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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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眯眼看着毓秀,笑中满是嘲讽,“皇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要是算定我不知内情,还想瞒我,那我劝你省省。”
话说到这个地步,毓秀要是还佯装不知,未免太矫情,可她顾忌灵犀身后站着的云泉,半晌也没说话。
灵犀顺着毓秀的目光看了一眼云泉,笑道,“皇姐不必管他,他对我就像华砚对你,要是连他我都不能相信,这世上我也无人可信了。”
毓秀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开了口,“皇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对我说什么?”
灵犀一声长叹,“华砚遇刺,皇姐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同我说话,也是稀奇。”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刺杀华砚的事她有没有参与其中,姜家的布局人同她又是什么关系,在此番变故之后,她又是什么立场,霎时间,毓秀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灵犀见毓秀变了脸色,猜到她已心生怀疑,就咬牙解释一句,“皇姐不必庸人自扰,我并没有在姜家的这一招杀棋中扮演任何角色。我之所以会得到消息,都是跟随我的暗卫在外打探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带着怒意,毓秀知道她不是在说谎。
显然,灵犀已经被排除在姜家的权利谋划之外了。
确凿得知自己被扔掉是什么滋味,毓秀多少可以想象,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顺势将灵犀拉进她的阵营,虽然她这个妹妹从一开始就不算是一颗稳定且好用的棋子,可在明里使用她,总比一直把她当成暗棋要少一分愧疚。
“所以皇妹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灵犀怒道,“皇姐怎么能还如此若无其事,华砚在外遇刺是姜家做的,这个你还要怀疑吗?”
毓秀面不改色,“就算幕后凶手真的是姜家指使,又说明什么?”
“说明姜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整治你这个眼中钉。”
毓秀笑道,“姜壖权倾朝野,他想换掉谁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逼宫要我退位就是了。”
灵犀冷笑道,“姜壖若如此,将如何向史官交待,他这一生看重的不止名利,还有名声二字。做臣子就算真想谋朝篡位,又有哪一个想担上不忠的恶名。”
毓秀点了点头,轻声笑道,“所以皇妹以为,姜壖杀华砚是为什么?”
灵犀目光凌厉,“皇姐上位之后屡次触碰姜壖的逆鳞,一意孤行地实行初元令,又借帝陵的事把手伸到工部,责令修改工部例则。你大刀阔斧地削夺工部的利益,又剑指户部吏部,眼看就要威胁到姜壖的利益,他怎会坐以待毙。”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着灵犀,“所以皇妹的意思是,姜壖是为了杀鸡儆猴,给我一个教训。”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理由。姜壖已摆明了要礼部,皇姐却力保崔缙,于公于私,他都要给你一点颜色。若皇姐妥协,姜家兴许会就此罢休,若皇姐执意纠缠,姜壖之后的动作恐怕会更激烈。”
原来她一早就把形势看的如此通透,若不是出了帝陵之事,灵犀的地位未必会这么尴尬,她本该是姜舒两家选定的第一皇位继承人。
毓秀漠然笑道,“姜家之后还会有什么动作?”
灵犀两条眉毛皱成了一条,“皇姐是伤心过度脑子生锈了,还是你故意装糊涂?”
毓秀心中有感,语气也变得很悲伤,“皇妹只当我脑子生锈了。”
灵犀将茶杯盖摔在桌上,冷笑道,“舒家当年是怎么将我生母赶下龙椅的,皇姐不会不知道,姜壖怕是要故技重施,找人取代皇姐。当然,除非不得已,他们不会用到武力逼宫,可皇姐还是要小心你给了九龙章的臣子们,若他们反了,你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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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起身走到灵犀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若皇妹今日仍旧是姜舒两家都默许选定的继承人,你还会来提醒我小心九臣吗?”
这个问题本是尴尬; 灵犀却答话的十分坦然,“皇姐心里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两人一上一下,目光交汇时,彼此心照不宣; 毓秀便笑道; “无论如何,都要多谢皇妹提点。既然你断定姜壖已在物色人选取代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选定的人是谁?”
灵犀仰头看向毓秀的时候莫名觉得十分压迫,就皱着眉头催促一句,“皇姐不如回座位上去坐,你这么站着; 我与你说话实在别扭。”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灵犀一眼; 默然回上位去坐。
她一坐稳,灵犀就开口道; “据我所知; 阿依郡主自进京之后就与姜聪十分亲近; 姜壖不止默许了二人往来; 更推波助澜; 有撮合之意; 姜家选定的人选如此明显; 皇姐不该不明白。”
因为阿依与姜聪往来亲密,就确定她是姜壖选定的继承人,这个假设未必太冒险了,毓秀心里不能苟同。
姜壖行事谨慎,就算他真的选定阿依郡主,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惹人怀疑。依她对姜家的了解,推在人前的除非有十成的把握不会被当成靶子除掉,则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毕竟姜家曾名里支持过灵犀一次,结果十分惨淡,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
这话当然不能同灵犀说,毓秀酝酿半晌,摇头笑道,“单凭这么一点线索,实在难以断定阿依就是姜家选定的人,皇妹是不是还查到了什么?”
灵犀面生愠色,语气也泠冽起来,“我手里只有那几个暗卫,没本事潜入相府查探。明眼人看一看就猜得到,阿依郡主时时出入相府,除了去见姜聪,也不排除借机密谋的可能。”
就是因为明眼人看一看就猜得到,事实才极有可能与此相左。毓秀点头道,“皇妹说的话我会细细琢磨,小心提防。”
灵犀听毓秀语气敷衍,禁不住心中懊恼,“若不是当初皇姐引狼入室,将几位郡主召到京城,怎么会引出今日的祸事。”
毓秀对灵犀的牢骚不置可否,她想的是,要不是你狼子野心,悄悄脱离了姜舒两家的掌控暗自谋划,我又何必不远万里从西疆与巫斯借了几位郡主。
两姐妹各怀心事,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毓秀不回应,灵犀的一拳就像打在棉花上,“皇姐这般无动于衷,是觉得事态还不够严重吗?那我就说一件足够严重的事。”
毓秀大概猜到灵犀要说的是什么,眼下这种情况,每一件事都很糟糕,而唯一能被称作杀手锏的,大概就是那件事了。
“皇妹有什么话请说。”
“才上任不久的禁军统领在林州巡抚的正式奏章还没有到京的情况下,带着人亲自奔往边关为华砚收尸。要不是姜壖告知,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果然是这件事。
毓秀面上显出惊诧之色,“皇妹说的新上任的禁军统领,是纪辞?”
“除了他,还有谁,皇姐大概还不知道,他从上任以前,就被姜舒两家拉拢,左右摇摆了这些日子,终于选定姜壖做主子,暗地里已唯姜家马首是瞻了。”
毓秀面有疑色,“纪辞是姜家极力推荐的人,他对姜壖唯命是从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为什么要他亲自去边关接华砚的尸首?”
灵犀失声冷笑,“纪辞从前是什么身份皇姐忘了吗,他去边关,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华砚的尸首只是借口,实则是去边关确认兵权,稳定军心的。”
毓秀一皱眉头,“边关无战事,君心未乱,何况有相当一部分将领都曾隶属纪家军麾下,纪辞又何必多此一举。”
灵犀一双眼紧紧盯着毓秀,嘴角眉梢满是讽嘲,“皇姐派华砚去边关干什么,还想瞒着人吗?要是他不死,你的小心机兴许还瞒得了人,可他这一死,皇姐的谋划也大白于天下了。”
毓秀闻言,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不管灵犀是真的猜到了她的谋划,还是胡乱揣测了她的谋划,眼下她都只能装糊涂打哈哈。
“皇妹多心了,惜墨这一趟出巡是为了查林州的案子,就算他之后带人靠近林州边境,也并非像皇妹揣测的那样,是听命于我,联络戍边军。他在外的身份既然是御史钦差,对林州的大小官员就有勘查到责任,他的作为只与查实官员品行政绩有关,与别无关。”
灵犀皱着眉头摆摆手,轻哼一声道,“不管皇姐派人去边关是抱着什么心思,姜壖遣纪辞过去的目的必定不单纯。南宫秋掌管兵部,姜壖又控制南宫秋,姜家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夺取西琳的兵权,容京的禁军已确实落入姜家的口袋,要是那老家伙借纪辞为刀,顺势掌握了二十万的戍边军,来日他要逼宫,皇姐恐怕连一丝挣扎的可能都没有了。”
毓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认同灵犀说的不错,西琳兵力,最精锐的是容京的禁军,人数最多的确是在南瑜与北琼两国边境的戍边军,除此以外,巫斯与西疆两藩的兵力虽不容小觑,其余各省却只养着少量维安的州兵。
当初姜壖极力拉拢纪辞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曾经做过戍边的将军。
灵犀见毓秀默然不语,自觉耐性被耗光,就摔着袖子站起身,“华砚一死,皇姐果然连脑子都锈掉了,我劝你尽早整理自己,要是你想不清楚事情,就找个能想清楚的人帮你想。”
话一说完,她便连请退的礼都免了,狂风暴雨一般冲出门去。
灵犀发怒的理由,毓秀多少能猜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丫头终于弄明白了到底还有谁在极力地保她平安富贵,在帝陵事件之后,姜舒两家都看清了她的野心与不受控,来日一起风云,她非但捞不到皇位,就连王位与公主之位能否保得住都不一定。
人走了半晌,毓秀还坐在龙椅上发呆,连陶菁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发觉。
“皇上想什么想出神了?”
因为没有外人在,毓秀连做一个假笑都懒得,她扭头看了一眼陶菁,默默让出半个位置,无力地对她招招手。
陶菁见毓秀请他坐到龙座上,心里多少有些吃惊,可他却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坦然坐到毓秀身边,轻声笑道,“公主说的话,臣多少也听到了,皇上到底是在为哪一句伤心?”
毓秀与陶菁并排坐着,心里生出莫名滋味,“你不是最能揣度我的心思吗,你猜猜我在为哪一句话伤心?”
陶菁收敛笑容,正色道,“皇上自然是在为华砚死了这一句话伤心。”
毓秀金眸闪闪,心里一阵刺痛,“你也觉得惜墨不在我身边,我脑子就生锈了吗?想不清楚事情,看不清楚来路?”
陶菁苦笑着摇摇头,“不管谁不在皇上身边,皇上都不会想不清楚事情,看不清楚来路,这是皇上的厉害,也是皇上的悲哀,也是你身边人的可怜。华砚对你来说的确非比寻常,可他的死对你的争权之路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毓秀大惊失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臣说这一句已是逾矩至极了。有些话若是说给经事人知道了,大概会破坏掉她本该走的路。”
毓秀不是没有听懂陶菁的话,她是不想听懂陶菁的话,她宁愿相信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不得已做的选择,而不是真实的自己在理智下做的决定。
“要不然,由我来做皇上的布局人吧?”
毓秀正在沉思,平白听到这一句,一时反应不良,“你说什么?”
陶菁笑道,“因为华砚的事,皇上怕是已经对你的布局人心生芥蒂。而此时主动来投诚的那个本该是对面的布局人,皇上又无法确定他是否真心,看起来倒像是我毛遂自荐的好时机。”
他是怎么猜到这所有的事,毓秀已经不想追究了,一语完了,她只默默望着陶菁,半晌没有说话。
陶菁淡然与毓秀对视,胸有成竹,泰然自若。
毓秀心中有千言万语,话却哽在喉咙里上下不能,陶菁看着毓秀窘迫的模样,哪里还忍心再为难她,就笑着说一句,“皇上要是觉得我做你的布局人不妥当,拒绝我就是了,今日难得还要为我留三分薄面。”
毓秀正色道,“你要做我的布局人,也不是不可以。既然你从一早就自诩运筹帷幄,想必也早就看清了如今的形式。今日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畅所欲言,无所顾忌。若你布的局□□无缝,深得我心,我就倾尽所有赌一赌,将我的身家性命托付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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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菁在御书桌上铺开一张纸; 快手在纸上花了一枝桃花; 一边对毓秀笑道,“皇上要什么样的局?”
毓秀看着那些用朱砂点红的花瓣; 半晌才浅浅笑道,“朕自然想要胜局。”
陶菁放下笔,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章,落在画下,“这天下间谁不想要一个胜局; 只看皇上愿意为胜付出什么代价。”
毓秀冷笑道; “你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在揣度我的心思; 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看透了许多人都不曾看透的事,所以你应该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与姜舒两家的争斗,是皇权与财阀相权之间的争斗; 我要的是削去朝中内番割据的场面; 只留纯净的皇权。”
陶菁目光深邃,一双眼望着毓秀; 像是要看到她的灵魂里; “皇上要的不是纯净的皇权; 而是至高无上; 无以复加的皇权。”
毓秀被纠正了措辞; 心中不快; 索性也不再掩饰; “就算我要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又如何。君权神授,本该如此。除了皇家,还有谁把天下当做自家经营。正是因为舒家把皇家与自家区分的清清楚楚,才时时处处以权谋私,窃国之财,肥了自己的口袋。”
陶菁挑眉笑道,“可皇上最恨的却不是舒家,舒家是国贼,偷的只是钱财,钱财是小,权夺是大。舒家曾掌控西琳的朝局,左右帝位的归属,如今却渐渐失势,成了昨日黄花。”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着陶菁,“你说的不错,就算皇家曾经忌惮舒家,也是在舒辛还参政的时候,舒家自舒辛去后,就日渐衰落,步步掣肘于姜壖。可见一个心思缜密的布局人对保持权利的新鲜有多么重要。”
陶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