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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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不声不响的倒很像是房中的一件背景摆设。
姜郁凝眉思索,灵犀却低声笑道,“伯良也知我一贯不是多管闲事的秉性,只是比起旁人,你对我又有不同,我要说的事非同小可,可能关系到你的前程,甚至性命。”
姜郁见灵犀一本正色,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就面无表情地回一句,“请公主指教。”
灵犀冷笑两声,从头上拔下一枚银龙簪放在茶杯里一搅,“伯良从前也听说过南瑜暗堂的厉害吧?”
姜郁冷眼看灵犀把银龙簪插回头上,半晌没有接话。
灵犀也不介意,顾自笑道,“欧阳苏此番前来,自然也带了一批暗堂高手,一是为维护他周全,除此以外,也为了查一些事。”
姜郁早知欧阳苏来西琳并非为联姻这么简单,只是他对他真正的目的还不能十分确定,“公主想说什么?”
灵犀满饮了一杯茶,对姜郁笑道,“我要说的,并不是欧阳苏来西琳所为何事,而是之前我向他借了暗堂的暗卫,替我去查一些事。”
“公主查了什么?”
“我查什么伯良不必知道,我要对你说的,是那些暗堂暗卫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姜郁隐隐觉得灵犀要说的事同舒娴有关。
果不其然,灵犀再开口,就挑眉对姜郁啧道,“修罗堂的传说,伯良必定也听过。我本以为皇姐上位之后,那些所谓的修罗使者一直无所动作,直到最近,暗堂使回报给我他们暗中撞破的事。”
姜郁故作漫不经心,低头喝了一口茶,“公主想说,被你借去的暗堂使无意间发现修罗堂的人在调查舒家?”
灵犀嗤笑道,“若他们查的是舒家,倒还算合情合理,可惜他们查的不是舒家,而是你。”
“我?”
“确切的说,他们查的是你母亲的事,换言之,皇姐在查你的身世。”
姜郁心里吃惊,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虽然一早就料到毓秀会怀疑他的身世,也会派人追查到底,可他没没想,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早。
他最不愿面对的事也无过于此。毓秀对他的身世生疑,起因必定是她对他和舒娴的关系生疑,即便最后她也弄不清他与舒娴真正的关系,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们的关系就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
灵犀见姜郁皱了眉头,一脸忧虑,不免也有些惊诧。她记忆里的姜郁,一向沉稳冷静,极少有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时候。当初在帝陵,她就感受到了他对毓秀态度的转变,如今看来,他必定是因为在乎,才担忧自己秘密败露。
“天下间知晓伯良身世却还活着的人,除了舒娴,就只有我。你我相伴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在你争我斗,面上和谐,实则心离。我对姜家有什么价值,我并非没有知觉;我在你眼里有什么价值,我也心知肚明。即便如此,我也一直认定你我同气连枝,面对生死大事,就算为了利益,也不能袖手旁观。皇姐既然对你的身世生疑,要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到姜相耳里。情势如何危急,不必我过多赘述。为今之计,只有你对皇姐坦白,亡羊补牢,瞒住姜相,否则,你恐怕会落到和你母亲一样的下场。”
姜郁虽极力掩饰情绪,却还是掩饰不住他目光的闪烁。
灵犀一声轻叹,起身告辞,“我从前以为,皇姐愚蠢愚善,现在看来,她虽不愚蠢,却还算愚善,我在帝陵里那么对待她,她非但不杀我,连惩罚都只是小惩大诫。你若早些对她直言,凭她对你多年的感情,就算不帮你,也不会对付你。你面对她总比面对姜壖好得多。”
姜郁不置可否,只冷笑道,“说到小惩大诫,一月之期未过,公主本该在府里禁足,你今日贸然进宫,分明是抗旨不遵。”
灵犀笑道,“皇姐为掩人耳目,禁足我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她为了不闹出是非,也并未免了我的前朝。今日进宫之事,也是她首肯的。我不会出席明日的宫宴,之后也只有崔尚书一人护送欧阳苏一行出城,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姜郁难得在灵犀面上看到如此哀伤的表情,有一瞬间,他竟有些感同身受。
灵犀望着姜郁的蓝眸,莞尔一笑,拉着他的手,一路拖他出宫门,“我从前一直以为伯良同我是一样的人,多情而不专情,心不会只停留在一人身上。如今看来,似乎是我看错了。伯良与皇姐才像同一类人,只要喜欢上什么人,心里就只容得下这一个人。”
姜郁推开灵犀的手,似笑非笑地说一句,“宫门已到,恕不远送。愚以为,是公主看错了。西琳皇族的女人,都如公主一般,多情而不专情,心不会只停留在一人身上,皇上当然也不例外。”
灵犀一皱眉头,摇头笑道,“罢罢罢,你看不清也罢了。依皇姐的秉性,就算她懂得退而求其次的道理,也不得不接受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她心里却最清楚喜欢的是谁,伯良好自为之,你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耀眼到让她无法忽视你,否则你胸怀的那些抱负野心,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施展,连做她的次选也没资格。”
姜郁冷颜道,“公主的话,我都记住了。也请公主好自为之,不要再妄自动作,自毁前程。”
灵犀讪笑着离去,姜郁在她背后轻咳一声,自回永乐宫。
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云泉才上前对灵犀道,“公主本是一片好心,却不知皇后是否领情。”
灵犀轻呼一口气,“救他就是救我自己,无所谓好心不好心。我会保他,他也会保我,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云泉见灵犀戚戚然,就猜她在为欧阳苏伤怀,“回府之后,叫他们给公主演一出滑稽戏解解闷?”
灵犀转头看了一眼云泉,轻声笑道,“今日日子特殊,滑稽戏就算了,看那些丑角在台上张牙舞爪,我非但笑不出来,恐怕还会哭上一哭。那些演戏的并不可悲,他们只在台上滑稽,且人人都知自己滑稽,我们这些把日子活成了滑稽戏的,可怜到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成了别人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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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到永禄宫的时候,纪诗已经等了半晌,宫人才禀报皇上驾到,他就带人迎出宫门,对毓秀行大礼。
毓秀上前扶起纪诗,温言笑道,“子言进宫之后,我们走动太少,从今晚后,朕一定时常到永禄宫找你说话。”
纪诗忙笑着解释一句,“臣今日斗胆到勤政殿面见皇上,并非为我自己。”
毓秀点头道,“朕也猜到子言是有事才来见我,不如我们进去之后你再说给我听。”
纪诗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跟在毓秀身后半步的距离进殿。
宫人一早备好晚膳,毓秀与纪诗分主次落座,共饮了一杯酒。
“朕上次与子言一同用膳,还是惜墨暂居永禄宫的时候,你进宫也有一段日子了,衣食住行还习惯吗?”
纪诗对毓秀笑道,“多谢皇上挂怀,臣在宫里一切都好。”
一语毕,二人相视一笑。
毓秀拾起筷子,就近夹菜,一边随口说了句,“朕听说子言每日早起练功,过午后读书写字,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又去国子监听讲,文武并重,十分勤奋。”
纪诗被毓秀夸奖,笑着回了一句惶恐,可看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似乎也并非真的惶恐。
有才德之人即便谦虚恭敬,也心存底气,并不露怯。相反,只有那些徒有虚名之人,才会恍恍惚惚,战战兢兢。
毓秀第一次见到纪诗时,只觉得他是个温柔公子,谁知那日在招待两位皇子的晚宴上惊鸿一瞥,才知他原来还身怀绝技。
贵族的公子小姐,大多深藏不露,低调谨慎。人人都知凌音善音律,谁知他背后竟还兼顾这么特殊的身份;人人都知洛琦弈精湛,谁又知他志在谋算人心;华砚出身将门,读书时与毓秀比肩,与人周旋的本事更无人出其右;纪诗文采风流,颇有古风,一身武功却让人惊叹。
纪家的两兄弟都非池中物,纪诗稳重低调,韬光养晦;纪辞本是进士出身的文官,被逼无奈,奔赴边关,原本一点身手也无,却在短短四年之内,成了人闻惊悚的悍将,其中的纠结和辛酸,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
纪诗见毓秀发呆,就笑着问一句,“皇上怎么不吃,是不是臣为你准备的菜品不和你的胃口?”
毓秀摇头轻笑,“子言叫御膳房准备的都是朕喜欢吃的菜,难得你有心。只是这一桌佳肴只为一人,朕却不知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纪诗笑道,“臣自幼跟随师父学武,过惯了清新寡淡的日子,吃穿都十分简朴,从不挑剔。”
怪不得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常人都没有的遗世独立之姿,原来并不是因为他出身官家,吟诗作赋,反倒是因为他自幼习武,修身养性的缘故。
一想到纪家从前的种种,毓秀心中感慨,半晌一声轻叹,试探着问了句,“当初事出突然……之后你兄长又去了边关,朕听说纪家一度遭遇了许多困难,只有你一个人还留在京城吗?”
纪诗摇头道,“家父突然去世,纪家上下也曾一度萎靡不振,恰逢兄长备考春闱,以他的资质,原本能考进一甲,只因为父制丧,后又为丁忧之事几番纠结。得蒙献帝开恩准他应考,奈何备周不全,才落到三甲。他初入官途,屡屡不顺,一气之下奔到边关。大娘卖了纪家大宅,遣散仆役丫鬟,与我母亲搬到京城的一户小院,只留三两贴心家人伺候。我跟随师父云游四方,看遍三国风光。兄长被调离边关之后,我才辞别师父,回京与家人团聚。”
毓秀半晌无语,叹息无声。
“你兄弟二人本是一从文一从武,可惜阴长阳错,颠倒余生。”
她话一出口,就知失言,好在纪诗并不在意,还笑着回一句,“臣与兄长都深知随遇而安的道理,如今这一番光景,虽不是当初家父所愿,臣却深信来日会得拨乱反正的一日。”
毓秀笑着点点头,“难得子言心胸豁达。所谓乐天知命,也要尽得人事。子言若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
听他才刚所说,困在京城似乎并非他所愿,以他的性情,倒更适合仗剑天涯,做个侠客。
纪诗笑着摇摇头,一脸的平淡安然,“臣有幸入宫陪伴皇上,于愿足矣。回京之后得遇二三好友,时常切磋学问,弄茶清谈,日子难得悠闲。”
毓秀见纪诗讳莫如深,似乎还没有完全信任她,就不再多言,转而说了几句闲话。
二人有说有笑地用了晚膳,等侍从们上了茶,纪诗又为毓秀鼓瑟。
一曲完了,毓秀拍手笑道,“当初在大婚宴上听子言与悦声琴瑟和鸣,朕好生艳羡。来日若有时机,朕还想听你们二人合奏。”
纪诗起身对毓秀一拜,“皇上若有兴致,明日晚宴时臣再同贵妃殿下合奏。”
一语毕,他就归座到毓秀对面,慢饮了一杯茶,“臣今日去勤政殿见皇上,原本只想说几句话,因为皇后殿下在皇上身侧的缘故,臣才没有直言。”
毓秀隐约猜到纪诗要说的事同陶菁有关,她就笑着接一句,“朕昏迷不醒的那几日,子言曾带陶菁入宫?”
纪诗本还提着一口气,听到毓秀主动提起陶菁,他也稍稍放心,“臣入宫之后,有幸与笑染交好,他出宫之时曾特别叮嘱臣,若皇上身子不适,一定要尽早告他知晓。”
毓秀低头掩藏了表情,笑语温然,“难得陶菁出宫之后,子言还与他互通往来。”
纪诗闻言,忙跪地对毓秀拜道,“臣也知与宫外之人私通消息不和规矩,可他说的事事关重大,臣不得不信。”
毓秀起身扶起纪诗,“子言不必请罪,说起来,朕有今日,也有赖于你的助力。伯良因陶菁擅自进宫的事,把他关到宗人府,却不知有没有为难你?”
纪诗摇头苦笑,“殿下只罚我闭门思过三日。”
毓秀一皱眉头,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你今日来勤政殿见我,是不是也与陶菁有关?”
纪诗扶毓秀回座上坐了,退后两步道,“臣也知不该多管闲事,只是陶菁这一病确实与往常不同,若再不救治,必有性命之忧。”
毓秀心里一惊。
陶菁离宫的时候的确还生着病,没想到他出宫之后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更恶化了不成?
“他的病还没好?”
纪诗叹道,“臣昨日出宫去国子监,陶菁一直咳嗽不止,还吐了两口血。臣询问他的病情,他只说不碍事。”
那日在宗人府他就吐过血,难不成是痨病?
毓秀的心都揪成了一团,面上也现出忧虑之色;纪诗满心担忧,又不好出言劝说,只能沉默着坐在一边,等她开口。
谁知半晌之后,毓秀竟笑着对他说一句,“子言说回京之后得遇二三好友,陶菁是一个,那起码还有另一个。你每月去国子监听鸿儒讲学,宫中同去国子监听学的,还有静雅。莫非,子言的另一位挚友,就是静雅?”
纪诗万万没想到毓秀会突然提起舒雅,他对她说起陶菁的事,原本是于心不忍,谁承想会在言语之间透露端倪,反倒惹祸上身。
“皇上明鉴,臣与书嫔并无私交过甚。”
这一回纪诗再跪到地上,毓秀并没有马上扶他,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未私交过甚,就是还有私交。”
纪诗瞒无可瞒,干脆也不再隐瞒,只叩首对毓秀回了一声是。
毓秀挑眉笑道,“子言出宫,不但是为了探望陶菁,也是想探望病重的静雅。你除了去国子监,是不是也去了一趟伯爵府?”
纪诗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应了一声是。
毓秀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纪诗叫平身,“子言不必惶恐。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静雅博学温良,得遇之人无不与她相交。朕笃信你二人人品无垢,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之所以不愿在朕面前承认的缘故,到底是你过不了朕这一关,还是过不了你自己这一关?”
纪诗被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