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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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汜看一眼姜郁,对毓秀假笑道,“大婚之后已过了几个月,皇上在后宫的日子不少,为何却没有一点怀育子嗣的迹象?”
毓秀被姜郁盯着,扯谎的时候难免有点心虚,“大概是朕身娇体寒,不适合怀育。”
灵犀一皱眉头,满心不信毓秀所谓的身娇体寒,她心里也觉得蹊跷。
毓秀忌讳姜家,故意冷落姜郁,大概是为了避免怀上姜家的血脉,可她日日恩宠备至的陶菁怎么也没什么作为?
若毓秀嫌弃陶菁身份地位,又或是怀疑他身份不单纯,那华砚凌音洛琦等人为什么也未得垂青?
就她听来的传言,毓秀极少有独宿的时候,床上从不缺人,除非是她身子真的不适生育,就是她故意不想要子嗣。
只是……
为什么?
是怕孩子出生以后会变成姜家的棋子,会变成她的催命符?
若毓秀懂得节育自保,那她一早就猜到了姜舒两家的野心。对权臣来说,一个年轻的皇帝比一个成熟的皇帝更适合做傀儡,而比年轻的皇帝更适合做傀儡的,自然是人事不知的儿皇帝。
毓秀面露难色,像是真的在为没有子嗣而伤心,姜汜舒景等跟灵犀一样不知内情,难免疑惑她是真的害怕自己不育才灰了心。
气氛尴尬间,被姜汜硬生生用玩笑话遮掩了过去,众人各怀心思,有悲有喜,面上却都表现得滴水不漏。
散了席,姜汜送别众人,舒景、舒娴与灵犀各自上轿,一同出宫。
毓秀不想坐轿,姜郁就陪她一路步行。
侍从们知情识趣地躲远了,渐渐的,走在前面的就只有他二人。
姜郁试探着拉住毓秀的手,毓秀没有拒绝,他便大着胆子与她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原本是一个简单的亲密姿势,姜郁的心却莫名跳个不停,“皇上今晚,可赏脸同我去永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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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是鬼月; 走在诺大的皇宫中; 脊背莫名发寒。
毓秀望着天上的血月,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姜郁开了口; 她自然不能拒绝了。
“原本是回金麟殿的,伯良想我去永乐宫,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姜郁将毓秀的手握紧些,二人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问一句; “臣有一事不明; 想请教皇上,请皇上不吝赐教。”
毓秀听他阴阳怪气; 就猜到他是要质问她子嗣的事,“伯良想问什么?”
姜郁自嘲一笑,“皇上急着封公主为亲王,急着写传位昭书; 真的是因为大婚了几个月; 却还没有半点子嗣的影子?”
毓秀摇头笑道,“是真是假; 伯良心里想必已经有了一个判断。我们都知道谋害华砚的幕后主使是谁; 姜壖敢杀钦差; 就是下定了决心在明里发难; 算一算; 距离他找人取代我的日子也不远了。”
姜郁一皱眉头; “这么说来; 皇上是要做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毓秀一双眼望着无边萧索的夜色,轻声笑道,“既然我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一颗要被牺牲掉的棋子,死的无声无息岂不是太冤枉了,不如称了相爷的心意,做起昏君,给他一个清君侧的理由岂不方便。”
姜郁咬牙道,“皇上何必如此自弃,臣曾亲口许诺不会让皇上受到半点损伤,你我夫妻同气连枝,皇上要做什么,我陪你去做就是了。”
毓秀扭头看了姜郁一眼,握他的手也用了力气,“虽然伯良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可我今天却莫名想信你一次。”
姜郁停住脚步,将毓秀抱进怀里。夏夜微凉,耳边就只有来往的风声。
侍从们见到这种情景,都远远地不敢上前。
这个拥抱的时间持续的太长,长到姜郁心中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妄想,等他终于把毓秀从怀里拉出来,才发觉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神了。
毓秀一双眼望着观星楼的方向,对姜郁笑道,“楼上那一点烛火,伯良看到了没有?”
姜郁满心疑惑,“闲杂人等不得上观星楼,何况在国师闭关之后,小楼就关闭了,是谁这么大胆擅自跑上去点灯?”
毓秀已经猜到是谁了,姜郁眼看着她望着那一点火光嗤笑,马上也明白那大胆的人是谁了。
陶菁是个很有心机也很有手段的人物,这一局棋中若有谁是他想除掉却除不掉的,大概就只有陶菁了。
姜郁想提醒毓秀小心,他明知道他不应该,可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要是有一天你最宠信的人背叛了你,你会不会失望?”
毓秀猜到姜郁说的人是陶菁,她便冷笑一声道,“这世上我最宠信的人已经离我而去了,如果死也是一种背叛,那他的确是背叛了我。”
姜郁见毓秀目光清冷,眼中隐隐藏着恨意,一时心如刀锥。
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把话题引到华砚头上,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活人莫能与死人争。
华砚的死让他在毓秀心里成了一个无垢的君子,一辈子都撼动不了了。
毓秀见姜郁发愣,就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夜间风大,还是早些回宫吧。”
姜郁笑着点点头,回头一招手,周赟就急匆匆地走上前,帮毓秀披上披风。
回宫的后半程,二人都默然不语,踱步往永乐宫去。
毓秀背对观星楼的方向,再也看不到楼上的火光,可那一抹橘色却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挥之不去。
她知道姜郁还有没说完的话,她需要时间,才好平息心绪,听他说话。
二人踱步到永乐宫,各自洗漱换衣,侍从们出门之后,毓秀顾自上床,姜郁见毓秀一脸安逸却疏离的表情,心中越发沉郁,干脆下了床,将房中的灯火都灭掉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毓秀非但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松弛了几分,毕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她也用不着花力气做表情。
说话的声调却不能不控制,“伯良怎么把灯都灭了?”
姜郁摸回床边,将坐起身的毓秀抱在怀里,“若是看着皇上,我想问的话就都问不出口了。”
毓秀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拼命从姜郁怀里挣动了一下,“才刚在外面,不该提起离人的,我知道伯良还有话没有说完。”
姜郁不顾毓秀的挣扎,反倒把人抱的更紧,“我提醒皇上谨慎虽是好心,却也实在唐突,皇上只当我没有说过。”
毓秀笑道,“伯良多心了,我怎么会对你心存芥蒂。”
这一句话说的冠冕堂皇,反倒让姜郁觉得虚假,忍不住冷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皇上不要疑惑我从中挑拨就是了。”
毓秀拍拍姜郁的背,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是我把话说得太绝了,惜墨一去,我难免悲春伤秋,反倒是对现人的不公,还请伯良不要介意。”
姜郁心中百味杂陈,长久搁置在心里的疑惑,也轻轻出了口,“从大婚的那一天起,皇上不想我近身的理由,是因为我是姜家人吗?”
说了这么多,他果然还是想问子嗣的事。
毓秀讪讪笑道,“伯良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郁把头搁在毓秀肩上,手上不自觉地捏紧她的肉,“姜壖忌讳皇上的理由,是他看到了皇上极力想掩藏的野心,皇上的野心,并不是从你登基之后才有,而是早在你成为监国以前,就生根发芽了。你一早就决心同姜家势不两立,所以你根本不会怀上姜家的血脉。”
毓秀被抓的肉疼,脑子却十分清醒,只举重若轻地反讥一句,“伯良何尝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想近我的身?你我这一场姻缘,注定是权利的姻缘,即便你我在当中都曾对彼此有过真心,可那一点点的真心与时局权争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你想要孩子,我不想要孩子,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原来,皇上的真心就只有一点点……”
姜郁说话的语气像是嘲讽,也像是自嘲,他的笑声阴森冷漠,莫名让人觉得寒心。
“怪不得先帝曾警告我不要喜欢上明哲家的女子,在你们眼里,最看重的永远都不会是一段感情。”
毓秀听姜郁提起明哲弦,心中滋味莫名,半晌才接话道,“我也曾对你一往情深,不能自拔,若是当初你对我有一点点的回应,兴许我们现在就不会是这么尴尬的关系了。”
姜郁两只手抓着毓秀的皮肉,像是在极力忍耐怒气,他明知辩解了毓秀也不会相信,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忍声,“要是当初我胆敢对你有一点点的回应,我恐怕连呆在你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姜壖的确想要一个有明哲家血统的孙女,这是姜壖的野心,我想要你我的孩子,就只是因为你是你。”
毓秀闷声冷笑,“我是我?我是什么人?一个傀儡皇帝,一个即将要沦为笑柄的阶下囚?”
“你是我喜欢的人!”
毓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姜郁提声打断。
他说这一句话,用了一生的勇气,掩饰不住的微微失控的颤音,与他一贯的冰冷淡然大相径庭。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毓秀难得见姜郁失态如此,他毫无逻辑,半嘶吼的一句话,倒比他从前许多个精雕细琢的情话更让人错乱。
她的心在瞬间跳的犹如鼓鸣,她甚至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冷静。
开口之前,她很怕自己的声音也变了调。
还好,她还有余力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约定将这些小儿女的私情抛诸脑后吗?如果这只是你用来迷惑我的手段,恐怕连作奸犯科的小人都要嘲笑你卑鄙。”
沉默在两人中间无限发酵,四周是近乎尴尬的安静,姜郁半晌没有回话,他不是不想回话,而是在酝酿该怎么回话。
毓秀渐渐了解他为什么要把灯都灭了,他今天说的话,做的事,不得不袒露在她面前的那个他自己,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与面对的。
“我知道不该顾忌儿女私情,我也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比一个小小的喜欢重要的多。我曾一度以为我和姜壖是一样的人,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权力地位,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可以出卖背叛,若我是这样的人,我现在面对的一切都会简单了许多。”
毓秀回话的无喜无悲,“即便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它也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我连自保都无暇,更不要说回应你。”
姜郁笑道,“国师当初为我卜的那一卦的确不假,我这一生的姻缘只应死字,求而不得。”
毓秀看着姜郁模糊的五官轮廓,轻声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结是解不了的,只看你愿不愿意为解开它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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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梦到了观星楼上那一盏微弱的灯火; 她也梦到了举着灯火的人。
陶菁在她梦中太虚弱了; 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强打精神才挤出一丝笑容,望向她的目光却饱含深情。
观星楼下借着那一点光亮向她走来的,却是华砚。
华砚步履匆匆,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面上却没有表情。
大概是他失了心的缘故;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喜怒哀乐了。
华砚的心; 连同他对她的喜欢,永远都不在了。
毓秀只是望着华砚; 一双眼就酸涩的无以复加。
华砚像是急着要告诉她什么事,他明明在努力地向她靠近,可他大步走了半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有分毫减少。
毓秀也想朝着华砚走过去; 可她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脚,看到的却是一堆石头。
近在咫尺; 远在天边; 毓秀用尽全身的力气叫了一声惜墨; 呼喊声却被耳边的风声吞没。
华砚也大声地对她说着什么; 毓秀听不到; 就拼命地将身子向前靠; 可无论他想如何靠近华砚; 一切也只是徒劳。
毓秀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冷汗已浸湿衣襟,她要紧紧捂住胸口,才盖的住击鼓一般的心跳。
姜郁紧跟着毓秀坐起身,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问一句,“皇上做噩梦了?”
毓秀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才苦笑道,“我梦见自己的脚变成了石头,怎么也动不了。”
其实姜郁早就醒了。她在梦中分明叫了许多声惜墨,他都听到了,他明知道她绝不是梦到自己的脚变成石头这么简单,能让她如此恐惧、如此失态的,即便只是在梦中,也只有华砚。
姜郁轻轻叹了一口气,吻着毓秀的头顶安抚她道,“皇上自觉步履维艰,才会梦到自己的脚变成了石头。”
毓秀听出他话中似有唏嘘之意,就顺势说一句,“大概是我担心明日早朝。其实朝上会发生什么事,我一早已有预料,虽无能为力,却也做不到随遇而安。”
姜郁犹豫半晌,咬牙道,“皇上想扭转局面,也不是不可以,臣为皇上布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皇上想听吗?”
毓秀怎会说不想,二人面对面躺回床上,彼此间不过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姜郁盈盈笑道,“皇上想听就要先睡觉,过了明日,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毓秀无声嗤笑,一时也分不清他是真的布了局,还是为了骗她睡觉编出的谎话。
第二日毓秀醒来的时候,姜郁还未醒。侍从们进门伺候,她便吩咐众人轻声,自去偏殿洗漱换衣。
一边用了早膳,穿好朝服出门,毓秀见时辰还早,便不坐轿,走到仁和殿前,竟远远看见程棉和迟朗在廊柱后窃窃私语。
两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想必是得知了消息,却不知对策而焦头烂额。
毓秀特意从二人面前经过,程棉与迟朗低头欲跪拜,被她伸手扶住。
三人目光交汇,两刑官都惊异于毓秀的沉静。
女皇眼中的隐怒略带藐视众生的冷酷,程棉当场安下心来。短短的一瞬间,她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一个眼神也足够安抚人心。
毓秀走后,迟朗便伏在程棉耳边轻声问一句,“你猜皇上是不知华砚遇刺,还是已经知道了?”
程棉轻声笑道,“皇上从前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