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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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赶我回去的时候,我是真的很伤心,说是肝肠寸断,哀毁骨立也不为过,皇兄禁足我的半月,派宫里的一位歌姬到府里陪伴我,那女子貌美温柔,天长日久,我便对她生出爱怜之心。”
明哲戟好半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像打破了五味瓶,又酸又苦,虽然她早就料定少年的钟情不会持续太久,可真正失去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滋味。
一云这几个月的书信之中只字未提歌姬的事,大概是怕她伤心才故意隐瞒。
明哲戟一声冷笑,“你与那女子相好之后又如何?”
闻人桀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也不敢与明哲戟对视,“我被遣到多州之后,那女子也自愿相随,我心中感念她的深情,越发与她如胶似漆。到边关之后她见我频频动作,就好奇问我为什么要挑衅西琳,我把她当了知己,一时糊涂,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诉她我是故意演一出深情的戏给皇兄看,谁知她竟是皇兄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不出几日就把话传到皇兄耳里。”
明哲戟也不知该哭该笑,怎么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惹下的麻烦,却要她来割地赔款。
第10章 。10()
明哲戟脸上的阴郁要掩饰不住了,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初,“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麻烦,从头到尾我也没听出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人桀明眸闪闪,注视明哲戟的目光满是探寻,“皇上是生气了?”
明哲戟一皱眉头,“我只觉得好笑。”
“哪里好笑?”
“哪里都好笑。你跑到西琳对我讲了一个故事,我就要把一州的土地送给你?”
闻人桀半晌也没有说话,一双眼却紧紧盯着明哲戟,“所以皇上到底是因为我的无理请求生气,还是因为我讲的故事生气?”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人桀嗤笑着解释一句,“我是问,皇上到底是因为我要地的事生气,还是因为歌姬的事生气?”
明哲戟一见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这两件事都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人桀摇头笑了半晌,一步步走上前,一直走到明哲戟的龙座旁,“皇上的确是生气了吧,因为我讲的歌姬的故事。”
“谁让你这么放肆的?给我退回去站着。”
“不回去,回去就离皇上太远了,看不清你的脸。”
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一寸寸地更靠近,明哲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眼看着他的鼻尖就要贴到她的鼻尖,她一时手足无措,半个字也说不出。
等两人的距离只剩几寸,闻人桀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泣如诉。
明哲戟的一只手都要把座椅把手捏碎了,她脑子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变成眼下这个近在咫尺盈盈对望的状态的。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又好像完全没有流逝,闻人桀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嘴角的笑容也由最初的玩世不恭变的有些哀苦。
明哲戟很讨厌他这个笑,她觉得他这么笑的时候,连她也跟着一起伤心起来,鬼使神差,她就伸手抚了他的唇,“你笑的比哭还难看。”
闻人桀愣了一下,马上就把明哲戟的手抓在手里,“我的确有点想哭,说了这么多皇上还无动于衷,看来我在你心里真的一点位置也没有。”
明哲戟隐约猜到他的意思,却不敢十分确认,“这话从何说起?”
闻人桀一声轻笑,抬手摸了一下明哲戟鬓边的黑发,“我是说,皇上要是因为我的故事有一点伤心就好了。”
明哲戟被他看的心一阵发颤,语气也和顺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
闻人桀笑嘻嘻地在她脸上捏了两把,在人发作之前马上站直身子,彼时哀伤的表情消逝不见,眉眼间还多了一点戏谑,“所谓性命攸关的事,我已通通都跟皇上说了,至于你是不是决心割让秦州的土地……”
明哲戟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一本正色地说了句,“国事是国事,私事是私事,你因为私事来求国事,本就一塌糊涂,不明所以,朕会好好考虑北琼所求,你先回去吧。”
闻人桀接收到了逐客令,退后一步对明哲戟折腰一拜,大踏步奔殿门而去。
临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明哲戟一眼,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似有千言万语未诉之言。
闻人桀离开之后,明哲戟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颓然趴在桌上,从刚才就一直不曾间断的头痛,终于超出了忍耐的限度。
舒辛听说北琼使臣送礼的事,即刻摆驾来了地和殿,一到殿门外见宫人都直挺挺的站着,就皱着眉头快步上前问了句,“你们怎么又杵在外头?”
侍从们面面相觑,“才刚皇上单独召见北琼的一位使臣,人走之后也没有叫我们进去,下士们就不敢打扰。”
舒辛忍不住奇怪,“皇上单独召见了一位北琼使臣?是哪一位使臣?为什么要单独召见?”
回话的侍从有些犹豫,“和谈的时候皇上一直精神不振,宁远侯就与皇上定了改日再议,带人先走了,留下的使臣为皇上献上琼帝送的礼物,皇上看过礼物之后十分喜欢,就把人都屏退了,单独召见献礼的人。”
舒辛听的云里雾里,“你是说宁远侯没有亲自把礼物送给皇上,反而是派人献上礼物?”
“是。”
“皇上见到礼物之后十分欢喜,就单独召见了送礼的使臣?”
“是。”
“是什么是,亏你还是举人出身,怎么连话也说不清楚,皇上怎么会因为喜欢礼物单独召见一个下臣?”
那侍从本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被舒辛厉声训斥之后才不得不直言道来,“被单独召见的使臣似乎从前就与皇上相识,之前他献礼的时候三言两语道出皇上的习惯喜好,皇上才把我们都遣出来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舒辛是个傻的都听出弦外之音了。
这些宫人一个个精明的很,昨晚看到有人送玉佩时恐怕就已猜出端倪,今日在一旁听了半天,一定一早就猜出送礼的事与闻人桀有关。
舒辛一时难堪,就穿过众人推门进殿,原本一腔火气,看到明哲戟时就只剩下惊吓了。
他冲过去的时候步子都是乱的,“皇上头痛症又犯了吗?”
明哲戟听到人声,不得不从桌上支起身子,对舒辛笑上一笑,“皇后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舒辛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臣听说宁远侯带人先回去了,就接皇上去永乐宫用午膳。”
明哲戟头痛欲裂,面上还要故作无恙,“皇后自己吃吧,朕不饿。”
舒辛帮明哲戟理了理额前乱发,笑着说了句,“臣进门的时候见皇上趴在桌上,还以为你昏过去了,还好皇上没事。”
“朕只是有点累。”
舒辛扭头看了一眼殿中的两只箱子,他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只匆匆一瞥,如今得了明哲戟首肯,就踱步到箱子旁边拿里头的银器细细地看。
“这就是琼帝送给皇上的礼物?”
明哲戟忍着头痛,也跟着走下来,“皇后以为他的礼送轻了还是送重了?”
舒辛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明哲戟讪笑道,“天下的奇珍异宝皇后看过无数,这些银器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舒辛心里别扭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问了句,“之前皇上给臣看的琼帝国书,他要的也不过是几座郡县,最坏的结果无非尽数将地送给他求个安宁,皇上不必为此事劳心伤神。”
明哲戟尴尬一笑,没有回话。
舒辛本意是为试探,见明哲戟目光游移,他越发笃定心中的想法,“还是说让皇上忧虑的不是这事?”
明哲戟见舒辛一脸探寻,面上不想露怯,就背过身走回上位去坐,“皇后说哪里话,除了这事,朕还能为什么事忧心?”
舒辛见明哲戟言辞闪烁,心中越发笃定他之前的猜想,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直言。
两人到永乐宫用了午膳,明哲戟又马上去了勤政殿。直到晚膳十分,她的头痛症都没有缓解,勉强批完奏折,就起驾回金麟殿,用药睡下。
舒辛用过晚膳,摆驾来金麟殿,听说明哲戟在小睡,就在殿中看书等她醒来。
侍从来添茶的时候打翻了茶碗,明哲戟听到响动,就惊醒了。
舒辛笑着走到床前赔罪,“皇上头痛好些了吗?要不要臣帮你揉一揉?”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床边坐起身,“皇后怎么又过来了?”
舒辛多心地从她话中听出厌弃之意,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皇上是怪我太烦了吗?”
明哲戟忙摇头陪笑,“皇后怎么会这么想,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可是我的身子实在不舒服,也不能陪你说话,还是请皇后先回永乐宫,明日再聚。”
舒辛顿了一顿,强笑着说了句,“臣留下来照顾皇上吧。”
明哲戟面上有些尴尬,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说了句,“金麟殿是朕的寝宫,按理说后宫是不能夜宿在这里的,皇后留在金麟殿就寝,偶尔为之无伤大雅,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留宿,恐怕会惹人诟病,多出许多是非。”
话已至此,舒辛怎么还好再留,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惊涛骇浪。
女人无情起来,果然比男人冷酷。爱你时百依百顺,真心交付,移情之后,心里哪还容得你一寸,满心想的都是新人了。
舒辛满心酸涩,嘴里却有些苦,他对明哲戟行礼告退的时候还保持风度,一出宫门,脸上的冰霜就怎么也藏匿不住。
跟随服侍的宫人从没见过他脸上显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一个个都胆战心惊。
舒辛走后,明哲戟又昏昏睡去。
夜半三更,一云翻窗而入,她才醒了。
歌姬的事纠结了她一天,明哲戟那里还忍耐得住,马上就直言问了。
一云一头雾水,“王爷在京城逛青楼只是喝酒,并没有同哪个女子有所牵扯,他身边更没有歌姬之流。”
第10章 。11()
明哲戟见一云不知所谓,一时也有点犹豫,“琼帝没有禁他的足吗?”
一云一皱眉头,“琼帝的确有禁殿下的足。”
“禁足的时候没有派歌姬进府服侍他?”
一云被问的一愣,“殿下就是因为行为不端才被禁足的,琼帝怎么会自打耳光,派歌姬进府服侍他?”
她说这话本是无心,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太性急了,忙跪地向明哲戟请罪,“臣一时失言,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明哲戟失神半晌,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整件事莫名的滑稽,“你只是就事论事,何来冒犯,快起身吧,朕没有怪你。”
一云平身时满心疑惑,“皇上从哪里听说琼帝送歌姬给殿下的谣言?”
明哲戟自嘲一笑,“还能从哪里听说,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细细想来,他的确有说过歌姬的事只是他讲的一个故事,是我只顾着伤心,才没注意到他故事里的纰漏。”
“这么说,是殿下故意编瞎话骗皇上?”
“既然没有跟他如胶似漆的歌姬,自然就是他编瞎话骗我了。”
一想到闻人桀在离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对她说那一句“希望她有一点伤心”的话,明哲戟心里就生出了一丝异样情绪。
一云见明哲戟露出笑容,一时怔忡,原本吐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明哲戟见她面有难色,只好主动说了句,“你我之间百无禁忌,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一云这才试探着问了句,“皇上以为殿下为什么要编这么一个瞎话骗你?”
明哲戟苦笑着摇摇头,“还能为什么,他一早就说是为了秦州的土地。”
一云沉默半晌,正色道,“这九个月里,臣冷眼旁观,闻人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欲求都写在脸上的小皇子了。”
“怎么说?”
“他初回京城的时候,的确过了一段哀伤欲绝的日子,每日里足不出户,茶饭不思。可没过多久,他又慢慢恢复了精神,装作纨绔子弟的样子,前一刻还醉生梦死,一觉醒来又像没事人似的读书习武,在人前作出耻辱颓废的模样,背地里却一时也不肯松懈。”
“这样不是很好吗,天子眼下为求自保,也得学会演戏才行。”
一云轻哼一声,“可是到如今,他把戏演到皇上这里了。”
明哲戟闻言一愣,白日里他看她时似有哀伤的眼神,那一些欲言又止,仿佛情深,难道只是心有所图才做给她看的?
“你是说他变成表里不一的白眼狼了?”
一云回避明哲戟的目光,垂眉答一句,“臣劝皇上不要对他太用心,他身边虽然没有别的女子,可自从到封地之后,就一直派人打探适龄的良家女儿,打算迎娶进府做正妃侧妃。”
明哲戟听了这话,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滋味,看来那家伙是真的听从她的建议,要娶有钱人家的女儿想发一笔嫁妆财了。
一云见明哲戟若有所思,就低头拜道,“臣离开皇上这些日子,时时忐忑不安,我本该待在你身边贴身保护,如今却不得不守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既然闻人桀已经站稳脚跟,就请皇上恩准我回西琳。”
明哲戟皱眉叹道,“朕也知道让你背井离乡是勉为其难,你且再忍耐些日子,来日时机成熟,我一定召你回来。”
一云默然不语,不情不愿地叩首告退。
明哲戟一整夜都辗转无眠,第二日和谈时也是强打精神。
她反复思虑,到底还是决定把秦州送给闻人桀,所以当宁远侯咄咄逼人的时候,她就找了个机会主动示弱。
明哲戟生怕北琼使臣生疑,不敢把妥协做的太过轻易,白日商谈下来,宁远侯虽然尝到了一点甜头,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闻人桀在旁听了全程,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没有看明哲戟一眼。
明哲戟心里纠结,昨天他撒谎骗他的时候,她还恨不得他在她眼前消失,谁知才过了一晚,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
上灯时分,舒辛来金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