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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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道侣,既是爱侣,也是同道。
沈清猗含笑听着,她从未担心萧琰修无情便会忘情于自己,别人或会,但她不会——因为情和道,在她心中从来不是二选一,只能存一的事。情和道,在她心中分得很清楚。
沈清猗眼底轻柔,对她说道:“有情是人生,是相伴流淌的长河;无情是注入流淌长河的雪水,虽然冰冷,注入长河就是河水。”
萧琰琢磨着,眼睛便笑得弯弯。
有情是人生,无情是岁月。
她们经受住岁月的打磨,就能有更长远的人生。
她的情和道,并行不悖。——清猗懂她。
两人沿着南岭的山溪蜿蜒而上,如同荷花瓣瓣开的山岭中,渐有桃林出现,萧琰远望桃花盛开如霞彩,层层漫染,便知桃林中必有汤泉,方有山中的“二月春花妍”。
沈清猗远指道:“此曰春圃桃霞。”萧琰笑说:“这个名儿应景。”
待得深入桃林中,便见一线热泉从山岩洞壁流下,距地十丈余,下有石盘承之,凹石为泉,天然成汤池。这处石汤池不深,一人仰卧下去,温泉漫过胸口深一尺。萧琰覆身在沈清猗之上,泉汤尚不及她背肤。温泉水滑,肌肤更滑,水极清,上下天光,彻见一池春。
天光云影变幻,不知几度。
清风吹落桃花,斜飘带入池中,花瓣随着池波起伏,漾出深红浅红又粉白的春光,很快又被水波翻覆。偶尔一瓣两瓣落在雪白的肌肤上,与雪肤上那点点浅红嫣红相映,若梅若桃若樱,晕了天光,粉了云影。
出浴时,碧空已是日高悬。两人容色嫣红,比岩下桃花更艳。倘寻常人在这汤泉中泡两时辰,早就昏了,更遑论这般纵情欢爱。两人坐在岩上,任清风带走热度,直到情缓,心静。沈清猗问她:“可忘欲了么?”纵欲,而后忘欲。
萧琰咳一声,“……我忘了。”
沈清猗笑仰,清雪容颜上还有一分嫣红,若殷殷红梅,绽放枝头。萧琰看得眼呆,咳一声,“我觉得,要多纵几次,才能忘。”
沈清猗又笑,抬手拍她额,又伸手将她脖子扭转,让她好好看洞壁上题刻的“无色”二字。
此眼汤泉名无色泉,因泉水清澈异常,是十分罕见的无色无味温泉,其水可饮用,但“无色”不只泉无色,更是心无色。
然情。色,情。色,有了情就入了色,入了色就生欲,情愈深,欲越深。
要以欲制欲,见性空……
萧琰愁眉叹气,“唉唉唉,怨你色太深,奴、奴、奴,情不禁,意沉迷……”拿着腔调捏词儿唱。
把沈清猗给笑得,“你就贫吧!”
两人笑了一会儿,换浴袍着衣,梳了发,相笑下了岩。沈清猗带她去溪涧捉透明的无色鱼,又回来此地,在洞壁口接了无色泉,煮了一锅无色鱼,当鱼香溢出时萧琰又放了一捧洗净的桃花,只须臾,花香便浸入鱼香中,鲜香里沁着芳香,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萧琰道:“这才是活色生香呀。”
沈清猗敲她额,“让你尝无色,你偏来个活色生香。”
萧琰给她盛着汤,一边笑,“咱们先管了肚子,再去管□□。”
色哪里能是空呢!
她看着爱人,心里想道。
倘清猗容颜即刻老去,她也会爱她如故,不减分毫。
因为她的色,已经刻入萧琰的心,不会随着岁月时光的流逝,也不会因风吹雨打而凋零,和清猗的灵魂一起,只会因为岁月风雨的磨砺而更加芳华,就像玉石一样,经过打磨后变得更加晶莹纯粹,内敛美丽。这是永远不会空的色。
夜里,两人在榻间欢好后,萧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清猗,我觉得你更加活色生香了怎么办?嗯——肯定是我们纵欲不够,才没法忘欲。”沈清猗笑得一掌拍开她,“睡觉!”
次日,沈清猗带她去了听风岩,岩下有一眼汤泉曰:无涛。
这处恰恰是有涛的。
这眼汤泉处在两岩凸出嶙峋相峙下的风口,风过汤泉上方呼啸不止,声如迭浪。
在这样的涛声中欢好高。潮也如涛啸迭起,比之昨日的无色泉,可称之有声有色了,滋味独特刺激,让萧琰沉迷也兴奋。然那极欲中的“无涛”境,却是萧琰未能体会的。“我觉得,是涛声还不够响。”萧琰幽幽道,便被沈清猗抬腿踢了下去,扑通的一声响。
“这涛声够不?”
沈道师清笑幽幽的。
萧琰一边扑腾,一边笑,满池秀色。
沈清猗只觉得这色太深,自己一生都出不了这色了。
萧琰在池中,看她在池上轻盈浅笑,那般清冽如梅如雪的人,此刻却是流丽婉转,给予她的,是最温柔的情致,萧琰只觉这是她一生都要沉沦的色。
“清猗。”她一下扑腾到池边,眼睛灼灼的,“我们一生都要在一起。”
沈清猗一身浴袍穿得齐整,坐在池边也如在厅堂,看她的眸光温柔,又清冽沉静,说道:“好。”手伸过去,清雪般的手指抚去她眉上将要掉落的水珠。
萧琰眉下的眼睛乌黑又明亮,就像新出的黑珍珠,透亮又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又有着温润的光泽,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她看着沈清猗说道:“清猗,我们要不分不离。”
沈清猗看着她,清眸沉若古井深潭,因为沉定而有力量,因为深邃而有承载,应道:“好。”
萧琰说道:“清猗,我们要相爱到永远。”
沈清猗道:“好。”
“清猗,我们的长河要流淌到很远很远,一直到天的尽头。”
“好。”
“清猗……”
萧琰从来不觉得说情话是啰嗦的,同样的话她可以每天都说给沈清猗听。
萧琰也从来不觉得言语是苍白的,相反,她觉得言语是有力量的,永远在一起,一生在一起,不分不散,相爱永远,她愿意说一遍又一遍,因为每一言每一语,都是出自她心中,而每说一次,都是在心中加重分量,这个分量,没有止境。天空是这样的高,这样的阔,她的心也要更高,更阔,才能承载起这些言语的分量——说到,做到。
所以,她必须更强。
有情的人生,有着无情的岁月,她的道必须走得更加坚定,才能让她们相伴的人生长河,流得更长,更远。
萧琰心想,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无情。
无情,是雪山,是她的磨刀石。
第三六五章 无遮观自在()
萧琰这念头一通达,就觉得心里通明,对无字刀道领悟的瓶颈咔然而破。
她眼神一空,就进入了顿悟状态。
沈清猗眉色一讶,立时又一笑——她的悟性好不是早知道的吗?
只转眼她又蹙眉,细细关注着温泉周遭的天地元气,见始终只是有些波动,并未引来元气的暴涨,眉梢这才略松,然心口还是悬着;每当汤泉池子上方风刮过,带来如涛声般的迭啸时,她的眉就一跳,心一紧,担心萧琰的顿悟太过猛烈带来突破,虽然知道有少神司的封印在,不会这么轻易被冲开,但她还是止不住心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关心则乱。
沈清猗心里浮光掠影的一叹,故曰大道无情,即要始终保持一颗平静的心。心不冷静,大道就走不远。只丹道不比武道,她的情执也不会如萧琰这般成为晋阶的心魔。武道至强,其种种困劫也多,这就是天道规则的公平了。
虽然无法遏止担忧,沈清猗却相信萧琰能够冲破一切险阻,她的武道必如星空长河一直闪耀下去。
萧琰的紫府星空中,亿万星辰霎时绽亮,就像亿万颗亮钻缀满在黑幕上,光辉一点一点闪烁,随着她的领悟在星空中汇出一道道刀法的光影,流转演绎,直到星光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于天幕,星空重复平静。
萧琰忽地睁开眼睛,眸子清澈冷静,如雪峰之巅冰冷清静的雪,然只刹那,就春暖雪融,透亮的眸中满是明澈又温柔的笑意,“清猗。”
沈清猗担忧之色尽去,柔声道:“可好?”
“嗯。”萧琰笑道,“没事,有少神司的封印在。”
说话间,她的双肘依然撑在温泉池子边,仰眼笑得欢喜。
沈清猗唇角含着笑意,“观得自在了?”
萧琰笑道:“一半一半。”
她懂得了无情自有情生,并由此在刀道更上层楼;但是,这并不能解决她的情障。
不动情,就不会痛彻心腑。而情深则乱,就无法保持心境的平静。
爱别离苦,仍然是她最大的弱点。
“不着急。”沈清猗清凌凌的眼波看着她,柔和的道,“心静自然观。情之极致,亦能极静。”
“好。”
萧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这样凝视着她,心中就已极静。
***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这话形容有情人的时光绝对没错。一转眼,萧琰就在道门待了有两月。浓情时光快如流星光影,只让人恨不得伸手掬住,让它永远停驻在山水间。那些最极致的美好,如花绽放,如春几度芳菲,绚染了这山水。两人的欢色就遍布于这山水间。
除了鹤泉峰的温泉八景,还有丹柱峰的山巅莹池,珠帘峰的飞瀑洞中池,百草峰的万藤邃道,红桦峰的十里画廊,云杉林的冲霄树冠,雾英峰的云海仙台,穹海峰的平湖空海,紫照峰的无痕镜沼……那些萧琰去过,以及没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她和沈清猗的纵情欢色。
萧琰之后想一想觉得有些脸红,她和清猗算不算是……睡遍神农山?
她吭哧的闷笑着,说给沈清猗听,还豪言说:“咱们要睡遍道门。”
沈清猗“啪”的一巴掌拍她头上,清颜红若彤云——这人言行越发无禁了。
萧琰笑嘻嘻的说:“我这是放浪形骸。”
这话却不是打趣她自己。
而是说出了她的真实状况,进入到色|欲天的极欲境,故谓放浪、形骸。
色|欲天不是沉迷于肉|欲,那是淫乐,最低境的色|欲天。就好像世间的美食,刺激你的味蕾,让你得到极致的感官享受,然而那只是美食的低层境界,唯有通过味蕾的刺激,得到超越感官的享受,达到食与情的共鸣,才是进入了美食的中高境界,而心神进入到一种玄乎又玄的境界,才是美食的极致享受。“放浪形骸”就是色|欲天的极欲境,谓之出离。出离形骸,神驰天地,上下宇宙,无边无际,万古流年一羽毛,这就是至极欲而出离的自在之境。
萧琰在“放浪形骸”中体会到这种欲乐无间的无上妙境。
道门的双修和佛门的欢喜禅,都是要进入这种无上妙境达到出离。一般人在欢爱高。潮之际也会产生白光闪过,灵魂片刻脱离的极欢感,但那种出脱只是一瞬,达不到脱离肉。欲的无垢至净的妙境:一则心中没有纯净的道境,二则普通人元神太弱,支撑不了神魂出离纵横千万里的强度,那就会“极乐而死”了。而对修者来说纯净的道境则更难。但萧琰的神识至净又至静,与同道者相比,能够在极欲境出离到无垢至净之境,这是色|欲天的巅峰,也是破了色|欲天,进入大自在天。
无遮观自在,即在无色中。
萧琰在出离中体会到那种无情无绪、无牵无绊的自在。
那是从极爱而进入极无情。
那是心的空明,神魂的极致平静。
而要达到心的空明,就要随性、由心。
无情是性,有情也是性,所谓人各有志就是随性而行。如感情,强迫放下不是放下,那是不得已的选择。随性而为不是被迫的选择,它是由心而发,爱则爱,不爱则不爱。若深爱则执着,若执着则不放下。萧琰情执不是她的选择,而是随她的性,她的心。但要随性由心,就要有大魄力,大能力——她就必须更强。
但武道强者的路上充满危险,或是战斗,或是遭遇突然的凶险,或是晋阶时的危机,越是处于险地,越要摒弃感情的影响,不悲不怒,淡然而无惊,才能做出理智的判断和正确的反应;纵然目睹爱人死于眼前,也要心境冷清如冰雪,否则顷刻就是覆灭。
萧琰如果能够时时达到心空明,进入极致冷静的境界,破除晋阶时的心魔就不是问题。
心魔是人心中最弱点所生,最厉害处就在于你不知道那是幻境,直击你心中最软弱处,故为情境所困。要破心魔,一则破情,二则破障。萧琰破不了情,就只有破障,当在神识中清楚这是幻境,其境自然而破。
但幻境如真实,身处真实中又如何能意识这是虚幻?
萧琰想起和沈清猗在平湖空海上荡舟,水平静如镜面,湖水清澈至无色透明,划舟其上,就像是在天空中游荡,唯执竹篙点入水中,才清晰感受到这是在水中。——萧琰心想,她也需要一只篙。
确切的说,她需要一个锚点。
当她看到这个锚点,就能立刻进入到心空明的冷静状态,还有什么心魔能困住她呢?
但说得容易,做到却相当难。
首先以什么为锚点?——这就是个难题。
其次,就算辛苦找到了这个锚点,又怎么定位在她的神魂中?
这比断情还难。
若不然,世上的修者都可以随时达到“空灵,忘我”,而不用斩情执、破情障以保持心境的淡漠平静了。
萧琰掌根拍着额头叹气,“这个很难,难得很。”
沈清猗沉吟道:“你已经悟到了方向,这就是好的。至少,已经观了自在,这是行在自在的路上了。”
萧琰哈哈笑道:“姊姊你说的极是。”那语气神态,倒似沈清猗指点了她方向一般。
沈清猗不由失笑,“你呀。”真是时时不忘甜言蜜语。
萧琰觉得,这正是自己的优点,嗯,要时时保持。
***
人间四月芳菲尽,这话其实是不然的,至少四月正是长安牡丹盛季,满城花开真国色,一城俱是赏花人。
唐人盛爱牡丹,赏牡丹蔚然成风,特别是在长安,达官贵人和庶民百姓都如狂如醉,以不耽玩为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