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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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婚契是大唐帝国独有的一种婚契,创于高宗武皇帝时期,男女双方立平等婚契,婚前约定所生子女的姓氏,一半归姓男方,一半归姓女方。原是高宗为她信重的大将军慕容秋诏立的婚契——慕容秋是乙姓世家慕容氏的嫡长女,与甲姓世家弘农杨氏嫡幼子立有婚约,高宗冀望慕容秋的后代出将才,怎允许其入杨氏姓?若非从小立的婚约,高宗必会让慕容秋娶郎而不是嫁人,遂出了这么个平婚契,作为折衷,杨氏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萧琮道:“吐蕃从来没有平婚的说法,但赤德松赞在吐蕃的王权极盛,压下了一切反对声音,立国书与长乐嘉庆公主结了平婚契。如今赤德松赞薨逝,公主自然是要回长安的。”
萧琰明白了前因,“那公主怎会被那个格桑达玛刺杀了?”
萧琮嘴角抽了抽,想起细作传回来的情报,很有些无语的感觉,“长乐嘉庆公主的美貌,当年倾倒整个长安,进了吐蕃倾倒整个吐蕃。丹增多吉、格桑达玛的年龄与公主相近,心里早有倾慕,格桑达玛听说丹增多吉向公主求婚,公主允了,格桑达玛心中嫉妒发狂,自己得不到便要毁了,于是借探望之机,拔刀行刺杀之举。”
萧琰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疯狂了吧?
沈清猗断然不信,“公主怎可能允婚丹增多吉?格桑达玛这‘听说’有问题。”
萧琮道:“的确可疑。格桑达玛是踩进别人的套子里了。”这设套子的人,嫌疑最大的就是丹增多吉。
沈清猗疑虑道:“格桑达玛能和丹增多吉斗这么多年,按说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怎么会……?”难道长乐嘉庆公主的美貌真个让人癫狂?
萧琮也不信,道:“明面上的情况是如此。”
萧琰听了一会,插口道:“那长乐嘉庆公主呢?”最无辜的就是这位公主了吧?
萧琮声音沉肃,“据说,重伤而死。”
“据说?”沈清猗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
萧琮道:“细作报说,公主中了毒刃,全身肌肤发黑,丹增多吉见过她的尸体后,便同意遵她遗嘱火化,骨灰送回长安安葬。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是……”
他想起父亲当时的表情,“嚯,她会被刺死?全天下人死了,她也不会死!圣人的那些公主,加起来也没她狡诈!”说到后面简直咬牙切齿,萧琮忍不住猜想难道父亲吃过亏?
“总之,这位公主是美如狐、也智如狐的人物,不会那么轻易死了。”
萧琰松了口气,心想这么位美人儿公主死了那太可惜了。
又疑惑道:“那公主为何要假死?”
萧琮咳了声,“据说,公主以前有位情人……”
萧琰眨了下眼,还是不解,“吐蕃王死了,公主可以娶他呀,干嘛要假死?”
萧琮又咳一声,“大概有什么隐情。”
据说长乐嘉庆公主的情人是位佛门高僧……萧氏密谍得来的情报也只是据说,既然是不准确的情报,那还是不要说了。
萧琰好奇得心里直痒痒,“长乐嘉庆公主到底为什么要死遁呀?”她忽的唉哟一声,脸色古怪道,“阿兄,这个双封号公主,不会是圣人最宠爱的公主吧?”
萧琮道:“不错,圣人最宠的就是这位公主。一岁时,就封了会稽公主。十二岁,加封广陵郡,是圣人唯一的双郡望公主。”
按大唐公主封号制,嫁出的公主以吉祥字为封号,未成婚和娶郎的公主都以郡望为封号,出任官职的公主以国为封号,会稽郡是越州的郡号、广陵郡是扬州的郡号,都是江南最富庶的州郡之一,皇帝以这两郡为公主的封号,那是极端宠爱了。
“之后因公主与赤德松赞结平婚契,便不能以郡望为封号了,圣人遂以长乐、嘉庆双吉祥字为封号。”
长乐、嘉庆,任中挑一个,也比“安平”这个吉祥封号好。
萧琰神色愈发古怪,她几乎能确定了,公主母亲说的“阿父怀中只抱一个人”,指的就是前广陵会稽公主、后来的长乐嘉庆公主。
萧琮见她神色奇异,问道:“阿琰想到了什么?”
萧琰漂亮的眉毛蹙着,“我在想,母亲知道吗?”
“……父亲应该会告诉母亲。”萧琮沉默了一下,从血缘上来讲,那位长乐嘉庆公主与母亲不是同母所出,但也是姊妹,不知母亲与那位公主的关系如何?应该不怎么亲近吧?据说那位公主是所有公主的敌人,因为独占了圣人的宠爱。母亲应该不会伤心吧?何况那位公主很可能是假死以遁。
“公主虽然很可能是假死,长安朝廷可不会这么认为。”萧琮清润的目光变得幽深。
圣人最宠爱的公主被吐蕃王子刺杀了,圣人会干休?
就算是不受宠爱的公主,被吐蕃人刺杀了,以大唐帝国的强势,如何会干休?
至于真死还是假死,那重要吗?
萧琰目中光芒大亮,“那是要开战了?”
“这要看,吐蕃人愿意付出多大代价了。”萧琮温和的声音里隐藏着锐意。
如果大唐不满意,这仗就要打起来。
战功啊!……萧琰心里才火热起来,又犯了愁,父亲大概不会同意她这时参军的。
但她心里就像烙铁在烧似的热,忍不住对萧琮求恳道:“阿兄,我已经十三了,可以参军了吧?”
萧琮脸色一僵,很生气的瞪她一眼,“休想。”
萧琰垮下脸,苦兮兮的看向沈清猗,“姊姊。”
沈清猗心里正忖思着,从长乐嘉庆公主和赤德松赞结亲算起,已有十三年,没有育有一子一女,这可真是奇怪了。按说赤德松赞虽然比公主大十几岁,但也正值四十岁的壮年,应该不会不育。那就是公主的问题?——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沈清猗联系萧琮的那个“据说”,便觉得后者的可能更大。若是不想生,这位公主大概不会给自己下绝育药,那是给赤德松赞下?果真如此,这位长乐嘉庆公主不仅狡如狐,还狠如狼了。目光不由凛然。
便听萧琰苦兮兮的叫她,沈清猗白了她一眼,“参军的事休提。”
萧琰顿时没了精神,耷拉着眉眼,看起来好生可怜。
萧琮心中一软,转瞬又硬起心肠,其他事都可答应阿琰,这事却是万不能允她的。
他给沈清猗使了个眼色。
沈清猗会意,便扯开话题,道:“长乐嘉庆公主当年被誉为长安第一美人,想必倾慕她的俊彦郎君无数,怎么没选择哪位世家郎君,反而看上了赤德松赞?”
萧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耷拉的眉眼也抬起来了。
萧琮暗赞妻子这个话题转移得好,笑道:“据说赤德松赞风姿仪伟,是吐蕃人中罕见的美男子。年轻时曾经混在朝贺长安的使节团中,在长安住了好几月,学习大唐的风仪,熏香、煎茶、弹琴、书画都会。据说当年求婚公主的礼物中,就有他亲手作画的十二幅长画卷,其中十一幅都是画吐蕃的草原湖泊雪山风景,最后一幅是他的自画像,画技精湛,当时的翰林画直周思训曾赞道‘山水笔力遒劲、意境高超,人物参灵酌妙、动与神会’,据说公主就是被他的画打动的。”
萧琰忍不住道:“擅画的人肯定不止那个赤德松赞。阿兄的画肯定就比他强。那些世家郎君擅长作画的,难道就比他差了?不过是因为从边荒的吐蕃出来,才显得难得而稀罕罢了。”
萧琮哈哈笑道:“阿琰说的有道理。——或许应该说,是赤德松赞的诚意打动了公主。他以吐蕃山水和自己画像为求娶之礼,就表示公主嫁入吐蕃,与他同享尊贵。纵然圣人不允嫁,他也同意结平婚契。”他语气微有感慨道:“哪个世家嫡长郎君能做到呢?”
嫡长郎君是要继承家族的,哪个世家愿意未来的宗主与公主结平婚契呢?宁愿送个嫡幼子“嫁”公主,也不会送出嫡长子的婚姻。
萧琰想了想,道:“阿兄说的是,千金万贵都不如‘诚意’二字。”
沈清猗心里却道:长乐嘉庆公主若真对赤德松赞那么狠,当年同意与他结亲,恐怕另有内情——诚意感动?或许有,但肯定只占几分原因。
……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关于郡号:
从汉朝起,都是实行州郡县制,州相当于省。
唐朝起,设道州县制。道取代州,成为省级行政,唐朝的州就相当于汉朝的郡,是市级行政。所以唐朝的州都有一个郡的别名,如:
湖州——吴兴郡,吴兴沈氏,就是指以吴兴郡为郡望的世家
贝州——清河郡,清河崔氏
并州——太原郡,太原王氏
洛州——洛阳郡
沂州——琅琊郡,琅琊王氏
郑州——荥阳郡,荥阳郑氏
交州——交趾郡(所以宋朝皇帝封越南王为交趾郡王)
徐州——彭城郡(所以看到封号是彭城王,那肯定是郡王,不是亲王)
第三十三章 打败()
过了半个月;萧琰听兄长最新消息说;吐蕃赞普的次子、那个被封为青唐王的格桑达玛已经纠合他的势力扯起了反旗;说丹增多吉是伪诏为王,赤德松赞实际立的是他,又说长乐嘉庆公主揭露丹增多吉矫诏;被丹增多吉刺杀,栽赃给他。丹增多吉当然不认,说格桑达玛狼子野心,刺杀公主欲图挑起唐蕃反目;好谋乱夺位……总之,一团乱,两边已经在念青山下打了一仗。大唐毗邻吐蕃的云滇道、剑南道、西宁道、河西道的边境州都已警戒起来了,四个道的军队迅速在集结。
长安朝廷派出的天使已经持诏书出使吐蕃问责;估计会在逻些打一阵子嘴皮子仗,之后是干仗还是和平友好,就看吐蕃人拿出的诚意了。
据说皇帝陛下很悲痛,捧着爱女的骨灰盒,一下昏了过去。
皇帝陛下年纪大了,这一伤心,躺榻上起不来了,御医去了一拨又一拨。
那刺杀公主的真凶,真是罪大恶极呀。
“所以,吐蕃这回要割肉了。不然,如何弥补大唐天子的悲伤?”萧琮道。
“所以,圣人这是在讹诈?”
“怎么是讹诈呢?”萧琮微微笑着,“公主可是吐蕃王子刺杀的,不管是格桑达玛还是丹增多吉,反正是吐蕃人干的。”
萧琰看着兄长微微笑的脸,忽然福至心灵,瞪眼道:“这事不会是长乐嘉庆公主一人搞出来的吧?”先设个套子让格桑达玛钻进去,然后让格桑达玛与丹增多吉狗咬狗,大唐坐山观虎斗,顺带叉腰斥责,再捞一笔赔偿费,付出的只是一个公主的假死,还很可能是假死跑去勾搭情人了。
怎么想都是吐蕃人被坑了。
萧琮呵呵笑着说一句:“谁知道呢?”
那就是了。
萧琰心道,阿兄和姊姊说话都爱绕圈圈,真是扯线绕齿,牙疼。
她回去和母亲说起,道不知大唐会不会和吐蕃干仗,一脸期待又遗憾的模样,期待干一仗,又遗憾自己不能参与干一仗。
商清手里翻阅着一部《岭南异志》,问她:“葵水净了么?”
萧琰是前天来的葵水,昨天已经净了,她觉得母亲这话题跳跃好大,点头回道:“净了。”
商清抬眸看她一眼,“你如果上战场,记得多备几条葵水带,以防万一,即使用不着,包扎伤口也是不错的。”
“……”
萧琰觉得好生牙疼,“阿母,我去练刀了。”跳起来就跑了。
商清很满意,估计萧无念有两个月不会再提打仗的事。
萧琰心里有着压迫感,时不我待,就算大唐和吐蕃今年没打起来,但明年、后年呢?机遇只会眷顾有准备者。
她心想,至少要打败萧承忠,才有底气说参军。
一转眼过了两天,就是三月初三,是上巳节,又是春浴节,士家男女在这一日都要沐浴,然后结伴踏青到河边,清水濯臂,做曲水流觞之戏。贺州最有名的曲水流觞是城北玉陵河,河心有半月洲,形如下弦月,将河水包成一个半围的湖湾,正适合郎君仕女们做曲水流觞之戏。这种雅致的文会兰陵萧氏的子弟向来是引领风骚。萧琰初九过来,端砚一劲说可惜十七郎君没去,世子的文采逸盛是多么倾倒众人。萧琰听得直笑,虽然遗憾未能目睹兄长风采,但并不后悔那一整天都在练刀。
业精于勤荒于嬉,有了天赋还要有汗水,才会有成功的可能——萧琰不敢懈怠。
河西三月之后春未尽,到了四月还是春天。萧琰移到景苑湖边练刀,凌空刀气能将一丈外的柳丝斩断。
入五月后,河西才有初夏的影子,贺州的雨水多起来。萧琰在湖边雨中练刀,刀气密集时雨丝不透。
进六月,天热起来,院中知了蝉鸣不休。萧琰绸带掩目,踏树而起,刀出,刀气准确无误的点中树上的鸣蝉。簌簌落下十几只,院中立静。
她飘身落下,如一片轻叶,落地无声,扯下绸带,细长如刀的眉毛扬起,笑容昂扬,对庑廊下的母亲道:“阿母,我可以挑战萧承忠了吧?”
商清叫了声:“商七。”
商七如鬼魅般从外院飘入,恭敬的行礼,“娘子。”
商清道:“商七说你可以去,便可以去了。”浅青色大袖垂下,如一朵浅青色的云慢悠悠飘回了书房。
商七呵呵一笑,足尖点地,如大鹏展翅般,从内院回廊上方高高掠了出去。
萧琰同样足尖点地,从回廊上方掠了出去。
出得外院,便见商七立在十几丈外的松树下,右手提着木刀。
萧琰跃过去,落足还未稳,商七已经一刀劈下,五行刀中很简单的一记劈刀式,劲风呼啸,勇猛刚劲,刀风却完美的控制在一个范围,碧草如茵的草地丝毫没受到这刀风影响。
单这一手内力的圆融控制就让萧琰佩服。
乌木横刀撩起,两刀“扑”一声交击。
萧琰只觉一股大力从商七刀上涌入,她没有用卸字诀,存心与商七一较内力高低。
她想看看自己在内力修为上与商七差多远。
两道磅礴