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似故人来-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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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泉的母亲,缓了缓神道:“我这里只有这么多,包袱里有些首饰,你去典当也好,变卖也好,凑一凑。”说着看到自己手上的另只镯子,咬咬牙,摘了下来一并给了凌泉母亲:“加上这个,一定够了。这个你别卖,送到城东头的当铺里,把当票给我,我回去就赎出来。”
赵凌泉的母亲看着这些东西眼泪不止,借钱的这些天,看够了白眼,却只有杜衡是不遗余力的拿出了体己。凌泉母亲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跪,杜衡忙扶了起来:“快去吧,不要再耽搁了。要是有事,再来找我。”
目送着凌泉母亲离去的身影,杜衡全身软的跌坐在了染坊门口的石墩上,凌泉被抓了?学生运动?这些事此刻才在她脑海里慢慢的转过了圈。她的心开始揪了起来。
深院静:进府()
杜衡不知道自己这么担心凌泉对不对,但是她抑制不住。毕竟曾经凌泉是她最信赖,也最欣赏的男人。她不懂什么叫学生运动,有多严重,抓到牢里会不会上酷刑,想到这些,她就感觉似乎有什么掐着自己的心一样痛的呼吸不上。
晚上赵石南回去,看到杜衡躺在床上直愣神,问着:“怎么了,不舒服?”杜衡却只出神的盯着床上的帘钩。
“衡儿?”赵石南又提高嗓门喊了两句,杜衡才猛地回过神,有些紧张的结巴,“你说什么?”
赵石南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杜衡敷衍着,又问了问染坊的事。赵石南不无兴奋的告诉她,最近染丝的技术一日千里,关键的难题已解决,剩下的问题早已不是问题。照现在的进展,再过两天,他们就可以回扬州城了,待这里批量的丝染出来后,送到织造厂,定好图案,就可以生产锦缎了。
“衡儿,你说什么图案好看?”赵石南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床顶,思绪飞的很远,“花鸟?福纹?山水?”
杜衡却早又跑了神,赵石南看杜衡没有回应,兴致也淡了下来,只静静躺着,伸手把杜衡拉到了怀里。就这么静静的待着,赵石南竟也满足的很。他有些惊诧自己的性子变得几分卑微。
杜衡满心焦虑,赵石南在杜衡身上摸索着,忽然有些惊诧的问着:“你的镯子呢?怎么一只都不见了?”那镯子是杜衡的陪嫁,碧水晶莹,杜衡素来一直戴着的。
杜衡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实的告诉赵石南,想到赵石南把赵凌泉一家赶出去的寡情绝义,杜衡有些胆颤,万一赵石南半路拦截一道,凌泉就完了。杜衡终究不敢拿凌泉的生命去冒险,代价之大,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想到这里,杜衡心一横,随口说着:“一只送给小鱼了,你也看到了嘛,另一只我收起来了,不舍得戴。”
“傻气。东西有什么不舍得。”赵石南也没在意,又闲聊了几句便反身压上了杜衡。
过了几天,成悦丝的染色技术已经稳固,赵石南带着杜衡回到了扬州城。已经是九月初,秋意渐浓,离交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赵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各家的女孩子见了一通,竟也没个中意的,不是嫌长得福薄,就是调教不好。慈姑劝着:“既是做妾,自然是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便怯怯的不成规矩。到了老太太手里调理调理就好。”
赵老太太却自有主意:“那也需还看的过去。否则石南那挑剔性子,看不中,总不能纳妾就为了陪我这个老婆子。”
赵石南和杜衡回来,赵老太太依旧冷冷淡淡的,那本《列女传》刚送到杜衡那里,杜衡便跟着石南跑了,赵老太太心里已经对杜衡凉透了。连调教都不愿意接受,也不请安也不禀告就能自己跑了,目中无人不说,整天粘着石南,做正事都要跟着,有点牝鸡司晨的意味。杜衡在赵老太太心里,已经是“祸水”了。
杜衡依旧每天晨昏定省去给赵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每天让她读一段《列女传》,再站两三个小时,便让她回去。免得看着她来气。杜衡不怕站着,却是每天《列女传》读的格外锥心。如果说在顾家庄杜衡是株枝繁叶茂的小树,那么回到赵家,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没了精神。而唯一的快乐,就是赵石南回来的时刻。
杜衡等了几天凌泉母亲,也让双叶时常去二门上候着,如果有找她的,便带进来。却始终没有消息。杜衡不知道凌泉母亲是忘了把当票给她,还是没有去当,也不知道凌泉救回来了没有。等了半个月,杜衡终究没忍住,吩咐双叶到东院赵天雄那里打探打探消息。双叶还算机灵,去和东院的下人东拉西扯了几天,告诉杜衡,天雄和凌泉前俩天都回来了,但是已经又返回了上海。
杜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恹恹的脸上也有了几许生气。
转眼九月底到了。而赵家也迎来了丰收的季节。成悦锦已经织好了几匹,杜衡还没有见过,但是看着赵石南意气风发的样子,应该是不错的。而前段时间赵石南花了大力气囤的夏茧秋茧,如今效果斐然。秋茧收购的季节到来,各家丝厂缺原料,扬州城所有的缫丝生意尽归了赵家,而赵家新机器缫出的丝洁白细韧,无可比拟。一时间赵家的丝在扬州城里奇货可居。之前和赵石南定了丝的绸缎庄自然乐不可支,而之前没有出手的丝厂也好,绸缎庄也罢,都在懊恼排不上队。
赵家的丝绸生意,在赵石南的手里,突然就蹦上了一个新的大台阶。前些年的积累,一朝迸发,宛如游龙破竹,直窜到了顶端。不仅在扬州城首屈一指,甚至在整个江浙地区,也做到了业内翘楚。钱庄的钱已经全部还清,却还源源不断的有着新的进账。而江苏丝绸同业会的会长,也落到了赵石南的身上。
志得意满的赵石南揽着杜衡:“衡儿,有了你,好像做什么都特别顺利。”
“是吗?”杜衡偎在赵石南的怀里,眉眼弯弯,这句话是她最大的幸福。
“是。”赵石南答的笃定,事业在旺,美人在侧,人生的快意,都在掌中。那段日子,也许是赵石南最畅意的时光。“衡儿,过些时候,我带你去看成悦锦。你一定会喜欢。”
杜衡不知道赵石南最后选的图案是什么,每次问起他总是眉眼笑开却不作答。杜衡有些憧憬:“好看吗?”
“好看。”赵石南沉声答着,“与子成悦,怎会不好?”这样的窗下呢喃,让杜衡的心神,都醉了。
这天双叶忽然从二门上回来禀告着杜衡:“少奶奶,有人找您。”
杜衡的心一跳:“是成渊三老爷家的人吗?”
双叶摇摇头:“是个年轻的姑娘,说是顾家庄来的,叫锦葵。还带了只很像您原来的那只镯子。我看镯子眼熟,没敢推出去。”
“快请进来。”杜衡激动的站了起来,是郑小鱼啊。
说话间,双叶带着郑小鱼进来,个把月不见,郑小鱼许是最近没怎么在荷塘,白净了一些。杜衡开心的拉着小鱼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小鱼笑嘻嘻道:“今天帮我爹送成悦丝给城里的织造厂。想起好久没见你了,就来了。你怎么又瘦了些?”
两人在一处无拘无束的聊着,郑小鱼仿佛一束从顾家庄吹来的风,让杜衡的心情都欢悦了不少。在一起吃过午饭,晌午的日头过后,小鱼笑道:“以前听你说起扬州城里的宅子,总是想不到是什么样子,方才进来,觉得和年画里似的,绕了好几处门廊才到。”
杜衡也笑了:“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去转转,后院还有几处假山亭子。”
说笑间,杜衡带着小鱼转到了后院,小鱼头次见识什么叫深宅大院,朱门绣户,惊讶的看看这里,望望那里。倒像足了刘姥姥进大观园。不时啧啧赞叹:“这是什么样的心思。那光透过假山聚在水面,白天都像是个月亮。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一定以为是真的月亮跑到这里来了。”
杜衡被郑小鱼的天真话语逗得咯咯直笑。忽然听到几声熟悉的咳嗽,杜衡的心扑通一跳,方才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紧紧拽了拽身边的郑小鱼。
郑小鱼顺着杜衡的目光,看到假山的石洞那边,缓缓走来两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扶着,目光威严,仪态端方,看着便不寻常。
杜衡敛了神色,静立不动,待赵老太太走到身边,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着:“老太太。”郑小鱼也忙有样学样的请安。
老太太看到了生面孔,乜了一眼冷冷道:“起来吧。这是?”
杜衡继续恭敬的答着:“染坊郑管事的二女儿,锦葵。”
赵老太太打量了一番小鱼,长得还算标志,也不算无礼。估计是在顾家庄结识的。但是同杜衡在一起,心里便看着几分不顺眼,冷声说着:“既是客人,你慢慢招待吧。我腰乏腿疼,就先回去了。”
赵老太太话音刚落,郑小鱼笑盈盈说道:“老太太可是因为秋凉腿疼?”
赵老太太没料到这个生面孔倒是不认生,有些意外的应着:“嗯。”
“若是这样,我们乡下倒有个土方,老太太可愿意试试?”小鱼的语气很会拿捏,爽利中带着恭敬,让赵老太太倒感了兴趣:“什么方子?”
“用艾叶熏熏,很管用的。从前我阿婆也是这样,到了秋冬或是变天腿脚泛沉,用艾叶熏了后,现在腿脚轻便的走路倒比我都快。”小鱼嘴巴利索,听的赵老太太心里痒痒的,反正用艾叶熏,也没什么坏处,仍有一丝犹豫:“你说的当真?”
小鱼笑道:“当真。我阿婆的年纪都六七十了呢。”
赵老太太动了心,紧绷的面孔有丝松动:“那你随我来试试。”
深院静:锦成()
杜衡心里一松,本来还担心这个乡下的妹妹会让老太太生厌,责怪她随意带人进来。没想到小鱼几句话,倒把老太太脸上的寒冰说没了。
杜衡和郑小鱼紧随着老太太到了后院的屋子,富贵人家家中常备着各种上好的药材。艾叶自然也是不愁的。慈姑用纸包了干透的艾叶送了过来。郑小鱼毫不扭捏,对老太太说道:“到里屋吧,门窗闭紧些功效更好。”
她这番胸有成竹,让所有人都有了信心,杜衡和慈姑守在外间,将里外间的门窗都紧紧闭上。小鱼把床上的青绿帘幔拉起,在帘幔的围罩下,将干的艾叶拧成粉末,用盛香薰的玲珑金球镂子将艾叶的粉末盛好,点燃后在老太太的关节处熏着。
赵老太太只觉得沉沉泛疼的腿上,被熏过的地方轻松了不少。心也随着舒坦。如此这般反复几次,老太太看到小鱼的手都被镂子烫起了小泡,不禁叹着:“可是手疼?快歇歇吧。”
“不妨事的。”小鱼笑着,“家里生火哪天不烫几下子,这不算什么。”说着更加用心的给老太太腿上来回熏着。
大约弄了半个多小时,平日里紧绷绷,动不动抽疼的膝盖活泛了不少,赵老太太眉眼舒展开来:“果然管用。”
小鱼将金镂子收好,给老太太慢慢的揉捏着腿和膝盖,笑道:“趁着艾叶熏过,再揉捏一番,功效更佳。老太太身子金贵,需得好好服侍才行。若是下人粗糙,只怕适得其反。”
郑小鱼的手法舒适,而说出的话更是让赵老太太熨帖到了骨子里。老太太再看着小鱼,眼中的寒厉渐渐褪去,浮上了一丝满意。乡下人在赵老太太眼里一直是见不得世面,言行不得的形象,却没想到郑小鱼是个让她惊喜的意外。
赵老太太心里一动,温声问着:“你叫锦葵?多大了?”
“十五。”小鱼点头笑道,“在家帮着爹娘做些事情。”
“许人家了吗?”老太太摸着郑小鱼的手细细打量着,是个好胚子,模样身段,都没得挑,虽说没杜衡看着沉稳些,却也活泼。都说妻要贤,妾要俏,赵老太太动了心思。
“还没。”郑小鱼的脸腾的红了,老太太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她的心竟隐隐的欢跳起来。是要帮她做媒还是——?不论哪种,富贵人家若是想给她指个去处,绝对错不了的。郑小鱼给赵老太太捏的更为尽心,顺口说着:“老太太的腿还是要多熏几次才见得好效果。”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意,缓缓说着:“若是家里不急,我吩咐人给你爹带个信儿,在这多住几天,我这腿倒是听你的话。”
郑小鱼的心都要乐的蹦出来了,嘻嘻笑着:“不急,能服侍老太太是我的福气。”老太太颔首微笑,喊慈姑进来,打发个人去给郑管事报信。
杜衡在外头一直站着候着,看赵老太太和郑小鱼都满脸笑意的出来,也舒了口气,看来小鱼把老太太哄得蛮好。老太太看了看杜衡,又看看小鱼,明显觉得后者看着顺畅多了。对杜衡淡淡道:“锦葵这孩子倒会侍弄,我的腿好了不少。我就做主留她几天,你那院子里西厢还有间空屋,找人拾掇拾掇,就住那吧。”
“是。”杜衡应着,能留小鱼住几天,她也开心。
晚上赵石南回来,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屋里的欢笑声,不觉唇际上扬着,进了屋,不觉一怔,只看到床上一身桃红的杜衡,和一身松花绿的小鱼,正拉着手不知低头说着什么,活像一幅“双艳图”,杜衡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好看。赵石南轻咳了两声。
小鱼抬头看见石南,心跳的几乎要脱出胸腔,忙跳下床屈膝行礼道:“少爷。”
赵石南看了眼小鱼,抬手道:“起来。何时来的?”
“上午就来了。”小鱼答着,看赵石南早已坐到了杜衡身边,旁若无人的牵起杜衡的手正浅浅笑着,不觉面红耳赤的退了下去。
“对了,老太太说,要留小鱼住几天呢。”杜衡看着赵石南笑道。
“哦。”赵石南应了句,对那个女孩子他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杜衡喜欢,老太太又留下,那便留下,他并不关心。
“衡儿,成悦锦全部出来了,你想不想去看?”赵石南笑问着杜衡。
“全出来了?”杜衡一愣,想想已经到了十月,马上就该截货了,是该全出来了,不由得兴奋道:“想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