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宫乱-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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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彻底轻松一身。
出了这宫,今夜,她不再是沈府与太后的棋子,而她也不再是困于皇上与太后间的长公主。
她们,不过是世间最平凡的人,只属于彼此。
做足了准备,接下来便是去给太后禀报自己抱恙,恐得歇养一阵子了。所以前世里太后寄望她穿的流萤裳,还是留给别人穿吧——更何况那衣裳,当天连皇上的一面都没见着。
太后听后恩允休息,还嘱咐她注意身子。
于是在宫市兴起的日暮时分,沈淑昭屏退了下人,叫她们都去宫市上多凑热闹,然后自己悄悄从后门离去,来到人迹稀少的小巷里,等候卫央的到来。
戌时一至,天色昏昏。
过了没多久,卫央如约而至。沈淑昭兴奋起来,然而很快她却傻了眼。
因为在卫央的身后,跟着一个翩翩罗衣,手摇羽扇,美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他腰系绿玉佩,袖袍边是木槿花的镶边,纵使一副普通平明的打扮,也仍旧是器宇轩昂,不羁的贵公子之像。
而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
当今皇上。
“……”
沈淑昭陷入沉默。
二人出宫共度美辰的念头突然云飞烟灭,慢慢破碎在四周,随着轻风远去。
“他一定要过来。”卫央面无表情道。
皇上面带笑意的看向沈淑昭,“朕也想出宫见见人世。”
沈淑昭凝噎,原来卫央是把这次出宫当成普通的出宫了,怪不得皇上会跟过来,亏她连日精心为此累心打扮,还暗中细思过何地适合二人相处,现在都没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沈淑昭的心情,皇上连忙罢手解释,“沈姑娘可莫会错意了,朕不放心你们二人离宫,而且皇姐从未离过宫,故而过来看看,顺道也可出去体察民情。”
以卫央的武功……
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她心底涌动着无限失望,干愣愣看着皇上,不知自己现在是想离宫,还是不想离宫了。
“沈姑娘若是觉得朕去有甚不便,那朕便自行回去了……只是,出了宫,你们得留意点,莫去人少之处。”
皇上收回了扇子,他语气里的温柔嘱意与失望同时隐于尾音,接着马上准备带着身后的张魏离开。沈淑昭顿觉于心不忍,终下定心来,好吧,三个人就三个人。
天子一年如一日常居深宫,如今卫央难得随自己出去,他不愿留在宫内面对阿谀奉承,还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她露出善解人意微笑,“臣女并未觉得不便。”
皇上面上的失落一扫而空,“那就走吧。”他很是春风满面,然后昂首走向她们前方。
很快把她俩都留在了很远的身后。
卫央:“……”
沈淑昭看着皇上与张魏走远的背影,她明显感觉他就是自己想在过年时出宫,不过顺势找了个正当理由而已……
她顿时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她还是能与卫央独处,想至此她情不禁望向身旁的人——
这时的她才细看到,卫央身上的离宫衣裳,与往昔在宫内常穿的颜色无异,大体清雅脱俗,不过是少了出自名贵布匹与织娘之手罢了。她发鬓上常点缀的银玉也取而代之成了普通的大家闺秀簪,很简单的挽在后发上,干净优美。兰花薄水烟逶迤长裙,白玉散花纱披帛,这些明是寻常不过的美丽衣裳,但到了她身上,就变得出类拔萃,衬托傲人了。
沈淑昭不禁看得面根子红,趁着卫央尚未发现,她连忙道,“咱们跟过去吧。”
然后就牵着卫央离开长巷,走向离宫之路。
其实说是离宫,不如说是越墙。
因为肯定不能走皇城正门,出门时会查人,她身上那块能离宫的令牌,是太后给的,这些都是要记录在册的,而宫女的令牌又岂是想能得就得?
于是,她们决定走后顾无忧的一路,那便是在在偏远之处,轻功越墙。
四周无人,就在沈淑昭看着高墙恍神时,卫央一揽其腰,横抱住她,轻松踏墙而去,然后平稳落地在地上。
下来以后,沈淑昭很开心原来出宫竟是这么简单的事,前方就是丛林小路了,她们得赶紧过去,免得被周围巡察的护卫发现。
还没走几步,她就听见背后有一声微弱的“喂——”,这才猛然想起来,皇上还留在里头呢!
皇上不会轻功,一墙之隔,竟如此遥远。
“皇上如何过来?”她拉了拉卫央的衣袖。
谁料卫央道:“我不知。”
原来她没想过皇上出宫的法子?他们决定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些过于仓促了……
“皇姐——喂——”
墙内的人在呼喊。
“走吧。”卫央扯着沈淑昭就往外走,不曾回头。
她看起来是真的没有想让他出宫的念头!
总不可能留下皇上一人在此地……在沈淑昭的连忙坚持下,卫央终于在半途停下步子。
尽管,那离宫墙已经很远了。
然后她们在那边看着一个人头缓缓地从墙上出现,接着是胳膊,腿,初见时那个英俊潇洒的贵公子此刻竟在落魄狼狈地翻墙而出,沈淑昭噗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卫央就这样很平静的看着皇上翻墙出来,还听着他嘴里一边念道:“张魏,你站稳了……抓着我。”想也不想,一定是踩在他带来的那个宦官肩上出来的。
最终皇上从墙头跳了下来。
身上的衣裳都有些刮灰了,他拍了怕手,沈淑昭看着他,心里啧啧称奇,自己前世从未见过皇上的这副模样,他是俊美的天子,失意的明君,后妃面前位重如山的男人,太后不喜欢的不听话傀儡,她对他的了解与大多数人一样,帝王血脉,不苟言笑,甚至不会钟情任何人。
今世重生以后,她才发现,原来天子在卫央身边可以如此有趣,除了万里江山外他还有很多心事,也会想过离开皇宫——
原来,大家都是人。
在皇宫里,每个都是会感受酸甜苦辣的人。
只是因为需要生存,所以不得不伪装起来,皇上应有皇上的模样,宠妃应有宠妃的模样,皇后应有皇上的模样。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会因离别难过,会因好事喜悦。
再恨之入骨的冷血人,白昼里的对峙之后,深夜他对身边的人又何尝不温柔有加?
所以当萧皇后前世自尽时,她心底其实有一丝怜悯。
因为身份造就无法理解,这道鸿沟无法逾越,故而她前世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皇上、皇后,以及很多人。
正如他们对自己。
无法理解是人与人之间无法打破之物。
这就是身为人,令人厌恶,又悲伤的一点。
庆幸的是,现在的她可以理解皇上。
皇上道别了墙那边只是送他出行的宦官,稍微一瘸一拐朝着她们方向走来,他目色温柔,卸下了帝君身份,看起来落得不少轻松,因为连她们丢下他自己翻墙这种事都仍无动于衷。
二人没有了前世对峙的身份,不再是以各自应有的“模样”来相待,他于卫央而言,究竟是怎样成为这么重要的人,她想一一知道。
想更多的知道卫央的事。
她所不知的事。
待皇上过来以后,他们三人顺着丛林密道里离开,一路凭卫央听音辨位的能力躲避着不少巡察士兵,随后渐渐走至人多的京城内。
嘈杂声,吆喝声,稚童嬉笑声,车轮子声,纷涌而来。
从这个黑暗的泥泞巷子望去,远处明亮角落边蹲着几个卖饼的小摊贩,正街一角还有各色各样衣着行走的身影,不再似宫内各宫统一的颜色那般无聊,明烛高照,人肩挨着人肩,有茶楼,有当铺,有酒庄,十里长街上应有尽有。
粉的,红的,青的,白的,在街头每处角落里体现着。橘光飘融在上空,暖暖衬映在来往行人的脸上。
这儿没有威严高殿,不似人间仙境,这里是平凡的长街,甚至喧嚣不止,但却是宫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一生都可能不会见的地方。
街市上人流穿梭如织,可里头卖的那是比宫市要多得多,说到底,宫市不过是给宫人们一种怀恋、以贵族们一种新奇的模仿罢了。
沈淑昭与卫央并肩走在一块,皇上则老远的走在后面。
迎面而来的是衣着普通的各色人群,有中年,有年轻,他们开开心心,有说有笑,不会因自己是四大名门出身的人而让道,甚至根本都不会看一眼。
身为京城的洛阳繁华果然名不虚传,周遭川流不息,令她忍不住好几次回头去看皇上有没有跟丢。
也因为人太多,她害怕会离开卫央太远。
手刚想伸过去牵,刚刚触碰至指头,忽然僵直在那里。
她忘了,身后还有皇上。
就在此——她余光瞥见一道来自皇上的非常深的怨念目光。
她惊然想起卫央所说,皇上自小就常随在她身侧十分依赖自己,如今皇姐不和风姿卓绝的君子在一起,而是和她这个柔弱纤瘦的庶女……
现在,她又当着他的面突然牵起了他长姐的手。
她愈发觉得背后的视线强烈。
这已经不是三人出宫游玩了,而是成了一种监督式的跟随——
她竟觉得该来的迟早要来,皇上这般重视卫央,所以才想跟出来看自己究竟能不能让他满意。
这便是他们十几年的姐弟之情,她总有一天是要接受这个考验的。
但转念一想,两个女子之间的事他已经接受,若是能证明自己不输任何人,岂不皆大欢喜?就在这个瞬间,沈淑昭忽感自己肩负重任。
她想到这手心开始冒汗,就皇上在身后向她们两手靠近处投来反复的打量目光时,她觉得自己连走路都会变得同手同脚了。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隐忍笑声。
足够前方的她听见了。
怎么了?
她真的走成同手同脚了?
沈淑昭慌忙注意自己,但她发现并没有走错步子。
“长姐——”接着听见皇上在背后一边像个公子哥摇着扇子,一边优哉游哉说道,“你刚才走成同手同脚了。”
卫央立刻面色微红,冷冷回道:“离我远点。”
沈淑昭满面不解其意回头,没成想皇上对她笑意有迎,这副痞气的贵公子感觉被他演得分毫不差,而且还好心示意她要留神前方的路,与嘲笑卫央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此时,沈淑昭才终于意识到,原来皇上不是来盯梢她的,而是来盯梢卫央的。
卫央自离宫后,脸色一直愠气没好过。
望着她浑身散发出的带了个拖油瓶的气场,与身后皇上假装赏景游市、实则在观察卫央不自在的举动,并加以嘲讽明示给自己听的举动,沈淑昭终于了然彻悟,原来——
这才是真正的……姐弟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还原一下事情经过:
皇上:皇姐你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能谈恋爱?
卫央:……
皇上:沈淑昭是抖m。
卫央:……
皇上:能忍受得了你的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了吧。
卫央:我出宫了,你自己留在这吧。
皇上:我也要去
卫央:?
皇上:我想看你是怎么谈恋爱的?
卫央:?滚
皇上:沈姑娘只是想和你一起去街市,你还想要什么?只是去游街,我去又何妨?
卫央:她并不想你去。
皇上:不一定。
卫央:她会听你的还是我的
皇上:那去问问她!
(然后死活非要就这样一路拉着绝望的卫央过来了)
皇上:沈姑娘,我去一下可以吗?
沈淑昭:啊……哎?……嗯……好。
卫央:。
【以上就是事情发展经过】
第153章 今生宫市()
她顿哭笑不得,皇上作乐的心性尽显,默允不是,帮他更不是,真是左右为难。
“好了,你莫盯着你姐了,难得出来一趟,你瞧街市这么多趣物,民间的投壶可与家里的不一样,不试之吗?”
沈淑昭抬手一指,便将注意力吸引至了街边去,皇上挲颚着琢磨起来,对游人正在进行的投壶生了兴趣。
“各位看官都来试一试,最难的投壶嘞,十个铜钱可投五次,投中一个不收钱。”那边的摊贩吆喝着。
皇上一走过去,他便喜上眉梢、挤眉弄眼道:“哟,这位公子哥想试试罢?”
看着相距极远、壶口极细的投掷处,皇上欲伸袖取钱,摊贩忙伸手阻拦,“慢着慢着,这位公子得算一钱银子。”
“一钱?”
“嘿嘿,是的。”
“你这吆喝的,和木牌上写着的,皆是十铜钱五次,怎轮至我就一钱了?”
沈淑昭与卫央闻声而来,摊贩腆着脸回道:“公子哥看起来就不似常走在街上经受风吹日晒的人,不是官家就是富商之子,小民开价得是分人的,普通百姓就十个铜钱,公子哥自然要一钱银子,何况一钱比之公子寻常生活,不过九牛一毛,不足挂齿。”
“你胡扯,”沈淑昭听得好笑,然后在身后直言,“为商首要便是守信,你木牌里只写了十铜钱,如今遇着了这位公子,见他穿着不俗,欺负有钱者体面,不乐与你计较,生生抬高了五十倍价格?”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哪里跑来的?”
“我每年都逛街市,你家摊也去了不少次了,从来没见过你收谁这么多,怎么了?”
摊贩哑然,他看了一眼沈淑昭的打扮,确实就是一般小家碧玉,最多是京城里不会干农活的普通人家,这样的人经常来这边玩,他只得忍气吞声,但又拉不下被老顾客拆台,“行行行,不收了!我也不卖了!”
“谁说我不愿付?”
在僵持中,一个男声打破沉默。
二人皆错愣看向皇上。
皇上异常从容不迫,“投中不收钱是吧。”
摊贩点头。
“试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