,“以前家里长辈常去朝云观烧香,与道长师傅极熟。我小时候在姑祖母家附学念过两年书,略识得几个字,有空便去朝云观看书。”
雷家书香之家,说来雷姑娘也没专门跟女先生上过学,不过,字总是认得的,雷太太亦道,“咱们女人虽不必像男人那样读书考功名,认一认字总是好的。”
雷姑娘便问,“姐姐看的都是什么书?”
……
待冯家兄弟连同阿冽过来找何子衿阿念,何子衿才看到冯灿与阿念一并自雷先生的书房出来,何子衿笑着打招呼,“阿灿哥也在。”
冯灿笑,“在书房就听到你的笑声。”
何子衿道,“那就说明你不够专心,我专心的时候,不要说笑声,就是打雷也听不见。”
冯灿哈哈笑,“估计你那会儿是在睡觉。”何子衿有个出名的事儿,有一回打雷,那真是惊天动地一大雷,全县人民给雷震醒了九成九,没醒的大概只有何子衿一个。何老娘都说,睡着后真是神鬼不知。
何子衿白他一眼,雷太太笑,“阿灿你年长,要让着子衿些。”
因天时不早,略说几句话,一行人便告辞了。
何家晚上喝了回莲藕排骨汤,自从阿念阿冽晚上要加一餐夜宵,何老娘心疼孙子,于是,这晚饭愈发丰盛了。
重阳节后,何子衿基本就没什么事了,故而时常去朝云观。这一日,何子衿正在抄书,朝云道长闲来无事在一旁指点何子衿书法,用朝云道长的话说,“烂得叫人看不下去。”何子衿鹅毛笔写字很不错,毛笔就不大行了。何子衿原也不想用毛笔,她嫌速度慢,还浪费纸张。朝云道长身家丰厚,最见不得这种小鼻子小眼,于是赞助何子衿笔墨,让她抄书时练一练毛笔字。
就见闻道匆匆进来,朝云道长漫声问,“什么事?”
闻道双手奉上一只红漆四角包金拜匣,朝云道长接过拜匣,打开来,里面是一封信与一条锦帕包着些什么,朝云道长只看一眼便神色大变,他并没有取出拜匣里的东西,反是将拜匣缓缓合上,轻声问,“送拜匣的人在哪儿?”
闻道恭谨答道,“就在门外相侯。”
朝云道长想说什么,张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方道,“子衿,你先回吧。”
何子衿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笔墨都没收拾,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她终是不放心,想劝朝云道长一句,扶门回首时,却见朝云道长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隐有泪光。
第165章 真正美貌()
朝云道长给何子衿的印象一向是,嘿,这大叔挺随和挺洒脱的呀~忽然之间见朝云道长眼有泪光,神色悲恸,何子衿不禁黯然。
何子衿是个热心肠的人,倘是见别人这般模样,她也要劝一劝的,何况朝云道长教她良多。她是想劝,可转念一想,我除了知道他是朝云观的观主,余者竟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他多大年纪都不知道,何子衿是真的不知道,朝云道长瞧着年岁不小,肯定比她爹大,发间已染霜色,五官雍容,风度极佳,颇具神棍气象。
我知道的这些,人人都知道。
我要如何劝他?
我对他一无所知。
何子衿默默叹口气,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何子衿刚出朝云道长的院子,闻道亦随之出来,并没有与何子衿多言,闻道快步去了客院。何子衿想,今日道长事多,还是赶紧走吧。她快走两步,不想正与那客院出来的一行人走个正对。
何子衿没想到打头的竟是个女人,她倒不是特意要看人家,只是正对走来,那一行人正在她视野范围之内。何子衿也知道盯着别人看不是礼貌的事情,可是,惊鸿一瞥,这女人已然令人难以移开视线。我们说一个人貌美,往往会有恰当的形容词,什么杏脸桃腮之类,但,面前这女人的美貌,只让何子衿想到四个字:惊为天人。
有人说,女人往往不容易欣赏女人,那只能说该女人的美貌还没美到让同性都认同的地步。如果是真正的美,不论女人还是男人,恐怕花草虫鱼,万物生灵,都会承认。
真正美貌。
这女人的美并不袅娜柔弱,她双肩笔直,步伐平稳,下巴微含,目光沉静,隐现威仪。何子衿两辈子第一次见如此出众人物,当即被惊艳个目瞪口呆。人家大概也是第一次见何子衿这种乡下小土包,步子一缓,视线落在何子衿的脸上。
其实那只是一个瞬间,何子衿竟觉着喉咙发干,不禁抿了抿唇。
错肩而过。
何子衿自幼锻炼出一幅好脚力,下山回家也已是午饭后,沈氏见她这时辰回来,不禁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何子衿已自惊心动魄中回神,道,“朝云师傅有客人,我就先回来了。”
沈氏忙问,“吃饭没?”
“没呢。”已入深秋,外面风凉,吹的脸上紧绷,何子衿搓搓脸,问,“娘,你没睡午觉?”
沈氏一面吩咐丸子去找周婆子给闺女弄吃的,一面道,“这会儿天短,晌午睡了,晚上又睡不着,倒不如晌午不睡,倒是一夜好眠。”
小麦端来温水,何子衿洗把脸,坐在母亲身侧。
沈氏瞧着闺女,笑,“怎么失魂落魄的?”
何子衿就跟亲娘说了,“我见着一人,娘,你就不知道有多好看。”
沈氏好笑,“多好看?难不成比我闺女还好看?”
何子衿瞪大眼睛,认真道,“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难以形容。天哪,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能信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
沈氏摸摸闺女的脸,“说的这个邪乎,哪家的闺女,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碧水县有这样的美人?”沈氏嫁来碧水县多年,虽不是爱走街串巷的性子,可认识的人也不少。
“不是咱们县的,要是咱们县的,我能不认得,是找朝云师傅的。”何子衿道,“娘,朝云师傅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吗?我一直也没见过他有家人。”
“朝云道长呀,当然不是咱们这里人了,你没觉他口音不一样。现在好多了,我小时候跟你舅舅去朝云观,他说话口音更怪,听说是帝都那边儿的口音。”沈氏问,“道长家来人了不成?”
“朝云师傅有家人?”
“谁没家人哪。”沈氏亲娘沈太太是信道的,沈氏小时候常跟母亲去朝云观烧香,对朝云道长并不陌生,沈氏道,“听说朝云道长来的时候就很有钱,他一来就买下芙蓉山半个山头儿,那道观原是破败的,他出钱翻新,就是上山那条山路,也是他出钱修的。那会儿我还不记事儿,这些事也是听你外祖母说的,以前许多人都说朝云道长是大家主出身,反正我也说不大出来,不过,他那言谈举止,同寻常人的确不大一样。”沈氏又补充一句,“你不是说,他还很有学问么。”
“是啊。”何子衿点头。沈氏想了想,又道,“你姑祖父也有钱,我瞧着,他那有钱与人家道长的有钱还不大一样。”
何子衿道,“姑祖父他爹又没钱,朝云师傅这个,一看祖上就得是个富户啊。”普通富户都可能不够那档次,你见哪家富户能有那许多藏书的?而且都不是市面儿上能见到的书。要是市面儿上常见,何子衿就不用每天上山去抄书了。
何子衿想,我朝云师傅很可能是个落魄贵族之类啥的呀。
沈氏道,“既然道长有家人来,这两天你就别去山上了。”
何子衿“嗯”一声,又道,“娘,你是没见那位夫人,就是宁太太都没法儿与她比。”
沈氏笑,“宁太太那把年纪,哪儿还美的起来。”不要说沈氏已多年未见过宁太太,就是当年见时,宁太太还不算年老,也并不是多么美貌。
何子衿倒了盏茶暖手,道,“我是说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总有些贵气的。宁太太就是个大宅门里养尊处优的太太,那位夫人,一看就是个能做主的人。娘,你还记得芙蓉坊的江奶奶不?”
“自然记得。”
“江奶奶也是个能做主的人,却又远不及这位夫人。”
沈氏听得脑袋发懵,笑嗔,“乱七八糟,叫你这么说,真是天上神仙了。”
“神仙也不过如此啊。”何子衿感叹一声,忽而慧至心灵,她突然“啊”了一声,怔然良久,却没再说什么。
何子衿已经明白,为什么我觉着那人气度如此的与众不同,我认识的女人里,没一个与她相同。的确,那人的气度不是寻常女人能有的。这个女人,竟给我一种手握权力的感觉。
这种权力,不是男人赋予的女人管理内宅的鸡零狗碎的权利。
这种权力,或者就是权力本身。
一时,丸子端来热汤面,沈氏笑,“别嘀嘀咕咕的了,赶紧吃饭。”
何子衿见汤面上卧着两个鸡蛋,洒着碧绿葱花,不禁一笑。
第166章 生意经()
想着朝云道长这两天定是忙的,恰第二日秋雨朦朦,何子衿便没去朝云观。不想这雨一下便是三天两夜,待何子衿再去朝云观,已是第四日清晨。
雨已经停了,山中犹是水雾濛濛。花草树木沾染着晶莹朝露,水气氤氲处,仿佛仙境。
朝云观的黑漆大门半掩,何子衿一露面儿,闻道就瞧见她了,笑眯眯的上前招呼,“小师妹来啦。”低头见何子衿穿着木屐,关切问,“这一下好几天雨,路上不大好走吧。”这种木屐当然不是人字拖那种,而是一种木底鞋。木头做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