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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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花了七天七夜才赶到闻人桀驻兵的郡城。
琼帝的兵马已经收回原本在北琼境内的多州地界,秦州也有一半郡县失陷,闻人桀守着秦州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苦苦支撑。
修罗使者们带明哲戟潜入城中的时候,她错觉自己进了一座死城。
城中的一半居民都因战乱一早就搬离了,夜深人静,空旷的死寂越发严重,就连闻人桀落脚的府邸也静的如鬼宅一般。
夜寒萧索,闻人桀到底还是失眠了,三更时分从爱妾的臂膀里钻出来,披了一件外衣出门。
错觉变成预感,他踱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了四个一身黑衣黑袍像鬼差一样靠墙站立的蒙面人,在他们之前,是同样一身黑衣,脸却白的如艳尸一样的明哲戟。
她身上虽然披着黑色斗篷,却丝毫没有遮挡面容,一双眼在月光下显得尤其盈亮。
闻人桀愣了一愣,又马上笑着捏自己的脸,“在最不该见到你的地方见到你,我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奇怪的是这一次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见到他之前,明哲戟一直忐忑不安,可真的见到她日思夜想的人,她又觉得她面前的这个闻人桀如此陌生。
原来他们已经有六年没有见面了。
闻人桀的相貌身形已经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恍如隔世的感觉来的如此突然,不觉中,明哲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闻人桀笑着走到她面前,抬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皇上怎么哭了?你这一趟来是觉得心里愧疚,特意来为我送终的?”
明哲戟像被人试了定身法一样动也不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闻人桀整个虚成了一个只能看清楚轮廓的影子。
闻人桀看了一眼明哲戟身后的几个黑衣人,笑着拉起她的手,快步走进空着的西厢房。
几个修罗使犹豫一下,到底没有跟上去。
进房之后,明哲戟的眼泪还流个不停,闻人桀胡乱在她脸上抹了几把,笑着调侃一句,“女人的眼泪乍一看觉得柔弱可人,可要是没完没了,就让人厌烦了。皇上哭一下做做样子就好,我还没死,你不如留一半眼泪等我真死的那一天。”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抱进怀里搂着。
明哲戟满心只剩一个念头,他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的,又高又壮,横竖都能装下两个她的样子。
他的手刚才在她脸上抓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舒服,小皇子的手细长白皙,比女孩子还柔软,如今的这个人,手掌比砂纸还硬。
闻人桀抱人的手臂越收越紧,念在明哲戟耳边的喃喃私语却轻的像是飘在风中的叹息,“你为什么还要来,我收到你那封所谓国书的时候,本来已经对你彻底死心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第10章 。16()
“你降了吧。”
“啊?”
“你降了吧,在外看来,你是被临王逼迫才与皇庭对抗的,只要你服软认错,你皇兄为了动摇临王的军心,也不会要你的性命。”
闻人桀心里百味杂陈,脸上的笑也变成苦笑,“我说我想你,你却一开口就要我投降。”
明哲戟闻言一愣,“你不是一直在问我来干什么吗,什么时候说过想我了。”
闻人桀忍俊不禁,“我问你来干什么,就是想你的意思,要是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那你还真是白来了。”
“我又不是为了听你说想我才来的。”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劝我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承认失败,一路跪到京城去投降?”
“一路跪到京城自是不必,素衣轻装就是了,入京之前,叫人把你放到木囚车里,游街之后再推进皇宫,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你皇兄更不会为难你。”
闻人桀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要不要我现在就写一封血书,把造反的事都推到临王头上,再拉死了的四哥七哥做替死鬼。”
“你要是愿意这么做,那当然更好。”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本正经地回话,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又把她的斗篷帽子掀了,再去解她的披风带子。
明哲戟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怕什么,这种时候我哪里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情,你裹得这么严实我看不清你,脱了斗篷让我好好看看你,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
明哲戟知道他是借着胡说八道动手动脚,却还是没办法拒绝,好在闻人桀只脱了她的斗篷。
“你穿黑色的衣服比你穿皇袍还美。”
明哲戟一皱眉头,“你说这个干什么。”
闻人桀帮明哲戟把零乱的发髻解散了,“不说这个说什么,我虽然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却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六年不见,你还是我一直记得的样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明哲戟挥开闻人桀抚摸她长发里的手,“你身上都是脂粉味,明明就是才从女人床上爬起来的,还说什么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闻人桀面上生出一丝尴尬,又马上用讪笑掩饰过去,“早知道你会来,我会做出清情寡欲的样子给你看。”
“这种事又不是做样子就成了。”
明哲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酸涩了。
这样一来,不就像是她在指责他的花心吗,她又有什么立场说三道四。
于是她就马上调整心绪问了句,“还没恭喜你喜得贵子。”
原本是真心的一句道贺,闻人桀却硬是听出了指控的意味,一时又一点心虚,“你知道我有了儿子?”
“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连他那个夭折的孩子也是知道的。
眼下的气氛不再适合动手动脚,闻人桀轻轻叹了一口气,拉明哲戟一同坐到桌前,“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父王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明哲戟很想劝他宽心,心里却没有把握孩子一定会逢凶化吉。以琼帝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也许不会伤害闻人桀的性命,却未必不会折磨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身边的人还有几个能活,真的不好说。
闻人桀已经从明哲戟的神情里看出了她的忧虑,半晌之后,又苦笑着对她说一句,“棘手的是我的另一位侧妃也怀孕了,孩子恐怕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跟着一起倒霉。”
明哲戟心里也十分悲伤,却不想显露出怜悯的样子,她知道这只会让他觉得羞辱。
闻人桀握住明哲戟的手,虽然极力掩饰,笑容中还是裹挟了许多失意,“七年之前我一无所有,也曾一度想逃避,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就算了,这七年里我虽硬着头皮做了许多所谓应该做的事,却也曾不止一次生出想要逃避的心思。如今就要走到尽头,轮回之后我又将一无所有,心中却多了许多放不下,一家老小,跟随我的将领兵士,被迫困在秦州的百姓,都是我的责任。”
明哲戟笑着点点头,心里却难过的无以复加,她原本已经在悄悄做了决定,假如他表露哪怕一点的怯意,或是想放弃一切的意愿,她就带他一起走。
闻人桀见明哲戟失神,就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最初喜欢你的确是因为你的容貌,你头发的颜色这么浅,皮肤这么白,眼眸却是烈焰的颜色,我觉得你很迷人。可同你相处下来,我的喜欢就不仅仅在于你的容貌了。感情这种事,的确很难解释的清楚,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对一个女人生出过这么强烈的感情。我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喜欢过你,现在好像也还喜欢,与从前不同的是,如果你再叫我去为你赴汤蹈火,恐怕我不会再去。”
他们重逢之后,他虽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并不是不怨恨她的。
明哲戟本该无愧于心,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结果还是如此的不尽如人意,那也只能是人力不可及的天意使然。
闻人桀从没在明哲戟脸上看到过这么浓烈的悔恨之意,搞得他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你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好了好了,是我在放狠话,说假话,故意装作绝情的样子想刺伤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哪怕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件马上就要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我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明哲戟眸子闪了闪,一时冲动也好,又或是终于忍不住透露本心也好,她竟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一句,“现在要你跟我回西琳,算不算太晚?”
闻人桀被问的一愣,又马上笑起来,他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嘲,“当年是你亲自把我送回来的,如今又要我回去?”
“你回来吗?”
“你后悔吗?”
“你先回答我。”
“我要亲口听你说你后不后悔,我再决定要不要回答你。”
明哲戟心里有什么东西绷断了,她伸手搂住闻人桀的腰,紧的用尽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我后悔了,我的确是后悔了,你满意了没有。”
“你后悔的理由呢,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愧疚?”
闻人桀急切地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明哲戟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僵持到最后,还是闻人桀先打了退堂鼓,他伸手回抱了明哲戟,在她头上轻轻亲吻了两下,“算了算了,我不为难你了,你是因为愧疚,当然是因为愧疚,你心里只有那个人,我明白。”
不是的,不是的……
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了……
她应该把这些话告诉他的,可她为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明哲戟满心挫败,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声叹息,“你问我是喜欢你,还是觉得愧疚,其实是二者皆有。”
这本是她的真心真意,她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把这一句表白说出口的,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或羞怯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很像是心虚才会有的反应。
闻人桀认定她是在撒谎敷衍她,“我真不该逼你的,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难堪的还是我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喜欢也是因为愧疚。当初是我说错了,我说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暴君,你并非无情无义,你对待一个只有利益纠葛的棋子,也这么心软。”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还错的这么离谱。
明哲戟急的脖子都红了,“其实是……”
闻人桀拿食指在她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不必说了,我都明白,我真的明白。”
可是你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啊。
明哲戟一口气憋着,干脆搂上闻人桀的脖子咬他的嘴唇,她难得在他们的亲密互动中采取主动,真的唇舌相接的时候,她却犹豫了,退却了,尴尬的不知该怎么继续。
闻人桀像是刻意要她难堪,所以在她笨拙地吻上他的嘴唇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试着配合。
回应更是没有。
明哲戟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终于败下阵来,低下头慌乱的逃离,她跑掉的那一刻,闻人桀才开始动作,一把把人捞回来紧紧困在怀里,用行动告诉她接吻该是什么样子。
明哲戟错觉自己被烈焰焚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要烧成灰烬了。闻人桀的吻带着浓浓的诀别意味,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
等一切归于平静,他却满含笑意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了句,“为了不让你那么愧疚,我也求你一件事,带着我那个怀孕的侧妃一起走,来日我若有不测,能留下一丝血脉,也不愧对列祖列宗。
第10章 。18()
闻人桀的侧妃怀有身孕,不能一路颠簸,明哲戟把她交给修罗堂的人保护,自己带十个修罗使先回京。
一行人连日赶路,却也足足用了五天才折返。
明哲戟回到皇宫的时候才过丑时,她没走宫门,而是由修罗堂的人保护直接翻过宫墙,一路奔到金麟殿外。
除了金麟殿与永乐宫的心腹侍从,没人知道明哲戟离宫的事。大家都不曾预料她会在这个时辰回来,一见她现身,宫人们都十分惊喜,一众人悬了多日的心纷纷落回肚子里,个个喜笑颜开,跪地恭迎。
舒辛这十几日都守在金麟殿,陪伴龙床上那个莫须有的病皇帝,夜深无眠,他原本正坐在榻上看奏折,听到外殿的响动,忙推门走出去,一看到风尘仆仆的明哲戟,就冲上去一把将人抱住,“皇上太任性了,你以后绝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舒辛的反应倒是宫人们始料未及的,在明哲戟失踪的这些天里,他一直都沉着淡定,并没有在人前露出担忧的模样。
侍从们心照不宣,皇后殿下之前也只是强作镇定。
明哲戟不习惯在人前失态,就挣扎着从舒辛怀里钻出来。
宫人们知情识趣地退出殿外,舒辛拉着明哲戟的手回内殿,帮她脱了斗篷,又把人按到床上,跪在她面前道,“皇上一走就是十几日,你将臣置于何地?”
明哲戟心里也十分愧疚,“朕离宫是一时起意,出去之后我就后悔了,这才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多谢皇后为我周旋。”
舒辛半晌没有说话,两只手却紧紧地攥着明哲戟的手,抬头看向她时,面上也卸去了一贯的温柔面具,难得流露真情,“臣以为,皇上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句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音调太过悲怆,忙低头将脸遮掩了。
明哲戟被舒辛捏的生疼,就抽手出来拍拍他的肩膀,“皇后起来说话吧。”
舒辛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头埋在明哲戟的膝盖上,“如月,别离开我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人这一辈子,能同喜欢的人私奔一次,也算是不枉。明哲戟从来都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她既然选择回来,就是对西琳的家国还有余念,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她的不舍里还有一个他,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计较,只要她回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明哲戟不太习惯舒辛直呼她表字,也不太喜欢他身体上的亲近,就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朕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脏的很,劳烦皇后帮我安排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