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宫乱-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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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甄尚泽。”
“居然是他?可他不是年过而立,略微发福吗?”她怎么想,都难以把这二人联想成同一身子。
“皆是伪装。”卫央轻描淡写,“他膝下唯有二子,再无所出,最大的左不过童龀之龄,所以他只能为正当弱冠,绝非而立。前世时,他一直以假相貌示人,直到第二世才露出马脚,这也正是他难以让人看清之处。今生你与他接触愈多,我与皇弟便愈有可能不打草惊蛇过去查清底细,因为你是永元二年这个时候,唯一有理由接近他的人——就算他对你心有提防。不仅是那日我随你去山庄拜访他时,我与皇弟便已查清他尚未归来今生,更是早在我们与他初遇时,他所言的‘李崇之死’便证明了半分,落得我们心安。但只怕他生性狡诈,故意所为,所以后面才有了使你去山庄一事。而后已再无后顾之忧,因为那时的他仍是原来的他,再回来时,也已经晚了。”
沈淑昭感到万分难以置信,“你们竟从那时起就已经秘筹了?如今可要怎样对付他?”
“他不过是借着恩怨作祟的人而已,与宫内宫外、萧家陈家没有区别,有很多人如今来不来,走不走,亦无意义。”
“原是如此……我只想不通一点,他为何要以假面示人?”
“说来方长,正因他与皇宫有恩怨,所以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否则会被识出。”
“听你这般说,我好似明白他一介富商为何要费心干涉皇族之事了,呵,我起初还以为他是为了后代谋求士位改变商者的身份。”
“皇族之事错综复杂,纵使一人有覆天之力,亦无力更改。在这里从不曾会出现可靠一己之身就能改变所有人之事,你且大胆猜,他当初为何会追随到第二世来?”
既是要追随过来,必得是原世过得不如愿了。再想起能重回过去的最初始所做之事,沈淑昭蓦地打了个寒颤,“是因为——他死了?”
“你猜他为何会死。”
“我想……许是他被梁王引荐给太后,而第一世有你在,太后一定是掌权者,梁王想称帝的野心始终会暴露,所以他们有了纷争,而甄尚泽也就此卷了进去……成了谁都不愿对方得到的棋子?”
“你说得对。”
“真是作孽,这便是人性。”她听罢觉得一阵可笑,人算不如天算,世人就是这般无情,一旦沾上了血的命,就不要妄想能十全十美的寿寝正终。
“母后为了夺势,已视天子之位上不论是谁的人为眼中钉。皇弟在经历了两世后,终究明白这么多年累积的几代人恩怨,不是他凭一己之身可以改变的,于是他决意用最极端的方式退位,这是为了让我招揽更多贤良之才把朝,而你,将成为镇住后宫的人。母后只看重世家相护,纨绔子弟,我舍不得江山毁于他们那些人的手上。”
“我又何尝不是,自我进宫以来,从李崇惨死,到遗书疑云,再到钦天监的邪星之言,短短半载,我便经历了这么长的事,加之前世早已看清这里。但比起你们所见,我还是差远了,你们都是往生人,看着这些熟悉的过客做以他们的性子会做的事,真有种注视地上性子各异的蝼蚁行走于独木桥的错觉,我若换成你,心中除了安心外,还会有一丝悲切。人生不过浮梦,在老天眼中,你我是否也同样为注定命数的蝼蚁,向着归途尽头走去?”
“若身为蝼蚁,生戏博取苍天一笑,又有何不可?”
沈淑昭未料到卫央如此镇静,“你想得十分坦荡。”
“人终不敌被命戏弄,与其自怜自哀,莫不如坦荡一些,承认波折。这出苦苦辗转三世的戏还不够上天好看吗?倘若他执意要在你我之间设万重山,我便遂了他愿,一座座翻过去便是。”
“可我说,三世够久了,就到此为止。”她怜惜望向对方。
“好,到此为止。”
此时燃烧的火星在燎炉里隐隐现光辉,日光把这里照耀得雪地暖意一片。想当初,那是在多么凄凉的月下相遇,而如今,她们被笼罩在刺眼绚烂的初阳里,相视无言,唯有安静。
是命好,是劫来,她们注定在这里相遇,注定会拥有刻骨铭心的回忆。
“你带我去别的地方,我要与你重新走过它们。”
“好。”
就像那天一样,她走向她,只是与初遇时不同的是,她们双手相执,四目笃定,身后是被火吞没的宣纸,而影子在这片白茫茫大地上渐渐融为一体。
事已至此,逐渐清晰。
重生之初,她本以为今世自己是为了不入宫与在京城站住脚跟而活,这样的一世想来真是天大的误会,直到卫央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时至今日她方终得知为何要这么做的意义,那是因为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真实是无法存活的。所以她,卫央,皇上,甄尚泽,甚至还有更多的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伪装。
伪装身份,伪装真心,伪装出新的人皮/面具。
百人百态,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自那以后,皇宫仍然被迷雾笼罩,硝烟四起,但在她眼中已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因为真正的胜利者,已经浮出水面。
二月,雪已经不再下。潮湿与寒冷渐渐退去,放眼望去,万面屋顶上落得的银霜正在变得干瘪,长长的雪街已不再需要扫雪宫女,那些破碎的,浅薄的雪,轻轻一踩,就化了。早朝时的来路通畅,六宫各妃的殿院亦是清凉如许,仿佛寒冬终于要走,初春将近。
正月里的鱼形花灯,舞龙,漫天烟火,似乎才只在昨夜。
在此之间,内务府记下了一件称不上大事的事,起因是白露宫的主位,以宫人过多之由,将其全部撤换,重新筛留了一批新人在。这下子,让那些十分艳羡沈娘娘地位与巴结过她宫人的人陷入了尴尬境地,之前的银子,算是白送了。
留下来的人很少,有一个外院的宫女,一个前殿宦官,与原先就伺候在身边的宫女,其他人则被遣回了内务府。白露宫主位还道,自己德行为先,以身作则,所以身边无需太多人伺候,无论身居何位,都应心怀谦卑,不可大意。此话一出,又是得宫中盛赞。
京城大街小巷除了在传这位娘娘德犹菩萨、不似宫中某位蛊惑君王的奸妃外,还为着下月来至,有皇家的大热闹可凑而高歌,于是那会儿时常听见城内响荡着一首民间儿歌,是稚子们在路边拍手唱:“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
伴随着民谣,传来的还有阵阵抽鞭声,冰上陀螺飞旋,趁着末尾儿,孩童都在争先恐后地玩这个被唤作是“冰猴”的游戏,因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能溜冰陀螺的机会。不止普通人家的孩子在乐不思蜀玩着,富商贵族家的也同样如此,就譬如京都最大的商人宅邸里头,俩八龄幼子就趴在地上鞭绳鞭得不亦乐乎。对于游乐之事,不同人家的孩子并未有差别。
先农坛开始有民夫忙活起来,搭棚建架,修高筑地,方圆几里除工匠外,都不得擅自进入。这是为天子行耕藉礼准备的,至时帝后会与朝臣一齐来到此地,当着子民的面亲自耕地,以示慰藉农神的在天之灵与祈求风调雨顺。而这一次,将会成为最不同寻常的劭农大典。
因为计划,势在必行。
第168章 良臣谏()
朝生暮死,浮游一生不过转瞬之事,几天多久,几月又能多久。皇城至炎夏迎来太后三侄女入宫,再到入秋落定二妃,如今冬去冬来,半载有余,时光能多久,唯其中尝者自知。
霜雪相融,石洞田地里静悄冬眠的蛇蛙离复苏更近了。
京城为筹备大典忙得不可开交,宫内仍未闲着。
“哗——”一沓奏折从御案上愤怒地摔落,紧随而来的,是周围齐刷刷下跪的声音,膝盖骤然硬生生硌在金砖上,如针锥猛扎。宫人们各个大气不敢出,头似乌龟紧缩脖颈,不敢冒头,只死死盯住地面。“都给朕起来,跪下是何意?”手重重拍在金丝楠木案角,明黄宽袖,与木纹里的金线融为一体,晃得刺眼。
“朕有这么可怕?”他高声质问。
屋内死寂一片。
“全起来!”皇上此声令下,这些守殿的宫人才敢起身,但起来也不够,跪下之始即是错。“都滚出去!”果不其然他发怒地直指门外,这些人才赶紧小跑了出去,就怕落得天子不快。
就在他们匆匆跑出去之际,背后传来皇上呢言,“因为朕的六宫前朝竟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实在可笑……”很快,又是一声干脆冷笑,“萧家怕是忘了边疆之事,竟敢如此频繁上谏徐家不妥,好,好……”年轻天子犹似步入魔障,听得人心里发毛,宫女埋着头加快脚步,仓促不安地向殿外逃去。
就在伺候于殿内的人听见皇上这番低语后,翌日早朝,就传出消息,说皇上今日十分不给萧将军面子,直言家事不容外人道也。而萧将军护妹心切,径直道出诸臣都不敢言的事——那便是宫内熙妃的过错,称她无宫妃之德,理应受惩。皇上在被屡屡顶撞后,当堂怒极拂袖离去。
此事传出,百姓乐得看热闹,纷高谈论阔,说甚么天子太过嬖幸妾室,终究引得朝野不满,人心浮动,一时间后宫成了众人的饭后闲谈。
久居东南宫的太后听闻此事,先是叹惋陛下重情,又道萧将军心直口快,自然不讨好;再后是自责劝谏不力,才引得六宫怨言颇多,于是命人送去百种稀有金玉,望中宫萧氏能用母仪天下之心包容是非,并相劝长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些簪花贵器落在皇后眼里,无异于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陛下有意针对自己长哥的事本就令人存疑,太后如今落井下石,借平息之口当面羞辱她失宠,实在卑劣至极。但她姑且只能息事宁人,就算长哥所言乃朝臣心声,他们触怒圣颜也是落人口舌之事。
皇后当即便去向万岁殿为哥哥的失言而脱簪请罪,这才算把此次君臣失和给圆了过去。
太后送礼去椒房殿不算,还亲自去见了皇上一趟。
初及室,就见皇上苦闷于龙案旁,面前奏折堆积如山,望不到人全貌。张魏心疼不已,“陛下,太后来了。”皇上长皱眉抬首,才见母后已走至跟前,他忙作礼,被太后阻下。高德忠端来墨色五方凳,太后顺势坐下,慈祥唤道:“陛下。”
“母后……”
“陛下莫多言,朝中大事母后已清楚。”
母性光辉使得容貌焕发。
“哀家今来也不为说你,三言两句,一人十口,陛下早就听烦。这些奏折皆乃重复之言,陛下不看也罢。”
“……”
“但就算你再怜徐熙妃,萧皇后亦不能不顾,身为正妻,她有苦不能言,哀家自小便教你多体恤旁人,对万事报得仁善,就算是一猫一狗,陛下都会起悯心,如今成了天子,难道不更应注重吗?”
“是朕不对,皇后来时朕已向她表愧。”
“唉,椒房殿那边哀家已放下面子命人送去赔礼。仅此一次,万不能有下例。”
“母后乃国君之母,根本不必做到如此。”
此话虽无法断定真心,但太后不多顾及,“哀家不喜她,但她背后是萧家,为了陛下江山稳重,哀家不得不这样做。哀家都能做到此步,望陛下也能。”
“儿臣谨效。”
“熙妃身处风口浪尖,让陛下在世人眼中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昏头之人,陛下莫再如此下去,雨露均沾才是国君之道,独宠,只会落人笑柄。”
皇上慢慢懂得话中话,面对不辞辛苦来到万岁殿的太后,他终明白是为何而来。“母后说得不错,是朕的偏好过错才使所有人陷于险地,朕日后会收住心专注朝政。熙妃先就着之前的摘牌与罚禄惩下去,以平萧家怒火。至于宫内,朕因熙妃亏欠了不少人,记得沈嫔入宫……已经半载,却因庶出身份仅封为嫔。宫中五妃已足,朕就近日挑个好日子册她为贵妃,辅佐皇后协理六宫,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见他通理本就心头大悦,这下又是封贵妃,更是沈家的大喜,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昔日经历的一切正重复于后辈身上,“她是陛下的妃子,陛下封为何位都按陛下所好就是。”
“实不相瞒,朕总觉沈嫔可怜,她与元妃水火难容,朕若不能保护她,便无人可保。”
“沈府内太师的夫人与其妾室着实相处不好,哀家早就心如明镜,她们姐妹的事外人难解。”
“沈嫔陪朕许久,朕知她端得起贵妃这个身份,不逊于长姐。”
“她在哀家眼中亦是不错。”
“母后今日而来还有别的甚事吗?”
“哀家之前做的面,陛下觉得如何?”
“嗯,很好。”
太后抬起五指,打量感慨,“有多少年没做它了?”
“约十年左右。”
“陛下记得好生清楚。”太后诧异,“罢了,都是哀家的不是,以后哀家多为你与央儿做这些家常小菜,宫中清闲日子不好过,哀家成日听曲无趣,偶然拾起旧活,便兴致倍增。”
皇上微黯神色,“但听母后吩咐。”
“好了,哀家回宫,不烦扰陛下了。”太后缓缓起身,高德忠扶起她的左膀,“莫相送。”留下这句话,在皇上的起身恭礼中,太后消失于门外。
直到她走很久后,皇上才挺直了身背。
珠帘没有波动,就似未被人掀起过。
岁月能多久,几月,一年,十年,对大多人而言,过去得太快,正在经历的又熬得太漫长。一天是一天,长也一时,短也一世。
走出大殿,登上绘绣加龙的金辇,太后在回途中便立即派人传达口谕,召沈淑昭内阁晋见。
当沈淑昭听见这个许久未听的地名时,她就明白太后听政野心归来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在天子日渐失去民心的情势下,太后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在她眼中,徐家与皇上结盟,萧家坐拥中宫,沈家除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