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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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清川郡主看上萧琰的疑虑已经打消,说到底这是他作为兄长过于着紧弟弟而做出的不合理判断,以皇室和萧氏的微妙关系,清川郡主不可能娶萧氏子弟。萧琮冷静后想通这一点,就不再顾忌萧琰出现在清川郡主面前,当然,该有的防备还得有,论心眼十七不是清川郡主的对手,保持距离为好。
韦蕴和韦应周父子已经在知仁苑门口候着,萧琮一行出来相候不到半刻,清川郡主一行就出来了。
萧琮带着萧琰上前行礼,正式介绍道:“郡主,这是琮十七弟琰,字悦之。”
萧琰合手向她行礼,“萧琰见过郡主。”
清川郡主调笑她一句:“十七郎今儿不去贵女宴会了?”
萧琰老实道:“早就不去了,夫人娘子们说的衣服首饰妆容发髻什么的,我都插不上话,弹琴做诗什么的,也不是我的擅长,还是待在院子里练刀自在,这个我懂。”
清川郡主听得直乐。
韦蕴也呵呵笑起来,觉得这个少年坦城有趣。韦应周对萧琰的印象又转好了,觉得萧十七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英锐少年,不是混在脂粉堆里风流的儿郎。
一行人策马出府,驰往北城的威胜军大营。
今日是检阅骑射。威胜军共有十营,四个骑兵营,六个步兵营,骑兵营检阅马射,步兵营检阅步射。上午是检阅马射。
三个骑兵的弓马射都很出色,疾驰中射出的箭都中了百步外的箭靶。
最出挑的还是先登营,最后出场,一千二百五十骑如云中滚雷轰隆而来,马步声却是整齐一致的“轰!轰!”听起来就像是一千二百五十匹马同时踏下,足见骑兵骑术精湛和训练有素,关键还是那股如猛虎出山的气势!马上骑兵皆半伏在马背上,掠过校场时分批引弓射箭,“嗖嗖”声不绝,每一枝羽箭都准确的插入两边百步外的箭靶上,命中红心。这种半伏着身子的姿势是防御敌方射箭的最好姿势,而以这种姿势射箭当然比起直身射箭难度更高。
校场下面掀起欢呼声。
观台上也响起清脆的击掌声,清川郡主微笑点头道:“韦将军治军名不虚传。”
萧琮也赞道:“虎将虎军。”
先登营的都尉姓韩名崇虎,面色黝黑,身如铁塔,声音如钟带着沉浑的气势,抱拳向着观台行礼道:“请郡主、世子指教。”
没有人规定阅军者要展示武技,但军营崇尚的就是武力,要想折服这些军人,就得表现出武力来,当然没有哪个带兵将领会鲁莽的要求阅军者展示武技,韩崇虎也不会这么无知,提出“指教”当然是韦蕴的授意。
韦蕴这是给清川郡主和河西道大都督之子一个公平展露的机会。
萧琮微笑侧了下头,“十七。”
萧琰踏前两步,先向萧琮行了一礼,转身走向台前,向着台下一抱拳,朗声道:“某,世子十七弟萧琰,不及兄长文韬武略,只会两手粗浅箭技,在此献丑了。”
韩崇虎勒马回营。观台两边的四营骑兵都在马上肃然,看这国公府的十七郎有何等绝世箭技。
萧琰回身接过萧承忠递过来的一张黑漆四尺角弓,台下有目力好的,便看出那弦是重弦,那弓臂之力怕要十石才能拉得开。
令人惊诧的是,这位十七郎君竟然没有上箭,抬臂拉开重弦如满月,猛的放了开去。
“嗡!”
一声酸掉人牙齿又震颤人耳朵的声音响过校场上空。
便听“唰”的一声响,观台下两边隔着百步竖立的两排箭靶上,先登营一千二百五十枝射中红心的箭簇齐齐向前射出,铁族箭尖森寒,透靶两尺,只余一截尾羽还在靶后。
“嘶!”四营五千骑兵齐齐嘶了口气。
片晌,骑兵们哄然喝声:“威武!”
韩崇虎大笑道:“十七郎君好内力,好箭技。”
萧琰抱拳一礼,道:“某箭技粗陋,不及诸军弓□湛,只有几把子力气,见笑了。”
五千骑兵又哄然叫一声:“威武!”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
若他们都有这“几把子力气”,也不用练箭了,更何况他们都长了眼睛,能让一千二百五十枝箭齐齐透靶,而且尺寸一致,这可不是内力深厚就能做到的。
萧琰再次抱拳一礼,正待回身退下,清川郡主已起身走到她身边,微笑伸手,萧琰一怔,将弓递给了她。
台下骑兵微微有些骚动,又带着激动的期待。
清川郡主穿了身紫色的箭袖,头戴天策武卿士的卿士冠,站在台前便如一柄紫色的利剑,让人心生慑然。台下骚动微起便伏,静寂无声。
清川郡主拉弓,也是空弦,开如满月。
手指轻放,弦落无声。
但观台下却是“唰”声齐响,又是“嗖嗖”的声音,只见箭靶上一千二百五十枝齐齐透靶而出,向前飞出,看得列在箭靶外两边三十步外的骑兵心头一惊,那箭直射而来,几乎要让人下马躲避,但骑兵们都身如铁铸般骑在马上没动,这是良好的纪律约束,也显露了这些骑兵的心志坚定。
那密集的箭枝飞出几丈便纷纷落了下来,箭尖插入地面。
这一手空弦震技似乎与萧琰的没什么区别。
但前面的骑兵已经惊呼出声:
“威胜如虎!”
“大唐威武!”
东西两边骑兵的惊呼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密集的羽箭落在地上分别组成了八个字:
“威胜如虎!”
“大唐威武!”
两边杂乱的惊呼声之后,台下静寂一片。
韦蕴大笑一声,起身,向清川郡主抱拳道:“威胜如虎!——多谢郡主赞语。”又面向台下,喝道,“威胜如虎!大唐威武!”
五千骑兵齐齐振奋,高喝:
“威胜如虎!”
“大唐威武!”
萧琰心情震荡,对清川郡主暗生佩服,自己目前果然是不及她的。
萧琮脸上一片庄穆,似乎也被校场的气氛感染,心中却是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光阴似箭——节日感受最深刻。射箭代表了某森森的怨念~~~
第五十九章 夜入()
清川郡主在河西军践习;对于萧氏来说;并不担心她查到什么——军中一切都是按规矩来的,也不担心她熟悉河西军的军务——这位郡主轮流在各军中践习这么多年对军务不熟悉那才怪了;也不担心她对上层将领的影响——忠于萧氏的将领不会因为郡主的到来改变立场,正好还可以检验一下哪些将领可靠、哪些摇摆不定、哪些是不可用的,但是;一支军队的意志并不仅仅取决于上层将领的意志;“人心向背”这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大唐的军队包括河西军在内,对皇室当然是尊敬的,但这种尊敬是因为皇权的地位;而不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尊敬;相比起来兰陵萧氏在河西带军一百七十多年的威望更胜过皇室的威望,但这个时刻校场上这五千骑兵高声吼出的“大唐威武”却是出自他们内心的尊敬;因为清川郡主让他们心服口服,在这一刻“大唐威武”就等于皇室。
如果是这么一位做大唐帝国的皇帝,这些军士服么,那肯定得服啊。
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是最难以磨灭的。
萧琮此时心里庆幸,这位郡主表妹明年二月就要及冠,最多九、十月就会离开河西,在军中待不了多久,造成的影响不会太深远,他们可以慢慢去磨平。
再者,今日的风头虽然被清川郡主占去了大半,但萧琮也不是没有收获,萧琰那一手虽不及清川郡主,却妥妥的技压全军,作为世子的弟弟,那就是代表世子出手。虽然不是世子亲自出手让人略感遗憾,但作为河西大都督,最重要的不是个人武勇,而是战谋兵略和统御能力,萧琮只要具备了这两条,且有才德令武勇之士辅佐,河西的将士们就会服膺。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如韦蕴,先登营任一军士论弓马都胜过他,但威胜军上下无不对他服膺,这就是军将和营将的不同,营将将兵,军将将将,而河西大都督是将大将之将——当然,如果文武双全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因此,清川郡主虽然让萧琮感到威胁性更高,但他的目的已算达到,心态还算开朗,可是,当他看见清川郡主递回弓时、萧琰脸上流露的钦佩之色,他整个人又不好了。
这威州没法呆了!
萧琮回去后就删了后面的巡军计划,当然萧琰只是因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是,清川郡主在这里,他巡军就是陪衬,他可不想当绿叶,索性提前走人,威州以后可以随时来巡军,这时候没必要和郡主掺在一起,没的成了她的点缀;此外,他离开威州,韦蕴就少了顾忌,更有利于看清他的倾向。
于是,次日萧琮在威胜军的巡军就结束了,晚上将军府开了践别宴。
宴会戌正三刻结束,三人回到乐水居已经亥时,萧琰与兄嫂道了晚安,回房沐浴、安寝,照例先冥想后入睡,才刚合眼准备睡去,她突然睁了眼睛,穿着寝衣坐了起来。
窗下宽衣绰绰。
萧琰忽然觉得,这种推拉式的高窗太不好了,容易进人呀。
再说郡主你大半夜的总翻人窗好吗?
萧琰有些无语的叫了声:“郡主……”省略的话是:有事?
清川郡主抬步就到了她床榻前,随意侧身坐在她身前,低笑声华丽悦耳,“来看你呀,表妹。”
萧琰嘴角扯了扯,“……白天已经看过了。”
“白天是看一大堆人,晚上是看你,那怎么一样呢?”清川郡主哀叹,“我这般舍不得表妹,特意来看你,表妹一点都不舍得表姊么?”
“……”萧琰想说她们真的不熟。
清川郡主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好吧,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萧琰呆了:“……”她哪里表现出舍不得她了?
这样自说自话真的好吗?
她发现面对清川郡主真的无语了。
这位郡主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啊。
这不,从颈上取下个金丝绳坠玉瓶强行挂到她脖子上,又强行塞进她内衣襟里,隔衣按着她心口的坠子道:“小表妹,你此行可能不大顺利。这是平安宝瓶,我戴了很多年的,送给你平安吉祥。”
屋外黑暗中的晋王眼珠子瞪了下,“戴了很多年”?——这种平安宝瓶她身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太子妃每年都要送一个,这一个不知哪年给的,才从匣子里扒拉出来的吧?这样哄骗小表妹好吗?
晋王觉得他的侄孙女越来越有圣人的“风采”了——忒无耻。
萧琰心里的小人正打滚,郡主你要不要这么强塞人东西啊?听到清川郡主的话一愣,她没注意后面的话,只注意前面那一句了——“不顺利?”
清川郡主一拍她心口,“易卦有凶兆。小心着罢。”
屋外的晋王得意的捋了下胡须,这是他易卜的。
他却不知道,清川郡主并不是信了他的易卦,而是拿这做借口送物件,拉近与小表妹的距离。贴身物件嘛,看了物件就会想起人,表现存在感呀。
萧琰当然算不到清川郡主的心机,她神色一凛道:“郡主的意思是,路上会有袭杀?”
“或许吧。”清川郡主很不负责任的道,“你自个小心。”
萧琰心里有些古怪,她觉得郡主关心自己这个挂名“表妹”似乎更胜于正经的表兄,忍不住问道:“郡主不给阿兄说么?”
清川郡主轻笑,“你四哥精着呢,用不着我提醒。”说着脸向前倾,眼眸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异样温柔,声音也仿佛蕴含着情意,“我比较关心你。”
萧琰却狐疑的看她一眼:这不合情理。完全没有被她的温柔攻势打动的样子。
清川郡主噗一笑,眼里闪过趣味,原打算在她脸颊上亲一下。体现她这位表姊对表妹的亲近,心念一转,起了逗趣之心,朱唇落在萧琰的唇上,如羽拂过,“小表妹,珍重哦。”低笑声落,人翩然而去,越窗前又回眸一笑,“平安宝瓶不许摘哦,我会伤心的。”
萧琰:“……”
她觉得下次见着这位郡主要离远些,亲唇什么的,太亲热了,不好。
她伸手扯出了那只玉瓶,入手温润,细腻如脂,显然是好玉,她摸到玉瓶上有字,借着朦朦的月色,看清瓶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在玉瓶的底部,又有一个小小的“祯”字,合起来就是“安祯”。
安祯,是平安吉祥之意。
而安字刻在瓶身,这是寓意“平安”;祯字刻在瓶底,这又寓意着“平安佑祯”——清川郡主名毓祯。萧琰便相信这的确是郡主的物件了。而将刻有自己名的物件送予人,不管存着几个意思,至少是有真意的。萧琰便想着先好好收起来,日后觑机再还给清川郡主。
她取下玉瓶搁到枕头边,忽然又想起清川郡主临走的那句话,嘴角抽了下,又戴回脖子上了,没准这位神出鬼没的郡主后半夜又跳进来,等离了威州再取。
次日清晨众人吃过早点,萧琮三人先去乐山居向清川郡主辞行。“琮表兄阿沈表嫂这就要离去,真是令人不舍哩。”清川郡主叹息着说,顺带扫了眼萧琰,目光在她脖子下方停留了一瞬,嘴角勾了抹笑。萧琰心中抹冷汗,暗道幸亏早上没取,洞真境能聚精于目透视太不好了。
萧琮温声笑道:“与郡主离别,琮夫妻也不舍。所幸还有相见之期,某夫妻在贺州恭迎郡主。”
寒暄几句道别出来,沈清猗看了一眼萧琰,心里蹙了下眉,总觉得萧琰之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心里暗暗记下此事。
回乐水居后又与前来送行的韦蕴一家道别,巳时,车马出行。都督府已派了三百牙兵过来。韦蕴又在威胜军点了三百骑兵护送,直到送出威州地界骑兵才返回。
与威州西北部接壤的是定州,这里也是横马山斜亘的地带,而且与北面的燕周国只有一道窄窄的峡谷相通,易守难攻,燕周犯兵很少从定州过,因此定州驻军不多,只有两个营。萧琮也只在定州待了两日,视察完城防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