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香浓-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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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定风堂外。
魏腾迟疑地接过喜鹊手里的两本书,“这是?”
喜鹊不知道太夫人与国公爷聊了什么,但她认得字,能猜到太夫人对一把年纪还不肯娶妻的国公爷的期许,因此忍不住偏头笑,“话本子,太夫人特意挑出来给国公爷打发时间的,对了,太夫人说了,请国公爷务必仔细看她折过的那些页。”
说完掩唇走了,拐弯时还传来两声轻笑。
魏腾低头,却怎么都猜不透这里面的门道,尽职尽责地抱着书去了书房。
楚行坐在书桌前,面前铺着一张宣纸,一个字都没写,听到魏腾的脚步声,却飞快将宣纸揉碎丢到了旁边的小竹篓里,再抽出一本兵书佯装翻看。
“国公爷,太夫人送了两本话本子,说是给您打发时间,还嘱咐您仔细看里面折页的地方。”魏腾将话本子摆到楚行一侧,低声道。
楚行瞥向话本子封面,最上面那皮,叫什么《梅园记》。
“下去吧。”楚行淡淡地道。
魏腾低头走了。
楚行不解地拿起《梅园记》,随手翻开一处折页,一眼就看到里面有段字被人勾勒了出来,楚行下意识从头看起,竟是一个李姓书生在花园里拦住一位大家闺秀方姑娘,寥寥几笔描绘方姑娘的美貌,跟着李书生道:“姑娘,你三天不曾看我一眼,莫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楚行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一把将话本丢到一旁,再捡起另一本也丢了过去。祖母真是乱出主意,话本里的才子美人都是为了给人打发时间乱写的,陆明玉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他怎能用这种轻。佻言辞侮。辱她?
重新铺好一张宣纸,楚行提起笔,一个提笔的动作不知维持了多久,才终于落下第一个字。
这一晚,定风堂书房的灯,彻夜未暗。
“国公爷,该去上朝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魏腾打个哈欠,走到门前提醒道。
里面的男人应了声,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脸色冷峻地走了出来。魏腾服侍主子洗漱更衣,楚行去上朝了,他再去书房收拾。一进门,就见小竹篓里塞满了满满一篓纸团,明显被人用力按过了,桌上备用的厚厚一摞宣纸少了大半。
魏腾僵立在当场,眼睛看着竹篓,脑海里一番天人交战,才压下拆开纸团看看主子到底写了什么的冲动,端着纸篓去烧纸。废了国公爷一晚上,肯定是重要的信件,必须销毁,以免传出去,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只是竹篓装得太满,往外走不小心掉了一个出来,魏腾没瞧见,范逸恰好经过,想喊魏腾回来收拾,魏腾却走得太快,转弯了。范逸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捡起纸团,好奇之下,打开查看,就见宣纸中间几笔粗粗的墨迹,什么内容都看不出来……
~
红日偏西,楚行比往常略微提前归家,照旧先去三秋堂请安。
“信写好了?”太夫人揶揄地问。
楚行颔首,垂着眼帘道:“我去看盈盈。”
太夫人非常想知道长孙这封信写了什么,但长孙大了,既然长孙不给她看,她也就收起了好奇心,“去吧,一会儿你们俩一起过来用饭。”
楚行没答应也没拒绝,去了旁边的跨院。
“这是给阿暖姐姐的?”看着兄长放在桌上的小竹筒,楚盈微微皱起了眉头。上次二哥让她骗阿暖姐姐,哥哥语重心长地提醒了她一番,让她以后别再帮任何男人给姑娘带话或传东西,今天哥哥怎么,明知故犯了?
“里面是什么啊?”楚盈拨拨竹筒,不太愿意,万一也是惹阿暖姐姐不高兴的东西……
“盈盈不必知道,你帮大哥转交给她,记得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楚行正色嘱咐妹妹。
到底是亲哥哥,楚盈愿意破例,但还是忐忑地问:“阿暖姐姐看到里面的东西,会不会生气?”
楚行一怔,陆明玉收到他的信,会生气吗?
楚行不知道,他只知道,心里那些话,他必须说给她听,再不解释,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
无法回答,楚行选择回避,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塞给妹妹,再次嘱咐妹妹别丢了。
“哥哥是不是喜欢阿暖姐姐?”楚盈怎么说都十一岁了,看着眼前的哥哥,她小声猜测道。
妹妹目光澄澈,楚行迟疑了会儿,最终点点头。
楚盈高兴地笑了,兴奋道:“哥哥放心,我肯定把东西交到阿暖姐姐手里!”
她喜欢阿暖姐姐,如果阿暖姐姐真的能当她的大嫂,大嫂嫁过来,她就有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不多说,我要去写三更!
求火一样的热情,求岩浆喷发般的洪荒之力!!!
第99章 099()
八月的早上,有些凉了。
陆明玉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听着外面清脆啁啾的鸟叫,有些失神。
昨日太夫人给母亲送了帖子,说要过来拜访,究竟是同其他名门女眷一样过来瞧瞧她身体恢复得如何,关怀一番,还是,为了楚行曾经的提亲?按照楚行的行事作风,应该是后者吧?他将她落马之责揽到自己身上,定还想着“以身相许”,借此补偿她。
谁稀罕他以身相许?
翻个身,陆明玉继续睡觉。
“姐姐……”
躺着躺着,耳边响起弟弟说悄悄话般的声音,陆明玉诧异地扭过头,就见年哥儿裹着外袍站在床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我想跟你睡。”
陆明玉失笑,她离家两个月,弟弟们想的不行呢。
“上来吧。”陆明玉往里面挪挪,笑着道。
四岁的年哥儿嘿嘿爬上来,脱掉外袍,泥鳅似的钻进姐姐被窝,撒娇地抱住姐姐,蹭了蹭就睡着了。陆明玉装着心事,一直难以入睡,此时搂着白白胖胖热热乎乎的弟弟,她暂且忘了楚国公府,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
用过早饭,陆明玉先回梅苑,练字静心,直到母亲派人来喊她,说是太夫人来了,陆明玉才放下笔,打起精神去前面见客。
“阿暖快过来,给我看看额头伤成什么样了。”
堂屋里,太夫人与萧氏坐了主位,瞧见一身素淡打扮走进来的小姑娘,太夫人态度与往常一样亲昵。陆明玉前世嫁进楚家后,很得太夫人喜欢,因此虽然决定从今开始疏远楚家众人,真的见到慈眉善目的太夫人,陆明玉还是无法故作冷淡,低着头,乖乖地走了过去。
太夫人一手扶着陆明玉肩膀,一手拨开陆明玉额前的碎发,看到那块儿伤疤,太夫人十分地心疼,握着陆明玉的手各种怜惜。陆明玉笃定太夫人是为了楚行来的,只是扮乖,没有太热络地回应太夫人。
两家要议亲,彼此心知肚明,陆明玉拘谨别扭乃人之常情,太夫人笑了笑,慈爱道:“阿暖,我有些话要与你娘商量,你带盈盈去你院子里玩吧,前日你们回京,盈盈得知你落马受伤,急得都哭了,昨天就央我带她过来探望你。”
陆明玉不由地看向楚盈。
楚盈小脸泛红,害羞地望着她。
陆明玉朝她笑笑,辞别母亲与太夫人,领楚盈去了梅苑。
“阿暖姐姐,你那天是不是特别害怕?”楚盈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同陆明玉待了会儿,虽然陆明玉招待地周到,楚盈却能感受到陆明玉对她好像没那么亲了。楚盈有些惴惴,试着主动挑起话题。
害怕?
心头涌起一丝丝苦涩,陆明玉轻轻点点头,“是啊,特别怕,怕从马背上掉下去。”
比怕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偷偷喜欢的人,把她让给了别人。
努力忘却的刻骨回忆再次被人无意勾起,陆明玉突然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太夫人也好,楚盈也好,她们没错,可她就是疲于与她们打交道,因为坐在眼前的明明是楚盈,她看过去,看见的却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楚盈心思敏感,她察觉到了陆明玉的抗拒,想起兄长说他惹陆明玉不高兴了,楚盈扫眼站在那边的甘露,她紧张地走到陆明玉面前,悄悄展开手心,露出小竹筒给陆明玉看,低声耳语道:“阿暖姐姐,这是我哥哥托我交给你的赔罪信……”
陆明玉错愕地看向那竹筒,楚行,竟然写信给她?私相授受,他堂堂君子竟然也做得出?
赔罪信……
但楚行有什么罪呢?不喜欢她不是他的错,当个照顾弟弟的好兄长也不是错。错的一直都是她,怪她轻易动心,对方还是她前世的大伯子,也许早在第一次为楚行动心的时候,她就错了,就注定了要被他让出去。
“他没对不起我,盈盈拿回去吧。”陆明玉握住楚盈的手,随即起身,朝门口走去。
楚盈呆呆地扭头,看着陆明玉疏离的背影,明明就是在生他们兄妹的气,楚盈心里一酸,忍不住哭了,怕被人瞧见,飞快转回去,背对陆明玉偷偷地抹泪。甘露看见了,大吃一惊,悄悄朝陆明玉使眼色。
陆明玉也没想到楚盈这就哭了,顿生自责。楚盈完全是听楚行的吩咐,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敏感多虑,她怎么能因为楚行冷落她?
示意甘露出去,陆明玉快步折回楚盈身边,柔声哄她:“盈盈,我没生你的气,我……”
“我知道,阿暖姐姐在生我哥哥的气。”楚盈哭得更厉害了,泪眼模糊地把小竹筒重新拿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替兄长求情,“阿暖姐姐,我哥哥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但他昨天告诉我,他喜欢你,那他说的一定是真的,阿暖姐姐至少看看他是怎么解释的行吗?”
陆明玉浑身一僵。
楚行,居然跟亲妹妹说,他喜欢她?
手心里的小竹筒仿佛突然有了温度,陆明玉不可抑制地乱了心跳。仍旧犹豫,依然忘不了那碎了她心的一幕,只是,看着楚盈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陆明玉再也无法狠心拒绝,她叹口气,扶着楚盈肩膀道:“那盈盈别哭了,你不哭了,我就看。”
楚盈立即憋回眼泪,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陆明玉不知怎的,一下子想到了前世楚行战死,楚盈哭成泪人的情形。心里酸酸涩涩的,陆明玉暂且收好那个小竹筒,命甘露端水来,亲自照顾楚盈。楚盈受宠若惊,但感受着陆明玉的温柔体贴,楚盈又偷偷地开心起来,临走前再次小声替兄长说话,“阿暖姐姐,哥哥真的喜欢你……”
“嘘……”陆明玉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盈连忙点头,红了小脸。
送走太夫人、楚盈,陆明玉随母亲回了正房,得知太夫人果然是来提亲的,陆明玉心情复杂,“娘怎么说的?”
萧氏轻轻叹了口气,“你爹爹祖父那样拒绝楚行,明知极有可能被泼冷水,他还是劳动太夫人亲自来提亲,阿暖,看来楚行对你确实用情颇深。不过没有你点头,你爹爹也不在家,我就先拖延了,只说再与你爹爹商量商量。”
说心里话,萧氏是不希望女儿再嫁进楚家的,没想到楚随出局了,楚行又缠了上来,偏偏楚行容貌品行家世样样出众,萧氏拒绝地有点艰难,答应了顾虑重重,毕竟前世楚行战死了,拒绝吧,又觉得可惜。
“阿暖,你还是不肯嫁吗?”抛开心事,萧氏探究地看着女儿。
陆明玉心乱如麻,敷衍地点点头头,寻个借口回梅苑了。
一个人待在内室,陆明玉放下纱帐,靠到床头,一次又一次转着手里的小竹筒,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拧开塞盖,倒出一卷用细绳绑着的宣纸。墨色的字迹隐隐若现,陆明玉抽开细绳,抿抿唇,这才展开。
陌生的笔迹,笔风凛冽,字如其人。前面没有称呼,直接就是内容:
若重来一次,当日绝不相让。
自责悔恨,无以言表。
如能得偿所愿,一生不负。
短短几行小字,几眼就看完了。陆明玉慢慢滑落下去,仰面平躺,怔怔地望着床顶,过一会儿,她重新举起纸条,一字一字,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若重来一次,当日绝不相让”。
她信,如果楚行知道她宁愿跳马也不愿被楚随英雄救美,楚行一定会亲自救她,免她受伤。
“自责悔恨,无以言表。”
她信,楚行是好人,他照顾弟弟,但他也把她当小辈看,她因他受伤,他肯定自责。
“若能得偿所愿,一生不负。”
陆明玉还是信,楚行是君子,一个真正的君子,君子娶妻,不管妻子是谁,君子都会与之相敬如宾,不会无故辜负她。
君子,君子,看着这封冷冰冰的信,回想此前种种,陆明玉蓦然发现,楚行真的很冷,他的一切举动都符合君子之品行,他几次救她是君子的侠义之举,但这也说明,无论落水、落马的人是谁,楚行都会去救。
君子很好,但她要嫁的是一个丈夫,不提对母亲温柔体贴的父亲,威严如祖父,都会霸道地扶着祖母下车,都会带祖母一起赏灯一起出游,而楚行,陆明玉一番回忆下来,竟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人情味儿。
除了那匹小金马。
可一块儿过年长辈赏给晚辈的金锞子,能说明什么?那块儿金锞子带给她的暖,与楚行让她感受到的冷相比,就如一缕细微的春风,与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春风再暖再温柔,都抵挡不住雪山的彻骨之寒。
攥紧那封冷冰冰的信,陆明玉把脸埋进被子,无声落泪。
可笑,得知他写了信的那瞬间,她竟然还不死心,还抱了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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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萧氏亲自去楚国公府走了一趟,当时楚行人在宫中,等他回来,才得知萧氏来过。
楚行大步去了三秋堂。
太夫人气色不太好,丫鬟们都退下了,太夫人疲惫地看着孙子,“世谨啊,你不是说给阿暖赔罪了吗?你信里到底是怎么写的?”男女吵架,生气是因为在乎,太夫人本来对这门婚事有七成把握的,哪想到今日萧氏登门,居然客客气气地给拒绝了?
要么是孙子之前会错了意,人家陆明玉根本不喜欢他,要么就是那封信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