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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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景失声冷笑,“皇上何必等到来日再查,索性今日一并革了舒姚的官职,与舒婉舒妍一并打入监牢。”
毓秀笑道,“舒姚身为皇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伯爵最清楚,内务府花着国库的银子,经你舒家之手,买你舒家之物,你舒家在中间搜刮贪墨了多少,看看你的万贯家财就知。舒姚销掉官职,收押待审,伯爵革去爵位,看押在府中思过。今日我之所以网开一面,并不是看在你舒家三朝世家的面上,而只因为今日是除夕。”
舒景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摇头道,“皇上以为臣今日晌午同你说的话只是一句玩笑,亦或是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定要如此。舒家之所以在西琳屹立不倒,不仅仅靠的是你皇家赐予的官位爵位,你姨母与母上之所以不敢妄动舒家,自然有她们的道理,你非要一意孤行,自寻死路,我便要你看一看,什么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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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景一言既出,满堂惊愕; 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就是不想再有转圜的余地了。
灵犀怒不可遏,才要出言申斥; 就被毓秀挥手拦了。
毓秀微微一笑; 一派淡然; “来人; 将舒婉、舒妍、舒姚押入宗人府; 年后审讯定罪;伯爵殿上失仪; 口出狂言; 押回伯爵府思过,听候落。”
舒婉三人坦然受缚; 自去宗人府;舒景冷笑三声; 拂袖出殿;舒雅默然不语,走到殿中对毓秀行一伏礼; 快步随舒景而去。
毓秀望着舒雅的背影,一声长叹; 直到姜汜出声唤她; 她才回神。
“皇上可要散席?”
毓秀皱眉笑道; “皇叔方才听到除夕夜宴花了多少银子,怎好撤席。事出突然; 你们都不要放在心上,吃喝玩乐畅快舒服才好。”
话虽这么说,可才经历一场变故; 气氛总归有些萧索,直到灵犀提起众人合奏,殿中才多了一些欢声。
鼓乐声起时,姜郁倾身问毓秀一句,“皇上以为舒景方才的那一番话有何深意?”
毓秀吃一口菜,笑道,“她说我自寻死路,想来是要置我于死地的意思。”
姜郁一皱眉头,“臣也以为舒景抱定鱼死网破之心,她既然敢三番两次威胁皇上,手中必定握有王牌,如今皇上虽将舒婉三人革职查办,却并非不留余地,舒景之后会如何反击,皇上可有预测?”
毓秀摇头一笑,“舒景说舒家富有一国之财,恐怕也是谦虚了。她若识时务,就此身退,可保全万贯家财;她若意气用事,执意与我作对,那就不要怪我釜底抽薪,斩草除根了。”
姜郁见毓秀胸有成竹,心中滋味万千。毓秀登基之初,韬光养晦,虽勉强行了初元令,却也免不了时时处处忍让,林州案,断臂伤骨,依靠假孕才得以喘息,谁知暗中设计华砚假死,借由三堂会审之机夺去各部司要职,如今又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舒家一网打尽。这几招棋,看似干净利落,实则危机重重,她虽一步步走向高处,却也一步步靠近悬崖,一脚踏错,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一曲终了,姜汜等人端着酒杯纷纷上前,明知姜郁代毓秀行酒,就故意引他多饮。
喝了一轮,姜郁已半醉,两颊绯红,嘴角也扬起一丝浅笑。
毓秀冷眼旁观,笑而不语。
酒过三巡,灵犀等人纷纷走动起来,各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酒到酣时,侍从禀报殿外将烟花预备好了,毓秀等便裹了外袍,一同到殿外赏烟花。
毓秀坐在正中,姜郁却不坐,笑着站在她身后的椅子上,扶着她的肩膀。
凌音等人见状,心中各有滋味,却无一人有不悦之色。
姜汜与灵犀相视一笑,半晌放完了烟花,灵犀便来劝道,“皇姐龙体贵重,不易久坐,早些回寝宫歇息吧。”
此言正和毓秀心意,毓秀同姜汜交代几句,吩咐摆驾回宫。众人一同恭送她上轿。
到金麟殿下了轿,有一人快走几步,上阶扶住毓秀的手。
竟是姜郁。
毓秀有些吃惊,“伯良怎么也出来了?”
姜郁笑道,“臣醉了,再饮唯恐失态,索性陪皇上一同回金麟殿。”
毓秀满鼻闻到的都是姜郁身上的酒气。
姜郁酒量不差,今日像是刻意要灌醉自己。
毓秀多少猜到他纵情的理由,就笑着问一句,“伯良想回永乐宫,还是留宿金麟殿?”
姜郁站在毓秀之下的一级台阶上,与毓秀对望时,却还是要微微低头,“皇上要我去哪,我就去哪。”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紧紧望着她,一双清冷的眸子,似乎有了从前不曾有过的温热,像两团冰蓝的烈火,莫名让人心悸。
毓秀觉得自己被摄去魂魄,半晌不能回神,明明只是看着他,她却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姜郁见毓秀愣愣的不说话,干脆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贴近她再问一句,“所以皇上想让臣去哪?”
毓秀被姜郁呼出的酒气环绕,一闭上眼,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无处逃脱。
姜郁搂抱人的手并不强势,二人之间也并非没有空隙,可来自他的压迫却叫人忽视不得。
毓秀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一丝浅笑,“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姜郁像是一早就料到毓秀会如此回话,面上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诧的表情,眼眸中透露的一丝喜色,也像是故意要做给毓秀看。
毓秀想透过湖水的表面望见深底,可她凝望那一双眸子的时间越长,就越猜不透姜郁此刻的心绪。
一阵冷风吹过,毓秀打了个冷颤,姜郁这才放开搂她的手,牵着她一同上阶入殿。
侍从们伺候二人洗漱换衣,姜郁沐浴过后,酒已醒了大半,脸却比之前还要红。
毓秀屏退宫人,坐在榻前凝望着一局残局,见姜郁走近,就邀他同坐,“伯良可还记得你我之间未完的残局?”
姜郁摆弄棋盒里的棋子,笑道,“皇上预备如何处治舒家的几个女儿?”
毓秀头也不抬,“伯良以为如何处治适宜?”
姜郁将一颗白子落入棋盘,“褫夺郡主封位,革职抄家,永不录用。”
毓秀见姜郁一脸平淡,心中冷笑,明知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却还是说了那一句话,“舒娴是姜壖爱女,他今天只是借我这一把刀,并不是真的要让舒娴陷于险境,赐死之事,我会妥善处理。”
姜郁面上闪过一丝异样,只一瞬就被他用微笑掩饰过了,“皇上预备派谁去抄舒家?”
毓秀一皱眉头,“伯良为何执着于抄家之事?”
姜郁笑毓秀佯装糊涂,“皇上之所以下定决心扳倒舒家,除了要铲除权臣,聚拢皇权,难道不是为了舒家之财?”
他故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就是想置她于一个尴尬境地。
毓秀索性也不掩饰,“舒家贪墨搜刮了这些年,名下家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朝廷自有理取之。”
姜郁点头笑道,“皇上说的不错,可你也知道,既然舒家之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就绝不会让皇上轻易收缴。狡兔三窟,何况是舒景。”
毓秀似笑非笑地落下一颗黑子,“我找不到也不要紧,让舒景主动给我就是了。”
姜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上有办法让舒家主动上缴家财?”
毓秀笑着摇摇头,“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都要看舒景心里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舒家的家财,还是她的女儿。”
姜郁似懂非懂,心中凌乱,这是他第一次不知毓秀会如何动作,猜测让他惶恐,也让他兴奋期待。
两人最终只落了几颗棋子,毓秀就将残局拂乱了,“岁也守了,时辰不早,我熬不下去了,你我早些歇息吧。”
姜郁起身牵住毓秀的手,一同走到床边,放了床帐,帮毓秀盖好被子,小心躺在她身边,望着龙帐顶笑道,“不知寻常人家的夫妻是如何守岁的?”
毓秀头痛欲裂,本无心周旋姜郁,可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鬼使神差,就回了一句,“大约也像我们一样,吃团圆饭,放爆竹,说笑一阵,再手拉着手一同入梦。”
姜郁翻了个身,一只手轻轻抚过毓秀的脸颊,“皇上身在皇家,可曾羡慕寻常人家的夫妻,可随心所欲,不为功名所累?”
毓秀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寻常人家的夫妻虽不必为功名所累,却要为温饱奔波忙碌,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人活在世,一字曰苦,二字曰艰辛,三字曰不如意,四字曰难得糊涂。伯良与其艳羡得不到的日子,不如过好眼下的日子。”
姜郁钻进毓秀的被子里,占了她半个枕头,搂住她的腰,“臣艳羡的日子未必得不到,要是皇上愿意,臣便带着你寻一块世外桃源,每日养花下棋,过寻常人的日子如何?”
毓秀往里面躺了躺,为姜郁留出位置,一边转了半个身子,与他面对面,“伯良说的轻巧。养花下棋虽好,却只可作为调剂,若是日日无事只养花,恐怕花也不美了。”
姜郁讪笑着一声轻叹,面上似有失望之色。
毓秀笑他故弄玄虚,“别人我不知道,伯良的性子我却是知道的,你满腔的抱负,使不尽的才华,怎肯甘于平淡,无所施展。隐居偷闲的日子,你恐怕三天也熬不住。”
姜郁一声嗤笑,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有什么熬不住的。”
毓秀调侃道,“伯良就是嘴硬,不如你我打一个赌,看看谁耐不住寂寞。”
姜郁反倒打起了退堂鼓,“皇上天之骄子,臣不敢与皇上争辩。”
毓秀收敛笑容,半晌一声轻叹,“曾几何时,朕也有过一逃了之之心,一些事明明一眼望到结果,却恨不得拖一日,再拖一日,迟迟不想望断。可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那一日,又觉得从前的担忧是庸人自扰。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明日之事,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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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一早,毓秀还在睡梦中; 姜郁就已起身; 吩咐侍从在侧殿伺候洗漱,摆驾永寿宫。
除夕宴罢; 姜汜彻夜未眠; 姜郁来请安时; 他正扶着头靠在榻上喝安神茶。
姜郁行了礼; 坐到榻上; 屏退宫人; 单刀直入问一句; “皇上已经知道陶菁的身份?”
姜汜心中一惊,“伯良何出此言?”
姜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咬牙道; “原本也是我的猜测,你说我庸人自扰也好; 预感不详也罢,我原本以为她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是忌讳我; 可这十几日里我反复思量; 莫非皇上猜到陶菁的身份; 才犹豫是否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姜汜满心忧虑,皱着眉连连摇头; “陶菁好不容易才收服皇上的心,怎肯轻易暴露身份。”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能确定; 陶菁虽然得到了毓秀的垂青,却付出了沉重代价,何况从始至终,他也并非对她无情。
姜郁心知姜汜忐忑,却不点破,二人沉默半晌,他便问一句,“皇叔以为,舒家会如何作为?”
姜汜冷笑道,“皇上选在除夕宴上对舒景难,就是为折损她的颜面,要天下人都知道她铲除巨贪之臣的决心。我猜她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后果。”
“皇叔所谓的后果,是什么后果?”
姜汜笑的别有深意,“恭帝在时,舒家借手中的权势奠定敛财的基础,献帝扶持姜家,为的就是限制舒景。姜家走到今天的地步,与你父相的运筹帷幄是分不开的。舒家这些年虽在朝中失势,毕竟树大根深,枝叶遍布西琳。舒景想对付皇上,能做的事很多,她稍稍动一动手指,西琳恐怕就要大乱。”
姜郁一皱眉头,“就算是父相,也不敢轻易说出动一动手指,天下大乱的妄语。舒景即便有万贯家财,却不至于有如此能耐。”
姜汜笑道,“盛世于商人有利,利在连年积累,乱世也于行商有利,利在一夜暴利。舒家掌权时,致力于稳中求利,如今既然已落到这般地步,自然就是要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姜郁见姜汜讳莫如深,心中自有猜测,“舒家若有作为,对姜家是否有损?”
姜汜冷笑道,“你父相既然决定借刀给皇上,一早必已权衡过利弊,天下乱于姜家虽无益,于皇家却更不利,相比对皇家的不利,反倒是对姜家有益了。”
姜郁笑而不语,面上却似有忧色,二人谋划半晌,姜郁劝姜汜好生歇息,自回永乐宫。
毓秀睡到晌午才起身,看到身边空空的床铺,就将郑乔叫过来问一句,“皇后何时离开金麟殿的?”
郑乔低头回道,“皇后一早去向太后请安,现已回了永乐宫。”
毓秀点点头,靠在床头消磨头痛,望见站在角落里的周赟,就将他召到近前,“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当真都好了?”
周赟嗓音还有些沙哑,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毓秀,“下士身上的伤不碍事了,请皇上准我回来伺候。”
毓秀明知周赟逞强,却不戳穿,“既然你想回来,就回来吧,这几日先与郑乔一同当差,等再过些日子你再好些,就找内务府安排你二人轮值。”
周赟躬身应了,悄悄退到一边。
毓秀揉了半晌头,见郑乔欲言又止,就笑着问一句,“你有话要说?”
郑乔吞吞吐吐,“书嫔一大早就跪在殿外,请求皇上召见。”
毓秀一皱眉头,“她跪了多久?”
郑乔回一句,“将近两个时辰。”
毓秀心中恼怒,说话的声音也严厉了许多,“怎么不早说。”
郑乔手抖了抖,“皇上睡得沉,下士等不敢惊动皇上。”
毓秀明知多说无益,就忍了怒气,吩咐人伺候她洗漱换衣,传舒雅进殿。
舒雅进门之后,毓秀就将宫人屏退。
郑乔与周赟一同出门,待到侧殿,他才敢小声说一句,“是我大意了,彼时该如你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