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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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讪笑道,“朕方才翻找一封奏章,不小心砸翻了笔洗与墨砚。”
凌音慢悠悠踱步到龙床前,嘲笑道,“御书桌四平八稳,臣子送来的奏章再多能多到哪里去,何至于铺满桌面,让殿下寻找不到,以至于打碎笔洗墨砚?”
毓秀迟迟不叫他起身,姜郁本就十分尴尬,索性就不理凌音的问话。
毓秀面有哀伤之色,一手拉过凌音的手,苦笑道,“若是朕记得不错,笔洗是悦声送与朕的寿礼,打碎实在可惜。伯良也不必自责,想来你不是有意损毁御用之物,必定是无心之失,快起身吧。”
姜郁忍怒站起身,面上不失笑意,“臣愿将两件私藏献给皇上,当做补偿。”
毓秀笑着摇摇头,“伯良的珍藏,朕怎么能要,你既然不是故意损毁笔洗墨砚,这件事就算了。”
一句说完,她又拍拍凌音的手,“朕的头痛好多了,多谢悦声为我弹琴安神,时辰不早,你也早些回永福宫去吧。”
凌音躬身领旨,带着琴去了。
姜郁与毓秀并排坐在床边,半晌才轻轻问她一句,“臣打碎了皇上心爱之物,皇上当真不生气吗?”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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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笑的云淡风轻,“东西打碎了就是打碎了; 朕即便生气; 打碎的东西也不能复原,既如此; 朕又何必为难自己?”
姜郁呵呵笑了两声; “皇上说的极是。”
毓秀听姜郁话中有唏嘘感慨之意; 就笑着问一句; “伯良打碎的只是东西; 朕打碎的却是你我之间的信任与情感; 伯良会不会生朕的气?”
姜郁佯装糊涂; “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毓秀拉着姜郁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 “这孩子本是一个意外; 事已至此,无以挽回; 若这个孩子平安出世,伯良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吗?”
姜郁避无可避; 手摸在毓秀小腹; 却像摸着一块热铁; “龙嗣是国本,臣身为大熙之臣; 西琳的皇后,自然会对龙裔视如己出。”
他极力让自己听起来忠直诚恳,嘴角的一丝僵硬的笑容却还是出卖了他。
毓秀握紧姜郁的手; 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姜郁一手揽着毓秀,手指尖不自觉就加重了力气。
抛开所有利益的纠缠与情感的对立,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姜郁笃定毓秀永远都不会提起方才有人潜入殿中盗走那封信,就像他也永远不会提起她在信中寄托的情思。
“龙嗣之事,皇上预备怎么解决?”
毓秀苦笑道,“朕也十分纠结,若朝臣得知当初龙嗣是假,恐怕会在朝中掀出一场波澜。”
姜郁正色道,“皇上彼时身孕是假,现下身孕是真,一真一假,必消其一。皇上若要保住腹中龙胎,就只能除掉现下这个假孕。”
毓秀细细看了姜郁半晌,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破绽,却只看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戳破假孕的秘密,无异于毁掉姜家的布置,姜郁笃定她不会掀翻棋盘,才会有此提议?
姜郁见毓秀面色阴沉,若有所思,猜她已对他生疑,就笑着说一句,“皇上可知,东宫的桃花有反季开花的迹象?”
毓秀笑着看了一眼姜郁的侧脸,“朕方才还疑惑伯良为何折了一支桃花枝。”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桌边,看水晶瓶中的桃花,“这两颗是花苞吗?”
姜郁走到毓秀身边,搂着她的腰笑道,“臣方才在东宫看到枯枝上的花苞,也觉得十分稀奇。守宫的宫人只说这一株桃花是四季桃,每年都有不按时令开花的时候。”
毓秀回想从前,摇头笑道,“这株桃花往年并没有不按时令开户的情况,今年却一反常态,今春早开,今冬又重开,不知什么缘由。”
姜郁笑道,“皇上登基的第一年,天音以花为寄,必定预兆我大熙国泰民安,国运昌隆。”
毓秀见姜郁话说的冠冕堂皇,便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到了时辰传晚膳,姜郁陪毓秀用了粥菜,亲自伺候她吃了安胎药,才摆驾会永乐宫。
金麟殿一片寂静,毓秀吩咐侍从将殿中的灯烛都灭了,她一个人躺在龙床上,瞪着眼望着床帐顶的一片昏黑,不能入眠。
若迟郎动作快,复核案件的事明日早朝就会有进展,只希望舒家不要生疑,给凌音留出动作的时间。
第二日早朝,迟郎就将工部存疑须复查案上表奏报,大小案件共一百一十七件。他未在上书中说明的,是那其中有二十九件涉及工部违例。当中并不包含当年的工部城垣案。
迟郎受毓秀嘱意,将她最想重审的案件暂且搁置,在表书中只说仍有诸多案件仍待复查。
毓秀下旨三法司会小法,将当中若有关联的要案集结审理,务必速速得出一个结果。
舒景一早听说大理寺夜审,认定毓秀要对付的是南宫家与姜家,本抱着坐收渔利之心,听到迟朗上表,心中虽有疑惑,却并未表态。
堂上宣读宰相府拟好的圣旨之时,她也微笑着作壁上观。小皇帝在短短时间内罢免刑部两位侍郎,停职督察院四位御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法司收入囊中,果然来势汹汹,让人意想不到。
礼部尚书崔缙官复原职,原林州巡抚贺枚升为宰相府副相,主理户部、吏部清查之事。兵部尚书南宫秋虽是告病请休,知晓内情的人却都知她被毓秀秘密关在天牢。六部之中有五部屈于皇权,独独工部未遭染指,舒景自以为这是毓秀有意狙杀姜家,拉拢舒家的缘故。
毓秀坐于朝堂之上,听郑乔宣旨,满心想的是帝陵宝藏密室与西琳三年的赋税钱粮。经过两日会审,朝中巨变,表面看来是她大获全胜,可她心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姜党眼中,毓秀只在六部中安插了几个人,这些人虽各自担任要职,却无实权,也无人可用,洛瀣B初入都察院,贺枚只是名担副相,在奉旨肃清中会如何,自然要看他们的布置。
郑乔宣旨罢,新任者纷纷谢恩,满堂拜后,姜壖便出列道,“年节将至,祭祀纷繁,宰相府已拟定需皇上主持的祭祀,当中若有由亲王国戚等代为主持的,请皇上授意。”
毓秀命郑乔拿了折子,大略看过,轻声笑道,“朕如今不便,一切祭祀皆有恭亲王代为主持。”
姜壖愣了一愣,又马上领旨,“除夕之夜,皇上是否要大宴群臣,亦或是只在宫中设小宴?”
毓秀笑道,“阖家团圆的日子,众爱卿还是在家中守岁,欢度节庆。至于宫中,也不必依照往年的旧历,内务府可用有限,一切用度以节俭为上。”
姜壖还要再问,凌寒香已出列领旨,舒景对舒妍使个眼色,她便也出列跪拜。
舒妍是舒家二女,也是代内务府总管大臣。
舒景与舒妍心知毓秀所谓的“不依旧例,节俭为上”是意有所指,却不想在当下风头与毓秀站成对立。舒景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坐收渔利,在小皇帝与姜党的争斗中翻得一手。
姜壖见舒景面有得意之色,心下越发了然,便也缄口不言,淡然领旨。
散朝之后,姜壖特意比众人走的慢些,眼看着舒景被前呼后拥,一路出殿。
朝堂才经历一场变动,不知内情的都认定毓秀动五部保工部,有意联舒抗姜。
姜党心中无不焦躁,连岳伦都有些沉不住气。何泽却一派淡然,姜壖出殿时,他便伴在身旁一同出殿,安抚岳伦稍安勿躁。
岳伦满心担忧户部清查之事,皱眉道,“皇上若当真与舒景联手对付相爷,对我们必定是创上加创,大大的不利。”
何泽笑着看了一眼姜壖,小声道,“皇上一场三堂会审,的确伤了我们的元气,可她真正想要攻击的人,却并不一定是相爷。”
岳伦冷笑道,“皇上已下旨召抚远将军回朝,南宫秋也落在天牢之后,你还以为她剑有他指。”
何泽望向姜壖求示下,见姜壖点头,才轻声对岳伦道,“我之前并未在意皇上要刑部复查案件的圣旨,今日堂上高宣,心中才了然。你我这些年做事谨慎,从未落人口舌,这也正是一场林州案牵连无数,吏部与户部只刮连皮毛的原因。工部行事就大胆得很,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搜刮敛财,皇上急于将刑部揽于手中,看似是打压相爷,实则是为自己谋划,她下令复查疑案,必定是冲着工部去的。”
岳伦听罢这一言,也觉得有理,“依何公所言,皇上是有意针对舒家了?”
何泽捋须笑而不语,姜壖便道,“若皇上只想对付工部与阮青梅,而不动舒家,她就不会动内务府。今日虽只有只言片语,老夫却已听出端倪。舒家的大女儿是宗人府的宗正,二女儿是内务府的代总管大臣,三女本守皇陵,四女为皇商。她若想一举铲除舒家,必定要多管齐下,将宗人府、内务府、工部与朝廷买办织造这些年以权谋私,贪赃敛财的事一并举出,数罪并罚。”
岳伦点头道,“当日皇上被挟持入皇陵,虽不是舒家主使,却与舒家有脱不开的关系。若不是阮悠遇刺,她在出陵时就已发难。”
姜壖笑道,“舒家借帝陵藏宝并不是什么秘密,鼠窟极有可能是舒家用于埋陷设造机关的工匠,毁尸灭迹的场所。老夫从前不想染指舒家的筹谋,是我对敛财之事并无关心。皇上却不同,她自以为肩负一国,又一早要谋划变法,若是国库空虚,她恐怕寸步难行。”
何泽与岳伦听了这话,心中各有想法,恭帝在位的时候就想过要打压舒家,献帝时舒家虽渐渐败势,毕竟树大根深,牵涉西琳的商运票务,若有一个不小心,定会动摇国本,绝不是一抄了之这么简单。姜壖见程棉与迟朗远远而来,便对何泽岳伦使个眼色,三人便微笑垂立,静待二人。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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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棉与迟朗见姜壖有心等他们说话,便相视一笑; 并肩走上前。
众人各自施礼; 何泽与岳伦刻意往后让了一让,留程棉与迟郎走在姜壖半步之后。
姜壖微微一笑; 对程棉问道; “皇上刻意隐瞒华殿下并未遇刺身亡的消息; 只等夜审一朝发难; 二卿不觉得蹊跷?”
程棉看了一眼迟郎; 轻笑道; “皇上思虑周全; 我等下臣自然不敢揣度圣意。”
姜壖见程棉没有正面回话,心中越发生疑; “当初华殿下遇刺的消息传到京中; 皇上曾一度伤心欲绝,哀毁骨立; 若她一早就得知遇刺而亡的并非殿下,而只是殿下的近卫; 又怎会如此哀伤?”
迟郎见程棉面有不耐之色; 生怕他出言顶撞姜壖; 就笑着说一句,“殿下遇刺是真; 他也因此而受了重伤,侥幸保住性命。下官猜测,他是为了逃避刺客; 秘密躲避,伤愈之后才敢传信回朝。”
姜壖冷笑道,“迟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原本不知华殿下未死,而是之后才知道的?”
迟郎笑道,“这些都是下官猜测,并无实据,妄议殿下本就犯了大忌,我等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姜相不必纠结。”
姜壖一只手整理袖口,整理罢就甩袖道,“并非是老夫执意纠缠,而是这一整件事都异常诡异。昨夜夜审鬼堂之时,华殿下曾与老夫对面而立,也曾握过老夫的手,他的手彻骨冰寒,实不像活人身躯。若非他连影子都没有,老夫怎么会相信夜审之事是真?”
迟郎看了一眼程棉,笑道,“夜审之事,除了皇上,只有程大人一人知晓。皇上本是光明仁君,对设局诱供之事本心存排斥,夜审中的种种布置,实属情非得已,只因南宫家罪恶滔天,不得已而为之。姜相身为一国之相,尽可体谅。”
姜壖笑着点点头,“老夫只是想不通,华殿下既然尚在人世,皇上大可以命他上堂作证,为何要装神弄鬼,若传说出去,一来有失朝廷体面,二来世人也再不会信夜审鬼堂之说。”
程棉冷笑道,“姜相不必多虑。我大理寺夜审不管是真是假,为的都是要嫌犯认罪招供。这天下要有谁的证言必被害者还能定罪,那就只有施暴者本人的口供。”
姜壖呵呵笑道,“威吓恐吓与严刑逼供有何区别,程大人又怎知受审之人不是被吓破了胆才认罪?”
程棉一脸正色,“皇上夜审鬼堂,并无有差,反倒是姜相一再强词夺理,诡言狡辩,有失国相风度。天公大道,朗朗乾坤,是非黑白总有大白天下的一日。”
姜壖听程棉意有所指,猜他心中似有积愤,才想再问,迟郎就拉程棉拜道,“我二人约了赏梅,先告退了,请姜相缓行。”
姜壖猜到迟郎是怕程棉失言,才将他拉走,心中笃定他有事难言,笑着目送二人走远,叫何泽来吩咐一句,“皇上未命华砚留在督察院,而是安置回吏部,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除此之外,留心暗查程棉是否与皇上有嫌隙。”
何泽诺诺应了,面上却有犹疑之色,“皇上命人彻查影军之事,眼下唯恐调遣不了暗卫,姜相要早做打算。”
姜壖淡然笑道,“皇上何等聪明,必知南宫家只是训练影军,这些年使用暗卫的却是老夫,皇上要抓人,也要看她有没有本事抓得到,那个李一,只有一个,且极有可能是皇上在很早之前就处心积虑安插入影军的奸细,只为一日使用,你且吩咐他们做事就是了。”
何泽迟迟不应声,岳伦见他为难,就躬身对姜壖说一句,“南宫秋人在天牢,若南宫羽轻举妄动,皇上一怒之下处治南宫秋,我们如何向南宫家交代?”
姜壖冷笑道,“且不说皇上没有处治南宫秋的胆量,就算她真的以南宫秋的性命为要挟,南宫家也不会在乎。南宫秋被推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与她本身的修为没有半点瓜葛,皆是她出身南宫世家、祖父庇荫的功劳,这些年她既为傀儡,除了听话办事,能做的实在有限,如今既成一颗弃子,留她自生自灭便罢了。”
何泽岳伦听了这话,心中虽无异议,却莫名有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小皇帝登基一年,雷厉风行、频频动作,林州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