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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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壖与何泽对望一样,双双叩首道,“皇上此言折煞臣等。”
一句说完,又等了半晌,只听到毓秀断断续续的咳嗽。
姜壖久跪不得起,难免心中焦躁,才沉了脸色,就见姜郁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他二人笑道,“皇上口不能言,叫我请二位大人起身落座。”
何泽虚虚赔笑,姜壖脸上却没有笑意,二人甩袖起身,各自在客椅上坐了。
姜郁坐上主位,居高临下地对二人道,“皇上这一病比从前病时都要深重,御医顾及皇上腹中龙胎,未敢贸然用药,一拖再拖,才到今日地步。”
何泽一皱眉头,试探着问一句,“皇上病后,朝上诸多猜测,竟有传说皇上龙胎不稳的……”
他故意把话说了半句,说完之后又忙忙跪地请罪,“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毓秀在屏风里自然也听到何泽的话,却没有力气应酬他。姜郁见毓秀默不作声,就笑着对何泽说一声平声,“皇上怎会怪罪何大人。妄自揣测,人云亦云,此风不正,只待修正。皇上只是感染风寒,兼头痛症发,龙胎并无大碍。”
姜壖听姜郁言辞笃笃,不像敷衍遮挡之词,一颗心已放平。何泽讪笑几声,不说话了。
姜壖招手叫侍从上前,将参茸鹿角雪莲虫草一类的补品呈上,“臣等放心不下皇上的病,才逾越礼数前来探望,得知龙胎无忧,已然安心,烦请殿下悉心照料,保皇上早日康复。”
姜郁亲自送姜壖与何泽出门,走到殿阶时,一只手被姜壖拉住,人扯到近前,低声讯问一句,“皇上的龙胎当真无忧?”
姜郁手腕被捏的生疼,姜壖目光凌厉,他便低了头笑着回一句,“皇上龙胎无碍,请姜相宽心。”
姜壖这才心满意足,笑着放了姜郁的手,系紧外袍,与何泽一同去了。
姜壖站在殿阶上望着二人的背影,面色虽平淡,眼中闪过的却是杀意。
待姜郁回到寝殿,屏风已叫侍从们撤到一边,凌音见他进门,就起身走到他面前,冷颜说一句,“适才你为何说皇上龙胎无碍?”
姜郁不想在毓秀床前与凌音争执,就压低声音说一句,“依悦声所说,借皇上这一病落掉她腹中胎,朝中必人心惶惶,来日生出变故,你我如何担待?”
凌音冷笑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到了明春从哪里变出一个皇嗣?”
姜郁据理力争,“皇上当初出此下策就已想好对策了,此时变更计划,只会让姜壖生出警戒之心,于皇上百害而无一利。”
凌音分明感觉姜郁态度蹊跷,却又说不清哪里违和。毓秀忍着头痛将他叫到身边,轻声安抚一句,他这才收敛愠意,对姜郁说一句,“请伯良好生照料皇上,我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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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音一去; 姜郁就将宫中服侍的侍从都遣退了; 单膝跪在床前,伏在毓秀耳边轻声问一句,“皇上想不想吃东西?”
毓秀一双眼闭着,头疼欲裂; 四肢像断了一般动也动不得; “伯良自去用膳吧。”
姜郁一声轻叹,握住毓秀的手,“你不吃; 我怎么吃的下。御医说皇上此番卧病是心中郁结,你何苦为难自己?”
毓秀满心无力,想反握住姜郁的手也不能,“病卧不起并非我所愿; 天意如此。”
姜郁抚摸毓秀散落在床上的发丝; 似笑非似地摇摇头,“华砚遇刺,皇上早生华发,那逆臣私逃; 皇上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再这么下去,恐怕束冠也遮掩不住了。”
毓秀哪里会承认她这一病是因为陶菁,“伯良多心了; 朕只是偶然风寒; 旧疾复发; 与旁人并无关系。”
姜郁苦笑半晌,回话的十分无奈,“实情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既对他念念不忘,派人将他找回来就是了。”
毓秀听了这一句,不得不睁开眼,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姜郁纠缠,转而说一句,“悦声所说并不是没有道理,不如趁我此番卧病,将龙嗣的戏法收了。”
姜郁一皱眉头,“龙嗣牵扯国本,不单单只是一个安抚姜家的戏法。皇上若将龙嗣之事化为泡影,姜壖难免又要动摇心思,在西疆与巫斯的郡主当中择一人扶持,这于皇上来说有害而无一利。”
毓秀点头道,“若姜壖不想在史书上落下佞臣骂名,唯有不着痕迹地除掉我再除掉灵犀,才能在旁支选出继位人。何况西疆与巫斯的三位郡主都已成年,本家实力都不容小觑,作为权臣傀儡并非那么好掌控。若有一日纠结本家势力反了姜家,姜壖恐怕是得不偿失。”
姜郁摇头道,“姜壖手里握着南宫,就是握着西琳的兵权,皇上万万不可因这一病失了心智,生出万念俱灰,玉碎瓦全之心。”
毓秀揉了揉眼,极力想把姜郁看的更清楚。姜郁意识到毓秀的注视,竟莫名有些堂皇,“皇上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毓秀强挤出一个笑,轻轻闭上眼,“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这就是我的末路,有伯良在身边也是好的。”
姜郁万万没想到毓秀会说这么一句话,一时愣在当场,心中百味杂陈,“皇上此言,臣何等惶恐。臣这一生注定要陪在皇上身边,除非皇上要我走。”
毓秀藏在被子里的手紧攥成拳,“伯良若不入宫,而是另觅佳偶,出仕前朝,来日必位极人臣,儿孙满堂。奈何世事无常,有许多事是人力不可更改的。”
姜郁笑道,“所谓的注定,不过也是人的选择。当初是臣选择入宫,选择一生陪在皇上身边。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毓秀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似欣慰却更似嘲讽,沉默半晌,又轻声冷笑,“你不悔,我却悔了,你我本就是一样的人,都有一颗冰冷的心,眼里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东西,欲望所驱,不得不以人为棋,层层布局且乐此不疲,事事权衡利弊,把感情当成随意牺牲的东西。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无人肯退,注定只有针锋相对。”
姜郁本以为毓秀这一番话是试探,见她面色凌然,双眼虽闭着,睫毛却轻轻微颤。
“皇上当真这么想?”
“伯良一直以为我看不清你的野心,从你进宫的最初我就知道,才许三年之内放你出去。我要皇权天下,你要位极人臣,只要你不成为第二个姜壖,朝上任你施展。”
如此凌厉似暗示又似威胁的话,不该由一个半白了头发,一脸憔悴,病卧在床的小女子嘴里说出来。姜郁与毓秀交往以来,这是她最接近剖露本心,亮出暗子的一次。
细细品味她说的每一个字,恍惚间,姜郁竟错以为她是在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是选择放弃得到她,放弃得到权臣天下的野心,退而求其次,屈从于位极人臣,一生甘为君下;又或是执着于他之前选定的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对毓秀来说,他不可成为第二个姜壖是她的底线,她不在乎他的阴谋手段,通天城府,只要他的存在不会损害至上的皇权。
即便如此,她给他的选择只让他觉得羞辱,可笑的是她步步退败,被砍掉手臂,成了孤家寡人,却还在小看他,着实让人伤心。
姜郁望着缠绵病榻,气若游丝的女子,这个让他爱也不得,恨也不能,求而不得,弃而不舍,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想挫败的女子,心里除了爱恨,也有恐惧,仿佛她举重若轻地在他面前描述了一个万丈悬崖,他若在不回头,就要从这悬崖上摔下去粉身碎骨。
毓秀听姜郁久久不回话,才睁开眼,用虚弱无力的声音对他说一句,“这一场争斗,对手从来就只有你我,我给你一个和棋的机会,你若取了,得到的一定比被迫妥协时要多的多。”
姜郁听罢这一言,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惶恐,沉默良久,他才笑着问一句,“皇上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把臣错当成了什么人?”
一言既出,毓秀金眸中的一丝期待也消弭殆尽,等她闭上眼再睁开,就是一贯的深沉平淡。
“病中诳语,朕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伯良不要当真。”
原本相互试探的气氛变得微妙,直到侍从前来送晚膳,才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
姜郁喂毓秀喝了一碗粥,服侍她洗漱换衣,又替她梳了头,重新躺下。他本想读一本书替她解闷,却被她笑着拒绝了,“伯良这些日子日日宿在金麟殿,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我心中十分不安,今晚你且回永乐宫歇息,明日再来。”
经历才刚一番对峙,姜郁也不愿执着,温言嘱咐毓秀好生休养,又细细吩咐侍从悉心服侍,才带着傅容回永乐宫。
一出殿门,他望着天上的圆月,才意识到今日是十五。
从前是每月十五得一见,如今却是日日相见非十五。姜郁心里好笑,摇摇头,裹紧大氅,快步走去了。
周赟等在寝殿中伺候,毓秀不开口他们也不敢出门。梁岱灭了几盏灯,两个人站在床边五步的距离,各怀心事。
帐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毓秀每咳一声,周赟的眉头就皱的更深,直到守夜的郑乔来换二人,周赟还迟迟不想走。
毓秀将周赟叫到床边,小声吩咐几句。周赟不敢违抗毓秀的意思,这才去了。
毓秀命郑乔只守在外殿,待寝殿中只剩她一人,她就忍不住痛吟出声。
头痛还好,有了头痛,就可以掩盖身体其他地方的痛,不管是手脚,还是心。
这一局棋下到如今,她面对的是被肢解的局面,在姜壖看来,她已然是一个不可有作为的人彘。
所谓“将计就计,置诸死地而后生”,恐怕这就是死到极致了。
毓秀侧卧在床上,强迫自己集中心力思索。所谓审鬼堂一事,她原本是不肯采信的,如今看来,除了倾信程棉,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声叹息未罢,毓秀听到了风声。那人开窗的声音虽小,却掩盖不住灌进寝殿的风。
毓秀料定来人是凌音,否则他不会在才刚来探望她时,悄悄找机会叫她支开姜郁。
毓秀想撑着身子坐起身,手脚却动弹不得,只有等来人走到她床前,替她掀开床帐。
殿中灯光昏暗,毓秀微微眯着眼,看到的就只是一个逆光的人影,直到她看着那个人跪在她面前,听到他开口说话的声音。
“皇上万福金安。”
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听到这个声音了。
一时间,毓秀恍若梦中。
虽然之前凌音就隐晦地告知华砚可能会看到的情景,可当他当真掀开床帐,看到毓秀的憔悴的面容与半白的发色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华砚本以为自己会痛心,感受如从前每一次看到毓秀受苦时那种痛不欲生,可他除了吃惊,什么其他的感受都没有,甚至连一点作为旁观者的怜悯也没有。
从帝陵出来之后的这些日子,他不断地确认七情六欲已经从他身体里剥离,可也是直到今晚,他亲眼看到这个重过他性命的人在情感上变得无足轻重,他才不得不面对他已无心无情这个事实。
你若无情我便休……
讽刺的是,如今却是他无情了。
或许真如陶菁所说,他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是福是祸都是未知。从前不管是甜蜜也好,酸楚也好,那些不该拥有却丢弃不掉的感情,一并随风而去。
他和毓秀的关系,也终于可以变得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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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挣扎着想起身; 华砚忙上前去扶她。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刻; 毓秀已泪流满面。
华砚想掏出丝绢为毓秀拭去泪水,手摸到怀里,才记起他穿的是夜行衣。
毓秀看到华砚尴尬的笑容,只觉得他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即便他对她一如从前的温柔; 眼眸却通透清净。
毓秀不愿病态示人,只想披衣穿鞋。
华砚起身寻了丝绢巾布,替毓秀擦了手脸; 再帮她穿好靴子,才退后几步,跪地行伏礼道,“多日不见; 臣对皇上十分想念。皇上龙体欠安; 臣心甚痛。”
多日不见,十分想念……
如此冠冕堂皇的说辞,从华砚口中说出来,毓秀只觉得满心违和。
更多的是失望。
他嘴上说痛; 面上却无一丝波澜。她直觉他们中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华砚一贯儒雅稳重,温润如玉,极少说动情的话,却不该像现下这般沉静淡然; 无动于衷。
毓秀的心被忧伤与惊喜两种情绪填满; 顾不得华砚的冷淡。待华砚直起上半身; 她已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软软跪到地上。
毓秀伸手抚上华砚的脸,借着殿中的昏光,一寸一寸细看他的面容。
他的眉眼在她眼里模糊不清,只因她的泪水一直往外涌,才擦干的脸又变得像水洗一般。
华砚安安静静被毓秀抱着,神色淡然,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也只是因为他不能对她的心境感同身受。
他们的重逢,没有预想中抱头痛哭的场面,似乎也只有毓秀一个人,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些日子我做过很多个梦,每每梦到你,我都不愿醒来,只怕梦醒的时候,一切都成了空。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
华砚放开毓秀的手,膝盖往后退了退,跪地拜道,“是臣自不量力,自陷险境,让皇上忧心,臣罪该万死。”
毓秀苦笑道,“何来万死,你这一死已要了我半条性命。即便是现下你近在咫尺,我也不敢问你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只怕你的解释太过荒唐,让我意识到这一切又是一场梦。”
华砚叩首道,“是人是鬼,臣也说不清楚,无心之人死而复生,的确太过荒谬。”
无心之人死而复生……
毓秀听到这一句,心已凉了大半,她手撑地挪到华砚跟前,伸手摸上他的胸口。
她的靠近让华砚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一想,还是没有拒绝。
毓秀的手有点发抖,惊奇与恐慌两种情绪作祟,一时间,她觉得她全身的血都已逆流。
华砚的胸膛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丝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